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這所房子裡的身份是極其特殊的,本來不必勞作,但是想幹活的時候,也並沒有人出來阻攔。她已經習慣了清晨早起,擦拭地板、打掃房間。當她來到一樓大廳的時候,發現女僕艾瑪已經集合了所有僕人,好像在開一個小會。
人群中間圍著一個新來的女僕,艾瑪已經做了一段介紹,讓這個新人與大家互相認識。
「大家好,我叫羅斯。」高個的女孩顯得有些拘謹地自我介紹到。
「伊蓮娜!」碧雲想都沒想就叫了出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新來的女僕,分明就是她在塞繆爾藝術學校裡的好友,人體模特伊蓮娜,不同的是,她的髮色是褐色的,伊蓮娜的頭髮應該是金黃色的……
高個的女孩並沒有反應,在眾人的注視中,一臉茫然地看著碧雲。
碧雲走進了幾步,更加仔細地打量著她,沒錯,就是她,除了髮色,這個女孩跟伊蓮娜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都是那麼高挑漂亮,瞳孔的顏色也一樣,是碧藍色的。
「羅斯,你的房間在一樓,跟我來。」艾瑪對高個的女僕說到,「我再教你一些這裡的規矩。」
「是的。」高個子的女孩順從地跟隨在艾瑪身後,進到房間裡,大廳裡的僕人們也都散去,各自幹活了,只剩下碧雲一個人站在那裡發愣。
女孩已經換上一身灰色的女僕的服裝,跪在洗手間的地上,擦拭著木質的小櫥櫃,碧雲愣愣地站在門口,只見這個女孩幹活很賣力,手法也很幹練,不一會就把這間很難打掃的洗手間弄的井井有條。碧雲更加疑惑了,這可不像是伊蓮娜的作風,以前在伊蓮娜的寓所裡,向來是衣服丟了一地,沙發上和窗台上滿是香煙蒂和罐頭鐵盒,食品櫥裡總是散發著一股霉澀的氣味,無論哪一次她到了那裡,都是先幫忙伊蓮娜打掃上一陣子,然後那個金髮的美人兒一邊若無其事地四處溜躂著,一邊享用著她剛剛帶來的溫熱的牛奶和麵包。
「你真的不是伊蓮娜麼?」碧雲喃喃問到。
「小姐,你在說什麼?」高個女孩的表情愣愣地,一雙碧藍色的眼睛不停眨動著。
「羅斯,幹你的活兒。」女僕艾瑪在二樓上吆喝了一聲,女孩趕緊埋下身子繼續開始幹活了。
艾瑪下了幾步樓梯,又對著碧雲說到:「凱蒂小姐,你還是回到房間去吧,這裡到處是水,會弄髒了你的衣服……」她抬頭望著這個中年微胖的女僕,這次又回到這棟房子,艾瑪對她的態度變得非常客氣,不僅僅是艾瑪,其它的僕人、廚師,包括守衛和巡邏的士兵,也對她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吃晚飯的時候,碧雲又下意識地盯著那個新來的女孩看,她的舉止行為顯得有些拘謹,埋頭在吃自己面前那份食物,不跟任何人搭話,儘管她的美麗容貌已經惹得不少男僕人紛紛湊到跟前,輪番跟她搭訕著……
碧雲已經不想跟著這個女孩屁股後面,問她到底是不是伊蓮娜,儘管她們兩個長的很像,自己內心的疑惑也始終沒有消除,或許真的只是兩個長的像的人吧,伊蓮娜氣質冷傲,內心卻是充滿了熱忱,可這個女孩總是冷淡淡的,對她的問話,也總是木訥的回答一句,「你說的是什麼?我並不人認識那個人。」
可碧雲仍然是忍不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量著正在門口收拾衣帽架的高個子的女僕。
院子裡有些喧鬧,碧雲回頭看向窗外,只見今天他回來的很早,碧雲剛從沙發上猛地站起身來,準備逃到地下室的時候,他馬上就要推開大門進到前廳裡,她呆呆立在沙發後,不知道該去還是留,本來她以為他只在週末才會回來的早一些,其餘的時候,都是午夜到達這棟房子的,他身後面跟著一個副官,就是那天在臥室外面等待匯報的男人,她沒有看清那個副官的臉,只看見他穿著黑色制服,身材也是那麼筆挺。
他遠遠地看了碧雲一眼,那對冰藍色的眼睛又掃過站立在衣帽架旁邊,身材高挑的褐色頭髮的女傭,這個美麗的面孔並不熟悉,他問:「你是新來的?」
「我叫羅斯,才來了不到一個禮拜,將軍。」女孩碧藍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玫瑰色的唇畔露出幾分羞赧的微笑,雙手接過他的帽子,輕盈地轉身,掛在衣帽架上。
他沒有再和這個美麗的女僕說話,逕直地走進了大廳,碧雲就站在沙發後面,他也沒有再看她,而是快步上了樓梯,碧雲鬆了口氣,卻聽見他的腳步聲停住了,他站在二樓的轉角處,向下面說到:「去到艾瑪那裡拿我換洗的衣服,送進來……」
碧雲立刻渾身緊繃,迅速抬眼向二樓的樓梯口看去,只見他的眼光並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對著仍舊站在衣帽架子旁邊的那個新來的高個子女僕微笑了一下,並準確無誤地點到了她的名字「羅斯。」
「好的,將軍。」高個子的女僕立刻乾脆而響亮地回應到。
他冰藍色的眼睛微微顫動了一下,轉身推開房間的門。
「凱蒂小姐,非常抱歉,艾瑪她出去辦事了,能不能請你告訴我,衣服都在哪裡。」高個子的女僕第一次主動開口向她講話。
「呃……換洗的衣服應該在儲衣室裡。」碧雲知道他的衣服太多,一個新來的僕人真的可能分不清楚那些通天徹地的大衣櫥裡是如何分類的,如果每個櫥櫃都要檢查一遍的話,恐怕要一個多小時,「還是……我幫你去找吧。」
「那就……多謝你啦,凱蒂小姐。」
「但是,要你給他送去。」碧雲喃喃地補充了一句。
「當然了。」高個的褐髮女僕欣然笑了,彷彿並不知道這將是個危險的工作。
「換洗的衣服……」碧雲蹲下身子,打開底層的櫥櫃,她記得平常的衣服都放在這個區域,翻找了好久,卻沒有找到他要的那些東西,而是賽著一些別的衣物,她乾脆把下面的櫥櫃全部都翻檢了出來,還是沒有找到,她又開始擴大範圍,找那些中間的櫥子……
「羅斯,你的動作可真是慢,我可有點等不及了……」他略帶沙啞的嗓音突然在她的頭頂響起,碧雲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彷彿要炸開了,她小心翼翼地回過頭,看到他站在門口,他也沒有料到,跪在儲衣室地上,那一堆衣物裡的女孩不是那個高挑美麗、褐髮碧眼的羅斯,而是她。
他也有些不明所以,就那麼站立在門口望著她,只見她好像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像只過街老鼠一樣,灰溜溜地抱著一堆衣服就想從他的身邊溜走,卻不小心被腳下的一堆長靴子絆了一下,差一點就跌倒在地板上,她掙扎著站穩身子,抱起地上另外一堆衣服,從他身邊擠了出去,他掃了一眼儲衣室地上被她翻地一片狼藉,又望向她倉皇逃竄的背影,她顯然是忘記了一件事,這些衣服,本來應該是送給他的。
下午她在儲衣室離的反應,讓他忍俊不禁,廢了好大的氣力,才讓他臉上的笑意扼殺在萌芽之中,但是心裡已經放聲大笑了好幾回。午夜時分,在這個特殊的時刻,他輕步走下樓梯,下到地下室的過道裡,說實話,他真的有點嫉妒艾克爾那個傢伙,為什麼他的東方女伴可以笑盈盈地挽著他的手臂,而她永遠像個犯人一樣,被他推著走,就算是他還沒有跟什麼人妥協過,從來沒有人可以在他的名單上點名,儘管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可是在今夜離開之前,他還是想再看她一眼,他重複著熟練地開鎖動作,輕輕轉動鑰匙,卻驚奇地發現房間的門並沒有上鎖,他輕輕推開那扇鐵門,笑容立刻在他的臉上凍住。
因為她就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一雙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直視著他。
一定是他的腳步不夠輕,把她驚醒了,霎時間,他這樣想著,剛要胸有成竹地開口,用他事先準備好的話,搪塞這次突然的闖入。
可她先他一步開口,冷硬無情的擊碎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這一次她的語氣有些激動,「你沒有必要這樣!沒有必要偽裝!就算你放了那個猶太小女孩,給她錢,讓她回家,我也不會認為你是個慈善家;你也沒有必要,每天晚上像個卡車司機一樣,花上10個小時,在那個城市和這所房子之間來回穿梭;更沒有必要,因為我翻過普契尼的劇本,就帶我去聽《圖蘭朵》裡的那段《今夜無人入眠》,你永遠不會真正理解那齣戲的含義……」
他用手指著她,指尖微微有些顫抖,兩步就走到了床邊,聲色俱厲地喝到,「夠了!蠢女人,你要找死麼?!」沒有等到她反駁,那黑色的身影已經如同狼撲向獵物一樣,敏捷精準地把她按倒在床上,雙手扼住她纖細的脖頸,他的手在用力收緊,她脖頸的骨頭那麼脆弱,看上去一擰就斷,沒有理會她痛苦的表情,他漸漸加重了力道,彷彿這一切一切都陷入一個奇怪的圈子,他對她好,她不但不領情,反而試圖激怒他,他虐打她,她沉默的反抗再次激怒他,他只能變本加厲地折磨她……他已經在試圖改變這一切,可她總是引著他往圈子裡跳,無論怎麼努力,都跳不出去。
她閉上眼睛,淚水潸然而下,咽喉的鎖力讓她喘息困難,她做好了心理準備迎接他的暴虐,可當這一切就要來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退縮、發抖和恐懼。就像昨天夜裡,從音樂會上回來之後,她故意激怒了他,就在他就要攻佔了她的那一刻,她向他求饒一樣。
突然間,桎梏在她咽喉的手掌鬆開了,他的指尖碰觸到她面頰上溫熱的淚水,然後就沿著她粉嫩的臉頰緩緩向下,滑過她柔嫩的嘴唇,撫摸過她的下額和脖子,他從她身上離開,直到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她的房間,一切都那麼寂靜,彷彿他沒有來過,地下室的鐵門卻是虛掩著的,外面透進來一絲昏黃的暖光。
「嗚——」地一聲,她直接放聲號哭了出來,她本來以為這樣說,這樣無情地揭穿他,他就會獸性大發,侵犯她,虐打她,都不會讓她的靈魂感到那麼痛苦和矛盾,他像是被她的淚水燙傷了一樣,彷彿他極力隱忍著自己的脾氣,默默退出她的房間,只是因為不想看到她流淚。她向著那低矮的窗台望去,夜色中,車子啟動了,朝那個熟悉的舊路駛去,空蕩蕩的窗台在她的眼裡不再清晰,因為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