偵探與偵探徒弟,是在二樓吸煙區發現豪德寺家的人們。打造成露台風格的吸煙區一角,擺放小桌子與面對面的座位,成為一個閒聊的空間。數名男性趁短暫空檔努力補充尼古丁時,三人默默心不在焉圍坐在桌旁,一人是身穿和服的中年婦女,兩人是青年。流平對身穿和服的婦女有印象,是豪德寺豐藏過於年輕的妻子。
「嗨,您是豐藏先生的妻子……記得是昌代夫人吧?請您節哀順變唔嗯、唔嗯。」
鵜飼以不成文字的話語,表達不成話語的心意。
昌代瞬間露出困惑的表情。
「……?啊,您是之前那位偵探先生。不好意思,感謝您專程過來……」
進行形式上的問候之後,昌代貼心為鵜飼介紹同桌的兩人。他們是豪德寺家的兒子,大兒子真一與二兒子美樹夫。兩人各自起身簡單點頭致意。
「我是鵜飼,豐藏先生生前非常照顧我。」
鵜飼說著極為自然坐在桌旁的空位。
「啊,他是我的不肖徒弟。沒關係,他不用椅子。啊啊,流平,你還年輕,就站在那裡吧。」
「是──」
流平聽話站在桌邊,一邊和四面來襲的煙霧奮戰,一邊聆聽四人交談。
「話說回來,雖然是這種時候,但我想商量一件事,就是關於豐藏先生要我尋找三花貓的委託。」
「喔,所以父親為了三花子雇用的偵探就是您?」
真一說得像是現在才知道。
「嗯,是的。如今豐藏先生不幸過世,我想確認這項委託今後是否依照原定計劃進行。夫人,怎麼樣?我可以認定尋找三花貓的委託依然有效嗎?」
「是的,那當然,畢竟這是已故外子的遺志。」
「哎呀,這樣啊,我聽您這麼說就放心了。畢竟合約沒特別註明委託人驟逝時該怎麼做,所以我一直掛念這件事。」
「媽,請等一下。」真一點煙加入話題。「不需要檢討是否繼續委託吧?到頭來那是爸爸的貓,老實說,家裡除了爸爸,沒人對那隻貓有感情,對吧?」
「說得也是。」二兒子美樹夫附和哥哥的意見。「到頭來,爸爸不准任何人碰那隻貓,我們想培養感情也沒辦法。像我甚至沒摸過三花子的頭。」
「是啊,美樹夫說得對,為什麼不惜刻意雇用偵探也要找那隻貓?我知道爸爸很想找到三花子,畢竟爸爸確實很寵牠,不過在爸爸過世的現在,貓根本無所謂吧?」
「我也贊成哥哥的說法。如果是附血統保證書的高貴純種貓,那就可以考慮找回來,但那隻只是普通的雜種貓,現在應該沒辦法和附近野貓區別了吧?」
「不,請等一下。」
鵜飼舉起手掌往前,像是要將忽然捲起的強烈逆風推回去。
「我能理解兩位的心情,不過這邊也有所謂的合約,而且合約有註明期限。依照合約內容,尋找三花子的任務持續到這個月底。換句話說,我直到這個月底,都有義務依照豐藏先生的委託尋找三花子,如果找到,豐藏先生有義務支付相應的報酬,合約就是這麼寫的。所以即使豐藏先生過世,要是各位擅自毀約,我這邊也很困擾……這部分請各位諒解。」
鵜飼嚴肅低下頭。場中沉默片刻。
真一輕吐一口煙說著「可是啊……」,表情頗為不滿。
美樹夫則是如同置身事外。
「既然合約這麼寫,那就繼續找吧?畢竟或許找得到。話說偵探先生,合約記載的『相應的報酬』是多少?」
「這個嘛……必要經費加上事成報酬,總共一百二十萬圓整。」
美樹夫忽然發出像是鴨子打嗝的聲音。
「……一、一百二十萬!」
喝掉十二瓶啤酒結帳時,發現這裡是黑心酒吧,帳單寫著「啤酒一瓶十萬圓,總計一百二十萬圓」──顧客這時候的反應肯定就像他這樣。流平有點可憐他們。
另一方面,真一冷靜沉著向鵜飼確認。
「是日幣吧?日幣一百二十萬圓?」
「日幣一百二十萬圓,肯定沒錯。」
即使如此,美樹夫依然像是無法接受,氣勢洶洶如同暴風雨。
「一百二十萬圓,開什麼玩笑!哪有人會為一隻貓付這麼多錢?我們家確實不會計較一兩百萬這種金額,但是為一隻區區的雜種貓花費一百二十萬實在離譜,在這個不景氣的年代,這種事我聽都沒聽過。即使爸爸再怎麼喜歡貓,也不可能簽這種亂七八糟的合約。偵探先生,您該不會趁著我爸死掉亂開價吧!」
「美樹夫,別這樣,你說得太過分了。」
昌代這番話的語氣平穩,卻發揮卓越的效果,使得激動的美樹夫安分下來。場中安靜之後,昌代平靜朝偵探提出一個單純的問題。
「為什麼不是一百萬,而是一百二十萬?我莫名在意這一點。」
「不,沒什麼,這個金額沒有特別的原因,就是……彼此協商的結果。」
流平知道,這個數字肯定來自於「房租十萬圓×十二個月」,但他當然連表情都沒有穿幫。
昌代姑且認同點頭,接著提出要求。
「您帶著合約書嗎?如果有帶,請借我看一下。」
鵜飼從內袋取出褐色信封,從裡面拿出一份文件,而且事到如今才補上微笑,將文件遞給昌代夫人,兩個兒子立刻把頭探到昌代夫人身旁。
「真的耶。」「是合約書。」「難以置信。」「不過有蓋章。」「還有簽名。」
兩個兒子接連驚聲表達意見,在最後沉默下來。看來勝負已定。
「我看完了。」昌代將合約書還給鵜飼。「以一百二十萬圓找一隻三花貓,這個金額超乎常理,不過實際上,外子具備這種無法以常理衡量的部分。既然外子做出這個超乎常理的約定,身為遺族的我們也得守約。正如合約所述,只要您月底之前找到三花子,我會代替過世的外子支付一百二十萬圓,這樣可以吧?」
「感謝您的諒解。」
鵜飼將合約書收回胸前口袋,露出安心的笑容。
「話說回來,您有把握找到三花子嗎?」
「唔──這部分相當陷入苦戰。畢竟原本就缺乏線索,豐藏先生是少數能提供情報的人,卻發生這種事,老實說我現在很頭痛。」
「這也難免。我要是知道什麼線索就可以提供給您……對了,我只有一個線索。前幾天,我女兒目擊一隻很像三花子的貓,但也可能是她看錯……」
「喔,很像三花子的貓?是什麼時候在哪裡看到的?」
「是案發當晚發生的事。偵探先生應該知道,命案發生在溫室,報紙也有記載。接下來的事情必須保密,我不方便詳細透露,不過案發的時候,我女兒……她叫作真紀,目前不在這裡,她當時就在案發現場。依照真紀的說法,外子遇害的時候,她在現場看到一隻很像三花子的三花貓,或許那隻貓就是三花子。」
「喔……這是奇妙的巧合,感覺似乎暗藏玄機。」
「警方也說,這就像是走失的家貓忽然現身,守護飼主離世。」
真一乾笑兩聲斷言道:
「哈哈,怎麼可能。媽,你想太多了,那只是真紀看錯,其實是完全不同的貓,對吧?」
真一尋求弟弟同意,美樹夫姑且以消極態度表達贊同之意。
「懷疑妹妹也不太對,所以那隻貓大概真的很像。不過每隻貓看起來都差不多,如果三花子在命案當晚忽然出現,那就太神奇了。我也認為是真紀看錯。」
「不,可不能這麼斷言。」鵜飼接著美樹夫這番話提出反駁。「經常有人說,貓具備神祕的力量。例如住在船上的貓,會比人類更早察覺暴風雨來臨,所以討海人相信貓的神祕性質,而且非常重視。」
「這只是動物的第六感吧?這種事連我也相信。」
「所以說,三花子或許是基於動物的第六感,預料到豐藏先生即將過世,而出現在案發現場。」
鵜飼的說法,使得美樹夫顯露不悅的神情。
「偵探先生,神祕也要有個限度。預測暴風雨這種事,連氣象預報員都做得到,再怎麼厲害的偵探,也無從預料命案發生吧?請不要亂講話。」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我曾經成功解開命案之謎,卻沒預料過。你說得對。」鵜飼不經意在話中提及自豪的事蹟,接著緩緩起身。「先不提真紀小姐目擊的貓是什麼貓,看來搜尋宅邸周邊是找到三花子的捷徑。或許最近還會到府上叨擾,夫人,請問方便嗎?」
「好的,請隨時光臨。」昌代夫人表達歡迎之意,還出乎意料給偵探一個鼓勵。「請您務必找出三花子。老實說,那隻貓並不可愛,但現在是已故外子的遺物,祝您成功。」
真一刻意咳了一聲。
「媽,找到就得付一百二十萬圓,別找到比較好吧?無論怎麼想,只要找到貓就虧大了。我們家的經濟狀況沒這麼樂觀。」
另一方面,美樹夫一副鬧彆扭的樣子。
「總之,應該找不到吧?畢竟只是普通的三花貓,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