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麵包很快就吃完了,仍舊是飢腸轆轆,桌子上已經沒有任何能吃的東西……看來今天注定要挨餓了,碧雲有些悲觀地想,突然,她眼前出現了一塊金黃色的麵包,接著響起了一個悅耳的清脆的聲音。
「看你的樣子,還沒有吃飽,我的麵包太大,吃不上,分給你一半吧。」碧雲順著那指甲縫裡儘是泥濘的粗糙的手看去,是個14、5歲的男孩,他個子不高,有著一頭亞麻色的發,和一雙微笑的彷彿會說話的黑色眼睛。
「謝謝。」碧雲低聲應答,用眼神感謝他的好意,但並沒有伸手從男孩手裡接過麵包。
男孩對她表現出莫大的興趣,乾脆坐到了她的身邊,「你叫什麼名字?你是新來的女傭麼?以前吃飯的時候,都沒有見過你……」
「阿密特,你吃完了麼?吃完了就快去把籬笆修好!花圃裡還有很多活等著幹呢!」一個壯實的男人打斷了男孩的話。
「我這就去,肖恩大叔。」男孩朝那個大叔吐吐舌頭,又對碧雲說,「我得去幹活了。肖恩大叔的脾氣可不好,你把它吃了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碧雲拾起桌子上那塊半邊的牛角麵包,吞了一口涼水,咬了一口,很軟,很香,是細膩的麵粉做的,還有著一股牛奶的香氣。
她把昨夜洗好的衣服拿去後院裡晾曬,又碰到了那個男孩,他正站在一個高高的架子上,修補著花圃裡的籬笆,「嗨,凱蒂。」他向她招手,高聲打著招呼。男孩不知道從哪裡打聽了她的名字。
真是個活潑的男孩子,碧雲不自覺地被他的情緒感染,在圍裙上擦了一下手上的水,向著籬笆那邊走了過去,仰頭看著在高架子上的他,「你站這麼高,不害怕麼?」
男孩蹭蹭幾下,從架子上跳了下來,那動作非常熟練、敏捷,再加上他本身就很瘦,這個傢伙像只活蹦亂跳的猴子,碧雲被嚇了一跳。
「凱蒂,你怎麼來了,來晾衣服?」他摸摸後腦。
「謝謝你的麵包。」她不知道怎麼報答他的滴水之恩,很想為他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或許是花匠工作的緣故,他亞麻色的頭髮上和衣服上始終滿是泥灰。碧雲覺得這個叫阿密特的男孩,很像自己的一個遠房弟弟,她弟弟才四歲,總是在地上打滾,嬸娘叫他滾過泥塘的小髒豬。
「以後,就由我來幫你洗衣服吧。」碧雲對他露出微笑,她發現自己在扯動嘴角的時候,面容已經有些僵硬,真的已經好久沒有笑容了。
或許是因為同命相連,她和阿密特很快的熟識,他是一個猶太籍的男孩,她是一個流落他鄉的黃種女孩,在這樣特殊的時期,特殊的境況,讓他們相遇,很快的,他們無話不談,成了朋友。
碧雲突然感到上帝有時候會顯露公平,她在這個絕境,竟然有了一位朋友,並且事情不像她想像的那麼糟糕,他似乎真的把她淡忘了,只把她當做一個女傭,如果她不能合格地完成工作,會受到艾瑪的責難,有時候,這個冷酷的女人會抄起身邊的掃帚,狠狠地抽打她一頓,但是這真的不算什麼。
今天是週末,他端著一杯溫熱的咖啡,穿著白色的睡衣,站在臥室的落地窗簾前,享受這難得的閒暇。他向窗子外面看去,今天太陽不錯,後院曬了很多新洗的衣服,衣服晾曬的很整齊,一陣風吹過,那些乾淨的衣服像是一群鳥兒一樣,迎著風展開羽翼。
她始終忙碌著晾曬衣服,直到把所有的衣服都來晾曬平整,她才直起腰身,長舒了一口氣,她迎著太陽站著,抬起手腕略略擋住一點陽光,整個人沐浴在朝陽裡。
他在窗簾後面,一雙冰藍色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她,她並不在他身邊,卻依然能誘惑他。他看到她的皮膚在朝陽下散發著紅潤的光澤,她的體態也很舒展自然,的確有一個練過舞蹈的女孩才能具備的優雅和輕盈。那一夜,讓他記憶猶新,同樣是這具軀體,同時具備著清純和魅惑的兩種氣質,她匍匐在他的腳下,彷彿一個虔誠的信徒,向他奉上她純潔的身體,他像一隻飢餓的狼一樣,一點點撕碎她,把她吞下肚子,享受她血肉之軀的滋養,然而他的**一次又一次被她看似柔弱的身體引燃,又被她海綿般的吸收、撫平,她那雙黑色的眼睛裡的狡黠,讓他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圈套。沒有開槍殺了她,饒過了她一命,自然是因為他還有留著她的命,繼續折磨她,不甘心讓她的詭計得逞,如今卻甘心情願地繼續接受她的誘惑,人性真是矛盾。他合上窗簾,擋住略微有些刺眼的晨光。
早晨的陽光那麼燦爛,到了中午,天氣卻突然轉變,開始陰雲密佈,層層黑雲向著這座城堡式的別墅上空移動過來,可是遠遠的天邊,仍然是透亮的,碧雲在廳裡擦拭地板,漸漸暗沉的光線,讓她來到了大門口,她突然覺得這天氣,像是劉禹錫的《竹枝詞》裡的情境,東邊日出西邊雨,倒是無情還有情,只不過沒有蜀地那樣的潤秀別緻,在那黑雲壓境的時候,天空中立刻下起了傾盆大雨。
「遭了,衣服!」碧雲光顧著看天氣,竟然忘記了後院還曬著那麼多衣服。她趕到後院,慌忙地收著衣服,可雨下的太急,豆大的雨點「辟里啪啦」地滴落下來,那些來不及收起的衣服還是被打濕了。
終於,她把所有的衣服搶救到洗衣間裡,把濕水的和乾的分開,那些濕的能搭就搭,能晾就晾,掛滿了整個洗衣間,當她以為自己已經處理的夠好的時候,艾瑪的聲音響起來,「你怎麼幹的活?真是個蠢豬!」這個女僕怒氣沖沖地責罵她,碧雲站在原地,低著頭一聲不吭。
「你給我到院子裡去!」
「可是……後院的衣服已經都收進來了。」碧雲反問了一句,有些不明白艾瑪的意思。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我叫你去後院站著!沒有我的命令,就不要回來!」
碧雲明白了艾瑪的話,在這個世界,體罰從來不需要理由,她站在後院的空地中央,冷冷的冰雨很快就打透了她的衣服,濡濕了她的黑髮,或許她不像高爾基筆下那只英勇無畏的海燕,對著電閃雷鳴發出狂傲的邀請,她更像一隻斷了翅膀的鴿子,一個無端落入地獄的平和的精靈,那麼孤獨無助,但她還是喜歡淋雨,因為雨中,可以毫無顧忌地讓滾燙的淚水混合著冰涼的雨水,從臉頰噴湧而下。
二樓緊閉的大窗子後面,那幕落地的窗簾半掩著,一道冰藍色的目光凝視了她好久。他的唇角浮起一絲微笑,他是個極端的掌控者,無論是在台前還是幕後。
雨,下了一整夜,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第二天清晨,雨才漸漸停歇,他準時下樓用餐,把面前的一整盤烤香腸打掃乾淨,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銀質的叉子停住在半空中,他抬起眼睛,注視著在他身側站成一排的僕人們,最前面的艾瑪,「今天僕人們都到齊了麼?」
「這……」艾瑪有些遲疑,她知道他指的是誰,今天那個黃種女人的確是病的挺嚴重,今天早晨她已經到地下室看過了,並不是因為對她仁慈,艾瑪是怕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再惹出點什麼亂子,才會讓她暫時休息一下。
「艾瑪,我以為你是個忠誠的僕人,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欺騙?」
「她……她病的很厲害,下不了床。」
「病的很厲害?是什麼病?」
「從昨晚開始,她一直在發燒。」
他冷哼了一聲,淋了雨,當然會發燒,「是發燒還是在偷懶?你是怎麼指揮你的手下的?艾瑪,這個月你不用領薪水了。」
「抱歉,主人。」艾瑪不敢當著他的面發作,這個該死的黃種女人,到底還是害地她被將軍責罰。艾瑪憤恨地來到地下室,從床上把她揪起來,「你這個懶鬼!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床!還在這裡裝病!」
碧雲昏昏沉沉地,癱軟在床上,她看得出艾瑪非常生氣,但是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生氣,可是她想不了那麼多了,現在她正發著高燒,根本沒有氣力回話。
「你還要裝死麼?」艾瑪的手掌就要煽在她的臉上。她知道這個女人的確是病了,可是她嚥不下這口氣。事情是因她而起的,必然還是要發洩在她的身上。
小花匠阿密特的身影出現在地下室的門口,「肖恩大叔讓她去幫忙花圃的事……您知道的,過幾天府邸要舉辦大型的宴會,需要很多的盆栽。」
艾瑪的手停住了,「好吧,省得她死在這裡,」看她的樣子,也幹不了什麼活,與其在她這裡磨蹭時間,不如推給別人,這個黃種女人絕對是個不祥的人物,讓她去花圃幹活,將軍再次過問的話,她也可以脫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