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碧雲有些慵懶地坐在小會客室的沙發上,擺弄著玻璃花瓶裡的鮮花,不知道他為什麼來了興致,突然要帶她去划船,不等她反應過來,就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從屋子的後門出去,穿過綠油油的草坪,他用一條小船載著她,沿著哈維爾河逆流而上,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他像個專業的賽艇選手,讓船槳以最合適的角度和速度入水,又迅捷的出水,即便是水面上吹拂著微風,湖面下湧動著潛流,小船依舊是迅速地前進著。陣陣輕風從耳邊「呼呼」地掠過,碧雲將幾縷凌亂的黑色髮絲,攏了攏,順到了耳朵後面,她還沒有餵小雨點吃東西,還有那些花材,都散落在茶几上,並沒有收拾,就被這個霸道的傢伙帶了出門。
「為什麼不說話?」他一邊左右顧及著船槳,似乎是無意識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好說的。」她低低地答到。
他停住了划槳,低頭望著她,她被他的目光看地怔了一下,低下頭,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說到,「你怎麼不划船了,剛剛還劃的那麼起勁。」
他悶哼了一聲,坐直了身子,臉色有些低沉,「你在生氣,對麼?」
碧雲把手心裡的葦草一朵朵摘了葉子,扔在了水面上,「我麼?哪有?我才不像某些人的情緒那樣,陰晴不定,難以捉摸。」
他深吸了一口氣,環顧左右,指尖略過岸邊參差的蘆葦叢,「好吧,那你為什麼從剛剛上船開始,就苦著一張臉。難道不能笑一笑麼?」
她瞪了他一眼,反駁道:「因為沒有什麼可笑的事。」
他挑挑眉毛,唇邊浮起一絲狡黠的笑,「我來為你表演一個逃脫大師胡迪尼曾經變過的魔術,看過之後,你一定會笑的。」
碧雲緊繃著臉,心想自己才不會中他的圈套,要忍住不笑是很簡單的事情,可又想知道,他兩手空空的,能表演什麼魔術,就點頭訥訥地答應了聲。
他伸出十指,向她展示他的掌心並沒有什麼東西,緊接著,修長的手指在她的眼前翻轉著,看得她有點眼花繚亂,最後,把右手攥起拳頭,伸到了她的面前。
「你看,這是什麼。」他頗神秘地說,邊說邊緩緩展開手掌。碧雲定睛一瞧,在他的掌心有一隻紅色的小甲蟲,這只是一隻普通的甲蟲,可是它背上的花紋很奇特,像是一個微微上揚的人的嘴巴,翅膀上兩點花紋,像是小人的眼睛,她蹙著眉毛,盯著這個小蟲子沿著他的手掌,慢慢爬到了他的食指上。
「你的笑容就寫在它的背上了。」他唇邊浮起微笑,望著她的睫毛在他面前顫動,挑著眉自言自語地說:「這真是一個成功的魔術。」
「這有什麼!」碧雲朝他的指尖吹了口氣,小甲蟲立刻震動著翅膀飛了起來,眼看著它飛到了草叢裡,不見蹤影,她立刻回望著他,頗有幾分得意地說到:「呵呵,現在沒有了吧。」
「現在,笑容回到你的臉上了。」他藍色的眼睛濯濯地望著她,「寶貝。」
「唔。」她摸摸自己的臉蛋,貼在臉頰的手突然間被他的大手握住。她想抽開手,卻被他越攥越緊。
「你笑的樣子,真美。」他另一隻手撫摸上她的嘴唇,輕輕碰觸,捏著她的下巴,靠近自己的唇,她看到了他的臉漸漸靠近自己,他高挺的鼻樑,灼熱的鼻息,深陷的眼睛,長而捲曲的睫毛,劃過她的臉頰,她嬌嫩的嘴唇和他剛硬的唇線交織在一起,纏綿著。
他的氣息漸漸變得灼熱了起來,猛然間壓倒了她。
「不,不要,在船上……」她羞澀地環顧四周,河邊都是茂密的樹木,有幾處低矮的籐蔓垂落到湖面上,這裡鮮有人跡,但即使這樣也不是很安全的,「有人看到了怎麼辦!」
「你想要我對你做什麼?」他立起身子,饒有興味地逗弄她。
她紅著一張小臉,整著裙子的領口,那個蝴蝶結已經被他扯開了,重新繫好了,她又發現自己的裙擺全然翻了過來,只好又氣呼呼地低頭整著裙子,不搭理這個明知故問的壞傢伙。
「你想到哪裡去了,事實上我只想這樣……」他的手握上她纖細的腰身,一邊壞笑著一邊胳肢著她。「就是讓你再笑地開心一點。」
「不,不要了!不要了!」她癢地發笑,躲避著他的魔爪,他繼續偷襲她,小船在劇烈搖晃著,嚇得她急忙跪在船艙,箍住了他的脖頸。
「別怕,不會掉下去的,寶貝。」他順勢把她溫軟的身子抱在懷裡,「有我在。」
她在他強勁有力的懷抱裡愣了愣,也是在這條小河裡,一艘小船上,另一個溫柔如水的男人也跟自己說過這句話,那時他拉著她的手,讓她安坐在船上,她記得他的手很溫熱有力。
「又要打仗了,對麼?」她突然在他耳邊喃喃地問。
他眉頭隱隱簇起,「戰事從來都沒有停息過。」聲音有些低沉,「為什麼問這個?」
「墨菲斯他走了,說他可能要上前線了。」她語氣也變得沉重,「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說他欺騙了我,向我道歉,我並不知道他騙了我什麼。」
「向你道歉?那個傢伙還對你說了什麼?」他冰藍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她搖搖頭,咬著嘴唇沉吟了一會兒,心想那封信和耳環的事兒,還是不要讓這個壞傢伙知道的好,她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幾圈,換了種語氣,「他什麼都沒說,我卻是親眼看到的,有兩個自稱文明人的男人,連野蠻人都算不上,像是一隻黑色的狼和一隻灰狼,廝打在一起。」
「在狼的世界裡,雌性永遠屬於勝利的一方。」他撥弄著她額前的黑髮,一點也不掩飾,有幾分惡狠狠地說到:「那個傢伙竟然要跟我搶你,這種行為不是自找死路麼?」
她攏好被他弄亂的頭髮,「可是墨菲斯他很紳士,即使在我昏迷的時候,也並沒有傷害我,人家可不像你,總是想著佔便宜。」
「你說什麼?你在他面前昏迷不醒了?你這個蠢女人,竟然糊里糊塗地讓人下了安眠藥!還為這種無恥卑鄙的混蛋辯解,說他是個『紳士』!你知道紳士這個詞的意思麼?你這個肄業於音樂學院的笨蛋護士,任你那隨時氾濫的可笑的同情心,指使著你去給那個虛偽卑劣的混蛋上藥、包紮、療傷……,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你是我的女人,不是什麼該死的十字會的護士。」
她委屈地張大著眼睛,聽他說完那一連串怒氣沖沖的抱怨,憤憤不平地反駁到:「誰叫你總是拋下我,在教堂裡又是扔下我就走了,他又在流血,我能眼看著他受傷不管麼?更何況他是為了我,才受傷的。」
他瞪了她一眼,蠕動著嘴唇,卻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他不再奮力地划槳前進,而是任小船在水流中漂移。
天色漸漸黯沉了下來,一彎新月升上了天空,「月光好美。」碧雲乖巧地倚靠在他的肩頭,「你給我講個故事吧,這樣老是不說話,好悶哦。」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好吧,既然你想聽,我給你講一個,不過不是故事。是這附近的村民傳說,在哈維爾河畔的沼澤地裡,經常牧人的羊和小牛失蹤,當牧人們找到的時候,只看到河岸邊有一堆堆的白骨。」他邊說邊撬動嘴唇,露出一個迷人的弧度。
「是狼麼?」她看著他,有些好奇地追問。
「不是狼。」他冰藍色的眼神閃爍了下,「那些骨頭像是被人故意堆起來的,有時候失蹤的是羊,有時候是少女或者小孩。」
「啊……少女和小孩?」碧雲跟著緊張起來,「那是什麼怪物害了她們?」
「沒有人知道,就是聽老人們說,百年前曾經出現過這種情況,傍晚有人看到在沼澤的密林裡,有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女巫,坐在這些白骨堆上,村民們叫她們黑安妮絲,這是一種長著藍色的皮膚,只有一隻眼睛,以吃人為生的怪物。」他越說越小聲,聲音也越來越低沉。
「黑安妮絲……」碧雲小聲說著,周圍很寂靜,蟲鳴和蛙叫聲也停止了,靜的彷彿能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你看,河對岸上,好像有什麼東西。」他突然停住了划槳,一手指著她背後的岸邊淺灘上,警覺地說到。
「什麼?什麼?」她立起上身,沿著他的指使,轉身看去,河岸上是林林種種的樹影,黑濛濛一片看不見什麼東西。「嗚,蓋爾尼德,你不要嚇唬我。」
她再轉頭的時候,卻真的吃了一驚,因為她發現小船上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他憑空消失不見了,只有一件卡其色的外套在船頭。
「蓋爾尼德——!」碧雲對著水面喊了出聲,她不信世界上有鬼怪,但是他突然間消失不見了,再加上剛剛他講的那個故事有幾分恐怖,此時此刻陣陣陰涼的風從湖面上拂過,四周寂靜無聲,只有咚咚的流水聲自黝黑的深潭底部傳來。
「嗚,」碧雲捂著嘴巴,害怕地哭了出來,「蓋爾尼德,你在哪裡,快出來……」
「嗨,我在這兒,你這個笨蛋!你被騙了!」他的聲音突然從岸邊傳來。
碧雲忍住眼淚,循聲望去,只見他只穿著白色的襯衣和褲子,從頭到腳都是**的,坐在岸邊向她招手。她想划槳向他靠近,兩隻船槳太重了,她撥不動,只能搬動其中的一隻,小船開始在原地打轉。
「小笨蛋,你打算把船划到哪裡?」他高聲取笑著她,又「撲通」一聲又鑽進了水裡,過了十幾秒鐘,突然間從船邊「噗」地一聲冒頭出來,又是把她嚇地一驚,他沒有爬到船上,而是用手掌拍著船沿兒,「喂,哭什麼?膽小鬼。」他一邊奚落著她,轉身划水游出了一步,扯住船頭的麻繩子,繼續向岸邊游著,把她連船帶人拉到了湖岸上,熟練地把麻繩綁在了一個木樁上。
「你怎麼突然就消失了,跑到河對岸去了?」她大眼睛裡仍然殘留著淚花兒,氣鼓鼓地瞪著他說道。
他藍色的眼睛望著她,忍不住咬著嘴唇發笑,「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我曾經在海軍服役。」他向她伸出手,想把她扶下船。
「我才沒興趣知道呢!」碧雲沒有用他攙扶,像只敏捷的小兔子一樣,從船上輕輕地跳躍到了岸上,看都不看他的臉,快速地向著別墅的院子裡走去。
他在原地愣住了,用手向腦後梳了一下濡濕的金髮,心想自己剛剛真的是嚇到她了,但是一想起她那副楚楚可憐的委屈樣子,還是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他整個人都是**的,被夜間的風吹地渾身發涼,於是尾隨著她,從後門進入到那燃著暖黃色燈光的房子裡。
他進到門廳裡,四處打量了下,不見了她的身影,他下意識地望向樓梯口,只見嬌小的褐髮女僕艾米麗捧著一身乾淨的衣服,從二樓下到了大廳裡,他會意地接過來,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向著洗手間走去。
她原本不想搭理他,卻又被他硬是拉到了桌子的旁邊,只見他修長的指頭手勾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紙盒子,放在她的面前。
「是什麼?」她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盒子,上面別著一朵乾枯的玫瑰花。
「禮物。」他笑的有些神秘,用眼神示意她打開看看。
她把那朵乾枯的花兒小心翼翼地從絲帶裡抽了出來,放在了桌面上,扯開帶子,打開了盒子的蓋子,一股酸澀的乳酪的味道衝了上來,她皺緊了眉頭,只見盒子裡面整齊地排放了幾塊乾巴巴的黑森林蛋糕,表皮已經硬結了,大約陳放了四、五天那麼久,她有些莫不著頭腦,一朵乾枯的玫瑰,和壞掉的蛋糕算是什麼禮物。
「你這個小傢伙,我真該讓你把這些都吃下去。」他捧著她滿是疑惑的小臉,俯身狠狠地噙吻了那微微開啟的玫瑰色的唇一口,「這是我親自去買的,就是和艾克爾,還有你的朋友孔小姐一起去用餐的那家店。可我回到別墅的時候,你讓我看到了什麼?你竟然跟那個混蛋在門口依依惜別。」
她沒有理睬他絲毫不掩飾嫉妒的口吻,低垂著頭,盯著蛋糕盒子,沉默不語。
「寶貝,你怎麼了?」他話音剛落。只見豆大的淚滴從她烏黑的眼睛裡滾落了下來,像是雷陣雨般的,越來越洶湧。她的淚水讓他有些無措,「我只是開一個玩笑,怎麼可能真的讓你吃,這些蛋糕不能吃了。」這個小傢伙竟然把他的玩笑話當真了,他有些後悔說了剛剛的話。
她卻抓起了一塊,迅速地填到了嘴裡。
「不!」他急忙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奶油已經黏在了她烏黑的髮絲上,他的指頭摳入到她的唇齒裡面,想把那**的蛋糕取出來,她突然間張嘴,用牙齒咬住了他的指頭,越來越用力,他的瞳孔霍然放大,對於她的野蠻舉動有些震驚,金色的眉間顫動著,並沒有把手指抽離,而是任她的牙齒緊咬,她似乎是打算把他的手指咬出血來。
「這是對我的報復麼?」他緊皺著眉頭,指尖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竟然啟唇笑了出來,「報復我剛剛在沼澤裡,把你一個人丟在船上?」
她終於鬆了口,他的指頭上,已經被她咬上了深深的血印子,差一點就要穿透了皮膚,滲出血來。夾著心疼和委屈的淚水,從那雙烏黑的眼睛裡簌簌地落了下來。她咬著牙說:「對,就是,就是報復你,你總是企圖拋棄我。」
「不要哭了,寶貝……」他的手背輕輕掠過她光潔的面頰。
她推開他的手,「我不要聽你的甜言蜜語!」
「我沒有要拋棄你,」他握住她柔弱的肩膀,讓她的臉對上他冰藍色的眼睛,「我可以發誓,就算是在神父面前懺悔都沒有這麼認真過,你像是一隻潔白的蠟燭,有了你,我的世界不再是漆黑一片。」
她閃爍著淚光的烏黑的眼睛望向他,瞳孔中那盈盈的燭火,彷彿能把人的心照亮。
他回望向她,冰藍色的瞳孔裡映出了她清麗的影子,「我真的愛你,請不要懷疑我的真誠。」
「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克服思念和彷徨,一心一意地跟著你。」她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發出悶悶的聲音,「所以,你不可以負我。」
他緊了緊懷抱,低沉而鄭重的說:「我的天使,我會竭盡所能的保護你不受到傷害,就像捍衛我的功勳和榮譽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