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影跑進醫院,林睿站在幾名醫護人員旁邊,像所有的十歲人類男孩遇到這種情況時一樣,啜泣著,用手不住地揉眼睛。他身邊一位好心的護士用手帕為他擦拭著,並且幫他把書包提在手中。他一看到周影便迎上來,哭著說:「我媽媽--我媽媽--」
那名護士立刻走向周影,問道:「請問你是傷者什麼人?」
「鄰居。」
「你可以為傷者的手術簽字嗎?」
「可以,但是我想先見見她。」
「好,請跟我來。」
周影向林睿使個眼色,跟著這位護士匆匆而去。
獨自站在醫院大堂裡的林睿慢慢地擦掉臉上的淚水,表情越來越深沉,眼睛透出了寒光,他的手越握越緊,自言自語地吐出了幾個字:「我要殺了他們!」
「林睿!」林睿回過頭,看見劉地正快步跑過來。連劉地也收起了平時的吊兒郎當,關切地問:「你母親怎麼樣?」
「媽媽下夜班時被車撞到,肇事車逃走了,她半個多小時後才被發現。我用法術給她治療過,雖然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以我的法力無法使她痊癒,人類的醫生還要給她動手術。現在周影已經進去了。」林睿條理分明地說。他現在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一個十歲的人類男孩,眼睛裡閃爍著可怕的光芒。
劉地一點頭:「我也去,我的治療法術比周影強。」
劉地和林睿緊跟在周影和護士後面跑進病房。林青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一名醫生和幾名護士圍在床前。
「傷者右腿小腿骨折,手臂有嚴重擦傷,腦部受到撞擊,有腦震盪現象,但是她的內臟沒有損傷,不需要動手術。她的傷我已經處理過了,留院觀察就可以了。請親屬為她辦理住院手續。」坐在病床前的女醫生邊看手裡的X光片邊說。說完抬起頭,目光和劉地、周影、林睿以及隱形站在周影肩上的火兒遇在一起。
一名護士不放心地道:「可是南醫生,傷者被送來的時候明明在吐血,而且她的腹部還有一個洞。」
「傷者口中有血是因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腹部只是一條很輕的傷口,只需要簡單的處理。」這名因為過於古板的打扮而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女醫生冷淡而平靜地回答,又看著林睿他們,「你們是傷者的親屬嗎?她的傷勢並不嚴重,我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出院了。現在她已經睡著了,你們先幫她辦理住院手續吧。」
林睿關切地來到病床前看著母親。周影則警惕地打量著南醫生。劉地卻笑著道:「我們應該好好謝謝這位醫生啊。還沒請教您高姓大名?」
「南,南羽。」
一名護士對劉地和周影問道:「請問哪位去為傷者辦理住院手續?」
劉地在周影的肩上推了一把:「我留在這裡,和南醫生談談傷者的情況。」
周影點點頭,對火兒使個眼色,火兒飛到病床前的架子上落下,周影跟著護士出去了。其他的醫護人員也相繼離開,除了守護著母親的林睿外,只剩下劉地和南羽醫生面對面站著。
「我耗費了不少法力,好心為她治療,你們竟然一副大敵當前的樣子。」南羽不屑地說道,「我還有別的病人,沒空奉陪了。」
「你為她治療我們很感激,但是陌生『人』的好意和惡意一樣需要防範。」
「我希望她能早點兒出院。」南羽說,「因為只有她出了院你們四個才會離開。我可不願意醫院有裡這麼多妖怪出現。」
「我也一樣。」確定母親沒事的林睿抬起頭來大聲說,「我也不希望我媽媽住在有吸血殭屍做醫生的醫院裡。」--九尾狐能看破任何妖怪的原形,不論對方做了怎樣的變化,這是他們族群天生的能力。
「那樣最好。」南羽結束了交談,走出病房。
劉地和林睿相互看了一眼:「吸血殭屍做醫生?很聰明的選擇,醫院確實是有很多『食物』又很容易吃到的地方啊!」
※※※
南羽站在病房門外,遠遠地看著林睿和剛醒來的林青萍親熱地說著話,頗有幾分詫異,人類母親和妖怪兒子的組合怎麼看都很怪異,但是這兩人在一起又明明透著說不出的和諧。
「媽媽,我又考了第一名。」林睿正把自己的卷子給母親看,「還有這些雞湯,是我自己燉的哦,你快嘗嘗看。」
林青萍看著考卷,大口地喝著兒子做的湯,目光中充滿了欣慰。
「今天上課的時候,我後面的文立一直在說話,於是老師就用粉筆扔他,結果一下子把裝粉筆的盒子打翻了,於是大家都笑了,一起幫老師撿粉筆,課都耽誤了。」林睿指手畫腳地給母親講學校裡的事,「還有啊,今天老師要我參加長跑隊。可是我一點兒都不喜歡跑步,就跟他說,這樣的事要回來和媽媽商量。等老師來問你的時候你要記得說不行啊。」
「你這個孩子真是--」
「這叫隨機應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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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羽看了一會兒,一名護士走過來道:「南醫生,許院長找你。」
「我馬上去。」南羽跟著護士走了。
就在南羽看著林睿母子的時候,劉地和周影也在遠遠地看著她。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這裡還有這樣一個妖怪--」劉地感慨著,「而且她的道行這麼高。」
周影實事求是地說:「至少比我強,我一直到走進病房,她開口跟我說話時才發覺她是妖怪。」
「是很高強,不知道她活了多久了?」難得劉地承認別的妖怪比自己強,「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惡意,你最好把火兒留在林青萍身邊,小心點兒總沒錯。」
「我知道。」
「送我去時空酒吧。」劉地大言不慚地要求,「我跟女人有約會,等有空的時候再來調查一下這個殭屍。」
周影囑咐火兒留下來後和劉地並肩向外走,不放心地說:「對方沒有不利於我們的舉動,你最好別把人家惹火了。」
劉地回給周影一個令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
「呵呵呵呵,南醫生,坐,坐。」開場白還是許院長那一串招牌式的乾笑。南羽淡淡一笑,在座位上坐下來。
「南醫生,是這樣的,後天有一個手術,本來應該是陳醫生主刀的,可是這幾天陳醫生的手臂疼,怕手術中有什麼閃失,所以你看你--」
南羽點點頭說:「可以,我這幾天沒有什麼手術,請把病人的病歷給我看看。」
許院長不等她說完話,已經把一份病歷推了過去。
南羽手中拿著這份病歷邊走邊看,卻被一個油滑的聲音叫住了。南羽靜靜地看著他:「陳醫生,有事嗎?」
「哈哈,沒什麼。只是又要麻煩你替我做個小手術,所以想請你一起吃頓飯,我今天晚上剛好有空。」
「我值夜班。」南羽隨口說,她不願意和這種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說話。
這個男子叫陳余學,是這所醫院院長的兒子,從醫學院畢業後便在這所醫院做了醫生。陳余學在這所醫院工作了四年,也算得上是聲名鶴起的青年才俊。只是,這四年中南羽至少已經因他「手臂疼」,替他做過三十次難度較高的手術了。從其他幾位醫生的私語中,南羽知道,他們也曾在這位「青年才俊」「手臂疼」或者「發燒」的時候代替他做過手術,而這些事都是由許副院長一手安排的。那麼這位「青年才俊」有幾次手術是自己動手做的呢?南羽一邊走一邊微微笑著--在人類中生存了這麼久,她喜歡想這樣的事--作為消遣。
身後陳余學大聲訓斥著一名碰到他的病人,引起了幾個走在南羽身邊的護士的竊竊私語。「--陳院長那麼嚴謹、認真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兒子--」這大概是這所醫院中所有的員工對這對父子的一致看法。
確實,陳余學的父親陳定是個出色的醫生,也是個口碑極佳的院長,待人接物嚴肅認真,不失尊重,所以在別人眼中,陳院長有這麼一個兒子實在是一件值得歎惜的事。對此,南羽的看法和大家有異曲同工之處--一隻城府極深的老狐狸生出一隻隻會亂吠的狗兒子,確實有值得歎惜之處。
※※※
「她叫南羽,在那家醫院裡已經做了兩年醫生,不過我估計實際時間要長得多,她一定是把別人的記憶和人類的檔案資料一起修改了。」劉地向周影、林睿說著他的調查結果,「但是這幾年醫院裡並沒有病人失蹤或被吸乾血的記錄,也許是她做了手腳,但更大的可能是她以血庫的血為生,沒有傷過人。這幾年倒是有不少妖怪進了那家醫院覓食,結果再沒出來過。」
「那就是說她不會對我媽媽不利了?」林睿只關心自己的母親。
「我看她沒有惡意。」周影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劉地卻道:「我看她是對人類沒什麼惡意,但是對妖怪就不一定了。」
「她的道行很高,我們還是盡量不要與她發生衝突。」周影小心翼翼地建議,因為他在劉地臉上明顯地看見了「闖禍」的前兆。
劉地沉思著說道:「我在想,她打扮得那麼古板,應該不是幻形,而是用原來的樣子。難道說她的樣子漂亮到需要掩飾嗎?漂亮的女『人』啊--」
周影和林睿一起搖搖頭。
林睿站起來說道:「既然這樣,我也就不擔心了。我先出去了,待會兒我會到醫院看媽媽,就說是周影送我去的,你可要記得替我圓謊。」
「還沒找到?」誰都知道他想去尋找撞傷林青萍的兇手。
「怕殭屍對我媽媽不利,這幾天沒去找。」林睿口氣淡淡地,「放心,他跑不了的。」他曾經為了替生母報仇,隻身追蹤仇人一百年,這次撞傷林青萍的兇手要是落在他手中,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周影嘆息道:「那個司機或許還是投案自首比較好。」
「據說他撞傷人後就逃走了,如果不是有林睿和南羽先後用法力給她治療,她早就死了。」劉地懶洋洋地說,「這樣和故意殺人有什麼區別?活該他遇見林睿。」
※※※
南羽叫住出租車,拉開車門看到周影,一時兩個人都呆住了,相互對視了半天,南羽才坐進了車裡。
「請問到哪兒?」周影剛把林睿送到醫院,沒想到上來的客人是南羽,心裡不由有幾分緊張。
「海濱西路七十二號。」南羽若無其事地說。
車內一片沉默,周影和南羽都不再說話。直到快到目的地時,南羽才突然問:「那隻九尾狐真的是那個人類的兒子嗎?」
周影肯定地回答:「是的。」
「那就好。」南羽微微笑了一下。
「到了。」周影停下車,「車費九元,謝謝。」
南羽既沒有說什麼,也沒有露出驚詫的表情,依照他說的數目給了錢,下了車。這反而令周影有點兒意外,一般妖怪坐上他的車,在他說收車費時對方總會表示不解,問一些妖怪為何要靠工作賺錢一類的問題,或者雖然不說什麼,但也會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南羽是第一個什麼表示都沒有的妖怪。周影不由得抬起頭,看著南羽走進了路邊一座房子。
那是座老舊的兩層小樓,有一個小小的院落,種滿了各種花木。樓房的外牆上爬滿了爬山虎,一眼看過去,除了玻璃門窗,整座房子都是綠色的,更加襯托出了這座建於三、四十年代的房子的老舊和陰森。
如果是劉地看到南羽住在這種地方,多半會大發感慨說些這裡真適合殭屍住之類的話,但是周影卻覺得南羽有那麼高的道行,又已經在這座城市裡住了好多年,她完全可以讓自己過得更舒服些。另外,周影覺得,即使她不做醫生也可以輕易得到血漿,可是周影看到的卻是她在很認真地履行醫生的職責。
總之,她和別的妖怪不一樣。周影駕車離開的時候這麼想。
南羽透過窗戶看著紅色的出租車駛走,心裡有著和周影一樣的想法。
「我再也不到醫院那種地方去了!」火兒大聲宣佈,「為了朋友也不能再去了!那裡的東西簡直不能吃!」他在醫院裡待了四天,回來後一邊狼吞虎嚥地吃飯一邊氣呼呼地說。
劉地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天天吃周影做的飯你竟然也有吃不下的東西?!天啊,那麼那家醫院的伙食豈不是吃了會死人?」
「哼!」火兒對於醫院這種地方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了。
由於已經確定了南羽沒有惡意,所以也不需要火兒繼續留在醫院裡了。林青萍的傷勢已經基本痊癒,今天就準備出院,林睿已經和周影說好了要去接她。
「砰砰!」「?啷!」五樓傳來了一陣響動。
周影皺皺眉頭。這段日子以來,樓下常常會有這樣的聲響傳來。果然,緊接著便是千篇一律的踹門聲,幾個男人粗野的吵罵聲,摔東西的聲音--周影和劉地一起嘆了口氣--要知道,今天只有林睿自己在家裡。
幾分鐘之後,林睿拍著手走上來,說道:「真討厭,那些討債的傢伙又來了。」他因為一直沒有找到撞傷母親的那個司機,所以這幾天心情特別糟,看來那幾個討債的男人適時地充當了他的出氣筒。「這也算是為世界和平做了貢獻。」劉地聳聳肩,在心裡這樣稱讚那幾個人。
「我們走吧。」林睿在那些討債的人身上施展了一番拳腳,又想到母親快要出院了,心情總算有了好轉,對周影說,「我要先去買鮮花來慶祝媽媽出院。」
※※※
林睿一手抱著一大束色彩亮麗的鮮花,一手拉著周影,蹦蹦跳跳地走進醫院,看起來完全是個普通的小男孩兒,嘴裡還在說著:「周叔叔,我們回去的時候去買菜,晚上慶祝媽媽出院吧。」
周影忙不迭地點頭,每次聽到林睿叫他「周叔叔」,他都會有短時間的思維短路。
當他們來到林青萍病房所在的樓層時,便看到幾名醫護人員匆忙地跑過去,還有幾名病人站在走廊上,大聲地議論。
「那是我媽媽的病房!」林睿驚慌地說道,把花一丟就衝了過去。周影只來得及用幻影遮住他,以免讓周圍的人類看見一個十歲男孩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奔跑的情景。當他拾起那束花,跟著走進病房時,看見幾名醫護人員正圍在病床邊搶救一名中年女性,各種儀器閃著燈,顯示著各種常人看不懂的數據,更增添了一種緊張氣氛。那個女人面色蒼白,嘴唇青紫,呼吸十分微弱。
周影回過頭,林睿正緊緊抱著林青萍的胳膊,母子兩人相互依靠著,林青萍惶然地說:「她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裡的水--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裡的水--」周影的目光和林睿遇在一起,林睿的眼睛裡是對差點失去母親的恐懼和越來越濃的殺機。
※※※
中毒的是林青萍的姐姐林海萍,她這幾天一直在醫院裡照顧妹妹。當時林青萍想要喝水,她為妹妹倒了水之後怕燙,體貼地先嘗了一口,就是這一口水令她倒了下去。
被投放在林青萍杯子裡的是一種致命的劇毒,如果不是她的姐姐先嘗了一口,而是她自己將水一口氣喝下去的話,恐怕連搶救的餘地都沒有了。
醫院裡的投毒事件不但令醫院方面一片慌亂,也引來了大批警察和記者。當林睿用掛著淚珠可憐兮兮的表情叫了兩聲「周叔叔」之後,周影便乖乖地出面去為他們母子應付這些人了,對他而言,這樣和人類周旋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當他好不容易從那些人手中脫身出來,迎面便遇上了剛剛從病房裡出來的南羽。
「她沒事了。」南羽溫和地主動打招呼。
「哦,那就好。」周影道。
「九尾狐先回去了嗎?」
「嗯,他要陪他母親。」
「他不會放過那個下毒的人吧?」
「我想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他一旦執著起來,是很嚇人的。」周影回想起數月前他眼中那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意。現在的他終於有了笑容,眼睛裡也有了應該屬於小孩子的天真,但願他不要因為這件事,又恢復成原來那副樣子。
「請轉告他,如果找到投毒者,請在這家醫院以外的地方動手。」南羽說完,轉身走了。
「在這家醫院之外--」周影看著她的背影,「難道說投毒者就在--」
※※※
「她這麼說,投毒者肯定是在那家醫院裡了!」林睿叫起來,「我要去把他撕成碎片!」
劉地按著他的頭把他按回座位上:「你幹嗎說火兒的台詞啊,只有他才會這麼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正蜷著身子在周影懷裡撒嬌的火兒斜眼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咳咳,只有像火兒這麼強大的靈獸才能隨心所欲地行事,而我們這些弱小的妖怪就必須瞻前顧後。」劉地義正辭嚴地說。
火兒嘟噥一句:「這還差不多。」又縮回了周影懷裡。
「那個殭屍既然這麼說,就一定知道是誰投的毒,而且知道投毒者就在那家醫院裡,所以才會來警告我們不許在她的地盤上動手。」林睿說,「我要去那家醫院,直到把他找出來為止,不然說不定我媽媽還會遭到襲擊。」
有了這次的投毒事件,基本上可以肯定上次林青萍的車禍也是有人蓄意所為。所以林睿現在高度緊張,生怕母親再遇到什麼不測,以至於處於一種神經過敏的狀態。就在今天下午,他還在林青萍下班的路上把一個不小心騎車碰了她一下的老太太扔出了幾十米遠,要不是劉地及時幫他善後,那些人類還不知道嘩然成什麼樣子呢。因此劉地和周影都一致認為這件事情還是早點兒結束為好。
可是為什麼有人想要林青萍的命呢?她只是一名普通的人類女子,丈夫死後孤身撫養著一個兒子,還要努力地工作以償還丈夫留下的債務。為什麼有人處心積慮地要殺死她呢?
「仇殺,謀財,謀色,情殺,殺人滅口,變態殺人--還有,殺錯人了。」劉地扳著手指頭數殺人的動機,「連下兩次手,估計不是殺錯人。謀色的話,她也沒什麼姿色可言(林睿看他的目光達到零度以下),情殺--她沒婚外情吧?(目光到達絕對零度,小宇宙爆發中--)」
劉地三下五除二解決掉撲上來的林睿,一邊從他嘴裡往外拔自己的手指,一邊繼續說道:「變態殺人一般不會認定一個人下手,那個女人也不像會惹下生死冤家的樣子--所以,只剩下謀財和殺人滅口了。」
「吾(我)悶(們)嘎(家)末(沒)坎(錢)!」由於嘴裡還死死咬著劉地的三根手指,林睿的聲音含糊不清。
劉地一邊用腳蹬著林睿的身體往外撥自己的手,一邊說:「不對,你們家有錢,你『爸爸』生前借的那一筆錢哪兒去了?總不會憑空沒了吧?」
「他不是我爸爸!」林睿大聲反駁,他這一張嘴,劉地趁機把手抽了出來。
劉地舔著血淋淋的手指感歎:「瞧你把我咬的,你屬狗的啊。」
「你才是狗!」
「我是狼,地狼。」劉地驕傲地說,「別把我們和那種只會搖尾巴的東西混為一談。」
火兒在周影耳邊說:「他長得明明像狗,對吧?」只是他這樣的耳語聲實在太大了,倒像是故意說給劉地聽的。
「火兒--」劉地轉向畢方,準備誓死維護自己的種族尊嚴。林睿立刻跑過去和火兒並肩站著,擺出要大幹一架的樣子。
「好了,好了。」周影急忙站出來打圓場,自從林睿和火兒建立了對付劉地的同盟後,這裡就被他們開闢成了第一戰場,在短短兩個月內周影已經換了四次傢具,三台電視,七個窗戶和三十六塊玻璃了。他開出租車收入有限,又沒有去搶銀行的打算,所以只有盡力阻止這種戰爭的發生。「還是林青萍受到人身威脅的事比較重要。」
這句話果然有效,林睿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大聲宣佈:「我一定要保護媽媽!」
「我知道,我知道。」劉地躺回沙發上說,他能躺著或趴著的時候絕不會坐著,這也是他主動為周影家的沙發買回了一大堆軟墊子的原因,「可是總得先找到那個投毒者吧?」
林睿自言自語道:「為什麼並不重要,反正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問題是那個傢伙是誰?」他說完握緊拳頭,磨了磨牙。
「總要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才能找出他是誰。」劉地說,「一個是圖財,就是你『爸爸』那筆錢的下落(林睿向他一口咬下去);一個是你媽媽最近有沒有看見什麼不該看的,聽見什麼不該聽的。」
林睿思索著說:「沒有吧。」
「有也不會跟小孩子說啊。」劉地推推他的頭,「也有可能她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呢。」
「哼!」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劉地的分析確實有道理,而且他對人類的瞭解也是林睿、周影和火兒無法比擬的,林睿不甘心地問,「那你說怎麼辦?」
劉地不無得意地吩咐道:「你不用管別的,每天跟著你媽媽,保護她就行--可別再大驚小怪,把靠近她的人全丟出去了。我去調查你『爸爸』把錢用到什麼地方去了(林睿抓住他又是一口)。周影,你去找那個殭屍打聽一下,她應該知道是誰投的毒。」
「我去?」周影為難,「怎麼問她?」
「我們當中就屬你跟她最熟,你不去誰去?」
「我只見過她三次而已。」
「已經比我們多了兩次了,你不是還知道她住的地方嗎?有火兒在,她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去吧,去吧。」劉地不懷好意地笑著,顯然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
走出手術室,南羽脫下手套丟在一邊。三個小時的手術中,名義上的主刀陳余學出了四次婁子,如果自己不是妖怪,而是個人類醫生,那個躺在手術台上的病人至少已經死了兩回了。
門外,病人的家屬還在感謝著陳余學,而他也毫不臉紅地接受了。南羽坐在大開著門的辦公室裡,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人類啊,明明那麼珍惜自己的生命,卻又輕易地把生死託付給了別人。南羽的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陷入了沉思當中。
當南羽回過神來時,穿過人來人往的走廊,視線和正站在那裡看著她的周影遇在一起。
「啊。」南羽平靜地招呼。將一隻杯子注滿清水,放在自己對面的位子前,向周影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周影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一踏進南羽這間辦公室,不知道她施了什麼法術,外面嘈雜的聲音全都被擋住了,醫院裡忙碌的人們也像是在表演著某種啞劇。當周影回過頭去看著這一切時,就明白南羽剛才在看什麼了。
「人類的出生、死亡、痛苦、歡樂、希望和絕望,在這裡全都可以看到。」南羽說。
「是嗎?」周影不確定地說,「只是一部分吧。」
「對,一部分。」南羽因為他的直率失笑,「可是那是最真切的一部分--我這麼認為。」
周影一直試圖瞭解人類,可是他至今對人類的認識還是那麼虛無飄渺,所以無法體會南羽所謂的「最真切」是什麼。
「死亡,是生靈們最畏懼的事,妖怪、動物、植物、神民--人類也是。不論他們原有的生命有多長,都想活得更久。而醫院就是人類用來延長自己生命的場所--」她正說著,一輛擔架車從門口推過去,車上躺的人類被白布覆蓋著,一些死者的親屬沉痛地跟隨著,聲淚俱下。「可是,還是躲不過去。」南羽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人類、妖怪都一樣,終有一死。」
周影看到她的嘴唇上沾了一滴紅色的液體,慢慢滑落在她蒼白的皮膚上,十分醒目--她的杯子裡盛的竟是鮮血。周影低頭凝視著自己面前杯子裡的清水,不知道她剛才所說的話,是警告還是威脅。
「你找我有事嗎?」南羽問周影。
「是誰投的毒?」周影直視著南羽反問。
「是九尾狐讓你來的?」
「請你告訴我們,免得林睿整天精神緊張,惹是生非。」
南羽笑著搖頭,正要說什麼,卻突然站起來,神色凝重下來。
周影跟著她站起來,他也察覺到了異常,地面在難以發覺地微微顫動,空氣中也有某種不屬於人類的波動傳過來--
「又來了。」南羽皺起眉頭。
「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周影不解地看著南羽。
南羽匆匆走了出去,施展一個法術,隱形穿過醫院裡湧動的人群,周影猶豫著,想到了林睿和劉地囑咐的事,還是跟了上去。
南羽一陣風似地走著,轉過幾道樓梯,方向一直向下,直到穿過了地面,走進了一條地下的走廊。由於她一直沒有反對周影跟著,周影也就不客氣地一直尾隨著她。當學著她的樣子穿過一道加了雙重鎖的門時,周影心裡的異樣更加強烈了。
「他們把門設計成那樣,就是為了不讓別的人類發現。」南羽說著,打開了一扇門。
那扇沉重的鐵門打開的一瞬間,一條人類的手臂猛地伸了出來,扣住了南羽的脖子。那條手臂運足了力氣,肌肉一塊塊地鼓起,好像要把南羽的頭從脖子上揪下來一樣。如果他抓住的是一個人類女子,恐怕真的會發生這種慘劇。因為周影清楚地看見那個「人」一拳砸在南羽頭邊的牆上,竟然把水泥澆鑄的牆打了個大窟窿。
但是南羽不是人類,這種襲擊對力大無窮的殭屍來說算不了什麼。她平靜地抬起手,向那個「人」的肩膀一推,應手發出了一聲像枯木折斷似的聲音,那個「人」的手臂顯然已經斷了,卻依舊掛在南羽的脖子上,手指扣得緊緊的。
南羽把他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拉下來,輕輕地說:「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請你還是回到幽都,等得到一個靈魂之後,再來這個世界吧。」隨著她的話音,那個「人」緩緩倒了下去。南羽扶住他的身體,使他平躺在地上,輕輕嘆息了一聲。
周影看到了那個「人」,但是周影無法確定他是不是人類。他的身材十分高大,估計超過了兩米;臉龐十分怪異,五官全部擠在一起,生在臉的中間;皮膚也是一條一條的,佈滿了裂開的血口,就像他的皮膚包裹不住他的身體一樣,有的地方結了痂,有的地方還在滲著血。
「這不是人類。」這是周影的第一個結論,可是也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妖怪,難道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某種生物?
「他什麼都不是--」南羽把桌子上的玻璃試管推到地上,「嘩啦」一聲,試管碎了一地,「那不過是人類為了追求長生不老,犯下的錯誤之一。」
「長生--」周影重複著這個在他的想法裡和人類根本扯不上關係的詞。
南羽輕笑著說:「你不會以為只有我們在不停地修煉,追求更完善、更長久的生命吧?人類是聚合了天地間所有生靈的靈和魂創造出來的,所有的生命都畏懼死亡,都夢想著長生,人類自然比其他生靈更想長生了。」
「是嗎?」在周影看來,南羽顯然是很瞭解人類的,「可是他們這究竟是在幹什麼?」周影對於地上那個「人」還是不解。
南羽看著他,露出了明顯帶著悲哀的眼神,使周影無法再追問下去。
南羽一邊和周影說話,一邊把許多試管打破,又從一個密封的容器中倒空了許多粘稠的液體,接著把一些從筆記、資料中抽出、撕下的紙張放在一起,手指一拂,紙張猛烈地燃燒起來,轉眼化成了飛灰。
「很多次了--」南羽突然說,「他們一直犯錯,所以我要不斷地替他們善後。」也許因為她覺得周影與別的妖怪不同,也許她很想和別的同類說說話,竟然開始跟周影說起了事情的詳情,「那是一個克隆人。」她說完後看著周影,彷彿在問他知不知道什麼是克隆人。
「克隆人?最近人類的各種話題中常提到。」周影開始在記憶裡搜尋關於克隆人的印象,「人類為什麼要克隆自己呢?製造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東西,就代表自己可以繼續活下去了嗎?我無法理解這種想法。」
「不是。」南羽面無表情地說,「他們是想把克隆人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讓自己的身體永保青春。」
周影微微張開嘴,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那不是和採補一樣?」
「因為克隆人誕生的時候全是嬰兒,而嬰兒的有些器官是無法移植給成年人的,他們又不願意花費時間把這些『器官』撫養長大,所以他們在做出了克隆人之後,又開始研究使嬰兒快速長大的辦法。而他,就是失敗的試驗品。他們一次又一次地使試驗品變成了怪獸,我就不得不來替他們善後。」南羽說道。
「就任由他們這樣?」周影直覺地對這些人類生出厭惡感。
「我喜歡人類。」南羽這麼回答。
周影把心裡的想法直接說了出來:「你很像劉地。」
「劉地--那個地狼?」
「對,他也吃人,但是他真的很喜歡人類,總是無法扔下人類的事不管。只是他肯定不會像你這樣承認。」
※※※
「阿嚏,阿嚏!」劉地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語地嘟噥:「最近有流感,難道我感冒了?不過我是妖怪啊,怎麼會感冒?還是因為昨天一起過夜的那個妖怪女子的毛皮太豐厚,對皮毛過敏了?可我自己的皮毛多麼華美、厚實啊,我怎麼不過敏?嗯,明白了,肯定是哪個傢伙在念叨我--是有個傢伙在說英俊的地狼壞話,還是有個美女在思念我呢?啦啦啦啦啦--」他又開始自編歌曲來唱,並且把雙手插在口袋裡,傾著身子看眼前這座房子。
位於偏僻的路段,經歷了許多歲月的房屋靜靜矗立在黑暗中,門口一塊招牌上依舊寫著「立信生物研究所」幾個字,但是裡面早已人去樓空了。自從林青萍將生物研究所關掉之後,這些房屋還沒有被再次租出去,空在那裡,一絲生氣都沒有。
劉地老實不客氣地穿過牆壁走了進去。
「地狼,地狼總是這麼英俊,為什麼你總是這麼英俊,啦啦啦--」劉地一邊走一邊唱歌,同時搜尋著自己要找的目標。當聳動鼻子嗅了嗅之後,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鑽進了地下。
下面是個實驗室,擺滿了試管、儀器等物品。如果劉地知道周影在市立醫院看到了什麼,他就會發覺,他看到的這個地方雖然設施、裝潢簡陋了一些,但是跟周影看到的事物何其相似。
「林青萍應該也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吧?」劉地自言自語著,「林海那筆錢就應該用在這裡了,那麼他背著妻子究竟在這裡做什麼呢?」
劉地開始四處張望,亂翻著那些實驗資料,把儀器裡的試管一根根拿出來查看,聞氣味。這麼忙活了半天,他把看完的一本筆記扔到地上,突然縱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人類,哈哈哈哈,人類啊--哈哈哈哈,這樣的事,也只有人類才做得出來吧!哈哈哈哈--」
直到實在笑得失去了力氣,他才在那擺滿試管的桌子上坐下來,一邊一根一根地把那些試管往地上丟,一邊想:「那麼,還有一個地方需要去--」
市立醫院中,南羽和周影已經離開了那個地下室,他們並肩緩緩走在醫院的長廊裡。
「真的那麼喜歡人類嗎?」周影雖然看得出南羽很愛護人類,可是他還是對此很不解,特別是南羽還是一個以吸食血液為主食的殭屍。
「我必須喜歡--」南羽思考著,長長地嘆息一聲後,說道,「因為我曾經吃過人。在我剛剛從屍體變殭屍的時候就開始吃人了,很長時間不吃別的東西,只吃人類。吸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不論是男人、女人還是老人、孩子,不論他們反抗、哀求還是恐懼,我把他們全吃掉了。所以現在我呆在人類的醫院裡為人類治病,保護他們的安全,只因為這一切都是我虧欠他們的。」
「可是人類不是也吃其他生物嗎?而且吃得毫無歉意,就像妖怪吃人類一樣,是天經地義的事。」周影不太同意這種觀點。
「可我不是人類,我不想和他們一樣!」南羽正容道。
「嗯。」周影沒有異議,雖然他要學著做人,但還是有很多事、很多人會讓他產生和南羽一樣的感覺。
「即使吃的都是惡人,那也是在吃人;即使其中只有一個無辜的人,所犯下的過錯也同毀滅一座城市沒有分別。」南羽仰頭望著天,回憶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不再為了「食用」而殺生的,那時的悔恨一直還留在她的心頭。
「你是因為迷惘才留在這裡的吧?」周影在一瞬間彷彿看到了南羽的內心,「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突然發現自己喜歡著一直被自己當成食物的人類,不知道何去何從了吧?」當南羽看著他的時候,他又道,「因為我也是這樣,雖然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是為什麼這麼做,但是忽然又會覺得自己不想成為那樣,所以常常會覺得迷惘。」
南羽思考了一會兒,笑一笑說道:「那麼你來這個城市又是為了什麼?」
周影遲疑了一下,他總是因為這個問題遭到善意的嘲弄,劉地、林睿和瑰兒都是這樣。雖然他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希望南羽也這麼做。不過他還是說:「我在學著做人,因為我想修成正果。」
「是嗎?」南羽認真地說,「那太了不起了,一定要有非凡的毅力才能堅持吧?」
周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自己的行為並不需要別人的認同,但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追求的事兒能夠得到讚許和鼓勵,還是一件令他心頭一熱的事:「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
「你也第一個對我說,我對人類所做的一切不是出於仁慈或別的什麼,而是出於迷惘--你說的很對,所以也請相信,我對你說的也是真的,只要一直努力,總有達成的一天。」
南羽的笑容讓周影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他也不由自主地笑起來。雖然他一直對「快樂」的意義不太瞭解,但是現在他認為,能和南羽這樣一邊說話一邊並肩前進是件很「快樂」的事。
※※※
「你就這麼回來了?把去的目的忘得一乾二淨!」林睿大叫大嚷著,「本來以為你會比較可靠呢,結果和那隻地狼一樣!」
周影自知理虧,沒和他爭辯。和南羽一直聊了幾個鐘頭,回來之後還沉浸在那種愉悅的心情裡,如果不是一進門就被林睿追著問,他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麼去找南羽了。他試著岔開話題,問道:「劉地還沒回來嗎?」
「早回來了,不過又出去了--」林睿無奈地坐在沙發上,「他說今天晚上和女人有約會,有事明天再說。」他斜眼看著周影,「我竟然會指望你們。」
「早知道我就跟你去了。」火兒火上澆油地道,「我絕對會讓她招出來的。」
「就是,我們一起去,不靠那兩個傢伙了。」林睿握拳一砸桌子,「讓她知道火兒的厲害!」
「對,讓她知道我的厲害。」
「不行!」周影大聲道,「明天我再去一次,她一定會告訴我的。」他今天之所以沒有帶火兒去,是因為一開始他就是想請南羽告訴自己,而不是強迫她說什麼。現在他為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而高興。
「明天?那你今天晚上幹什麼?」林睿不依不饒地問,「別告訴我你要去工作,如果你把工作看得比我媽媽還重要,我就拆了你那輛破車。」
「我剛回來。」
「現在就去,不然我和火兒去。」林睿擺出無賴的架式。
周影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終於做出了讓步。「我現在去。」他抓過外衣,心中對於馬上又可以見到南羽的愉悅其實多過了不耐煩。
※※※
「嗨,美女。」
剛剛走出醫院的南羽抬起頭。
「嗨,美女殭屍。」劉地站在路邊擺出一副很帥的樣子,向南羽招呼著。
南羽像沒看見他一樣,逕直向前走。
劉地自顧自地說道:「你下班了啊,慢走哦。」說著穿過南羽身邊,向醫院裡走去。
「你要幹什麼?」南羽一下子停住腳步。
「我來看病,最近吃人吃多了,牙疼,哎喲,哎喲--」劉地裝模作樣地捂著腮幫子。
「那裡沒有給你看病的醫生,還是我來幫你看吧。」南羽說完,轉過身來。
「哦,我喜歡女醫生,比男的好。」
電光火石間,劉地和南羽交換了位置,劉地的利爪沒有撕裂南羽的身體,南羽的手術刀也沒能刺進劉地的肌肉。
「不錯。」劉地稱讚對方,「你的道行比我高,可是我敢打賭,你的實戰經驗一定不如我。不是我吹牛,我可是一向喜歡惹是生非的。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不必了,我相信你是個愛生事的傢伙。」南羽站在劉地面前,擋著他去醫院的路,「只要你不進去,就不必。」
「還是想打嘛,還說什麼不必。」劉地油腔滑調地說,「醫院是公共場所,你憑什麼不讓我去?我也有身分證,有人權的。」
「你憑什麼要進,我就憑什麼不讓你進。」
「哎呀,真是的,跟雌性動手違背我善良的天性啊。」劉地一邊說,一邊拉開了架式。
南羽雙手各執了一把手術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劉地。
「竟然這麼護著人類,那麼你最好讓我過去,不然周圍這些人類可就要倒霉了。」劉地說著利爪一揮,一道疾風掠過,一塊數米高的廣告牌轟然倒地,發出了一聲巨響。周圍的人類一片喧嘩,幸好沒人路過那裡,才沒有發生悲劇。劉地用冷酷的眼光看著南羽,伸蜷了幾下指爪。
「你不會。」南羽說,「周影說過,你喜歡人類。」
「那個大嘴巴。」劉地呼出一口氣,又恢復了那副流里流氣的樣子,「看來只好用正常的方式解決了。」他伸了一下手臂,十隻利爪彈了出來。
南羽握緊了手術刀。
「住手!」
當劉地和南羽一起動起來時,周影突然跳到了他們中間,他張開雙手攔在他們面前,劉地的利爪和南羽的手術刀一起插在了他身上。這種攻擊對周影構不成什麼傷害,他的身體在攻擊之下化成了一團黑影,接著又凝聚了起來。
「你不要緊吧?」南羽心有餘悸地問。
劉地卻用力在他頭上打了一巴掌:「你在幹什麼啊!突然跑出來,沒看見我在教訓這個殭屍啊!」
「你們不要再打了。」周影還是張著手攔在他們中間,「我不願意看見你們爭鬥。」
南羽看著他,眼中有一縷光芒閃動。
劉地卻又狠狠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什麼不想看見『我們』爭鬥啊!這種時候你應該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地衝上來幫我才對。我們認識多久了?我們是不是朋友?你竟然見色忘義、重色輕友、沒義氣--(以下省略五千字)」
「我不想看見你們爭鬥。」周影又重複一遍,眼睛裡流露出憂傷,「我真的不願意。」
「行了--知道了--」劉地為他的毫無幽默感歎了口氣。
這時,他們周圍已經開始出現了看熱鬧的人。雖然他們看不見剛才劉地和南羽的爭鬥,但是兩男一女站在馬路中間,兩個男人又在吵吵鬧鬧,這已經能給圍觀的人們提供足夠的娛樂了。
「看,三角戀。」
「是婚外情吧?」
「那倆男人--」
「打呀,打呀!是男人就動手啊!」
「已經打了,可那一個沒還手。」
「心裡有鬼。」
「世風日下啊--」
三個妖怪面面相覷,終於逃跑似的衝出了人群。
「哈哈哈哈--」劉地放聲大笑著,「人類真是太好玩了。三角戀,婚外情,他們就知道這些嗎?」他邊笑邊看著南羽說,「可是有些妖怪偏偏就喜歡這樣的人類,還要處處護著他們。」
「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是--」劉地拖長了聲音,「事情牽扯到了我朋友家裡養的那個惡棍的朋友的母親,這也算是我的事啊。」
「你說火兒是惡棍,他知道了又會大鬧一場的。」周影小心地提醒他。
「他不是惡棍嗎?還是說惡霸比較準確?」
「--」周影覺得自己要一輩子擔當劉地和火兒的調解人了。
「總之--」劉地繼續自己的話題,「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要怎麼做?你護不了那些人一輩子的,有我,還有林睿和火兒,你又不會分身術。」說到這裡,他確定一下,「你不會吧?--不會!那就好。法術再強你防得了我們三個嗎?」
「沒有必要,我本來也不想保護那個人,我只是要救另一個人而已。所以現在不行,最少還有一天,不,二十二個小時,之後隨便你做什麼,在那之前--」南羽驕傲地仰起頭,「我不做任何讓步。」
「救人--真不像妖怪該說的話。」劉地抓著下巴裝作沉思的樣子,「你要說去吃個人嘛我還可以考慮。」
「劉地--」周影知道劉地這種得寸進尺的脾氣永遠也改不了,但是他不希望劉地和南羽弄僵了。
「你怎麼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劉地又狠狠地打了周影一拳。
「--」有劉地這樣的榜樣,周影恐怕永遠也弄不明白什麼是幽默感了。
「你要救的是個什麼人?該不會是個沒『出生』的人吧?」
「看來你真的什麼都知道了。」南羽說,「既然這樣,我也說明白,給我一天時間,我只救一個人。其他的人,我不會管的。」
「早該不管了。」劉地慢悠悠地說,「說定了,就一天。」
「一言為定。」
「看看時候也不早了,不如我們一起找個地方喝一杯,大家都住在這個城市裡,也該時常聯絡一下感情嘛。」劉地一談完正事,馬上原形畢露。
南羽皺了一下眉,毫不掩飾對劉地的反感:「不必了,這件事結束以後,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誰也不認識誰。」
劉地露出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搭著周影的肩問:「形同陌路?我?還是我們?」
南羽沒有理睬他,對周影說:「明天的這個時候,可以開車來這裡等我嗎?我需要你送我去個地方。」
「好。」周影忙不迭地答應。
「那我先走了。」南羽向周影擺擺手,看都不看劉地就走了。
周影看著她走進了川流不息的人群,忍不住提出心裡的疑問:「劉地,你們在說什麼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聽見回答。
周影回頭看去,卻發現劉地正叉著腰,氣勢洶洶地對著他。「你要--幹什麼?」周影不由後退了半步。
「幹什麼?」劉地撲上來卡住他的脖子用力晃著,「你這個傢伙竟然比我更受雌性的青睞,說,你用了什麼手段!」
「這又不是我的錯--」
「那也不行,我受不了!」
「劉地,別不講道理啊。」
「就是不講道理!」
「劉地--」
「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
林睿和火兒正在桌子前擺弄一個盒子。一看劉地和周影進門,林睿就跳起來急著問:「怎麼樣,知道是誰幹的了嗎?」
「劉地已經知道了。」周影忙說,必要的時候,他也是會推卸責任的。
「劉地!」
劉地拍拍林睿的頭,他反倒對桌子上那個盒子更感興趣,問道:「那是什麼?」
「炸彈!」火兒興奮地說,他一直在擺弄那個東西,連頭也顧不得抬,「還有十分鐘就會炸了。」顯然他十分期待這一刻的到來,「我還從來沒見過大爆炸呢。」
「炸彈?爆炸?」周影一時間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有人放在我家門口的。」林睿說,「我沒讓媽媽看見,拿到這兒來了。竟然連定時炸彈都用上了,那些人真是卑鄙!」
「你想讓它在這兒炸?」周影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我在試著拆它呢,拆不了就當那些人送錯了樓層吧。」林睿若無其事地說。
「別拆啊!」火兒急著說,「快炸,快炸!我等著看呢!」
「快丟了它!我沒錢再換一次傢具了!」周影生氣地叫道。
「我幫你去銀行拿點兒。」林睿自顧自地拆著那個炸彈,「為了幫媽媽還債,我去觀察過好幾次地形了。只是怕我媽媽問錢的來歷,一直沒敢下手。」他手裡持著剪刀問火兒,「剪紅的就停,剪綠的就炸,怎麼辦?」
「綠的啊,快剪啊!快炸啊!」火兒激動地跳來跳去。
「哦,炸吧,炸吧。我也好幾年沒看過炸彈爆炸了。」劉地毫無責任感地說,「這裡是六樓,炸了正好砸在五樓上。」
「喀嚓!」林睿果斷地把紅線剪斷了。
「啊--」火兒瞪大了眼,「為什麼不讓它炸?你賠我一個炸彈!」
「這個還可以炸啊。」林睿把炸彈塞給火兒,「下次帶到離我媽媽遠一點兒的地方再讓它炸吧。」周影為那個遠離林青萍的「地方」感到可憐。林睿接著問:「快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在哪裡?」
「說來話長啊--」劉地往沙發上一倒,大模大樣地一擺手,「口渴死了,倒杯水來再說。」
林睿不情願地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事情的原因是這樣的--」劉地喝了口水後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擺出說書先生的架式,「林海--也就你爸爸(林睿把茶壺扔過去)--開辦生物研究所的同時,和市立醫院的院長陳定等人一起研究克隆人的技術。」
「那又怎麼樣?」對於這種人類的高科技,妖怪們都無動於衷。
「那是違法的啊!」劉地用一種守法公民的腔調說,「所以他們的實驗是秘密進行的。由陳定提供資金和場所、設施,你爸爸提供技術(林睿這次丟了一張椅子過來)。後來他們的實驗成功了,人也克隆出來了,陳定卻在這個時候翻臉不認人,把你爸爸一腳踢了出去(林睿一連扔了兩把水果刀)。你爸爸(林睿自己撲了上去)當然不甘心,一氣之下他就借了一大筆錢,自己繼續進行研究。」
劉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筆記本晃著說道:「這一切之所以瞞著妻子,是因為同樣身為一名科研人員的林青萍一向反對克隆人的實驗,認為那是不道德、違背人倫的。他大概是想在自己的實驗成功之後,揚名天下,財源滾滾了再向妻子坦白吧?總之,這就是他借的那一大筆錢的去處。」劉地一邊說一邊用幻影向大家展示那個地下實驗室。
「白癡!」林睿下結論,「人類總是那麼愚蠢。」
「想活下去是生物的天性,怎麼可以因此嘲笑他們呢。」周影在這件事的觀點上更接近南羽。
「你一天用多少時間修煉?」林睿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十二個小時,怎麼了?」
「我每天也要修煉九個小時,就算劉地那樣的,至少也要四個小時以上吧?但是他吃人和妖怪,可以用採補來補足時間上的差距--修煉,是我們妖怪維持長生的最基本的方法。」
「我這樣的怎麼了?我比你們聰明,所以不用花那麼多時間。」劉地對於那句「像劉地那樣的」的形容頗為不快。
「這就是我們比人類長生的原因,也是為什麼只有人類能創建這樣龐大、複雜的社會的原因--他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與我們不同的路。我們的時間用來追求修行和進化,而他們的時間卻用來追求生活和享受。現在卻又去搞什麼追求長生的技術,太沒意思,也太卑鄙了。」
「萬事殊途同歸,他們用他們的科技追求長生也沒什麼不對啊。」
「哼--可是牽扯到了我媽媽。」這才是林睿氣憤的原因。
「林海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還要三番五次地襲擊他妻子?」周影問劉地。
「你們終於想起正事了。」劉地說,「那個陳定把林海踢出去後,下一步的實驗就做不下去了,偏偏被他騙了的林海憋著一口氣,竟然把這個實驗獨立完成了。你們想,陳定應該是個什麼心情?再去找林海合作,林海也不會愚蠢到再上當,所以他就動了狠的。一開始估計是利誘,不成又威脅,反正人類都是這一套,最後就--」他用兩根手指,作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就是說林海的死也不是意外了,可是那關我媽媽什麼事?為什麼又扯上她?」林睿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爸爸」的死因毫不關心。
「因為林海雖然死了,可是陳定並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啊,不向他老婆下手向誰下手?還有一點--這一點只是我的猜測--林睿得了絕症,可是卻依舊好好活著。」他的目光停在林睿身上,「他們當然不知道這裡面的變故,只會認為林青萍掌握了某種連血癌也能治好的技術。直接找她要,連林海的死也會被揭出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劉地用一種「你們明白了吧」的眼神看著大家。
「不明白。」火兒第一個說,「不要跟我說一堆克隆啊、技術啊什麼的,你就說是誰下手傷害小狐狸的媽媽就行了。陳定是吧?我現在就去燒了他的醫院。」
「火兒說得對,我才不管因為什麼原因,總之他傷害了我媽媽,我現在就把這個炸彈塞到他肚子裡去。」林睿瞇著眼,惡狠狠地說。
「爆炸和吃人,一舉兩得。」火兒高興地贊同。
林睿身子一晃,呈現出九尾狐的原形,縱身跳到了火兒背上。他們剛要出發,劉地卻彈了個響指,攔住了他們:「你們現在還不能去。」
「為什麼?」
「我答應了殭屍,給她一天時間救一個人。」
「什麼!?」林睿大怒,「萬一她要救的是那個陳定怎麼辦?」
「不是,是另一個人。」
「我不信。越早去越好,免得又出什麼花樣。」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死狐狸!你以為我為什麼答應她的啊。」劉地繼續攔著他們,「這可是她開出的不再插手的條件。」
「管她插不插手,我們還怕她不成?」火兒永遠是目中無妖的。
「可我已經答應她了。」
「我們又沒答應,你不去就行了。」
「誰都別想讓我食言,你們不准去!」
「非去不可!」
劉地沉下臉來,舉起一隻手:「不行!」
火兒和林睿一起盯著劉地,眼看又要大打出手,周影走過去和劉地並肩站在一起:「這次是你們太任性了,我站在劉地這邊。」
「真是的。」火兒馬上放棄了揍劉地一頓的打算,「那不是還要等上一天?」
「只是一天而已。」周影好言安慰他。
林睿從火兒背上跳下來,恢復了人形,不快地咕噥著:「我去陪我媽媽,明天再說。」說完準備下樓去。
「我陪著你。」劉地替他拉開門。
「你幹什麼啊?」林睿白他一眼。
劉地笑瞇瞇地說:「就是說這一天之中,我會一直看著你的。不然你前腳出門,後腳就去醫院了。連你這點兒小聰明都看不透,我這一把年紀豈不是都活到狗身上了。」
「你本來就是狗。」林睿被他識破了打算,悻悻地說,「你可千萬別讓我媽媽看見。」
「放心,走吧。」劉地說著沖周影擠擠眼,跟林睿走了。
周影知道,自己的任務就是看好火兒。不過他對火兒倒是不擔心,畢竟火兒不是個任性的孩子。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此刻他心裡想的,是明天和南羽見面的事。
※※※
一個嬰兒剛剛從培養液中取出來,揮舞著拳頭哭了一陣子,然後沉沉地睡著了。
「這是最成功的一個。」給這個嬰兒做完了各種檢查,許院長放下手中的記錄說,「可以說一點兒缺陷都沒有。」
「太好了,爸爸!」陳余學高興地叫起來,「這下兒您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陳定白了他一眼:「哪兒有那麼容易,快速生長的技術解決不了就無法進行手術。我的心臟--也不知道等不等得了那麼久。」
陳余學一時無言,把火發到旁邊一名工作人員的身上:「林青萍那邊處理得怎麼樣了?辦這麼件小事竟然用了這麼長時間!」
「我,我--已經弄了個定時炸彈放在她門口了。」
「那為什麼還沒炸?」
「行了。」陳定訓斥兒子,「人住在我們醫院還讓她活著出去了。都這麼大了還什麼事都辦不好,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他嘆了口氣又問,「林海實驗的資料找到了嗎?」
沒人回答他。
「一群廢物!要不是我心臟不好--」
「院長,其實我還有一套新的方案,不如我們試試吧?」
陳定用手摸著那個嬰兒:「唉,萬一失敗了,就太可惜了--不過,也沒別的辦法了,就先試用你的方案,其他人再去找林海的實驗資料,繼續培養新的個體。還有,林青萍要盡快除掉,等她從林海的記錄中發覺了我們就麻煩了--她兒子也別放過!」
眾人一起答應著,正準備執行他的命令時,卻看到那個嬰兒被一雙手抱了起來。
「南醫生!」認識她的人一起叫出聲來。
南羽小心地把嬰兒抱在懷裡,溫柔地哄著他,讓他重新睡著了。
「你怎麼進來的?」陳定警惕地問。
「我只是來帶走他的。」南羽抱著嬰兒搖晃著。
「不管你在說什麼,放下他!」
南羽看著向自己包圍過來的男人們,無奈地嘆息一聲:「你想『殺』我第三次嗎?」她嚴厲地看著陳定,「第一次是十年前,你在手術中失誤導致一個病人死了,因為那個病人是個高官,所以你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並且把我從樓上推下去,偽裝成自殺。但那次的手術我也認為自己有責任,如果我不是貪戀畫那幅畫,能及時趕到的話,病人也不會死,所以我原諒了你;第二次是四年前,你們盜賣人體器官,因為我知道了真相而殺人滅口,我覺得你們雖然盜用了死人的器官,但是畢竟救活了一些人,所以又原諒了你一次,只是修改了你們的記憶和資料,繼續過我的日子。現在,我把這些記憶都還給你吧--你還要對我開槍嗎?」南羽看著掏出了一把手槍的陳定問。
「妖--妖怪--」陳定腦海中一下子湧現出的關於這個女人的記憶使他陷入了恐慌,驚呼起來,「你這個妖怪!」說著,一連開了數槍。
嬰兒被槍聲嚇得大哭起來,南羽連忙哄他:「乖乖,不哭--」她一邊哄孩子一邊對陳定說,「對,我是妖怪。我已經活了一千年,所以我能體諒你們人類追求長生的心情。一直活下去,一直保有年輕的身體,不只人類,我也想這樣,所以,我再原諒你一次。而且--」她向陳定走過去。
陳定嚇得連連後退:「你--你--要幹什麼?」
南羽的手按上了他的胸口,片刻後說道:「我已經把你的心臟病治好了。這個孩子對你沒用了吧?我把他帶走了。我們妖怪為了修行和長生,吃人、吃同類,而你們人類竟然連『自己』都不放過--不過,我雖然原諒了你,你卻對其他人做了不可原諒的事。他就要來了,向他償還欠下的債吧,我可沒有義務保護你們。」南羽對他們譏諷地一笑,抱著嬰兒消失了。
陳定捂著胸口,剛才因為驚嚇而開始作痛的心臟竟然正常地搏動著,難道,真的治好了?難道--不是幻覺--
「不管是不是真有妖怪,既然那個實驗品丟失了,就趕快開始培養下一批。這個實驗可不僅僅是為了我的身體,而是為了人類文明的發展進步,是可以造福全人類的偉業!」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自己心裡也覺得鬆了口氣。
「啪啪啪。」
門口傳來了鼓掌的聲音。
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帶著天真的笑容站在那裡鼓掌,他的肩膀上還停著一隻外表古怪的鳥。「為了人類文明的發展進步。說得太好了,充分體現出你的卑鄙和無恥。」
有了南羽出現的經歷,陳定先用槍對準了他才問道:「你是誰?」
「林睿,林青萍的兒子。」林睿像所有人類男孩那樣,連蹦帶跳地走路,邊走過來邊說,「可別說你不知道我媽媽的事哦。」
「原來是林海的兒子。」陳定指著林睿的槍慢慢放下了。
「不是,我不認識林海,我只是媽媽的兒子。」林睿帶著無比可愛的神情說,「我是來把這個東西還給你們的--」說著他舉起了那個炸彈,「是你們放在我家門口的,沒錯吧?」
「炸彈!」一片驚叫聲響起來。
「別擔心,看,我已經把它拆了--」林睿把自己剪斷的線路給他們看。看著他們鬆了一口氣後,林睿又瞇著眼睛說,「可是,火兒可以一下子就讓它爆炸哦。」
「對,我來炸。」火兒躍躍欲試。
林睿對著陳定父子笑得燦爛極了:「那麼請各位準備好,1、2、3,炸嘍!」
轟--
※※※
南羽小心地抱著嬰兒,坐上了周影的車。
「這個孩子就是你要救的人?」
「嗯。」南羽溫柔地哼著小曲哄孩子睡著了,「他才被『造』出來,和以前那些不同,他沒有任何先天的不足,所以我才要把他帶出來。」
「要怎麼安置他?」
「送到孤兒院去吧。他是個人類,當然應該由人類為他負責。」
※※※
「砰砰」「?啷」
樓下又傳來「熟悉」的討債聲,周影嘆了口氣,好像今天又是林睿自己在家。
十分鐘後,林睿氣定神閒地跑上來:「我媽媽去接我阿姨出院了,我要去買點兒菜回來慶祝,幫我把那些傢伙扔出去,別讓我媽媽看見。」
「為什麼不乾脆把事情解決好,還那些債對你來說並不難吧?」周影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這些放高利貸的這麼寬容。
「我已經在還債合同上做過手腳了,一個月還一千,還完為止(一個月還一千,他們欠的錢不是要還一百年?)。如果我一下子拿一大筆錢回去,媽媽會懷疑的,我準備過個一年半載再讓那個信貸公司倒閉,這樣就天衣無縫了。而且,這些傢伙隔三岔五地來上一次,也是不錯的消遣。」他從周影錢包裡拿了幾張鈔票,又囑咐道,「別忘了修改他們的記憶,讓他們以為自己身上的傷是撞了車或滾了樓梯什麼的。」林睿揮揮手走了。
看來林睿已經完全適應了人類的生活。這件事結束之後,他們母子應該可以開始過平靜的生活了。
※※※
「阿嚏!」繁華的大街上,劉地打了個大噴嚏。
「誰又在想我啊?」他揉揉鼻子咕噥著,繼續看手裡的報紙。
「市立醫院發生爆炸,多名醫護人員當場死亡--這次爆炸發生在地下實驗室,估計是由於設備老舊造成的,由爆炸引起的火災因為撲救及時,沒有蔓延到地面,除了包括院長陳定在內的七名醫護人員當場死亡外,住院的病人和其他工作人員沒有任何傷亡--」
「哈哈哈--」劉地笑起來,「有趣的新聞。人類的觀點太有趣了,這樣的事兒也可以解釋得通。」他一邊走一邊把報紙揉成團,丟在了地上,向路邊一個單身女性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