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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地板上殷紅的一灘血跡,她耳朵裡還有女孩陣陣慘叫,她的眼睛裡還殘留著女孩在暈死過去之前,氣若游絲地求她殺了她,基於女人對女人最本能的同情,她該這麼做,但是於人的本能,她什麼都顧不上,直想逃離這個地方。
他從洗手間裡出來,雙手的血被沖地很乾淨,他甩甩**的手臂,那動作就像剛剛甩掉黏在他手臂上的血一樣,他看到她在神色慌張地套上裙子,「怎麼,你要走麼?」
薇拉深吸了口氣,調整著她的黑色絲襪的吊帶,「蓋爾尼德,我受夠了,我不想再做你的擋箭牌。」
他擋在她的身前,瞇起冰藍色的眼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可以當著你的面,拿槍打穿她的腦袋。」
「你當然想這樣,在心裡想了不知道多少次,不過就是沒有一次付諸行動。」薇拉錯開他的身子,把她火紅的狐狸皮圍脖往長脖子上一搭。
「你想她死,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他拿手指挑起她的下顎,「別告訴我,你在嫉妒她?」被那銳利如刀鋒的雙冰藍色的眼睛這樣近距離直視著,薇拉沒有勇氣再說出任何謊言,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她只是個小女孩,你何必下手這麼狠?我看過不了多久,她就因為受不了而自殺的。」
「自殺?哼,想都別想。」他的嘴角微微上浮著,語調卻是刺骨冰冷。
薇拉忍不住顫抖,「你就那麼恨她?她究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你那麼恨她。即使是對背叛了你的伯爵夫人,你也沒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他仰頭大笑了幾聲,「不,不,寶貝,我想你誤會我了,我並不是為了復仇
她長出了口氣,紫羅蘭色的眼睛裡映出他的身影,「你這個十足的瘋子,我能教會她技巧,可是天知道你到底要的是什麼!你另請高明吧。」
他坐在椅子上,冷冷地注視著那個黑衣的妖艷女人奪門而出的背影,她飛快地跑下樓梯,這棟房子,她一秒鐘也呆不下去。
碧雲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被救醒,或許她想過只要還有一絲渺茫的存活的希望,就要牢牢的把握住,可她太累了,身心俱疲,現在她只想死,她曾經很害怕死亡,死亡是最好的解脫,她發現用這些玻璃的碎片,沿著自己的手腕的動脈割下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艱難,這點疼痛對她來說已經算不了什麼,割腕畢竟是她的第一次嘗試,像是在學習醫療課程的時候,第一次拿著針頭紮在用來互相練習的同學的胳膊上,她慶幸自己還有一點醫學的知識,能夠找到手腕上的動脈血管,其實已經無所謂了,反正她的手已經廢了,即使那玻璃割斷了手腕的筋腱,那也沒有什麼關係。
殷紅的血沿著她雪白的手臂流出,她還是被這泉水般的汩汩的流血震撼了,她倒在冰涼的地上,知道這是生命在一點點從身體裡流逝。她還有愛,她深愛著故鄉的親人、她的朋友,甚至是那些曾經給她羞辱、壓迫,卻尚存有一點善念的人,她對他們也充滿了感恩;她也還有恨,恨她不能親手殺了那個魔鬼,她也恨自己的軟弱,沒有勇氣再跟他抗爭下去。
她並不是故意選擇這樣一個下雪的夜晚,了結自己的生命,洗手間裡有一扇透氣用的小窗子,窗外整個世界灰沉沉的,她的眼睛裡彷彿出現一片炫目的白,逝者的靈魂,像雪花一般,在輕盈地飛翔。
她的手腕在劇烈的收縮、痙攣,她並不豐富的醫療知識告訴她那是由於失血過多導致的,但是這種痛苦並沒有持續多久,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艾瑪聽見了洗手間裡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她看見了那自洗手間的門外的縫隙滲漏出來的血,她捂上了嘴,但她沒有馬上去報告,這個中年的肥胖的婦人,沉默地走向地下室,她雙手合十,握著胸前銀色的十字架,蠕動著嘴唇,為那個女孩的靈魂祈禱著。
不知道是他對於血腥的味道具有天生的敏感,還是他估計那段時間太久了些,但是他還是晚了一步,當他踹開洗手間門的時候,她已經倒在血泊裡,他滿眼都是她的血,彷彿要在瞬間把他冰藍色的眸子染紅。
「不!不!」他的眼神有些狂亂,她怎麼能死,他不准許她死,他還沒有設計她的死亡。他拿手帕纏緊她流血不止的手腕,橫抱起她已經冰冷的身軀,快步衝下樓梯……
醫院裡深夜應該是安靜的,但是戰事一起,黑夜就和白天沒有什麼區別,連走廊上都擠滿了病人,他的警衛員沖在他的身前驅趕這些障礙,他抱著她直接進到主治醫生的診室。
對於這樣一個不速之客,這個值夜班的中年男醫師顯得有些為難,「送來的太晚了,沒有希望了,她活不了了。」他搖搖頭,取下了在她胸前的聽診器,他的職業就是醫生,他對死亡司空見慣,本來不需要多做什麼說明,但他知道抱著這個黃種女人的軍官的軍銜很高,具體是什麼職位他並不清楚,但不是任何一個軍官都配有一輛梅賽德斯轎車,和使用幾個精幹的黨衛軍上尉做為警衛員。
「我說救活她。」他快速從腰間拔出槍,頂在這個醫生的太陽穴上。
「長官,請您不要激動。」醫生苦笑著按下那把黑色的手槍,彷彿是對於這種威脅司空見慣,這些軍人一衝動起來就會拔槍,他頗為耐心地解釋著:「長官,您看,她送來的太晚了,失血過多,再加上她本來就有些貧血的症狀……」
「砰」地一聲槍響了,醫生的身軀倒下了,診室裡頓時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靜,但這種寂靜只停留了兩秒,他出鞘的利刃一樣的眼神掃過病房裡的每一個人,所有的醫生和護士像是被槍聲催動了開關,一切都開始高速地運轉,他的警衛把醫生的屍體拖到一邊,地上一道鮮紅的血印,兩個年輕的助理醫生迅速沉默地替換了上來,一個在她冰涼的手臂上尋找著還能進行注射的血管,一個在為她準備配對的血漿。
他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正有條不紊地進入秩序,從那個急救診室裡退了出來,他的手扶靠在走廊的窗台上,灰沉沉的夜色中,沒有星光,雪越下越大,鵝毛般靜穆地落下。他對著窗外乾冷的空氣,哈出一口淺淺的白霧,剛才走的太急,沒有穿那件黑色紅翻領的長制服風衣。
站在他身後五步遠的雅各布上尉,那機警的眼神,正落在他黑色制服袖子上,他沿著那道目光看去,是自己的袖章被猩紅色的血浸透,那是她的血,在走廊白熾的燈光下,血色更加鮮明。他沒有理會那血跡,把臉側向走廊的另一邊,他知道這個男人從三年前就跟隨他,他自以為很瞭解他,因為他一直是個盡職盡責的下屬和值得信賴的夥伴,但是今天他的這種注視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不僅僅是如此,經營俱樂部的薇拉,還有他的家僕艾瑪,這些人也都一反常態,他突然感到他們都在針對他。
他從不擔心被人誤解和針對,相反人們應該懼怕他,幾乎沒有人敢在私下裡直呼他的名字,每一個人聽到他名字的代號-G,都該感到由心底而生發的恐懼,從帝國那些達官顯貴的政要,王朝遺老,到那些戰功赫赫的將領,到一個普通的公務員、一個雜貨店的老闆、酒館裡的藝人、工廠的工人……他手裡幾乎掌握著這個帝國每一個人的秘密檔案,這些可以讓一個人平步青雲,也可以瞬間把他毀滅殆盡。他的眼神變得幽深,直射向那夜幕下漫無盡頭的灰。
她彷彿是死了,身子像踩在軟綿綿的雲朵上一樣輕,她也化成了天空中的一朵雪花麼?如果她是一朵雪,那麼她想乘著風,向養育她的祖國飄去。可她還有分明知覺,分明還沒有死,她的手腕清晰地傳來陣陣痛楚,她再次被救活,她該再對自己狠一點,直接用玻璃割斷頸部的動脈,因為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會被救活……他反覆折磨她,但總會給她留一口氣,只有有一口氣在,就會被救活。這才是地獄,無間的苦痛輪迴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