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

  夕陽半沒,瑰兒把屋子裡的燈打開。她正在收拾桌子,佈置酒菜,整整忙活了一天,準備了三十幾道菜,擺滿了一張大圓桌。這時劉地帶著咖啡從另一間屋子裡出來,也不知道這幾個鐘頭他在裡面教了咖啡什麼,只看到咖啡一副得意的樣子,自信得一塌糊塗。

  「準備吃飯了?」劉地先俯在桌子上聞了一圈,「瑰兒的手藝實在沒得說。」

  「那當然。」瑰兒放好最後一副碗筷,得意地說。

  「一、二、三、四--八副碗筷?」劉地不解地問。

  「是啊,」瑰兒掰著手指數,「周影,火兒,你,我,小貓咪,南羽和小文,小赤,是八個啊。我聽說林睿去了外婆家,所以沒打算請他。」

  「是嗎?」劉地本來正在盤算怎麼把南羽也弄了來摻和一下呢,他真的想不到瑰兒會請南羽,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請了南羽?」

  「周影已經去請她了啊!」瑰兒理所當然地說,「大家都住在城裡,她又是周影的朋友,一起過年多熱鬧。現在--」她把桌子全部擺好以後,張開雙手,唸唸有詞地說,「把小文和小赤叫來吃飯。」

  瑰兒念過咒語後十秒,二十秒,一分鐘--什麼都沒有發生。

  「十次才成功兩次的法術你也好意思用!」劉地「哈哈」大笑著說。

  「可她今天已經召喚了十一次了!」火兒一邊偷吃一邊說。它對於同為靈獸的赤豹、文狸不屑一顧,絲毫也不願意它們出現在自己家裡,恨不能瑰兒永遠不成功。

  「哈哈--瑰兒,你的紀錄又刷新了!」劉地幸災樂禍地笑著,一邊也和咖啡加入了偷吃的行列。

  「不!準!吃!」瑰兒大喝一聲,揮動鍋子把他們三個從桌子上打下去,她叉著腰站在桌子前面,「小赤和小文沒來之前,誰都別想吃!」

  「嗚--那要到明年了,我們要餓死了!」劉地裝作虛弱的樣子倒在沙發上。

  第十二次召喚;

  第十三次召喚;

  第十五次召喚;

  第二十次召喚--

  瑰兒堅持不懈地努力著,劉地開始裝睡,咖啡打著哈欠,火兒伺機又偷吃了幾口。

  第二十二次召喚;

  第二十五次召喚--

  瑰兒嘟著嘴甩甩手:「一定是今天做飯做得太累了。」

  第二十六次召喚;

  第二十九次召喚--

  周影推開門走進來,身後跟著南羽。

  「哦,這就是召喚靈獸的法術嗎?我第一次看到。」南羽看著瑰兒,新奇地說。

  瑰兒臉微微一紅,全神貫注地念出了第三十次召喚。房間中的空間開始扭曲,產生了一團團的波紋,先是一隻文狸,接著是威武的赤豹跳進了屋子中。

  「小文,小赤!我好想你們啊!」瑰兒撲上去,抱住它們的脖子了每隻親了幾下,「我來給你們介紹我的朋友們--」瑰兒向兩隻靈獸指點一屋子的妖怪,「周影,我最好的朋友兼鄰居--」

  周影向它們點點頭。

  「火兒,它也是靈獸,很可愛吧!」

  「哼!」火兒不理它們。

  「劉地,這裡最聰明的妖怪!」

  「哈哈!一不小心就讓大家知道我的優點了!」劉地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叫謙虛。

  「南羽,她是這裡最有道行的妖怪。」

  「能夠見到兩位靈獸大駕,南羽十分榮幸。」南羽是這屋子裡唯一知道「禮貌」這種東西存在的妖怪。

  「對了,還有小貓咪。」瑰兒把咖啡舉起來,「看看,多漂亮,摸起來毛茸茸的。」

  「喵嗚。」咖啡緊張地盯著赤豹,小心防範著這隻過大的「貓」。

  其實屋子裡的妖怪們,包括看起來不可一世的火兒在內,大家都在心中繃著一根弦,面對著這一雙靈獸,文狸和赤豹雖然不是畢方那樣強大的靈獸種族,但和兩隻成年的靈獸站在一個屋簷下,還是不由他們不緊張。

  靈獸們也在打量他們。

  「各位,」赤豹先開了口,「瑰兒還是個孩子,而且過於天真,我們又不能常常跟著她,所以今後要麻煩各位平日多多看顧著她些!我先謝謝各位了。」說著它和文狸一起向大家鞠躬。

  周影他們連忙還禮。

  大家已經明白了,這兩隻靈獸與瑰兒之間的關係和周影與火兒完全不同,火兒是這個家裡的孩子,小霸王,它生活的重點是撒嬌、任性和被寵愛。而赤豹和文狸則是瑰兒的父輩,它們看她長大,曾經和她母親一起照顧她,教養她,它們關愛她並為不能時刻跟在她身邊而擔憂。這裡站著的不是兩個強大可怕的靈獸,而是一雙關心子女的父母。想到這一點的妖怪們紛紛鬆了口氣,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下來--「萬一來的是兩隻『火兒』。」大家現在不再為這個曾經令他們不寒而慄的念頭擔心了。

  「準備吃飯了!」瑰兒興高采烈地宣佈。她一整天努力的成果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稱讚,這令她頗為得意。「大家快坐下,我把酒打開!」瑰兒撤除掉施加在飯菜上為飯菜保溫的法術,「我買了香檳、啤酒、果汁和可樂,大家喝什麼?」

  妖怪們,靈獸們圍著桌子坐下來,雖然其中的幾個認為這頓酒席還缺少一些關鍵的東西:比如烈酒和以人類或其他妖怪為材料的菜,但是絕大多數的參「吃」者都已經認為這是他們曾吃過的,最豐盛、美味的一餐了。

  桌子上擺滿了美味的飯菜,電視機裡插放著春節晚會,遠處的夜幕中升起絢麗的煙火,襯上「??啪啪」的鞭炮聲--雖然多年前已經頒布了禁令,可是總有一些認為沒有煙火、鞭炮的春節太寂寞的人們堅守傳統,兼為別人帶來娛樂,為警方帶來忙碌。

  --即使坐了一屋子的妖怪,這看起來還是一個標準的人類春節。

  劉地在座中誇誇其談,調動了所有的氣氛,周影則是最認真的聽眾,南羽剛剛向大家分派了自己帶來的禮物:數副精工的繡品。

  火兒的是一副繡了一隻可愛小畢方的手帕,瑰兒的是一條繡著徐悲鴻《山鬼》的絲巾,劉地得到的也是手帕,但是上面只繡了個篆書「地」字,沒有其他花紋,簡潔大方。只有周影自己一個人就得到了一大堆--一套可以套在車座的座套,上面精心地繡了山水。

  「你在可以把它用在車上。」周影靜靜地接過去時,南羽這麼說。

  「好像差很遠啊--」瑰兒進廚房去為大家端菜時看著自己的手自言自語,「我連針都不會拿--不過--」她瞇著眼睛對著不銹鋼鍋子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笑,「我也很可愛,對吧。」她端起最後一道菜走出去,宣佈:「各位,菜上齊了!晚飯是水餃,然後我們也出去放煙花--我全準備好了。」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給大家留下美好回憶的節日,因為瑰兒精心的準備和打理,因為劉地一段段精采的演說和一個個笑話,因為周影總是能認真地傾聽每一個人的話語,因為南羽的大方舉止,因為火兒的無理取鬧(?)和文狸、赤豹的穩重大度,當然還因為有毛茸茸的可以抱在懷裡的可愛貓咪。妖怪們明白,自己一定會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裡,一直清晰地記得這個春節的。

  午夜十二點鐘聲響起,南羽趕回醫院值班之後,文狸和赤豹也告辭了(都市裡的空氣和秩序都令它們不舒服),喝了一箱酒的劉地雖然一直聲稱自己沒有醉,但是也伏在沙發上睡著了。送走了瑰兒,周影和火兒也回臥室去休息了,只剩咖啡自己坐在窗台上,看著黑暗中亂七八糟的屋子,又看看外面依舊有煙火升起的夜空。

  「主人--」

  這個晚上確是過得很愉快,在主人身邊,不能、永遠也不會有飛行在空中放煙火和坐在桌子上吃飯的機會,可是--

  「我還是想和主人一起過節--」咖啡眼眶裡滾下淚水來,它拚命用爪子「洗」著臉,可就是不爭氣地流著淚。「我想回家,我想和主人在一張床上睡覺,我想吃主人煮的牛奶蝦仁--」

  「主人這時一定在什麼地方愉快地過著節吧,而自己有家難歸,以後就要和這些妖怪們一起生活了嗎?我被拋棄了--主人不要我了!」咖啡一忍再忍,終於哽咽了起來,「我以後再也不偷吃,不在沙發上磨爪子,不撈熱帶魚,不刨花盆,不咬主人的手機,不亂出門玩,不自己開電視,不爬窗簾,不欺負鄰居家的孩子和狗了--嗚嗚--主人不要不要我啊--嗚嗚。」

  它哽哽咽咽地哭著,終於下定了決心,決鬥之後要回家去找主人,只要自己表現得乖巧一點,可憐一點,主人一定不會把自己扔在外面的。「嗚嗚,我好想回家--」在家裡天天睡在主人身邊,睡在溫暖柔軟的床鋪上,而現在卻要在冰冷的窗台上過夜。火兒正在床上熟睡,邊睡邊從這頭滾到那頭,連周影也被它蹬到了角落裡,如果咖啡敢上去,多半會被它踢到窗外去,而劉地伸長了四肢佔著沙發,酒氣沖天,就算求咖啡也絕不去靠著他。

  「嗚嗚--」咖啡低聲哭泣著,終於也哭累了,慢慢進入了夢鄉,做起了一個主人帶著美食來接它回家,並且向它賠禮道歉的美夢。

  大年初一整整一天,劉地放棄了所有的約會對咖啡進行魔鬼訓練,他們在屋子裡關著門,也不知道他教了咖啡些什麼,只知道教的起勁,學的賣力,連早、中、晚三餐都是瑰兒敲門之後,他們自己拿去在屋裡吃的。

  火兒開始還在睡覺、看電視、玩遊戲、吃東西--幹它喜歡的日常事物,可是當太陽漸漸落山之後,便開始把好奇心轉移到劉地和咖啡待的房間中。它趴在門上聽了一陣子,只聽到咖啡在扯著嗓子「啊啊,唔唔--」地叫著。

  「那條狗到底在教什麼呢?難道他教的比我還好?」火兒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來了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它現在就打算把門一腳蹬開衝進去看看。

  「火兒?」周影看著它的古怪舉動,第三次叫它。

  「幹嗎?」百分之三百不耐煩地回答。

  「我要走了,你今天跟不跟我去?」

  「走?」火兒一拍頭,是了,周影工作的時間到了。它在陪周影和好奇之間猶豫了二秒鐘,便飛到了周影肩上。「走吧,走吧,打獵去了!」--周影每天工作的時間便是火兒狩獵的時間,遇見不順眼、不付錢、不懷好意的乘客,按照它和周影的約定不論對方是人類還是妖怪都要強迫他們以肉抵車費的。火兒已經一個月沒有遇見合適的獵物了,所以急於再去狩獵。

  「大年初一還去工作!」正在向刺繡挑戰的瑰兒舉著紮了十幾個針眼的手問。

  「嗯。」周影答應著,走過去幫她把傷治好,囑咐一句,「我不在家你就別紮了。」便走出了門去。

  「什麼別『扎』了!人家是在刺繡。」瑰兒咬著指甲嘟起嘴,「我是沒有人家那麼多才多藝,也不用這麼說我啊。」她抓起繡得亂蓬蓬的作品看看,咕噥一句「抽象派作品」,便丟在了茶几上。她自己坐在屋子裡,眼珠轉來轉去,終於也落在了劉地他們待的屋門上,「哦--學法術啊--」她躡手躡腳溜了過去,趴在門上聽。

  「哦,哦,哦!」咖啡正大叫著。

  瑰兒嚇了一跳,忙向後一閃。

  「啊,啊,哦!」聲音隔著門也隱約可以聽見。

  「不是說練法術嗎?這不是在練發聲嗎?」瑰兒不解。

  周影一般會工作到天亮,火兒當然也是那時才會回來,瑰兒自己看了一會兒電視,有些無聊,不知不覺中竟然睡著了,等她再朦朦朧朧地睜開眼,卻看到劉地他們已經從屋裡出來了。

  「現在我們開始實戰演習。」劉地吩咐著,「你先用我教的第一招!」

  「是!」咖啡大聲答應著,大吼一聲向桌子上擺的一樣東西撲去,「刷」「刷」兩爪,「皮毛」紛飛。

  「呀!」瑰兒尖叫著跳起來,「我的『兔子』!」被用來做咖啡的練習對象的,正是瑰兒心愛的毛絨玩具,當瑰兒的目光落到那間作為教室的屋中時,又用更大的聲音叫了一聲:「我的小熊,我的鱷魚、我的小豬!」她收集的幾乎所有毛絨玩具都躺在那裡,一個個支離破碎,裡面的棉絮飛散得到處都是。

  「再用第二招!」劉地還在大聲訓練著咖啡。

  「是!」咖啡大叫一聲,撲向玩具兔子,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牙齒狠狠地陷了進去,咖啡「唔唔」地叫著,用力甩著頭,把玩具兔子撕爛。

  「你們在幹什麼!」瑰兒衝過去搶救自己的兔子,和咖啡爭奪著,「你們竟然把我的寶貝們拿來糟踐!給我放開!」

  「好,現在用第三招!」劉地指揮若定地說。

  咖啡向瑰兒迎面一抓,接著後腿猛蹬,借勢在空中翻了個身,又張口咬下去,一串動作一氣呵成,足可以得9.99分。瑰兒好不容易躲過了這些襲擊,不由站在那裡發呆。

  「哈哈哈哈,我教得怎麼樣!」劉地洋洋得意起來。

  「哼,這哪算什麼法術!這還不是打架!」瑰兒不服氣地說。

  「在兩天之內教會這樣一個傢伙法術?連神仙也做不到吧!還不如教它怎麼用自己的本能去決鬥。」劉地把鼻子翹得高高地說,「另外我也教了它法術啊!咖啡,露一個給她瞧瞧。」

  「是!」咖啡答應著,鄭重地擺出一個架式大聲叫,「啊,窩,餓,一,烏,淤--」

  「原來是在學小學語文,難怪聽起來像發音練習。」瑰兒眨眨眼說。

  「不對!」劉地沖咖啡大喊一聲,「唸咒!」

  「疾!」咖啡一揮爪子叫。

  瑰兒嚇得一閉眼,可是咖啡喊過之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很好!」劉地稱讚說,「再來,下一條法術!」

  「劈!」

  「不錯!繼續!」

  「震!」

  「好,這次不錯,以後就照這個樣子去做。」

  瑰兒滿腹狐疑地看著他們:「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啊!明明只是教它大喊大叫而已,這叫什麼法術!」

  「大喊大叫而已!」劉地大喊大叫起來,「你以為教它容易啊!你知不知道光是讓它不說那個『喵嗚』花了我多少功夫!還而已!真是不尊重我的勞動成果!」

  「對哦,我說覺得不對勁嘛!」瑰兒終於找到自己從剛才就感到的不同是在什麼地方了。原來是咖啡每說一句都要加上的那個「喵嗚」沒了,「我說怎麼聽到你們在做發聲訓練呢,原來是為了這個啊!可是即使這樣,它也還是不會法術啊?只會吆喝有什麼用!」

  「會吆喝就行了。」劉地一下子從空中交出三張咒符來。「到時候把我的符貼在它身上,只要它會吆喝,就能用。」

  「原來是這樣--」瑰兒點著頭,「要用作弊的辦法去贏,不愧是劉地,也就你想的出來。」

  「那當然了!哈哈哈哈--」劉地馬上接受讚揚。他伸個懶腰對咖啡說:「行了,訓練到此為止,明天帶你去實習,後天就可以決鬥了!現在去睡覺。」然後轉向瑰兒張開手臂:「瑰兒,我們也睡吧!」

  「砰!」一聲巨響之後,劉地出現在了茶几底下。

  瑰兒打個哈欠:「我真的要去睡了--你最好盡快把我的寶貝們修好,要不然我們明天早上就吃蒜蓉狗肉。」說完,背著手走出門,回對門自己的家去了。

  咖啡因為牽掛著要去「實習」的事,天亮沒多久便醒了,在屋子裡緊張地走來走去,又一遍一遍地演習自己學來的招式--這時瑰兒已經把她的寶貝玩具全藏好,它只好在那裡對沙發靠墊下手,弄得滿屋子棉花。劉地卻若無其事的呼呼大睡,一直到吃了午飯還不肯起來。

  「他能教你什麼!」火兒兀自為咖啡在自己的課上「睡覺」的事耿耿於懷,一邊吃劉地的那份飯一邊說,「你決鬥時一定會輸,然後就被對方吃掉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再吃了那個妖怪給你報仇的。」

  「我偏要贏!喵嗚!」

  「不准加『喵嗚!』」劉地在睡夢中丟了只鞋過來。

  「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去『實習』!」咖啡急著問。

  「美女--唔--」劉地翻個身,抱著枕頭又睡著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劉地終於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半沒,周影和火兒要出門去的時候了。

  「你說要去『實習』,竟然睡了一整天!」咖啡憤怒地叫。

  「我教了你一夜,當然應該睡一整天!」劉地吼回去,「你一分學費都不交,毛病倒不少!周影,送我們出去『實習』。」

  坐上了周影的車,火兒忍不住問:「你們去『實習』什麼啊?」

  劉地淡淡一笑:「捉妖。」

  周影的車停在一片新建不久的居民區旁邊,這片居民區有一個與眾不同的顯著特點--這是劉地和咖啡親眼見過,周影在收音機聽過,火兒在電視新聞裡看過的--就是樓體上有一個一個的洞。現在這些樓上的洞比劉地和咖啡看到的時候更多了,分佈在這個居民區的十幾棟樓上,使這些樓看起來像一種叫做「篩子」的物品。

  「來這裡幹嗎?」

  「捉妖!」

  本來正和周影開車要走的火兒聽到了「捉食物」這句話,立刻豎起了耳朵(它有耳朵可豎嗎?)逼著周影把車開了回來。它掃視周圍一眼,問劉地:「食物在哪裡?」

  劉地一指樓群:「這些洞絕對是妖怪所為,咖啡,捉住這個妖怪就算你出師。」

  「我去找來吃!」火兒立刻向樓群飛去。

  劉地一把揪住它的尾羽:「這是給貓的『實習』題目。」

  火兒把臉貼近他,瞪著眼說:「可是我餓了,我想吃!」

  「你剛吃了晚飯!」

  「這是消夜。」

  「貓是狐狸留下的!你這個沒義氣的傢伙!」

  「好吧,」聽到是林睿的委託,火兒只好讓步了,「讓它去,但是捉回來歸我吃。」咖啡正在地上拚命洗臉,一邊發抖,火兒在它背上蹬了一下,「快去!」

  咖啡一下子蹦起來,抿耳朵看著黑乎乎的樓群,好不容易開始邁步,卻是在一步步地向後倒退,一直退到車邊,鑽到了車底下。

  「給我去!」劉地拽出它來向樓群中一丟,「這是最適合你的了,抓不到它別回來見我!」

  咖啡小心翼翼地在樓群中挪動,在它看來,每一個陰影,每一塊磚頭都像隨時會撲上來的妖怪一樣。它夾著尾巴,貼著耳朵,用無聲無息地步子走路,準備逛上一圈說「沒見什麼」就回去交差。

  事情卻偏偏不稱它的意。

  剛剛轉過一座樓,便聽見「卡嚓」一聲,有什麼走了過來。

  「妖怪!」咖啡在心裡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鑽進了最近的樓道中。

  幾團亮光慢慢移進,漸漸傳來了說話聲,腳步聲。

  「這究竟是什麼質量問題?!為什麼剛蓋好不到兩個月的樓會這樣!買主們都在吵著退錢並要求賠償!你說該怎麼辦!」

  「這--這確實不像質量問題啊。」

  「那是什麼問題!人為的?天然的?風化了?」

  「這--這--」

  「你不用再那--這--了!如果弄不清原因,保險公司不賠的話,你賠?我請你們公司來蓋樓,可是簽了質量合同的!」

  「等一下陳總,這怎麼能算質量問題啊!」

  「那你說是什麼!」

  「--」

  說話聲漸漸遠去,「原來是幾個人類。」咖啡「呼」地長出了口氣。

  「呼--」另一個吐氣聲從身後傳來。

  「誰--」咖啡扭動僵硬了的脖子去看,一雙幽幽的小眼睛也正在看著它。「妖--怪--出--來--了--」咖啡覺得自己連舉足逃走的力氣都沒了。

  「啊--」那雙小眼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轉身就跑,不小心在樓梯上摔了個跟頭,爬起來接著跑。

  「它逃走了!」咖啡不信地眨眨眼,「它看見我就逃走了!」它鼓起勇氣,點燃鬥志,舉起爪子向逃走中的妖怪大喊:「疾!」劉地留在它身上的符咒立刻發動,正好命中那個拚命自樓上逃竄的妖怪,使對方一個跟頭摔了下來。

  「成功了!」咖啡歡呼一聲,「原來我這麼厲害!」它信心百倍地撲了上去,口中大叫著:「貓爪!」「貓牙!」「貓蹬腿!」三記絕招招呼過去,那隻妖怪慘叫一聲,癱倒在地。咖啡已經看清對方是個瘦小的「人類」男子模樣,它想都不想地又上去一頓爪牙攻擊,咬住對方甩著頭,「呼呼」地叫。

  「啪啪啪!」劉地拍著手走過來,「幹得漂亮!讓你對付這隻老鼠果然是最佳選擇。」

  咖啡本來還在為自己的初戰得勝得意非凡,聽到這句話,斜著眼向自己口中的對手看過去--對手已經在它的攻擊下顯出了原形,那是--

  「老鼠啊!」咖啡怪叫著把對方丟了出來,「肥皂,浴液、消毒水!」它叫著跑起來,「老鼠啊,細菌啊!鼠疫啊!非典啊!」

  「你到底是不是貓啊!」劉地接住那隻老鼠,看著用周影的外衣用力擦著嘴的咖啡。

  「貓又不是捕鼠的工具!」咖啡氣呼呼地叫,「主人說了,老鼠身上有很多細菌,絕對不可以碰!你居然騙我去咬這種東西!啊,髒死了!髒死了!我要得病了!」

  「真是什麼主人養什麼貓!」--這是劉地唯一的評價,他拍拍咖啡,「那不是老鼠,是妖怪!」

  「妖怪!」

  「你沒咬老鼠,咬的是妖怪明白了吧,現在你已經能對付妖怪,你出師了!」

  「我,打贏了妖怪--」咖啡看看地上的老鼠,再看看自己的爪子,漸漸明白過來,「我贏了!哈哈哈哈,就是的,妖怪算什麼,還是貓厲害!哈哈哈哈!」

  老鼠妖怪漸漸甦醒過來,又漸漸化作了那個又乾又瘦又黑,鄉下農民模樣的人類,在三個妖怪,一隻靈獸的注視下瑟瑟發抖。

  「我是說過要吃不錯,可是為什麼看起來這麼不好吃呢--」火兒愁眉苦臉地說:「你們不會逼我非吃了它不可吧?」

  「--誰會逼你幹這種事,」劉地拍拍還在用爪子拽著周影衣服擦嘴的咖啡,「實習結束,你畢業了,行了吧,別再荼毒周影的衣服了。」

  「可是我咬了老鼠啊--嗚嗚嗚--」咖啡提起來就傷心,不管對方是不是妖怪,它可是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是咬了老鼠。

  劉地聳聳肩,拎起咖啡來向周影、火兒說:「走了。」

  「那它怎麼辦?」火兒雖然不想吃,浪費了又不甘心地看著老鼠。

  「讓它走吧--真是奇怪的妖怪,天天在這裡打洞玩。」劉地真想不通為什麼這隻老鼠一定要堅持不懈地在這裡打洞打了好幾天。

  「哇嗚--嗚--各位大爺,可憐我上有老下有小啊--」老鼠終於弄清楚了發生了什麼事--自己被一群厲害的妖怪抓住了,它雙膝往地上一跪就開始磕頭,邊號啕大哭,「各位大爺,行行好啊,小的上有200歲老母,下有30歲的兒女啊!各位大爺大發慈悲,不要吃了小的啊,各位大爺--」

  火兒的眼睛跟著他的磕頭頻率上下移動,一會兒就覺得頭都暈了。

  「各位大爺行行好,各位大爺行行好,千萬別吃小的啊--」

  劉地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進了周影的口袋,拿出了錢包來,口中解釋著:「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聽見人家叫『大爺行行好』我就想掏錢。」

  「那為什麼掏我的錢?」周影雖然這樣不解卻沒有說出來,只是說:「原來妖怪也有以乞討為職業的,我從來沒想過。」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嘛!」劉地說著把錢包整個塞到了老鼠精手裡。

  「錢--」老鼠顫抖著手接過那個錢包,看著裡面的一張張百元大鈔,「這位大爺不但不殺我還--」它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至少可以給老娘買件像樣的衣服回去了--」

  「你--是妖怪對吧?怎麼這麼像逃荒的呢。」劉地皺著眉頭問。

  「小人不是逃荒的,確實是妖怪,家住濰縣的鼠妖張二十七,本是前來這裡打工,無奈遇僱主不良,昧下小的一年的工錢,以至無法歸鄉,滯留於此--」他說得聲淚俱下,「小人一家今年的年節也就泡湯了--」

  「--」劉地聽得嘴都快咧到耳朵後面去了,「真是苦大仇深的被剝削者啊,可你好歹也是個妖怪吧?至於這樣讓人類欺負嗎?」

  「小人出身卑賤,種族名聲狼藉,是以自小人祖父輩起便發誓堂堂正正做妖,數代以耕種、打工為生,實在不敢做出欺人殺生之事啊。」老鼠眼眶紅紅地說。看來他對那個騙他工作一年卻分文不給的僱主也恨之入骨,卻還是忍了下來,沒有把對方怎麼樣。

  「所以你就來拆他的樓洩恨?」劉地有點明白了。

  「不,不,不,小人不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老鼠慌忙說,「這些樓皆是小人參與修建的,既然沒有拿到應得的工錢,小人就想把自己做的工收回。」

  「把自己做的工收回?」劉地打量那些篩子似的樓,「就是說,把我幹的部分拆掉吧?」

  「是,是,小人是萬萬不敢喪心病狂到破壞別人辛苦建造的部分的,小人只是拿走自己幹的部分而已。」老鼠說。

  「有道理!」劉地點著頭。

  周影對著那片樓群,總覺得哪裡有點「沒道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繼續在這裡收回自己的勞動成果?」

  「不,不,小人自己修的最後一塊磚剛剛也拆下來了,本來小人準備再去找一份工作,多少掙幾個錢再說,不然,不然是無顏回鄉了。可是現在這位大爺給了小的錢,」他用顫抖的手舉著那張鈔票,「有了這幾百元,小的就,小的就--可以多少買點東西回家了--」

  「太可憐了!」火兒忍不住揉著眼睛,「我從沒看過這麼可憐的妖怪,竟然被人類欺負成這樣,太可憐了!來,我把這個錢包給你!」它大方地把從劉地身上弄來的錢包遞過去。

  「那麼我把手錶也給你!」劉地一把抓過周影的手錶也遞過去,狠狠地瞪了火兒一眼。

  「我把這條銀項鍊送給你!」火兒一把拽下劉地脖子上的項鍊。

  「我把這件外套送給你!」劉地馬上剝下周影的外套。

  「這件風衣送你!」

  「這件羊毛衫送你!」

  「這個戒指送你!」

  「這隻手表送你!」

  「這件襯衫!」

  「這條褲子!」

  「皮鞋!」

  「襪子!」

  「--」

  老鼠手裡很快就抱滿了東西,「各位大爺,你們實在是大善『妖』啊--我今天是燒了高香才遇見你們啊--」他感激涕零地哭了起來,「各位大爺,你們的好心會感動老天爺的,好心有好報啊--」

  這場募捐的最後,他抱著兩個錢包(共計五千五百六十三元七角),兩套衣服(不含內褲、背心),皮鞋、襪子各兩雙、手機、手錶、戒指、項鍊、墨鏡各一,千恩萬謝地離去了,剩下兩個只穿著背心、內褲的妖怪站在冬夜的瑟瑟風中--

  「實習還沒有結束!」劉地惡狠狠地宣佈,「那個該死的建築商!害我損失了最喜歡的一條項鍊!」他不能向火兒發洩(他自己的行為也沒好到哪裡去),於是把目標轉移到了無辜者身上,「咖啡,你對付過妖怪了,現在敢不敢再去對付一個人?」

  「人?」咖啡睜大眼,它還沉浸在戰勝了妖怪的喜悅之中,一拍胸脯,「人算什麼!貓才最厲害!」

  「那好,我們走!」劉地一回頭,「周影送我們去--」卻看見周影已經上了車,正準備開走。「喂,你去哪裡?別丟下我們啊!」

  「回家穿衣服。」周影把自己的樣子指給他看。

  「這叫健康美!走走,先去××公寓。」劉地鑽進了車裡吩咐,「暖風開大點啊。」

  「我來幫你開吧!」火兒「嘿嘿」地冷笑著揮動翅膀,「你想開到幾成熟啊?」劉地身上頓時冒出煙來。

  白胖、大腹便便的建築商躺在浴缸裡,看起來有點像泡脹了的饅頭。

  「呸呸,」火兒在他上方吐著口水,「今天晚上盡看見難吃的東西。」

  「誰也沒求你去吃啊!」劉地抓起桌子上的香煙,不客氣地就著火兒的身體點上,「咖啡,上!看你的了!」

  「是!」咖啡大叫一聲,向建築商撲去。浴缸中的男人正在為新建的樓群變成篩子的事煩惱著,突然見一隻貓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惡狠狠地撲向自己,他用浴巾向貓抽過去,卻被貓靈巧地躲開了。

  「吃我貓爪!」這隻貓用人類語言大叫著,「再來--貓牙!」

  「貓--在說話--」被咖啡連抓帶咬的疼痛還不及貓會說話帶來的衝擊大,「妖怪啊--貓在說話啊--」

  「誰是妖怪!」咖啡衝上去又是一擊,「再吃我一記貓蹬腿!」

  「妖怪--救命啊--」建築商顧不得自己光著身子,向門外逃去。

  「你是我的實習作業,哪裡走!」咖啡咬著他的腳踝拖回來,一頓爪抓牙咬,直到他倒在地毯上再也不動了。「哈哈哈哈,還是貓厲害,人類算什麼!」咖啡爬上他的身體,擺一個勝利的架式。

  「不錯,不錯。」劉地正從保險箱裡往外大把大把地拿鈔票,敷衍了事地說:「你畢業了,你厲害。」他很有良心地分了幾百張鈔票中的一張給周影,「我們走吧,免得被人看見。」

  這時聽見樓上呼叫聲、打鬥聲的建築商的家裡人正衝上來,但他們看見的只是赤條條暈在地上的建築商和一地的水跡而已。這名建築商不久後便因為遭受到巨額索賠和出現「貓妖」的幻覺的兩重打擊而精神衰弱,入院醫治,而他的公司也因為這次事件,在幾個月之後宣告破產了。

  當然罪魁禍首們不管這些,他們正坐在車上,激烈討論回家穿衣服還是去百貨公司拿衣服的問題。

  冬日的早晨,陽光微弱地穿過雲層落在大地上,數片殘破不堪的枯葉在地面上翻滾而過,發出「沙沙」的聲音,樹葉捲過之後,現出了那隻貓的身影。它的眼中閃著堅毅的目光,義無反顧地踏進了公園大門。

  「沒想到你竟沒有逃跑,真的敢來!」黑貓站在樹枝間問,言罷縱身一躍,靈巧地落在地上。

  「彼此彼此!」花貓昂然地回答。

  「那就走吧,」黑冰搶先向動物園中走去,它站在一面指示牌下說,「就按這個路線,先活著走到後門的,就是勝利者。怕死的話,現在退出也不遲。」

  「哼!」咖啡一豎尾巴,「那你就快夾著尾巴逃回去吧。」

  「走!」黑冰一弓腰,箭一般地衝了出去,咖啡生怕落後,緊忙趕上去。

  在指示牌上劃著的路線是:狼籠、野豬圈、猴山、鱷魚池、長頸鹿館、虎山--跑了沒多久,兩隻貓便接近了第一目標,狼籠。

  籠子裡或坐或臥地關著七、八隻狼,當兩隻貓跑近,它們立刻全站了起來,露出獠牙,死盯著對方。不過這也只是它們身為動物的一種本能而已,這種在動物園中出生,被人類飼養長大的動物已經失去了太多野生同類擁有的東西了。至少在野生環境中,動物們會直覺地分辨出誰更強大,不論是獅子老虎,還是熊,它們是絕不會招惹「妖怪」的。它們都明白,「妖怪」是一種比人類還奇特而且強大的東西。而這些動物園裡的狼卻在黑冰和咖啡大搖大擺走進籠子之後,向它們包圍了上來。

  「死狗!」

  「我最討厭狗!」

  難得妖怪和貓有了一致的觀點,於是兩隻貓像一陣風似的捲過去之後,留下了一堆癱在一起的「狗」。

  咖啡拚命地往前跑,生怕落在黑冰後面,但是整天待在家裡,運動少得可憐的它跑步怎麼可能是野貓出身的黑冰的對手,不一會兒就被甩開了一段距離,當它到達野豬圈的時候,只看到被法術炸開的圍欄和半趴在地上的「烤」全野豬。「可惡,要讓它搶先了!」咖啡踩著野豬的頭衝了過去。

  猴山的猴子們剛剛醒來,開始吵吵鬧鬧地度過一個祥和的上午。這時,一隻黑貓從高達幾十米的外牆一躍而入。開始是一隻猴子想拽拽貓的尾巴,然後兩隻、三隻、十隻--猴子們全圍了過去,想把這隻從來沒見過的動物當成有趣的玩具。

  「急急如律令!」黑冰大喊一聲,圍著它的猴子們橫七豎八地飛了出去,其它的猴子都嚇住了,不敢再往前走。黑冰深吸了一口氣,調節一下呼吸才又往前跑。其實它的法力有限,一天之內可以使用的咒語也很有限,但是養精蓄銳好幾天,為的就是今天來對付咖啡,讓它知道貓和妖怪之間的差距所在,所以一定要保證一開始就遙遙領先才行。

  咖啡跳進猴山時,黑冰造成的混亂剛剛平息下來,聰明的猴子們已經知道了「貓」這種東西不但不是玩具,而且具有危險性,所以不再圍上來,而是採取了在遠處向它扔石頭、果核等東西的戰略。

  「滾開!」咖啡用嚇唬貓的辦法嚇唬它們,「給我滾開!」但是猴子們根本不怕人類語言的恐嚇,依舊向它丟東西。石頭砸在頭上好疼啊!咖啡氣壞了,而且那隻妖怪都對付得了這些猴子,難道自己會不如它。

  「震!」咖啡弓著腰大叫一聲,發動了劉地給它的第一張符咒。

  整個猴山一陣山搖地動,像地震了一樣晃起來,猴子們被亂拋亂丟,假山上的石頭也向下掉落,果然不愧是地狼畫的地動山搖咒,這一來不僅黑冰驚愕地回過頭來觀看,連動物園的管理人員也被這場「局部地震」驚動了。

  「狼!狼怎麼跑出來了!」

  「還有野豬!野豬!」

  「快,打電話報警!準備麻醉槍!」

  「先回屋裡去,回屋裡去!」

  「掛出停止營業的牌子!別讓遊客進來!」

  「救命,狼啊!」

  人類在後面大驚小怪的聲音並沒有打擾兩位決鬥者,它們一前一後,已經到達了建在室內的鱷魚池。

  「這裡真熱。」黑冰這麼想著,踩著鱷魚露在水面上的身體徑直過去,「還要住有空調的房子,住在這裡的全是些嬌氣到不得了的傢伙吧?怎麼一個都沒有看見?」當鱷魚無聲無息地向它游過去張開嘴時,它已經邊搖頭惋歎著現在這些動物們的軟弱,邊跑出門去了。

  第二隻貓又進來。

  鱷魚們紛紛游向站在水中間石頭上的咖啡,惡狠狠地看著它,它們不會再忍受一次當墊腳石的經歷了。

  咖啡正在東張西望,根本沒理鱷魚們:「魚在哪裡呢?老實說鯧魚、鱒魚、梭魚、黃花魚我通通吃過,就是沒吃過鱷魚,」它舔舔嘴唇,「聽名字還不錯,可是怎麼沒有呢?難道被那隻妖怪搶在前面全吃光了?」

  「嘩啦!」一隻鱷魚從水中竄出來,一口咬向咖啡。

  「啊--」咖啡一聲慘叫,連跑在前面的黑冰都聽見了,接著一聲巨響,鱷魚館的牆塌了半片。咖啡濕淋淋地跑出來,用力抖著身上的水,口中還在抱怨:「鱷魚館裡沒有鱷魚,卻有那麼一大群長著大牙的傢伙,害我全身都濕透了,真是倒霉。」

  長頸鹿。

  黑冰一邊念叨著這個名字一邊進了這個高大的建築裡。長頸鹿--就是脖子長一點的鹿吧?它這麼想,可是這個很大的建築裡面卻什麼都沒有。

  「明明有動物的味道。」黑冰吸著鼻子,小心地伏低身體,「這裡一定有什麼,為什麼我卻看不見!難道--」左看有只大蹄子,右看也有只大蹄子,「難道--」一雙巨大的眼睛好奇地眨動著,伸到它面前。

  「啊--怪物啊!」

  這次是黑冰的一聲慘叫劃破天空,接著長頸鹿館「轟」的一聲,牆上出現一個大洞,黑冰連滾帶爬地衝了出來,鑽進草叢裡心有餘悸地大口喘著氣。

  「長頸鹿,我見過這東西。」咖啡頗有自信地想,因為它的主人有一個大大的長頸鹿毛絨玩具,咖啡常和它一起玩(其實是單方面的撕咬、破壞),「那是種吃草的東西,沒什麼了不起的。」咖啡知識豐富地想。

  「吃草--吃草的--吃草的為什麼長這麼大啊!」咖啡看見真正的長頸鹿後腳才開始發軟,這哪裡是吃草的?簡直像能吃大象的樣子(它也沒見過大象,就知道大象因為非常大才叫「大象」的)。

  長頸鹿們已經被黑冰嚇壞了,都縮在一角眼睜睜地看著咖啡,咖啡雖然四肢發抖,但還是努力地往外爬,往外爬,十分鐘之後,終於成功地從黑冰炸開的牆洞中爬了出去。

  「呼,沒有被吃掉。」咖啡長出了口氣,確定長頸鹿沒有追上來吃自己後,勇敢地抬頭看向前方,「只剩下老虎了!那種東西就是只大一點的貓,一點兒也不可怕,那隻妖怪恐怕早就穿過去!它要贏了!」咖啡知道自己已經落後了很多,恐怕是再也追不上了。「哼!哼!哼!」咖啡下定了決心,只要追上去見到了黑冰,就算它已經贏了,自己也要使用剩下的一個咒語對付它,然後暴打它一頓,用武力讓它認輸。

  虎山那片傳來黑冰的一聲慘叫,接著是法術爆炸聲。

  「它把老虎打了一頓過去了。」咖啡心中這麼想,但是當它到達虎山時,看到的卻是另一種情形:黑冰被一隻老虎銜在口中,身上血淋淋的,看起來已經昏過去了。另一隻老虎蹲在旁邊,正舔著舌頭,彷彿在準備和同夥一起好好享用一餐。

  「怎麼會,你是妖怪啊,怎麼會輸給老虎?」咖啡大聲叫起來,可是黑冰只是顫動了一下四肢,沒能睜開眼。「怎麼辦?」咖啡東張西望,它看到這個樣子,自己也嚇得不敢跳過去了,「如果它死了,我就算跑過去也不算贏啊!」它咬咬牙,弓起身對著老虎大叫:「疾!」

  最後一道符咒發動,把兩隻老虎打出了老遠。

  咖啡幾下躥到黑冰身邊,用鼻子拱拱它:「喂,妖怪,你沒死吧?」

  黑冰掙扎著睜開眼,看到咖啡站在身邊。它做野貓時曾經經歷過好幾次生死關頭,卻沒想到成了妖怪也會這樣,「小心,小心--」它用盡力氣撐起身體向咖啡一頂。

  一陣疾風撲來,咖啡被黑冰推開,黑冰卻又被一隻老虎撲在爪下。

  原來這個虎山中飼養的老虎是三隻而不是兩隻。

  這隻老虎身形比另外兩隻小一些,但是神情更加剽悍,威風凜凜地用爪子按著黑冰。這是一隻從野外捕獲之後關入動物園的虎,它和那些人類飼養長大的同類不同,有著豐富的捕獵技巧和逃避危險的本能,甚至可以分辨出這兩個有著妖氣的貓怪並不比自己強大,剛才就是它先利用另外兩隻虎引開黑冰的法術,然後偷襲成功的,但是想對咖啡使用同一招卻因為黑冰的一撞不能奏效。

  「怎麼辦?我已經沒有法術了!」咖啡起了轉身逃走的念頭,但是看到奄奄一息的黑冰,它又不忍心把它留給老虎吃。「怎麼辦?打老虎,對了,打它,我還會一套貓拳。」

  「吃我貓爪!」咖啡大叫一聲衝上來。

  老虎沒想到這隻小東西不是逃走而是撲了上來,反而吃了一驚,它躲過咖啡這一爪,抬爪向咖啡拍過去,但是爪拍到咖啡頭上方像被什麼推了一下似的,落了個空。咖啡又轉回身來張口咬下來,「吃我貓牙!」老虎又是一爪落空,被咖啡在爪上撕了一條大口子。它分明是不把這種小東西放在眼裡的,可不知為什麼身體像被什麼捆住了一樣,根本無法隨心所欲地戰鬥。

  「貓蹬腿!」咖啡大喊一聲,把老虎蹬了個跟頭。它發現老虎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反應也很遲鈍,便來了勁頭,發出了一連串攻擊,「我抓,我咬,我蹬,再來個連環攻擊!」老虎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而身體又不能動的情況下被它一頓暴打,終於渾身傷痕地暈了過去。

  「死老虎!死老虎!」咖啡得勝不饒人地繼續拳打腳踢。

  「行了,行了,好歹人家也是國家保護動物!」一隻手把它拎了起來。咖啡回頭,看見劉地站在身後,「我看看,這就是和你決鬥的妖怪?看起來也是隻貓嘛!」他用手在黑冰身上一拂,黑冰身上的傷口瞬間合攏了,雖然看起來還很虛弱,但是張開眼爬了起來。

  黑冰看看劉地,再看看地上的老虎,剛才它雖然受了傷不能動,周圍發生的事還是知道的,它看著老虎沉默了片刻,走向咖啡低下頭說:「我認輸了。您不僅救了我的命,還教給了我一個道理--即使成了妖怪也不要過於依賴法術而忘記了自己天生的力量,您用法術之外的力量戰勝了老虎,也使我明白了應該怎樣做一個妖怪,我心服口服地認輸了。」

  「你認輸了--就是說我贏了!」咖啡睜大了眼睛,「哈哈哈哈,還是我贏!不管他是人類、妖怪、老鼠、老虎,還是貓厲害!」

  「是,您是最厲害的。」

  「哈哈哈哈!果然是貓厲害啊!」咖啡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贏了就走吧!」劉地拍了它的腦袋一下,「你們把動物園弄了個亂七八糟,被人類捉到會剝了你的貓皮。」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咖啡心想,難道他一直跟著自己。

  黑冰充滿敬意地看著劉地,知道這個一看就十分強大的妖怪一定就是咖啡的老師,見他的目光從咖啡身上轉向自己,忙端正自己的姿態,鄭重地自我介紹:「在下黑冰,見到您很榮幸。」

  「哦,這隻貓真有禮貌,比你強多了。」劉地用手捅捅咖啡,咖啡回頭就向他的手指頭咬下去。

  「是家師交待,對待長輩們一定要恭敬。」

  「老師?你的老師是誰?這城裡的妖怪我可都認識。」劉地開始想誰這麼有空閒,收隻貓做徒弟玩。

  「家師姓鹿,名諱為馬。」黑冰說。

  「鹿為馬!」劉地一下瞪大了眼,「你是鹿為馬的徒弟。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放聲大笑起來,「你是鹿為馬的徒弟--哈哈哈哈哈--哎呀,笑死我了,哈哈哈--」

  黑冰不解地問:「您認識家師?」

  劉地用力點著頭,「認識--哈哈哈--當然認識--哈哈哈--」

  黑冰和咖啡對視一眼,不明白他怎麼了。

  人聲漸漸傳來,看來是人類沿著它們破壞的軌跡檢查過來了。「快走,別磨蹭了,小心他們讓你們賠償!」劉地一手拎起一隻貓潛入了地下,當人類趕來的時候,看到的當然只是三隻昏過去的老虎而已。

  一直到了動物園大門外,劉地才從地下鑽出來,把它們扔在地上,「行了,小孩子快回家去吧,可別再給我找麻煩了!」他囑咐一句,準備走開。

  「你--」咖啡看著它,驚叫起來,「你的樣子!」

  這時的劉地已顯出了原形,他看看自己問,「這是我的原形啊,怎麼了?」

  「你是一條狗!」咖啡慘叫了一聲。

  「誰是狗!」劉地給了它一爪子,「我是狼,地狼!」

  「我--居然--跟一條狗學法術--」咖啡覺得天旋地轉,「一條狗--」它放聲大哭起來,「貓的恥辱啊!終身的污點啊!我居然跟一條狗學本領了--嗚嗚嗚--天啊--」

  「再給我『一條狗』來『一條狗』去的!」劉地又給它一爪。

  「死狗!吃我貓牙!」咖啡瘋狂地向劉地撲上去,「吃我貓爪。」

  劉地一抬爪子按住它:「你瘋了!想咬我!」它戲弄似的拍拍咖啡的頭,正想教訓這個欺師滅祖的徒弟幾句,背後一陣風起,黑冰撲過來向他抓了一爪。「你們這兩隻死貓!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劉地生氣地叫。

  「我們絕不接受狗的恩惠!」

  「對,絕不!」

  「死狗!」

  「我們和你拼了。」

  「決鬥!」

  兩隻貓同仇敵愾,一起向劉地叫嚷著。

  劉地的目光卻穿過樹叢,看向路邊:商店前站著一個年輕時尚女子,正在打著電話,「單身美女!」劉地瞇起了眼,「我已經因為這隻死貓浪費好幾天時間了,今天運氣不錯。」

  「臭狗,決鬥!」

  「我們不怕你!」

  咖啡和黑冰還在叫囂著,劉地卻不見了,它們東張西望,卻沒看見已經恢復成人的劉地正站在路邊,擺出極帥的姿態向女人搭訕。

  「他逃跑了--」

  「我們贏了!」

  咖啡和黑冰對視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果然還是貓厲害!」

  「咕咕咕--」叫聲從兩隻貓的肚子裡分別傳來,折騰了這麼久,它們都餓了。咖啡看著不遠處的那片公寓,想起了什麼,對黑冰說:「跟我走,我主人幾天前在冰箱裡放了大蝦,我們可以弄來吃。」

  領著黑冰進入樓道,咖啡湧起一種想哭的感覺,這裡的一切是那麼熟悉,簡直好像還殘留著主人的味道似的,可是卻--唉,主人卻不要自己了,以後就和黑冰做伴,一起自由自在地當野貓吧。

  走到自家的樓層,看到門口有一個箱子,順著箱子向上看,主人常穿的外套,主人的髮型,主人的--

  「喵嗚--」咖啡試探著叫了一聲。

  「嘩啦!」女人把正在開門的鑰匙掉在地上。「咖啡!」她驚喜地叫著撲過來,把咖啡緊緊摟住,用力親吻著,「咖啡,我的寶貝,我的咖啡!你要嚇死我了!聽到寵物旅店說你丟了,我馬上坐飛機回來了!我可憐的小寶貝!」她的眼淚嘩嘩地落下來,「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咖啡好可憐啊,一定吃了很多苦,我對不起你!我可憐的咖啡!如果你真的丟了,我永遠不原諒自己!」

  「喵嗚--」咖啡趴在主人懷裡,終於明白過來了,主人沒有不要自己,而且,而且她在向自己認錯了!「喵嗚--」它用力蹭著主人的臉,「喵嗚--」

  「來,快回家,我要給你吃最好吃的飯,我要幫你好好洗個澡!」主人用力又吻了它幾下,抱著它站起來。

  「對了,還有黑冰!」咖啡向躲在樓梯角落裡的黑冰看去,「你也來我家吧,主人是最好的主人,她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我是妖怪!怎麼能被人類飼養!」黑冰驕傲地回答,它向咖啡點點頭,轉身走下樓去了。

  「咖啡你要吃什麼?」

  「咖啡你喝哪種牛奶?」

  「咖啡你用哪種浴液?」

  「咖啡你的蝴蝶結。」

  「咖啡你的--」

  當在主人的服侍下洗了澡,吃得飽飽的,躺在床上曬著太陽的時候,咖啡已經把這幾天的經歷丟在腦後了,它一邊「咕嚕」「咕嚕」地向主人撒嬌,一邊享受著溫暖的陽光,果然還是家裡最好,真幸福啊--

  今天正好是初三,天氣又如此晴朗,俗話說「一雞二狗三貓四鼠--」,也就是說,今年會是一個可以讓貓過得很幸福的一年呢,咖啡的幸福日子,將會這樣繼續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