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少年少女忙著把茶几和矮桌拼在一起,擺上水果、零食,又從冰箱裡取出下午就冰好的啤酒,七嘴八舌地嚷嚷著:「好了,關燈,點蠟燭。」其中一個少年把幾支白蠟燭點燃,立在桌上倒扣的茶杯上,另一個人跳起來把燈熄滅,房間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有幾分神秘了。少年少女們在圍成一圈的沙發上坐下來,其中一個興奮地清一下嗓子問:「那麼開始了,誰先講?」
「我!」一個看起來最興奮的少年搶著舉起了手,「我先講--」他故作神秘地環視一圈,確定同伴們的注意力都已經集中在自己身上後,說道:「我講一個我親身經歷的故事。很嚇人的故事,但是先聲明,信不信由你們啊。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天晚上我像今天一樣溜出宿舍去參加個聚會,那是在一個同學家裡舉辦的,大家玩得很瘋,結果我想起時間來的時候已經11:30了,當時有兩個選擇,一是在同學那裡住一夜,二是冒著被逮住的危險回宿舍去。想到自己明天一早還有課,我就決定趕回去。
我一個人告辭出來,發現外面不知什麼時候陰了天,空氣也濕呼呼的,彷彿隨時都會下場大雨,所以我扔下我的自行車,伸手叫住了一輛出租車。我還記得,那是一輛紅色的出租車,當它從黑暗中緩緩向我駛來時,不知為什麼,一股微微的寒意從我的脖子後襲來,其實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感到了不安,事後回想,當時大概是我的第六感在警告我,不要坐上那輛車吧。可是當時我卻沒有想那麼多,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我坐上車的一瞬間,就見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幾聲悶雷就像在耳後一樣響起--」
像配合他的講述一樣,房間裡突然亮了起來,光芒一下打在他們臉上,幾個女孩子一下子驚叫起來,還誇張地相互抱在一起,幾名少年則驚訝地跳起來,四下觀望。等他們穩住了神才發現,這只不過是這時房間裡的燈被打開了而已。
站在電燈開關前的是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正一臉不快地看著屋子裡的人。
「小睿--」這次聚會的發起人林立文看清楚是自己的表弟林睿後,撫著胸口呼出一口氣,「你幹什麼啊,嚇死我了。」
「幹什麼?」男孩子撇撇嘴,「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吧,你們在我家裡幹嗎?」
「挺無聊的,找同學來聚聚嘛,哈哈。」林立文摸著頭,打著哈哈說。
林睿抱著手臂,一副大人的模樣說:「我記得我媽媽找你來,是為了讓你在她出差的時候『照顧』我的,現在你在做什麼?還關了燈妨礙我學習。」
「哈哈哈哈--」不知怎麼的,林立文總覺得自己這個小表弟年紀雖然小,卻十分難對付,忙賠著笑臉哄他:「來,這裡有水果和點心,吃一點嘛,別總學習,會把腦子學壞了的。」
林睿掃了一眼桌子上的食品,目光停在啤酒罐上說:「你們還在喝酒?」
屋子裡的少男少女們面面相覷,心中都在想這次難得的聚會要毀在這個孩子手裡了--
「來,來,小弟弟,這裡還有巧克力、餅乾、牛肉乾喔。」
「還有可樂,你喜歡什麼口味的?」
「我給你這個掌上遊戲機玩好不好?」
大家開始一起討好林睿,一個少女取出一包食品說:「我還買了漢堡和薯條、炸雞喔,你吃不吃?」
「炸雞--」本來一副堅決不受誘惑樣子的林睿聞到炸雞的香氣,忍不住斜著眼看過去。
他的樣子立刻被那個少女發現了,急忙把他拉過去,把一包炸雞都放在他手上,又幫他開了一桶可樂:「來,姐姐請你吃啊。」
「好吧。」林睿一下子換上一副天真可愛的笑容,「謝謝姐姐,那我就不客氣了。」
少年少女們不由都鬆了一口氣,他們又把電燈關上,重新圍坐下來,培養那種神秘的氣氛。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啊?」林睿邊吃邊問。
一個少年把臉貼近他,充滿陰森地說:「我們在講鬼故事喔,很--嚇--人--的--鬼--故--事--喔--」
「哼!」林睿不屑地笑,「世界上根本沒有鬼。」
「我們見過鬼的喔,宋剛他還見過妖怪,你想不想聽我們的親身經歷啊。」
「你想嚇壞小孩子啊!」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打了他一下。
林立文也瞪他:「別嚇唬我弟弟!」他拍著林睿的頭說:「小睿,吃完了東西就回房間睡覺吧,我們待會兒要講的故事真得很嚇人的,你聽了一定會睡不著覺的。」
「我不怕。」林睿咪著眼睛笑著說,「因為媽媽和老師都說世界上沒有鬼和妖怪。」
「喂,立文,」一個少年扯扯林立文的衣角問,「你這個弟弟是優等生吧?」
林立文聳聳肩:「而且是很『優』的那種,年年考第一。」
大家一起點頭,那個少年又說:「那就難怪了,所以才把老師和家長的話當真理啊,就讓他聽聽我們的故事,改變一下那錯誤的人生觀怎麼樣?」
大家一起哄起來,林立文雖然很反對,但是他的聲音已經起不了什麼作用了,林睿自己更是一點都沒有走的打算,一邊吃雞眼睛一邊盯著魚乾。
於是少男少女們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讓林睿加入了他們的「鬼故事」會,而吃得眉開眼笑的林睿同樣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繼續留下來聽聽他們到底講什麼故事。
「好了,好了,現在單龍繼續講。」
那個叫單龍的少年清一下喉嚨,繼續講起了剛才被打斷的故事:
「--悶雷響過,雨立刻飄潑般地下了起來,我當時什麼都沒想,一下子跳到了車上。對司機說出了學校的地址後,車子立刻開動了。其實我雖然聽過文新街的傳聞,也知道那裡是去學校的必經之路,但是我根本沒有往那方面想,要是知道自己竟然會遇到的話,我死也不回學校去--」
這時一個少女插嘴問:「文新街的傳聞?什麼傳聞啊?」
「你沒聽過?」單龍驚詫地問,「鬼車的傳說啊。」
「鬼車?」林睿目光一閃。(註:林睿在這裡誤以為單龍所說的「鬼車」是一種名叫鬼車的妖怪,那種妖怪又名姑荻鳥,又叫九頭鳥或天帝少女,白天隱藏晚上飛行。白天脫下羽毛化作女人,晚上披上羽毛又成為飛鳥,那是一種很強大的妖怪。)
「就是鬼車啊,」單龍丟下自己的故事,先講鬼車的事,「有一個男人,是個公共汽車司機,他愛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也願意和他交往,但是她也愛另一個男人,於是就一直在兩個男人之間周旋。後來有一件事讓她下定了決心,就是她愛的另一個男人得到了一大筆財產。本來在她心目中不相伯仲的兩個男人這一下子就分出了上下,於是她毫不留戀地把那個司機一腳踹開,跟另一個男人一起生活去了。
那個司機因此耿耿於懷,一直想要報復。有一天,他駕車走在固定的工作線路上,正好看見了他愛的女人和那個奪走她的男人開著一輛車行駛在傍邊,十分親熱地邊開車邊嬉戲,他一時怒火中燒,開著公交車向那輛車撞過去。
兩輛車相撞後,那對男女開的車被撞得滾了一周,摔到了路邊的溝裡,但是那對男女竟奇蹟般的撿了一條命。而那輛公共汽車則一直衝進了路邊的加油站--」他停了一下,看著大家又說,「大爆炸,那輛公車的司機,十三名乘客和四名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全部死亡。」
「啊--」不論是聽過的還是沒聽過的人都發出了嘆息,只有林睿還在大口大口地吃東西。
單龍接著說:「從那以後,每當有紅色的轎車--那對男女當時開的車是紅色的--在夜裡經過那場悲劇發生的地點時,那個司機就會開著那輛炸得不成樣子的公交車出現,追逐它、擠撞它,直到對方車毀人亡為止。」他向前傾著身子說,「那天晚上我一時不慎上了那輛紅色的桑塔納出租車,又走了那條路,結果就遇見那輛鬼車了。」
「啊--」一片驚叫聲響起來。
「喔,鬼車。」林睿還在繼續吃。
「當時雨下得很大,車窗外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清楚,悶雷一個接一個的打,閃電亂舞,我對那個鬼車的故事只是聽說過,那時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個故事就是一直浮現在心裡,加上那個司機又不說話,也不開車上的音響,安靜得像不存在似的,所以我心裡更覺得發毛了。
當車行駛到那個加油站的舊址附近,迎面忽然有輛車亮起了大燈駛來,燈光一時刺得人睜不開眼。當時我就咕噥了一句:『怎麼這麼沒有公德心,也不為對面的車想想!』載我的那個出租車司機看起來倒是個好脾氣的人,什麼也沒說,反而把車往右側讓了讓。
那一時我也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去,可是當兩輛車會車的時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是一輛已經變形了的公交車,車身上的鐵皮都扭曲了,熏得漆黑,而且開車的那個人渾身血淋淋的,只剩下半個頭,右臂僅有一塊皮肉連著身體--他就用那樣的手握著方向盤,和我坐的車擦身而過,我忍不住慘叫了起來:『鬼車!』
誰知道那名出租車司機卻什麼反應都沒有,一邊開車一邊看了我一眼說:『你做惡夢了嗎?』
我回頭一看,剛才開過去的鬼車已經掉轉了車頭,向我們這輛車追上來了。我慌忙抓住司機的手臂,『快逃,鬼車追上來了!』
『什麼鬼車?』司機卻用看神經病的眼光看我。
這時鬼車已經從後面撞了過來,但是因為剛好那裡有一個小轉彎,出租車向裡讓了一下,鬼車從旁邊衝了過去,又沒撞上我們的車。
--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那輛鬼車上不只有那個司機,車上還有很多人。他們有的渾身是血,有的肌體不全,有的燒得焦黑,一起在拚命地拍打那輛鬼車上現在已經不存在了的玻璃窗,哭喊著:『救命啊!』『讓我們下車!』
『救命!』我也忍不住這樣哭叫出來,因為眼睜睜地看著那輛鬼車又轉過車頭,再次衝過來。
迎面撞過來的鬼車越來越近,這一次我甚至看得見那個鬼車的司機半邊頭上不住淌下來的血和白色的腦漿--」
「唔--好可怕!」
「好噁心--」
「後來怎麼樣了?」
聽故事的人再次叫起來。
「喔,腦漿啊--」林睿在腦海裡自動描繪成豆腐腦,因此拿起奶油冰淇淋吃了一口,「好久沒有吃人了啊,都怪媽媽有那麼多規定,做好孩子犧牲真大啊。」他在心裡感歎著。
「--這一次鬼車迎面撞上了我們,當那龐大的車頭向出租車壓下來的時候,我不由得閉上了眼,心想這下子完了,誰知道等了一會,竟然什麼也沒發生,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出租車還是老樣子往前開著,而那輛鬼車卻越過我們,又到了後面,正在掉轉車頭再次追上來。
我再看看那個出租車司機,還是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這時路上又駛過了幾輛車,其中一輛還和那輛鬼車擦肩而過,可是他們也都沒有什麼反應--這時我有點明白了,原來只有我看得見那輛鬼車。
鬼車跟在我坐的出租車旁邊,來來去去的幾個過往(這時我的膽子也大些了),因為發現這輛鬼車雖然在追逐我們,但是並不能傷害到我們,我在鬼車一次次地接近中更加仔細地看了它一下,那真是越看越可怕--
那輛車明明已經炸飛了三個輪子,偏偏還能跑得飛快。那個鬼司機半片臉已經沒了,另外半邊上的一隻眼珠垂在眼眶外面晃悠著,卻又在骨碌碌地轉動--那真是要多嚇人有多嚇人,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有餘悸地繼續說:「即使它不會傷害到我們,總這麼來來去去地看見他的樣子,又聽見後面車廂裡那些鬼魂拚命地敲打聲、抓撓玻璃聲、呼救聲、哀叫聲--任誰也會受不了,我覺得自己都快發瘋了,不住地在車上叫著:『救命!救命!媽媽--』喂!你們別笑我,換成你們不怕嗎?只怕你們比我還沒出息!」他指著竊竊地取笑他的朋友叫起來。
「行了,行了,快說下面,你後來怎麼樣了?那輛鬼車怎麼樣了?」急著聽下文的人催促著。
「怎麼樣了?」林睿自言自語地嘀咕,「結果還不是火兒一直抱怨,鬼魂這種東西一點都不好吃--」
「什麼?」
「沒事。」林睿甜甜地向問他的少女笑,「姐姐,我可以再吃一塊嗎?」
「別客氣啊,你吃吧!」
「謝謝姐姐。」繼續向雞塊進攻。
「--我嚇得驚叫著,甚至想推開車門逃下車去,幸虧那個司機很冷靜,他一邊開車一邊抓著我,把我按在座位上。而我就不停地大喊大叫,並且掙扎著,每一次鬼車撞過來之時我都試圖拉開車門跳下車去。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像個瘋子,那位出租車司機用安全帶捆住我,不停地加著油門。
當那輛鬼車又一次衝上來,我大叫著閉上眼,過了一陣子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眼前一片燈火通明。我們的車終於離開文新街,來到了繁華的華興路上。那位司機見我安靜下來了,一邊開車一問:『現在我們去哪裡?』
我知道他心裡一定以為自己遇見神經病了,連忙說:『還是去學校,去學校。』一面回頭看,文新街上已經恢復了平靜,依舊是亮著昏暗的街燈,風雨後黑鴉鴉的樹影像藏了什麼東西,偶爾才會有輛車經過,但是那輛鬼車已經不見了。
幸虧那位出租車司機沒有多管閒事,依照我的話把我送回了學校,而不是精神病醫院。
我下了車之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回了宿舍,連宿舍管理員責問我為什麼這麼晚回來我都沒有理他,跌跌撞撞地衝進了自己住的屋裡,打開了所有的燈,吵醒了所有的同住人,撲到床上用被子蒙著頭髮抖,誰叫我也不答應。只要一閉上眼,那輛車和那個不似人形的司機就出現在面前,所以一整夜沒有合眼。
第二天我就發起了高燒,一連五天都躺在病床上,那個學期的考試也一塌糊塗。事後我分析,那輛鬼車雖然樣子可怖,但是沒有實體,是不能傷害我們的。以前那些因為遇見鬼車而出事了的司機,可能是因為看見鬼車可怖的樣子,慌亂躲閃的時候出了車禍。
可是不管怎麼樣,我是再也不敢過文新街了,如果坐出租車,我也是寧願多付車錢讓司機繞路。」他用一連串的嘆息,結束了這個故事。
「你運氣不錯。」林睿忍不住評價說。
「這樣還運氣不錯?」單龍大叫大嚷著說,「活見鬼!大病一場!還連帶的考試考砸了!這樣還叫運氣不錯?」
「你幸虧坐上那輛車,不然連命都沒了,這就叫運氣好啊。」林睿撇著嘴說。
「小睿說的也是!」林立之插嘴說,「幸虧你坐的那輛車司機看不見那些東西,要是他也看得見,和你一樣嚇得驚慌失措,那還不車毀人亡!你的確算是撿了條命!」
頓時大家議論紛紛,有說他倒霉的,有說他運氣好的,總之品評了一陣子後,大家又推出了另一個大眼睛的女孩子開始講她的故事。
「前一陣子我患病住院的事你們還記得嗎?」這個名叫蔣鳳的女孩問大家。
「記得,不就是孫倩倩生日那天請自助餐你吃得太多,結果犯了急性胃炎,就住進了醫院那回嗎。」另一個女孩笑著說,大家一起笑起來。
蔣鳳抓起瓜子丟她,「你也不用說的這麼清楚吧!」
「哈哈哈!」大家還是笑,可見那次的自助餐會上,蔣鳳吃得還不是一般的多,所以大家記憶猶新。
「人家可是住院的時候遇見了鬼!你們還笑!」
「遇見鬼?」
「真的!」
「這是醫院裡的鬼故事吧!」
「快講,快講!」
大家的注意力總算又回到了鬼的主題上面。
「住院的第二天夜裡,我的胃又開始疼,那時有半夜11:00了吧,我也不好意思叫值班的護士,只好自己強忍著,看能不能忍過去。因為疼痛當然睡不著,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大約過了一兩個小時,疼痛漸漸減弱了,於是我也就開始迷迷糊糊地入睡,這時,我聽到了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什麼?」
「鬼,一定是--」
「鬼怎麼會有腳步聲。」
少年少女們議論起來。林睿嘴裡塞著東西,抬頭問:「哪家醫院?」
蔣鳳不解地反問:「什麼?市立醫院,你問這個幹嗎?」
「因為我媽媽也在那裡住過院,我認得那家醫院喔。」林睿甜甜地笑著說。
「鬧鬼不分是哪家醫院的,快講是什麼鬼?」男孩子不著邊際的發問雖然短暫地打亂了鬼故事會的氣氛,但是執著的少男少女們很快又利落地把話題引導了回去。
蔣鳳接著說:「腳步聲是從走廊的西頭傳來的,越走越近,雖然我半睡半醒的,但我還是聽見聲音停在了我的病房門口,又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進了門,向床邊走來--」
少男少女們都睜大了眼,緊張地看著她。
「--又過了一會兒--我好像睡著了,不確定過了多久--病房的燈被打開了,我這一下子完全醒了過來,睜開眼一看,是一位姓南的醫生走了進來,她站在門口向我笑著點點頭,又向房間中看了看,便關燈閉門出去了。『原來是巡房。』我心裡這麼想,也就睡著了--」
「這算什麼鬼故事啊!」
「鬼在什麼地方?你到底知不知道鬼故事的定義?」
「你真是白住了一回院了!」
原本滿懷期待的大家七嘴八舌地叫起來,紛紛指責蔣鳳的故事濫竽充數。
「我的故事還沒講完呢!」蔣鳳不滿地掃視大家,「你們還想不想聽下去呀?」
「講吧,講吧,好聽再說。」大家一起不抱信心地說。
「一點兒耐心都沒有,還想聽好故事?」蔣鳳先埋怨了一句才開始接著講,「第二天早上我醒了回憶起晚上的事,才開始覺得有點兒奇怪,我當時明明聽見腳步聲到了床邊的,可是開燈的時候南醫生是在門口--燈的開關也在門口,難道她是先悄悄走進來在我床邊站了一陣子又到門口去開燈的嗎?以前醫生巡房可不是這樣的啊。
等到了上午的醫生巡房時間,南醫生又來了,她是個很盡責的醫生,對每一個病人都很好,我看到她有些疲倦的樣子就忍不住說:『南醫生,昨天剛值了夜班今天又上早班,很累吧?你要注意休息啊。』
南醫生有點奇怪地看著我說:『我昨天晚上沒有值夜班啊。』
過了好半天,巡房的醫生護士都走了我才回過神來,我昨晚確實看見南醫生了,她站在門邊打開了燈看著屋裡,手扶在門上,頭髮不像平時那樣盤著而是有一半放下來了,垂在肩膀上,發覺我在看她就對我微笑一下,然後她關上燈輕輕關上門走開--
這一切我記得清清楚楚的,怎麼會變成了她昨天沒有值夜班呢,雖然當時心裡十分驚詫,但是心想也許是自己做了個夢,胡思亂想了一陣子就把這件事放下了,誰知道到了晚上,怪事又發生了。」
這時大家都被她的故事吸引住了,屋裡燭光搖曳,只聽見大家的呼吸聲和林睿嚼東西的聲音,講到興頭上的蔣鳳看了這個忙著大嚼的孩子一眼,覺得他實在是破壞了氣氛。
林睿卻滿不在乎,放下雞塊拿起瓜子繼續吃,「卡嚓」「卡嚓」的咂瓜子聲更努力的破壞著鬼故事會的氛圍。(明明在聽詭異的鬼故事,這個小孩偏偏一點兒害怕的樣子都沒有,反而滿臉興高采烈,在燭光下,少年少女們緊張、神秘的神情襯托下,他看起來才比較古怪。)
「你繼續講,後來怎麼樣了?」
「晚上鬼出來了吧?」
「女鬼?」
大家索性盡力忽略這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
蔣鳳接著講:「--那天晚上我的病情已經好了許多,所以睡得很熟,可是到了半夜裡卻不知怎麼又醒了,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在走動,有了前一天的事,我的心裡已經有了疑惑,很想去看個明白,可是因為睡得很舒服,一時醒不來,耳朵裡聽著那個腳步聲徘徊了一會兒,來到了我的病房門前,接著又進了了屋子裡--這次我聽得很清楚,根本沒有開門的聲音,腳步聲是直接進到屋裡來的--這下子我可完全醒過來了,緊緊閉著眼,別說去看是什麼『東西』,就是大氣都不敢出。
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走到我的床邊站了一會兒,又走開了,我聽到它在我旁邊的病床邊停下來,當時那間病房中只有我一個人住,另一張病床空著,那個『東西』就在空的病床邊走了一陣子,我的心嚇得怦怦直跳,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這時我聽到了開門聲,然後燈亮了,我一下子坐起來,看見巡房的一位護士走了進來,她和我說了幾句話,問我怎麼不睡,然後便走了。我求她給我亮著燈,並且藉著燈光看看旁邊的病床那裡,當然什麼都沒有,那一夜我一直坐在床上,再也沒睡著。
天亮之後,我把這件事跟來看我的母親說,她當然是認為我做了個夢,只安慰我幾句就走了。
到了下午,我隔壁的病床上住進了一個病人。這是位三十多歲姓張的婦女,她得了很重的胃病,人又黃又瘦,躺在床上很消沉,也不怎麼說話。論理說屋裡有了病友我應當安心一點,但是看著這個人,我總覺得讓我心裡更加不安,覺得她是個難以相處的人。
到了晚上,我還是不由害怕起來,把自己緊緊裹在被子裡,也不敢睡著,就等著那件事再發生。時間一點兒一點兒熬過去,我終於還是撐不住打起了瞌睡。
在半睡半醒的時候,腳步聲果然又響了起來,先是在走廊上徘徊,然後走到門口,最後在病房內響了起來,在屋裡走來走去,像前一個晚上一樣,但這次沒再在臨床邊上停留,而是一直走到了我身邊,我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動不動地躺著,腳步聲停下,我能感覺到什麼東西在看著我,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摸上了我的臉--」
「啊--」隨著蔣鳳陰森地敘述,一個少女驚叫起來,桌子上的蠟燭連連晃動,人影搖曳,連男孩子們也不由得心裡發毛,屋裡充滿了緊張的呼吸聲,鬼故事會的氣氛終於漸入佳境。
「吱啦。」林睿用力扯開一包牛肉乾,客氣地向大家問:「誰吃?--都不要我自己吃了。」
大家這下可氣極了,一起向林立文使眼色,要他把林睿弄走。林立文躊躇了一會兒,在大家目光的逼迫下不得不向林睿說:「小睿,十點了,該睡覺了吧?」
「我打電話給大舅(林立文的父親)。」林睿馬上伸手去抓電話。
「不要啊--」林立文連忙阻止他,哄勸道,「不告狀有好處,一頓肯德基。」
林睿看著他,伸出五個指頭。
「兩頓。」
林睿伸出十個指頭。
「三頓,再也不漲了,不然你打電話吧!」
「成交!」林睿一拍手,爬回沙發上繼續吃東西。
大家面面相覷,眼看林立文不但趕不走他反而被他敲詐了三頓肯德基,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他了,只好任由他在那裡繼續吃大家買來的零食,而鬼故事會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氛圍經這麼一折騰後,當然也破壞得一乾二淨了。
※※※
遠離那個鬼故事會的街道上,紅色的桑塔納出租車正奔馳著,周影聽到後座上的響動回頭看了一眼,見火兒正抓著一大袋牛肉乾往嘴裡丟,它看周影回頭便說:「小狐狸給我送來的,他說待會還有更好的吃的。」
周影搖搖頭,猜不透火兒又和林睿在搗什麼鬼,路邊有人在招手,他便把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
※※※
「--那隻手又冷又滑,在我臉上來回動著--」蔣鳳好不容易又開始順著故事講下去,「我都快嚇死了,正想拚命大叫隔床的人救命,這時卻聽到一個聲音叫道:『姐姐,姐姐--』『誰?』我大著膽子睜開眼去看,床邊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雖然沒有開燈,但是藉著走廊上透進來的光還是足以看清楚這是個小女孩。
『姐姐--』她又開口叫了一聲,這次我便聽出來了,這是住在隔壁病房的孩子,我曾經和她說過幾次話,記得她叫『佳佳』,是個乖巧討人喜歡的孩子(說到這裡她有意地掃了林睿一眼,林睿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看佳佳臉上掛著淚珠,忙起來問她:『佳佳怎麼了?』『我回不去--姐姐--嗚嗚--』佳佳啜泣著拽住我的衣角。
『回不去?』我琢磨一下,心想她大慨去洗手間回來,忘了自己住在哪一間病房吧,見她還在不停地哭,便安慰她:「佳佳不哭了,乖,你就住在隔壁,來,姐姐送你回來。』我穿上鞋,準備把佳佳送回去,剛牽著她走了兩步,旁邊病床上的那個病人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我嚇得大叫了一聲,扭頭看見那個病人坐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指著佳佳說:『別理那個孩子。』『你說佳佳啊?』我有點生氣她這樣嚇唬人,但是還是心平氣和地跟她說,『她走迷路了,我送她過去,就在隔壁。』『你答應要送她回去了?』『是啊。』張阿姨顯得很害怕,連忙說:『你快回床上去躺下睡覺,別管她,別管她!』我也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了,同時也感到佳佳抓住我手指的手又冷又滑,而且她那麼用力,一點也不像是小孩子的力量。我連連想掙開她的手,卻怎麼也掙不開,佳佳一個勁地哭著,口中一再要我帶她回去,用很大的力氣拉著我往外走,而病床上的張阿姨就拉住我另一隻手,不讓我走。
佳佳的力氣大得出奇,我身不由己地被她拉出了好幾步,因為張阿姨不肯放開我,也被拉得從床上坐了起來,向前傾著身體。我心裡越來越怕,用力甩著手向佳佳說:『佳佳,你就住在隔壁,自己回去吧!你自己回去啊!』『姐姐帶我回去!』佳佳大聲哭了起來,把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拉我,這時她一直盯著我的臉,那神色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我喜歡的那個小女孩,而是泛著凶狠。
『放開我!我不去!我不去!』我嚇壞了,拚命向後退,但是佳佳力氣那麼大,加上張阿姨我們兩個人都拉不過她,張阿姨雙手拉住我左臂,佳佳雙手拉住我右臂,我們三個就這麼拔起了河。
『不好好休息,你們半夜在幹什麼啊!』我聽到呵斥聲一回頭,見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接著燈也亮了,南醫生站在站口,皺著眉頭看著我們。
『南醫生--』佳佳哇的一聲又哭起來,『我回不去,姐姐不肯送我--』她放開了我的手向南醫生跑去,委屈地叫著,『我很害怕--』『別怕,來,我送你回去。』南醫生輕輕抱起佳佳,向門外走去。
『南醫生!』我忙叫她,想把今天佳佳的奇怪之處告訴她,可是張阿姨又用力握我的手,向我拚命搖頭。我把話嚥了下去,眼看著南醫生牽著佳佳走了,臨走前她還向我們囑咐:『早點休息,你們是病人,知道嗎。』『好險啊--』她們離開後,張阿姨長出了口氣,無力地躺回床上。
我雖然心裡很害怕,可還是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坐下連連詢問,張阿姨喘了一會兒氣才說:「你有沒有聽說過鬼找替身?』我點點頭。
『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一定要找替身?』張阿姨看著屋頂說,『因為死後靈魂想要去那個世界,而那個世界的門只為一個人打開一次,有些人死後意識不到自己死了或者不願意就此死了的話,往往會錯過開門的時間,門一關上,死人就不得不在這個世上徘徊,無法得到解脫和安寧了。所以有些鬼魂為了去那個世界就千方百計地害死活著的人,然後趁著門開的時候跑在新死的這個人前面進去--』『你是說剛才的佳佳是--壞了,南醫生她--』我一下子著急起來。
『剛才那個叫佳佳的女孩怎麼走的?』張阿姨抓著我的手問。
『南醫生把她領走的啊,您沒看見嗎?』張阿姨搖搖頭:「我本來就很奇怪燈怎麼突然開了,你又在和誰說話--我看見的是那個小女孩自己走了出去,那裡一個人也沒有。』我當時便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再問下去了,爬回床上用被子蒙住頭一直發抖到天明。
第二天,我悄悄向護士打聽昨晚南醫生有沒有值班,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南醫生那天不值夜班,也不可能到醫院裡來,我又打聽佳佳的消息,本來以為她一定是出事了,結果護士卻說佳佳好好的,而且她的切片做出來了,是良性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她今天早上哭得很厲害,說是晚上做了個很可怕的夢。
下午我又跟張阿姨說起這件事,張阿姨卻很不解地一直搖頭,並且說她像是吃了安眠藥入睡的,半夜裡根本不會醒,而且她是無神論者,更不可能對我說那些話。
我完全糊塗了,不知道自己經歷的到底是什麼,後來我又住了一個多星期才出院,也沒有再發生什麼怪事,出院時佳佳的病已經好了,張阿姨也有了好轉,南醫生依舊每天很盡責的為人治病,只是那個很像南醫生,一連幫了我兩次的人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不過我心裡一直很感激她。」
蔣鳳的故事講完了,大家討論了一陣子,也說不出這是什麼樣的事來,都覺得用蔣鳳做了奇怪的夢來解釋反而更說的過去,這讓她大為不高興。
「我講一個別人的故事,」現在輪到一個大眼睛的女孩兒講故事,「這個故事是我鄰居的姐姐講給我聽的,是發生在她同學身上的一件事。」
「鄰居的同學的故事?扯這麼遠,許琳,你能保證故事的真實性嗎?」蔣鳳剛才受了懷疑,現在忍不住這麼說。
林睿撇撇嘴:「鬼故事還有真實性?」
許琳受了刺激似的叫起來:「我當然可以保證故事的真實性!琴姐姐不會騙我的!」
「好了,講出來聽聽就知道了。」別人忙出來打圓場。
許琳又撅了半天嘴才開始講:
「故事裡的主角叫張倩,她和琴姐是同學,她是個作家,曾經出過一本散文集,筆名叫『孩子』--什麼?你們不知道她!」平日喜歡舞文弄墨的許琳因為朋友們的無知又生了一陣子氣,可是最後終於還是開始講了下去。
「張倩和我琴姐一樣是H大學的學生,而且她們還住在同一間宿舍裡。可是從去年開始,張倩忽然變得很奇怪,她開始常常看著宿舍裡的一個空床鋪發呆,並且對別人問:『薛瞳去哪裡了?』
當別人問她『薛瞳是誰?』時,她自己會皺著眉頭說:『薛瞳?應該沒有這個人啊。』
這樣反覆了好多次,最後琴姐終於忍不住悄悄問她,她才說出來,原來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在潛意識中覺得自己身邊應該有個名叫薛瞳的同學,而且這個女孩還該是她的好朋友,就住在這個宿舍裡。可是她自己又很清楚這個人並不存在,無論宿舍裡、學校裡,還是她認識的人中也都沒有這樣一個人,所以她常常感到很迷惑。
當時琴姐還覺得好笑,認為像她那樣的作家太喜歡幻想了,連虛構的人物都能造得當真了。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才讓人真的懷疑,這個薛瞳究竟存不存在了。」
「張倩?薛瞳?薛瞳?」林睿用手拍拍自己的頭,「這兩個名字我絕對聽說過,可是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呢!」
許琳正接著問大家:「去年九月份那次大樓倒塌事件你們總該都知道吧?」
少年少女們一起點頭。
去年九月份,立新市一棟樓房因為質量原因忽然倒塌,造成了十七人死亡六十多人受傷,也把十多名不法奸商和政府官員送上了刑場,只要是立新市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忘掉這場事故呢?
「當時張倩也在那棟樓中,」許琳說,「她是事故後從廢墟中被搶救出的倖存者之一,也是在地下被埋得最久的一個。張倩事後說,她在地底下遇上了薛瞳。」
「怎麼可能?」
「那個人不是原本不存在嗎?」
少年少女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所以才叫鬼故事啊!如果是兩個朋友因為大樓倒塌被困在地下而重聚,那就叫奇遇故事了!」許琳因為朋友們的理解能力而生氣地擰著手。
「也對,也對,你接著講。」朋友們都知道她的個性,一起向她說。
「張倩的簽約出版社就在那座樓上辦公,那一天她正好去和編輯們討論稿子,下樓的時候便發生了那次事故。張倩因為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症,所以她平時很少坐電梯,那天也是慢慢地走樓梯下去的。
事情發生時她正走到三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一聲巨響,天旋地轉,等她回過神來時,跟前一片漆黑,她伸手四處去摸,發現周圍全是磚塊、牆體、水泥,這時她才有點明白可能是樓塌了,自己被困在了廢墟裡面。
也許是地震,也許是爆炸,總之一定有什麼災難發生才會導至了這件不幸--如果她當時知道倒塌的原因是因為樓本身質量問題的話,即使像她這樣斯文有教養的人也會想把那些奸商的祖宗十八輩罵個遍吧--
前面說過了,張倩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症,被困在那樣的環境中她有多害怕我們外人難以想像,她開始學著書上寫的被困者那樣敲打牆壁,大聲呼救,堅持了一會兒後想到這也許是一次毀滅性的大地震,也許是發生了戰爭,外面根本沒有人會來救自己的,這樣越想越絕望,終於呼救變成了號淘大哭,就這樣哭累了,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朦朦朧朧的,她感到一隻手在溫柔地撫摸自己的臉。
『得救了!』她這麼想,一下子坐了起來,可是頭撞上了上方的牆壁,她還是被困在那片廢墟中。
剛才那隻手的溫暖在冰冷的地下那麼清晰,張倩知道自己絕對沒有弄錯,她四處摸索,但是這個廢墟中的小空間僅夠她蜷著身子待在裡面而已,怎麼也不可能再有一個人。
四面觸到的全是斷牆殘磚,張倩快在瘋了,扯著嗓子叫:『誰來救救我!誰在那裡,來救救我啊!』她一邊叫一邊亂敲亂打牆壁,突然一隻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哇!」聽故事的少年少女們一起驚叫起來,「真的有人在!」
「不,一定不是人!」
「鬼魂,薛瞳的鬼魂!」
林睿冷笑了一下,咕噥著:「他又沒死,哪來的什麼鬼魂--猜也知道是誰了!」
「你在嘀咕什麼?」
「沒有什麼,我說世界上不會有鬼魂的--這是老師說的,錯不了!」
「小睿,我知道你是好學生,可是你再這樣把老師的話當作聖旨的話,你的前途就完了。」林立文不由對表弟的將來大表擔憂。
「我將來要做老師。」林睿笑著說--其實他將來是想吞併德州扒雞、肯德基等企業,自己做老闆。
「那你的學生沒前途了。」林立文不由感歎。
「你們還聽不聽?」許琳生氣了,往沙發上一靠,「我不講了。」
「講,講,剛到精采的地方呢!都怪立文不好,搗什麼亂!」大家不敢指責林睿,紛紛把矛頭對準了無辜的林立文,把他一頓數落,許琳才肯講下去。
「--那隻手輕輕抓著張倩的手,引導她去輕觸她剛才要砸的地方,張倩發現那裡有一塊碎鋼片夾在磚塊中,如果用手打上去現在自己已經受傷了。
『你是誰?』張倩伸出另一隻手去摸那隻手的主人,卻也被對方握住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也是被困在這裡的嗎?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嗎?』對方一聲不出,只是一直握著她的手,直到她安靜下來,靠著牆壁坐下來才想把手縮回去。
張倩反而一把拉住了那隻手,她摸到了對方手指上戴的一枚鑄成狗形的大戒指,忍不住脫口叫道:『瞳!』--她記憶中薛瞳手指上就常戴這樣一隻造型奇特的戒指,所以一摸到就不由這麼叫了。
對方快速縮回了手,再也沒有聲息。張倩摸索著去找,這個小小的空隙僅夠她容身,哪裡又有旁人。
張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經錯亂了,又開始哭泣,一面又清楚地記起關於薛瞳的事來,一起上課,一起聊天,一起看書--她現在覺得這些都是發生過的,只是自己過去不知道為什麼忘記了。她哭一會兒睡一會兒,口渴得要命,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當她想到自己也許要死在這裡時,手裡忽然被塞進一個熱呼呼的東西。
『包子?』張倩有點吃驚,那個包子熱騰騰香噴噴的,像剛出籠,她試著咬了一口,竟然是她最愛吃的狗不理包子。
吃了一個,對方又在她手裡放了一個,還放了一個杯子在她手裡,杯子裡是她最愛的清茶,而且對方泡的茶清香適口,比張倩自己的手藝好多了,對方好像知道張倩的喜好,吃了兩個包子,又給了她一個玉米棒。
『你能弄來吃的,一定可以出去,救我出去吧,求求你!』張倩哭著央求。
對方用一條濕手帕給她擦擦臉,然後輕輕敲打起牆壁來,一時敲牆,一時敲鋼板,過了一會兒張倩才聽出來,對方敲的節奏竟然是一首名叫《木蘭小鐵匠》的自己很喜歡的歌曲,雖然在這種時候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對方的敲打聲停了,張倩卻聽見頭上方傳來『沙沙』的聲音。『難道--』她凝神細聽了一會,果然是有極輕的響動傳來,這才明白對方敲打是為了告訴自己救援的人馬上就到了,不用求他救自己了,才敲打的。
『你是誰?是不是薛瞳?』張倩定下神來問。
對方不出聲。
張倩又追問幾聲,對方突然抓起她的手,在她手心裡寫了個『不』字。
『那你是誰?是人還是鬼?為什麼要幫我?怎麼知道我愛吃什麼的?』
對方又不出聲了。
『你就是薛瞳,我記得那個狗頭戒指,那種東西只有她有,是買不到的!』
對方這次抓過她的手寫:『是狼頭!』
『薛瞳也這麼說,說那不是狗是狼!你一定是她!』
對方停了停寫:『沒有這個人。』
『那你是誰?是誰?』
對方不動,直到張倩又伸手去摸索,才又在她手心中寫:『我是你的愛慕者。』
『男人!』張倩這才注意到對方的手掌寬大有力,手指修長,不是一雙女人的手,自己竟然一直把手讓一個男人握著,她慌亂地把手從對方那裡抽了回來。
這下不管她再問什麼對方都不回答了。但是她依舊可以感到對方就在自己對面,依然在看著自己。張倩已經摸索過無數遍了,清楚地知道自己和牆之間的空隙絕對坐不下一個人,可是又明白地感到對方就在那裡。
『你是鬼魂嗎?可是你的手又是暖的--』張倩反覆這麼問著,慢慢睡了過去。」
「等她再醒過來時已經在救護車上了。」許琳說,「可奇怪的是,她在醫院裡的時候怎麼也想不起在地底下的事,直到出院後一個多月,一天晚上做夢時才突然把那一切想了起來。到現在她還不敢和男性握手,就是怕會一下子握到一雙那樣的手自己會受不了。而薛瞳竟究存不存在?地下的那個幫她的是什麼?她一直都不知道,不過她對琴姐說過,她不打算去追根究柢,就讓事情那樣好了。」
「她是個作家,這一切一定是她自己編出來的。」
「就是,一定不是真的。」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個事故是假的,這一下惹惱了許琳,她和大家大吵了起來,一口咬定故事是真的。
「真假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故事好聽,」林立文說,「許琳又不是會說謊的人。」
許琳揚著眉頭一笑,道:「當然啊,我要是編故事的話怎麼可能是這麼簡單的故事,更不會讓你們覺得是假的啊。」
大家這才沒有話說了。
大家一致認為前面兩個故事不夠刺激,於是一個男孩便自告奮勇地要講個刺激的故事。
這個男孩叫袁吉,他嗓門很大,一上來就嚷著:「我先聲明,這件事也不是親身經歷的而是聽來的,但是很嚇人,不敢聽的可以先迴避!」來開鬼故事會的少男少女們想聽的本來就是這種故事,一起叫著好,鼓勵他講下去。
「我家開了一間修車廠,廠裡雇了很多工人,其中有一個叫戴有溪的青年,他二十三、四歲,是從我老家山東來的打工者,人很敦厚老實,非常能幹,又有點文化,不像別的工人那麼粗俗,加上大家是老鄉,所以我爸爸特別重用他,因為他孤身在這裡,還常常讓他到我們家裡吃飯,我和他也相處的很好,這個故事就是他為我講的,他親身經歷的故事。
戴有溪最初來立新市打工並不在我家的廠裡,也不是在市區,而是在下面東鄉鎮的一家小型磚廠裡。那磚廠工作十分勞累不說,老闆還很刻薄,扣著他們好幾個月的工資不發放,戴有溪就萌生了離開的打算,這時有幾個老鄉聽說臨市一家工廠招人,待遇也很豐厚,便拉他一起去應聘,戴有溪心想著試試也好,就和同鄉們一起上路了,誰知道到了那裡幾個同鄉都錄用了,唯獨戴有溪因為雙眼視力不好而被拒之門外,他也沒有辦法,只好一個人垂頭喪氣地回來。
回程他乘坐了一輛客車。
因為已經很晚了,車上的乘客只有七八個人,全是像他那樣的打工者,大家都在車上閉目養神,戴有溪雖然很沮喪,但是奔波了一天,過了一會也開始隨著車的搖晃打盹。可是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車走了一會兒竟然拋了錨,怎麼也發動不起來了。司機央求大伙幫忙把車推到路邊,然後打電話求助,可是過了一個多小時維修車輛也沒有來,有人等不及了,吵著要司機退錢,並且指著看起來很近了的立新市的燈火說要走過去打出租車進市區。一個人挑頭,大家就都這麼嚷起來,司機只好退了錢,大家就吵吵鬧鬧地下了車,仗著自己年輕,都說要走回去。戴有溪其實並不想走,但想想走回去總比在車上過一夜好,也跟著下了車。
一群人都是外來的打工者,邊走邊聊,很快就相互熟悉起來,步子快的人走到了前面,而戴有溪和一個姓宋的,一個姓周的,一個姓陸的落在了後面,和前面的五個人相距越來越遠。宋、周二人都是南方人,說的方言戴有溪聽不太懂,他就只好和那個姓陸的男子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姓陸的青年年紀和戴有溪相仿,話很少,人老實到有些結巴,只說自己也是打工者,在立新市為生計奔波而已。戴有溪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兩人說了一會便沒的說了,默默地走路,只聽那兩個南方人指手劃腳談的高興。
原本明明在眼前的立新市的燈火還是在很遠的地方,戴有溪抬手看看表,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怎麼還這麼遠?他在心中嘀咕著。抬頭去看,發現前面走的五個人不見了。『陸哥,他們前面的走的真快啊。』只顧著走路太沉悶了,戴有溪很想找點話來說,姓陸的青年卻不回應,只是低著頭走,過了好半天才說:『我們走快點。』他加快了步子,戴有溪也加快了步子,不一會他們把兩個南方人拉在了後面,可是還是沒有看見前面那五個人的影子。
『你千萬別離我遠了。』姓陸的青年又說了一句。
『什麼?』戴有溪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反問一句。
『兩個人一起走壯膽。』姓陸的青年這麼說。
『這裡是市郊又不是荒效野外,你怕什麼!』戴有溪忍不住笑起來。雖然是在郊外,但是路兩邊不時有飯館,商舖和工廠出現,路上的車輛也來往不絕,這是一條比較熱鬧的國道,也不知姓陸的青年怎麼會需要人壯膽。
『我膽子小。』姓陸的青年很老實地說。
『別怕,我一直陪你走到城裡。』戴有溪拍著胸脯擔保。
又走了大約一個鐘頭,城市的燈火還是在那個地方,一點都沒有變近,戴有溪的腿腳疲勞,有些後悔下車來了,看看姓陸的青年卻還是走的很帶勁。『我們找個小店住一下吧?』戴有溪忍不住提議。
『不行!』姓陸的青年猛抬起頭大聲拒絕,『繼續走!』
『嚇我一跳,』戴有溪沒料到他突然高聲,不由埋怨了一句,『我隨口說說,你不用這麼大聲吧。』
姓陸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兩個人又向前走,戴有溪心想也許這個姓陸的青年身上沒有錢住宿,他擔心自己堅持住下的話也許姓陸的青年會向自己借錢,也就不再提這件事了。兩個人走出幾步,在路邊一拐彎的地方出現了一間燈火通明的小旅店。這時已接近半夜2點鐘,路邊的店舖也都關門熄燈了,這家店卻還開著在門,門裡門外的燈都開著,依稀可以看見人影來去。
『都怪你說要住宿。』姓陸的青年氣呼呼地咕噥著。
戴有溪根本沒有把他的話往心裡去,他已經十分累了,不由自主地向那裡走去。姓陸的青年一把拽住他,拉著他向前走。這時小旅店中走出幾個人站在門口向他們揮手,燈光下看的很清楚,正是走在他們前面的那五個人,過了一會那兩南方人也出來了,其中一個向他們揮手叫著,好像是在說一起住下吧,前邊還很遠什麼的。
『我們也住下吧,我請你。』戴有溪下定決心對姓陸的青年說。
『不行!』姓陸的青年聲音堅決而嚴厲,拉著他走的更快了。戴有溪有點生氣了,想甩開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象把老虎鉗子一樣緊緊夾在自己手腕上,根本甩不開,他生氣地叫起來:『我走不動了,你自己走吧。』
『走不動了我背你,總之別停下!』姓陸的青年拉著他幾乎是跑了起來。戴有溪心中詫異極了,又聽這個青年說:『別去看他們,快走!』他們正好經過那個旅店門口,戴有溪還是向那邊看了一眼,他一看過去,那幾個民工叫他們叫的更急了,門裡又走出了兩個妙齡女郎,向他們拋著媚眼。戴有溪這才隱隱覺得這家店不對勁,要拉客也不用這麼賣力,而且從自己這樣的打工者身上又能掙到多少錢?『該不會是黑店吧?』他這麼想著,也就下定了決心不過去,跟著姓陸的青年跑起來。
『油頭!』
『啊。』有人在後面叫了戴有溪的小名一聲,他隨口答應著,心中一面奇怪這裡有誰知道自己的小名,一邊回頭看,後面卻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那家旅店的人還在呼叫他們。
『別回答!』姓陸的青年很生氣地跺跺腳,索性撒開腿飛奔,他跑的非常的快,開始幾步戴有溪還能跟上他,再後來就完全成為姓陸的青年在拖著他跑。一邊跑還一邊叮囑:『千萬別回頭看。』他不這麼說還好些,他這麼一說戴有溪不由自主就向後看過去--也不是戴有溪這個人彆扭,非要和別人擰著幹,而是姓陸的青年說出的話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反而增添了別人的好奇心。
戴有溪回過頭,看見前面那幾個打工者和兩個南方人還在對喊什麼,而且神情變得很焦急凶狠,他心裡正奇怪自己和姓陸的青年已經跑出這麼遠了,又跑的這麼快,怎麼還看的這麼清楚時,眼睛裡也看清楚了,那些人是在後面用和他們差不多的速度在追過來。『他們為什麼追我們!』戴有溪不解。
『沒有他們。』
『什麼?』
『他們都死了,是屍體在追。』
開什麼玩笑!戴有溪腦子裡馬上這麼想。可是當他又回頭去看了一眼之後,卻立刻嚇得魂飛魄散:他這次看到那幾個『人』為了追得快些,竟然扔了自己的身體,先是胳膊,然後是腿、軀幹,最後只剩下一個頭在空中飛行,氣勢洶洶地向他們撲來,面目猙獰的已經變形了,露出口中的尖牙。
『他們,他們原來是鬼--』戴有溪會仗有姓陸的青年拉著才沒有摔倒,但嚇得語不成調了。
『他們不是鬼,是被妖怪吃了。』姓陸的青年也聲音發抖,『我們一直走不到立新市,就是因為有妖怪在作祟。但是你不說要停下,不答應他們叫你的話他們看不見你,那樣一一直走到天亮,太陽出來就好了。可你一答應他們,他們就不會放棄到口的肉了。』他聽起來怕的比戴有溪還厲害,一邊說話牙齒一邊碰的直響。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戴有溪不住回頭看,見那些人頭已經越追越近了,忽然想起什麼,顫抖著對姓陸的青年說:『你沒有說要住下,也沒答應他們的話,他們是看不見你的,你快點逃吧,我,我大不了跟他們拼了!』
『他們一開始就知道我在這裡了,』姓陸的青年嘆了口氣,『我也快嚇死了,可你都這麼說了,我更不能丟下你不管了,我們家族可沒有不講道義的成員。逃到立新市就有辦法求救了。來,你到我背上來,我背你吧。』
戴有溪又氣又急,他再背上一個人還能跑嗎!正要拒絕他,卻感到自己身子騰空而起,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騎在了一匹『馬』背上。這匹馬白色的腦袋,一條紅尾巴,身上儘是老虎一樣的斑紋,四蹄生風,轉眼把那些人頭甩開了。怎麼會多出一匹馬來?戴有溪摸摸了馬,真的是匹活馬。
『抓住我的鬃毛,他們又追上來了!』姓陸的青年的聲音又響起來。
戴有溪驚訝地發現,他的聲音是從那匹馬口中傳來的,他險些從馬背上掉下去,慌亂中抓住馬鬃問:『你,你,你--』
『我也是妖怪。』姓陸的青年直率地回答,『這隻妖怪在這條路上吃過往的人已經一年多了,它原本從來不侵害妖怪,所以和我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今天看我堅持要救你,又欺負我弱小,它是想要把我一起吃了。』他邊說戴有溪邊感到他渾身在發抖,顯然是十分的害怕。
『那怎麼辦?』他是個妖怪都沒有辦法,自己不就更死定了。
姓陸的青年飛奔著,半晌才說:『逃吧,逃到城市裡我就有辦法求救了。』
姓陸的青年發力狂奔,戴有溪也不知道他跑的究竟有多快,只知道耳邊風聲呼嘯,如果不俯著身的話就會被風頂的喘不上氣來。而他偷偷往後看時,那些追著他們的人頭已經不見了而變成了一團血紅的光在追逐他們,姓陸的青年跑得快,那光的速度更快,和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救命!救命!』姓陸的青年突然亂喊亂叫起來。戴有溪這才發現他們已經進入了立新市的市區,正穿過那道『立新市歡迎您』的標語下面。後面的光團更快了,和他們相差了不到十步的距離。
『救命啊--』姓陸的青年也不知在向誰帶著哭腔求救。
這短短一瞬間那團光又追上了他們幾步。
『快救命啊!一百頭豬就一百頭豬!二百也行!救命啊!』姓陸的青年不知所云地狂叫亂喊著,不知道這是什麼咒語。
那團紅光只差一線就碰到戴有溪的後背了,這時前方城市的城市中忽然升起一道金黃色的光芒,迎著他們一眨眼間便到了他們身前,姓陸的青年長長鬆了口氣,一下子癱在了地上,皮毛上汗水淋淋。戴有溪從他身上滾下來,趴在旁邊的地上喘氣。再抬頭看時,那團紅光在前面逃,金光在後面追,在前面不遠處已經追上,轉瞬間兩團光已經一起消失了。
姓陸的青年喘了半天氣才恢復了人形,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張了好一會兒嘴都說不出話來,突然舉起手拍了一下戴有溪的頭,戴有溪立即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戴有溪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那輛客車上,客車司機睡在離他幾步的座位上,如雷般的打著呼嚕,車廂裡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人。戴有溪跳起來推醒了司機,急著問其他人呢?
司機揉揉睡眼:『不是都走著回去了吧?就你不肯退票!』
『我--沒下過車?』戴有溪摸著頭坐起來,原來自己是作了個惡夢。可是一低頭,看見自己手腕上有五個通紅的清楚的指印,那裡正是『夢中』姓陸的青年抓過的地方,然後他又從衣服上拈下一根長長的,不知什麼動物的毛來,不由開始發呆。」
袁吉見大家聽得入神,有幾分得意地說:「然後維修車趕來了,那正好是我家廠的維修車,戴有溪和工人談起來,知道我家廠裡招人,就索性跟著維修車回了廠裡,我爸爸雇了他,他就這麼在我家廠裡待下來了。不過還有一點,他坐的客車拋錨的地方距離市區其實只剩五分鐘車程,步行的話最多二十分鐘!」他講完了,看著大家,似乎在問他的故事怎麼樣。
大家七八舌地議論著,這個說這裡不合理,那個說那裡沒有邏輯,只有林睿什麼也不說,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坐在一邊,呆呆地出神。難得他讓大家安安靜靜地聽完了一個故事,大家心裡正慶幸著,他卻突然站起來。桌腳邊堆著幾個西瓜,原本是林立文買來給大家吃的,他用手掂掂這個,摸摸那個,挑了一個最重的,一言不發地抱著它走回了自己的臥室,「彭」的一聲關上了門。
「他終於想睡覺了吧。」一個少年充滿希望的假設。
「不管怎麼說他走了就好!下一個是誰了,繼續講。」
「鬼故事會正式開始嘍!」少年少女們興高采烈地叫著,慶幸林睿這個搗蛋鬼終於從眼前消失。誰知道話剛說完林睿就又推開門走了出來,只是手空著,不知他把那個西瓜弄到哪裡去了。他又露出那種天真可愛的笑容向大家問:「下面是什麼故事啊,我還想聽呢。」
※※※
肉乾、薯片、炸雞、漢堡、蘋果、松籽,火兒正愜意地張著嘴等下一樣,不一會林睿派來的鬼使就扛了一樣很大的東西搖搖晃晃的飛過來,火兒剛要高興地去接,誰知鬼使飛過來後手一揚,重重地把手裡的東西砸在了火兒頭上,然後完成了這麼危險的任務的鬼使箭一樣的逃走了,只剩下火兒勃然大怒,身上的火兒焰呼呼地燃燒起來。
「竟敢拿東西打我,我要吃了它!」它把砸在頭上的西瓜一丟就要去追那隻鬼使,卻一眼瞥見西瓜皮上刻著幾行字:
「死火兒:
貪吃!沒義氣!小氣鬼!我什麼都分給你一半,你從鹿蜀那裡弄的一百頭豬卻連豬尾巴都有沒有給我一條,我生氣了!限你半小時之內來給我道歉!
很生氣的狐狸」
「哇!糟了,他是怎麼知道的!」火兒叫起來。它可沒有獨吞那一百頭豬的打算,只是因為平時敲詐別人的東西太多,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而已,沒想到林睿卻知道了。它匆匆忙忙地飛出車窗,向周影扔下一句:「我去拿豬。」便飛遠了。
周影搖搖頭,不知道它和林睿又在玩什麼遊戲,「反正不闖大禍就行了。」他這麼想著,又開始認真工作。
※※※
「宋剛,下一個是你,你不是說自己見過妖怪嗎,說來聽聽啊。」少年少女們催促下一個講故事的人。
「是啊是啊,他說自己見過狐狸精。」許琳作證說。
「什麼狐狸精!」宋剛很不高興地說,「是狐仙!狐狸精狐狸精的叫,大仙會生氣的!」
「哈!」大家一起笑起來,「什麼年代了還狐仙啊!」只有林睿笑瞇瞇地看著宋剛,對他真是很有好感。
宋剛這麼說其實只是為了營造氣氛,他對於狐狸精還是狐仙可不是真的計較,於是開始講他的故事:「我奶奶在老家的時候很信奉狐仙,今年因為她的年紀大了,我爸爸把她接來家裡一起住,可是奶奶在鄉下自由慣了,城市的生活令她感到很拘謹不適應,為這個整天唉聲嘆氣,使我爸爸媽媽很擔心,後來我媽媽就幫她買來一隻貓作寵物,讓它和奶奶做做伴。」
「貓?」林睿的耳朵豎了起來。
「那是一隻很漂亮的波斯貓,雪白的毛,琉璃似的眼睛,而且乖巧聽話,我奶奶很喜歡它,沒事就逗它玩,和它說話。那一陣子我爸爸媽媽出差,我又住校,陪著奶奶的就是這隻叫雪雪的貓。後來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我們才知道,這隻貓可是不一般啊。」
「發生了什麼事?」
「這隻貓怎麼了?是妖怪嗎?」
「笨,當然是狐狸變的貓啊,對不對宋剛?」
「狐狸為什麼要變成貓!」
「行了行了,你們別瞎猜了,聽宋剛講!」
「這隻貓是不是成了精我就不知道,但是它確實帶著一隻狐狸來救了我奶奶的命。
那一陣子我奶奶身體很不好,總是生病,她一病那隻貓也不吃東西了,整天趴在她床頭上。大家都很擔心。我說過的,奶奶在鄉下時很信奉狐仙,她去了好多家醫院病都沒有治好,就不肯再去醫院,開始又是燒香又是磕頭的,求狐仙幫她醫治起來,為了她這樣我媽媽甚至和她吵了起來。」
「神經病的老太婆。」林睿低聲嘟噥著,「我被那隻死貓騙了!」
宋剛和其他的少年少女們都沒有留意他在嘟噥什麼,繼續講著故事:
「奶奶的病越來越嚴重,我們一家人都急壞了,這時那隻貓卻反常起來,它不但開始努力吃東西,而且不再整天跟著我奶奶了,一出去就三、五天不回來,家裡人都感歎:『畜生就是畜生,無情無意啊。』再到了後來它甚至開始偷東西吃,我奶奶喜歡喝雞湯,我媽媽常為她準備著雞,可是那時雞老是少,家裡人觀察了一下,發現是那隻貓趁人不注意,竟然能拖著那麼大的雞跑,而且它身手敏捷,屢屢得手,三番兩次後,家人把它關起來,它竟然咬斷繩子再跑出去。後來我媽媽忍無可忍了,不讓它回家,它就晚上撕開紗窗進來偷。爸爸氣的要打死它,奶奶卻硬是攔著不讓。
後來奶奶的病情加重,終於住了院,醫生對於她的病不抱希望,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住院後的第三天,奶奶就陷入了昏迷。」
少男少女們中很多最近還見過宋剛的奶奶,知道這位老人精神矍鑠,身體健康著呢,但是聽宋剛的講述他們還是緊張起來,宋剛講到這裡,聲音也開始哽咽:「奶奶一直最疼愛我,她這麼一病我難過的不知道怎麼好,只好天天到醫院去探望她,那一天去醫院,我遇見了怪事。
那天我去的晚了,已經過了醫院探病的時間,我就趁門衛不注意溜了進去。來到奶奶的病房門口,我怕裡面有巡房的醫生護士,就先在門外偷偷一看,結果你們猜我看到什麼?我看到那隻貓趴在我奶奶的床頭上,就像在家時一樣,她靠著我奶奶的頭,還愜意地晃著尾巴。可是這裡不是我家啊,它是怎麼知道我奶奶在這裡的,又是怎麼進來的?我正在奇怪時,又看到一個奇怪的東西從窗口跳進來--要知道我奶奶的病房可是在十七樓啊--那個東西在地上停下,我看清楚了,那是隻狐狸,而且是隻雪白的,有九條尾巴的狐狸。狐狸一進來貓就爬起來,咪咪地叫著,像是在討好它一樣,那隻狐狸架子很大,看都不看貓一眼徑直走到了我奶奶床前,它跳到床上坐在我奶奶胸口看著我奶奶的臉。我覺得事情太詭異了,又怕它傷害了我奶奶,急忙推開門衝了進去。
等我進去後,狐狸和貓都不見了,我從床底下到窗台上都檢查了一遍,哪裡都沒有,正要到走廊上去找,忽然聽見奶奶在叫我:『小剛--』」
宋剛看著大家說:「就這樣我奶奶的病全好了,她出院了以後那隻貓自己回到了家裡,又變的聽話可愛,再也不偷東西了。我把看見的事告訴家人,雖然大家都半信半疑,但是奶奶從此後更疼愛那隻貓,對狐仙也更虔誠了,她的身體也一直結結實實的,再也沒有生過什麼病。」
「不信!」少男少女們一起叫。
「你說那隻貓認識狐仙,那不成了貓精了!不可能啊!」
「行了,行了,真的假的都沒關係,故事好聽最重要。」又是林立文出來打圓場。結果大家卻又把目標定在了他身上,一至指責起他來:「你身為主人,到現在一個故事也沒有講,只會在那裡聽!」「就是!」「你不講點什麼嗎!」
「講什麼呢?」林立文思忖著,「講什麼呢?我想想--」他自己實在沒有什麼可以講的,臨時又編不出來,就乾脆指著林睿說:「我講個我弟弟的故事吧。」
「這個小傢伙也有故事?」
「他不是不信鬼怪嗎?怎麼會有那樣的故事?」
林睿斜眼盯著林立文,準備他要是講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故事來就馬上把他打昏。
「我弟弟去年得過一場重病,別看他現在生龍活虎的,當時他可是差點死掉,而且醫院也診斷了他是癌症,一度大家都認為他不行了,後來有一天他昏迷了很久,呼吸、心跳都沒有,我二姨認為他死了時他又醒了過來,從那以後他就一天天好了起來,醫院方面也證實了癌的事是誤診,總之他是完全沒事了。」他愛憐地拍拍林睿的頭,「不過大家有沒有聽說過,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回來的人都能看見鬼?」
「對啊,是有這麼一個說法。」大家點頭,都看著林睿問,「難道他能--」
「誰能看見鬼啊!」林睿叫起來,他可不願意和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扯上邊,誰叫他自己就是妖怪呢。
「我有證據!」林立文說,「去年我們回老家,有一間鬧鬼的房子,住過的人都說夜裡會聽見有人哭,可是他和我二姨住了一晚,什麼事都沒有。」
「本來就沒有鬼!」
「可你為什麼睡前從那屋裡拿出一條繩子丟進水塘裡!我可親眼看見了!大家都說那個屋裡吊死過人,可是上吊用的繩子沒有找到!」
「我沒有!」--怎麼會被他看見?林睿皺眉頭。
「還有上次大姨買飛機票,是你故意把票弄到馬桶裡,結果大姨沒有坐那趟飛機,而那架飛機出了事!」
「我不是故意弄壞票的!我還挨了媽媽罵!」--看來事後非得給他洗腦不行了。
「還有--」
「行了!」林睿一下子站起來,「再說我的事我可要生氣了,我要把你們趕出去!」他威脅著,「還告訴我媽媽和你們的老師。」
「你真是不討人喜歡!」林立文動不動就被他威脅,快氣死了。
「我為什麼要討你喜歡。」林睿對他不屑一顧。
大家忙制止這兩兄弟鬥嘴,單龍問:「誰還有故事,繼續啊。」
※※※
出租車上,火兒吃完了林睿給它送來的牛。
※※※
「我講一個吧。」一直沒有開口的一個少年說,「講個關於鬼故事會的故事。」
「方海,不是那個講故事的人都講完了,最後一個人講了一個關於鬼故事會上的人都被鬼吃了的故事,大家不信,然後他就變成鬼把大家吃了的故事吧?是的話你別講了,我們都聽過了。」單龍說。
「不是,」方海說,「吃人的不是鬼,鬼怎麼會吃人呢,」他抬頭看著大家,雙目炯炯有神,「吃人的是妖怪。」
「好俗氣的故事了,別講了,日本漫畫上儘是這種東西。」林立文搖著頭。
方海卻執著的非往下講:「去年,也是有一幫學生在一座廢棄的大樓中講鬼故事,結果他們被妖怪吃了。然後他們的靈魂變成了倀鬼,被那個吃他們的妖怪支使著到處去找和他們一樣的少年少女給妖怪吃。」
「哈,」蔣鳳笑起來,「這不合邏輯啊,既然是妖怪,不是應該有的是辦法吃人嗎?為什麼非要吃講鬼故事的人?又為什麼要用倀鬼?倀鬼是被妖怪吃了的人,為什麼反而為吃自己的妖怪服務?根本講不通嗎!」
方海一笑說:「為妖怪服務是沒有辦法的事,死了靈魂還被他束縛著,不聽他的不行啊,所以才叫倀鬼啊。」
「我知道為什麼那個妖怪要利用倀鬼來吃人!」林睿像上課回答問題時一樣舉起了手說,「因為那是一個無能的妖怪,他沒有本事撲食其他妖怪,想吃人吧又怕人類反抗,所以挑講鬼故事的孩子來吃,那些沉浸在鬼故事中的孩子腦裡本來就裝滿了怪力亂神的東西了,一看見妖怪出現自然就嚇暈了,也就任由他去吃了,是這樣吧!」他向方海問。
方海冷笑著說:「妖怪為什麼吃人我怎麼知道,我就知道自己運氣不錯,他說我能找九個人給他吃就給我自由,本來還差六個,你們五個開鬼故事會,剛好又有一個小孩子在這裡,給我湊齊了。」
「說的跟真的一樣,」袁吉向他擺著手,「表演的好也沒用,你的故事最爛!評一個末等獎!現在發獎品羅。」他從書包裡掏出幾張CD,「講的好的可先選,大家說誰是第一,咦,怎麼少了一張?」他拿出了六張CD,又伸手在書包裡翻找著。
「CD沒有少,是人多了一個吧。」林睿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說。
「不錯,多了一個人。」方海站起來說,「我可不是你們的同學啊。」屋子裡不知從哪裡吹來了一陣陰風,蠟燭都晃動起來,顯得鬼氣森森。方海咯咯地笑起來。
「對,你不是我們的同學,我根本不認識你!」林立文皺起眉頭說。
「對,對!我們學校裡沒有這個人!」
少年少女們一起醒悟過來,害怕慌張地叫嚷,屋子裡一陣桌翻凳倒的聲音。
燭光映在方海臉上,青黑的顏色,毫無生氣,他看著大家冷笑:「有了你們我就自由了,等一下吧,他馬上就來了。」
林立文跳過去想打開電燈,燈都怎麼也不亮,風一撲,蠟燭也熄滅了,藉著窗外面透進來的光線勉強可以看見大家擁成一團,女孩子已經哭了起來,只有方海的臉象被一團青光包圍著,在那裡冷笑著。忽然屋裡一下子又亮了起來,一雙黃色的眼睛從空中出現,接著出現了血口,獠牙--幾團鬼火圍繞著他上下飛舞。
「啊--」少男少女們一起怪叫起來。
「真是的,你看鬼片看多了吧?這麼沒有創意的出場,難怪專門撿鬼故事會下手,因為你的理解能力就只到那個水平吧。」林睿還是坐在那裡,對於這個他等了一晚上出場失望極了。他一彈手指,電燈立刻亮起來,屋子裡那個名叫方海的鬼魂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妖怪和少男少女們以及林睿對峙著,「你們應該感激我,」林睿對少年少女們說,「我不一個勁打亂你們的故事,你們現在腦袋裡裝滿了鬼啊怪啊的話,一見他那些陣式恐怕就嚇暈了--昏倒也會死很多腦細胞的,你們已經夠笨了,再笨的話多可憐。」
「原來你也是--也是--」那個妖怪看清楚林睿後開始惶恐,「你竟然把妖氣藏的這麼好!」
林睿撇撇嘴:「別拿我和你這樣的低等妖怪比!」他的外形漸漸有了變化,眼睛中射出奇異的光芒,身後九條尾巴舒展開來。
「九,九尾狐--」
林睿一把抓住他防止他逃走,露出可愛的笑容來:「看到那個倀鬼之後我可是等了你半晚上了,你不能讓我白等啊,我還要招待朋友吃消夜呢。」
林睿的話音剛落,火兒及時的扛著一個大麻袋衝了進來,它連周圍有什麼人都沒看就忙著把麻袋往桌上一倒說:「來,我把豬尾巴全給你!你不生氣了吧!」麻袋裡一百條豬尾巴滾了出來。
「畢方!」那個妖怪看見火兒,腿一軟跌在地上。林睿一隻腳踩著他,看看那些豬尾巴瞇著眼睛笑起來--對他來說吃不吃得到不重要,火兒有這個心就夠了。
「你不生氣了吧?」火兒小心地問。
「不生氣,我還請你吃飯呢。」林睿笑著說,他抓住的妖怪照例是由火兒來吃的。
火兒貪心地掃了屋子裡的生物們一眼問:「這些全是?」
「只有他。」林睿用腳點點那個妖怪,「人類不行。」
「狐狸,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火兒給了林睿一個擁抱--用一麻袋豬尾巴換一個妖怪,實在太划算了--它飛上前去,一翅膀把試圖逃走的「消夜」擊昏。
※※※
天色大亮,林立文敲著自己的頭從沙發上爬起來,看著亂七八糟的房間發呆,林睿端著一個盛了兩個荷包蛋的盤子從廚房出來,往他眼前一放:「早餐,吃吧。」
「他們呢?」林立文想起了朋友們。
「我都趕走了啊!」林睿揮揮手。
林立文看著他,昨晚的事慢慢回憶起來,那些鬼故事,實然暗下來的房間,那雙黃色的眼睛、獠牙、血口--他不由驚叫一聲,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林睿撇著嘴說:「這麼大人了還喜歡聽什麼鬼故事,膽子還那麼小,一直大喊大叫的做惡夢。你不知道妖怪這種東西是根本不存在嗎!我要上學去了,房間是你們弄亂的,你最好在我媽媽回來之前收拾好,不然我可不幫你撒謊。」說完拎起書包出門去了。
「小睿,我送你啊!」
林睿頭也沒回:「我自己認得路!」門碰的關上,他「??」的跑下樓去了。
林立文拍拍頭:「原來是做夢啊--就是嗎,世界上哪來什麼妖怪!」他失笑起來,一邊吃著荷包蛋一邊想,「現在的小孩不得了,連鬼故事都嚇不住他們了--不過他的手藝還真不錯。」
明媚的清早陽光下,林立文開心地吃著早餐把自己昨晚的經歷全部歸於夢境。一隻他看不見的畢方從他頭上飛過去,因為吃的太飽了打著飽嗝,懶洋洋地飛向自己樓上的家裡,幾條不知什麼野獸的毛被它的翅膀扇動,飄落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