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對決(上)

碧雲扭轉身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有著一雙湖藍色的眼睛的英俊男子。

她吃了一驚,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墨菲斯。」

「您知道,先生,這不是錢的事兒,她沒有證件,最近查的很嚴。」旅店老闆顯得有些為難。

他用眼睛朝她微笑了下,從風衣口袋裡掏出錢夾,取出一疊紙鈔,扣在了旅店老闆那高高的木質的檯子上,輕輕推了進去,「這當然不是錢的問題,證件的事兒的確是個麻煩,可如果有什麼人查起來,我可以為她擔保,盧裡亞先生,請您提供一個方便。」他補充了一句,「您認為我的身份和信譽不足以做個擔保人麼?」

「好吧,我當然信得過您,珀爾上尉。」老闆把鈔票收進了鐵銹斑駁的小錢箱裡。

墨菲斯把她拉到了大廳的一角,「你怎麼會在街上流浪?你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麼?」他的語調和剛剛的平靜溫和完全不同,變得有些激動,但是他發現她的眼睛是木然的,他握住了她的雙手,這雙小手也是冰冷的,他不再詢問什麼,迅速脫下了自己的外套,裹到了她瘦弱的肩膀上。

他的外套上帶著淡淡的香水味兒,是一種清新的檸檬和羅勒草,以及悠長的檀香混合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麼,這種香氣竟然讓她想到了逸安哥哥,以往逸安哥哥的身上總是有種淡淡的墨水和木屑的味道,這兩種香氣並沒有哪裡相似,可她就是忍不住,靠在他的肩膀上,像只小狗一樣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突然間就撲到了他懷裡,他愣住了,那雙湖藍色的眼睛隨即變得幽深了起來,懷裡的女孩是那麼嬌小可愛,柔若無骨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著,他緊了緊懷抱,想給她一點力量和溫暖。

他把她帶進了房間,打開了壁上的暖黃色的燈,碧雲知道他攬著她的肩膀,來到了他的房間裡,這是個小套間,傢俱和設施有些陳舊了,房間裡緊閉著窗戶,蒙著厚厚的窗簾,有些發悶。但是她顧不得這些,坐在沙發上,又開始哭泣。

「他說那話的一瞬間,我就覺得世界全都崩潰了……」她哭得那麼厲害,說話也跟著哽咽,「我想回家,不想再待在這裡……」

「不管怎麼說,他不該讓你暴露在危險中。」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撫摸上她黑色的發,她的髮絲很軟,如緞子般柔滑的觸感,卻像是一股電流經過他的手指。

他急忙鬆開手,站起身來,走到套間的小廚房裡,從鐵架子上取出一個很乾淨的玻璃杯子,倒滿了一杯水,放置到了她的面前,碧雲雙手接過來,纖細的十指捧著這個透明玻璃杯子,感覺地出裡面水是溫熱的。

「你看你,留了多少毫升的流淚,喝點水吧。」他微笑著說。

她淚水粼粼地望著他,喉嚨早就乾澀的要命了,仰頭把玻璃杯裡的水喝光了。

「墨菲斯,你怎麼會在這裡?」

「或許是月亮之神聽到你的了呼喚,知道你需要幫助,所以就把我帶到了你的身邊,」他浮動起嘴角,淺笑了聲,「只是一個玩笑。就像你所看到的,我在這裡租了這個小公寓,只是為了方便,並不經常回來,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在這裡安身。」

「謝謝你。」碧雲環視了一圈兒,只覺得胸口有些憋悶,頭也暈暈的,她下意識地捂著胸口。

「你看,光顧得和你說話,都忘記打開窗子透透氣了。」他起身,走到門邊,調暗了房間裡的燈光,轉頭望向坐在長沙發上的碧雲,「這個屋子太小,天氣熱的時候,會有些悶。」他走到窗子前面,輕輕拉開了厚重的窗簾,一陣涼爽的風從狹長的窗子裡透了進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向窗子外面望去,這裡應該是二樓,今晚的夜色陰沉,深藍色的天幕中沒有月亮和星星,只看得到街道上那盞路燈昏黃的光,在黑色的叢叢樹影中躍動。

不知是她哭的累了,還是那杯水起了作用,不一會兒,她就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但是似乎總是被噩夢驚擾,他漂亮的褐色眉毛隱隱地皺了起來,這個女人是那麼柔弱嬌小、天真善良、輕信於人。

「抱歉,我的小天鵝。」他的右手切入到她黑色的髮絲裡,又是這種迷人的觸感,讓他的指尖在髮絲中流連了一會兒,沿著她的頭顱向下,輕輕滑過她的手臂,上衣、腰間和裙子,突然他的手指被一個硬物擋了一下,他的手探入到她的裙子口袋裡,掏出一個似曾相識的紅絲絨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對潔白的珍珠耳環。

他湖藍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這對耳環,眼底的動容無需要再掩飾,因為如今這個女孩在沉睡著。他並沒有傷害她的想法,只是出於安全考慮,搜了一下她的身,原本以為那個硬盒裡裝的是竊聽器一類的東西,卻發現是他送她的那對珍珠耳環。她為什麼把這個帶在身上,並且剛剛在那樣危急的情況下,她卻沒有把這個耳環拿出來當做抵押,交給那個貪婪的旅店老闆,換得自己暫時的安全。她太純潔、太善良了,像一面無暇的鏡子,讓任何醜惡虛偽和污穢的東西,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他凝視著她,湖藍色的眼睛再次變得幽深,一泓碧潭般的。不得不承認,這個東方女孩的身上的確有著一種難以說清的讓人著迷的東西。

但是他強迫自己從這種短暫的失神中清醒過來,他不會忘記自己的目的,從那次在火車上的意外相遇之後,一直以來他都在暗中接近這個女孩,設計了數次的相遇,尋找向那個男人報仇雪恥的機會。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錯誤。快步走到了窗口,透過窗簾的縫隙,他看到了一輛黑色的車子停靠在街角,幾個便衣警察就在周圍。此時此刻真正該擔心的人,是他自己。那輛一直尾隨在她身後的黑色車子裡面坐的,就是他本人,黨衛軍上將弗裡德李希·艾爾伯特·馮·蓋爾尼德。墨菲斯暗自吃了一驚,他的行動向來迅速而詭秘,隨時都有森嚴的護衛,更可怕的是,他所執掌的秘密警察組織無孔不入,要找出這樣一個男人的弱點實在是太難了,可是人會總有弱點,除非是無慾無求的天使,或者是十惡不赦的魔鬼,剛剛從她口裡斷斷續續地哭訴,已經大概地得知了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個男人或許早就知道了,她會來到自己的身邊,通過這件事是要傳達給自己一個信息,那就是他沒有弱點,並且讓他知道,所有一切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他為什麼要選擇在此時現身,如果單單是要自己的命,那麼早就死在那些埋伏在暗處的狙擊手的黑槍下了。或許是掌握著帝國秘密警察和情報機關大權於一身的他,仍舊對於那個宿敵「諜報之王」弗萊姆·凱裡斯有幾分顧忌。那個男人知道了凱裡斯的手下為了挖出那些他早年走私軍火、貪污賄賂、暗殺同僚的證據,曾經數次拜訪過自己,卻不知道,他並沒有把這些情報貢獻出去。

讓這兩個陰謀家互相掣肘與勾鬥,難道不是最妙的麼?墨菲斯微笑著,輕輕關上窗簾,湖藍色的目光從窗外那黑色的夜幕轉到了沙發上躺著的女孩身上,對手的強大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這個女孩的出現,卻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在那片安眠藥的作用下,她閉著眼睛,睡的那麼熟,長長的睫毛上,還粘著晶瑩的淚滴,像個沉睡著的天使,她對於自己全然的信任,他突然不想她受到任何的傷害,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變得那麼單純,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開始,因為他喜歡看她笑的樣子,絞盡腦汁地逗她開心,就像剛剛他給了她一杯下了安眠藥的水,並不是計劃著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行動,而是,不想看到她繼續哭的那麼傷心……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維,墨菲斯走到電話旁邊,果斷地抓起電話聽筒,放在耳邊,卻並沒有出聲。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含糊不清的男性的聲音,「墨菲斯·珀爾上尉,請到門口,確認你的客房服務。」

「喂?」他剛要詢問,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墨菲斯警覺地拔出了的槍,放低了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門口,一手舉著槍,一手推開了門,門外並沒有人,只見地上有一個白色的信封,他左右瞄了幾眼,彎腰迅速把信封撿了起來。

白色的紙張上面只有一行黑色的字跡,很顯然並不是手寫,而是用打字機印上去的,他用指尖輕輕碰觸了一下最後一個字母最粗的筆畫,那墨痕還沒有乾透。

「該來的總歸會來。」墨菲斯自言自語地說到,再次確認了一下字條上的內容,溫潤的嘴角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