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分內的「教學」任務,他找了個借口又多待了一會兒,端坐在沙發上,與對面舉止優雅的漢娜夫人閒聊上幾句,餘光卻不時地掃過二樓的樓梯口,總覺得今天她的反應太平靜了些。
「夫人,請您接個電話。」女僕把漢娜夫人叫到了二樓的臥室裡。他抬頭又望向樓梯口,只見她牽著小傑米的手,下了樓梯,向廚房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向客廳裡望了一眼,於是他心領神會地起身,大步流行地尾隨了過去。
他走近了廚房門口,只見裡面並沒有別人,他冰藍色的眼睛豁然一亮,因為那封信就握在她的手裡,只見她俯□子,突然捏著小男孩的耳朵,做出一副窮兇惡極的表情:「如果你下次讓我在床上發現這種信的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說完便當著他的面,把那個白色信封扔進了垃圾桶裡。
他愣了愣,臉色突然間變得很難看,左右環顧了一下,咬著牙並沒有發作,迅速地俯□子,拾起了垃圾桶裡的信箋揣到了懷裡。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能等待明天了。
小傑米望了他一眼,又揪了揪碧雲的裙子一角,她正準備離開,卻被這個小傢伙纏住了。「怎麼,你還有什麼問題?」
男孩抬起手,指指廚房櫃子頂上的那個鐵皮罐子。碧雲知道了他是想吃餅乾,可是午飯剛剛吃過不久,她皺著眉頭問到:「你又餓了麼?」
小男孩點點頭,露出小虎牙,抱以微笑。
碧雲抬頭看去,那個食品櫃子很高,依她嬌小的身材根本夠不到,於是她四處找著椅子。而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就站在旁邊,很紳士地打算幫忙。可就在他抬起胳膊,指尖就要觸到那個餅乾桶的時候,碧雲卻已經搬來了一把椅子,「卡嗒」一聲端正地放在了他的身前。他不自覺地往後退了步,守在碧雲身後的小傑米跟這個男人交換了一下眼色。
碧雲縱身一躍,靈巧地跳到了椅子上,伸出修長的雙臂夠那個藍色的鐵盒子,她雙手捧到了盒子,回頭朝小傑米得意地笑了下,剛準備要跳下來,卻發現在櫥子裡面有雙烏溜溜的小眼睛,只聽見「吱」地一聲,有兩個灰色皮毛的東西在櫥子裡面跐溜亂竄。
「呀——!」她放聲大叫了起來,「有老鼠!」腳下一打滑,不僅丟了手中的餅乾桶,整個人眼看也要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迅速地展開雙臂,一手攔腰接住了她,一手扶住了那個掉落的餅乾桶。整個人穩穩當當地落入了他的懷抱裡,碧雲有些驚魂未定的,只覺得週身被他特有的強悍而霸道的氣息籠罩了起來。
他隱隱蹙著眉頭,放開了她,上前一步,打算去除掉那些害她受了驚嚇的罪魁禍首。對付老鼠自然不能用劍,於是他順手拿起掃帚去追打兩隻老鼠,它們從壁櫥裡逃竄了出來,碧雲被四處亂竄的老鼠又嚇得連聲驚叫了起來,乾脆再次蹦到了椅子上,可是這些老鼠似乎有著靈性,知道誰是強大的對手,誰是懼怕它們的懦夫,有一隻竟然撞到了椅子上,就在它準備往上爬的那一刻,只聽「啪」地一聲悶響,這只不知死活的老鼠被他手中的武器命中了,立刻斃命。碧雲看到那被打地粘成一團血跡,還在瑟縮著小腿的老鼠,「哇!」地一聲又叫了出來。倒是小傑米表現的勇敢,躲在後面抱著他心愛的餅乾桶,咧著嘴吃吃地笑著,一臉幸災樂禍的可愛表情。僕人們聽到了動靜,來到了廚房裡,追捕那只逃逸的老鼠。
漢娜夫人感到很納悶,隱約感覺到平靜的生活突然掀起了些波瀾,總起來說,這幾天的假期過的不錯,即使是她的丈夫每天忙於公務幾乎不見人影,丹尼爾和托尼還是一貫的調皮,最讓她高興的是小傑米,他的傷恢復地很快,性格也開朗了許多,時不時能看到他的笑顏,或許真的是體育鍛煉的功效。可漢娜夫人總覺得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小傢伙在秘密地忙碌著些什麼。每天早晨九點整,她丈夫的同僚,那位貴為帝國上將的俊美如神的男人,會準時來教她的幾個兒子練劍,每天下午四點整,這位年輕英俊、高大魁梧的傳令官都會帶來一份最新的文件。
漢娜夫人正在熱情地接待這位年輕的軍官,小傑米突然不知道從哪裡跑了出來。威施爾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一亮,「哈,傑米,你好!要不要跟我去花園玩玩。」
傑米看向母親,漢娜夫人溫柔地朝孩子笑笑,又抬起頭看向那個穿著白色毛衣緊跟著傑米跑下樓梯的東方女孩。
「去吧,親愛的,凱蒂,請你陪著傑米一起去好麼。」
碧雲點點頭,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漢娜夫人挑挑眉毛,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這個東方的女孩兒長的很漂亮,縱然是黃皮膚、黑眼睛,是她丈夫口中的異類,可她認為凱蒂小姐舉止優雅,溫柔乖巧,富有耐心,並且多才多藝,在這個問題上,她的閨中好友們的意見都是一致的,她們都樂於看到高大英俊的威施爾與嬌小可人的凱蒂並排著走在一起的親密的樣子,她啜飲了一口淳香而微酸的咖啡,心想這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兒。
女僕走過來打斷了她的思維,「夫人,您的電話,這次是艾薇兒女士打來的。」
漢娜夫人優雅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輕挪著步子走到了電話跟前。
把小傢伙哄上了床睡午覺,碧雲到後院的玻璃花房裡,去取一束鮮花。漢娜夫人非常喜歡鮮花,所以就不顧司令的反對,修建了這個巨大的溫室花房。在這裡面,一年四季都能溫暖如春,有最適宜的溫度,充足的水分和光線,即使是那些最脆弱的花兒也能無憂無慮地盡情綻放。
「香檳玫瑰……」碧雲喃喃自語著,在盆栽邊蹲□子,用一把黑色的鐵剪子去剪花,小心地避開了花莖上的刺兒,「一朵,兩朵,三朵,」不一會兒,她身邊已經攢了十六朵淡粉色的玫瑰。她找了一張牛皮紙,想要把這些花材包起來,帶回去刮刺、修剪、清理。
「玫瑰,愛情的象徵,可是偏偏有人要把它摘了下來。」一個略帶沙啞充滿了磁性的男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這個男人不知道何時突然冒了出來,就在她的身後籐椅子上。碧雲下意識地向著花房的大門跑去,卻發現大門被從外面鎖上了,怎麼都打不開,她轉頭衝他質問了一句。「這又是你的陰謀?」
他咬唇哼笑了聲,「寶貝,別那麼認真,那並不是什麼陰謀。」說罷雙手交叉了起來,翹著修長的腿,悠然自得地坐在籐椅子上,微微瞇起的冰藍色眼睛裡流露著玩味的光,似乎在欣賞著她的侷促不安。
「我才不相信,傑米他是個懂事的孩子,如果不是你的哄騙和利用,他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我並沒有哄騙和利用他,我們只是平等的交換。」
「交換?我看到了他在枕頭下面藏了一把鐵質打造的小佩劍,」碧雲的聲調不知不覺間提高了,「你怎麼能給小孩子那種鋒利的東西?!」
「是麼?原來被你發現了。」他哼笑了聲,挑挑眉毛輕描淡寫地說,把放置在桌子上的佩劍抽出來,放在眼前,反覆打量著那鋒利的開刃,又用手指彈了彈劍身,發出剛性的脆響。「要知道,每個男孩子的心目中,都有長大後成為一名騎士的夢想,而想要成為真正的騎士,必須要從小開始培養。」
碧雲氣鼓鼓地站在原地,瞪著他一副若無其事的可惡嘴臉。
「好了,不要鬧了。跟我回家,我會好好向你解釋,這話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他環顧了四周,「你自以為很聰明是麼?這裡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
「我也說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不會跟你回去的。」她咬著嘴唇說。
「那麼小雨點呢,你忍心拋棄了它麼?」他湛然的藍眼睛望向她,溫和的語氣讓人聽不出是戲謔還是認真的,「你不在的這幾天,他很傷心,整夜整夜不睡覺,嗚嗚的叫。」很明顯,他在模仿著她的語氣以及她曾經說過的話。
「蓋爾尼德,你不需要這樣,我不會再被你的甜言蜜語迷惑的。你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不讓我受到傷害,可是到頭來傷害我最深的,就是你。」
「為什麼你總是不能信任我?」這一次他的語氣是冰冷的,和那眼睛裡湛然的寒光如出一轍。
碧雲一怔,緊接著反問他:「那件事是我親眼見到的,親耳聽到的,難道你要否認麼?」
他從籐椅子上站了起來,兩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大手捏住著她的肩膀,力道很大,彷彿能將她揉碎了,「你這個笨丫頭,枉費你跟我在一起這麼久,難道你還不清楚麼?就算是親眼見到,親耳聽到的,也未必就是事實,真相是要靠心去感受的。」
被他的氣息籠罩著,她顫顫巍巍地說不出話來,「我……」,她被迫與他雙目對視,能望進那冰藍色的眼底。
「放開她!」
一個如洪鐘般的聲音突然響起來,他猛地轉身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已經破門而入,快步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他瞇起眼睛打量著這個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黨衛軍的制服的不速之客,他很英俊,金髮碧眼,這身合體的黑色軍裝穿在他的身上,顯得越發帥氣,但是他首先看到的不是對方的英俊,當他掃過領子上戴的兩枚軍銜的時候,就知道了這是一個年輕的中尉軍官,那個佩戴在胸前的勳略帶也並不華麗,可見是個剛入伍不久的新兵。
「這位先生,您不覺得這樣做很過分麼?!」
他不免有些詫異,眉頭隱隱皺起,卻還是放鬆了她的肩膀。
「麥克斯。」碧雲有些為難地開口,「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威施爾像是一隻黑色的大鷹,保護著自己的幼雛那樣,展開臂膀護在這個嬌小的東方女孩前面,「凱蒂,你不要害怕,有我在,他不能把你怎麼樣。」
碧雲看向威施爾,又望了一眼,這種麻煩的對峙場面讓她擔憂了起來。
「你是誰?」他立在原地,冷冷地問。
「你問我?我是黨衛軍旗隊的麥克斯·威施爾中尉。」威施爾看著眼前這個高挑俊美的,穿著一身白色運動裝的男人,乾脆地回答到。
「旗隊?」他浮起唇角哼笑了聲,「很好,黨衛軍旗隊的威施爾中尉,難道你的長官,迪特里希司令他沒有告訴過你,我是誰?」他一邊冷笑著,一邊用修長的手指點著對方那健碩的胸膛,在那件黑色的制服的右胸上掛著一枚銀色的嶄新的鷹徽。
威施爾挑了挑粗濃的眉毛,那雙如星光般粲然的綠色眼睛裡,滿是不屑一顧的神情,「不管你是誰,事實擺在眼前,這位女士她不想跟你走,如果再繼續糾纏下去的話,休要怪我不客氣!」
「你說什麼?!」對付老謀深算的諜王凱利斯,他一向是胸有城府、應對自如,面對墨菲斯那只狡詐的狐狸的挑釁,他也能夠坦然自若,但是這個毛頭小子卻幾句話就能讓他氣結。
「將……」,雅各布上尉突然出現在花房裡,在剛剛他踏入這個花房的時候,就已經敏感地察覺到了裡面正在發生著不同尋常的一幕,他看到了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裝的將軍和一個高大的黨衛軍中尉似乎發生了一點爭執,還有那個站在高大男人身後的黑頭髮黑眼睛的女孩。上尉走到這位尊貴的長官身後,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上頭的命令,請您立刻到元首行宮。」
聽完了下屬的匯報,他深吸了口氣,似乎在壓抑著胸中的情緒,指著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的鼻樑,並沒有說一個詞,指尖卻在微微顫抖,而後那鷹一般銳利地眼神落到了碧雲的身上,「你給我聽好了,離這個笨蛋遠點!」
說完這句話,他便利落地轉身而去,雅各布上尉小跑著緊隨其後。他鑽進了黑色的梅賽德斯車子裡,雅各布上尉為他關好了門,進到了駕駛室,朝後座上的看了一眼,說到:「非常抱歉將軍,我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把您的制服帶來了。我是想您沒有時間再回到辦公室去換衣服,所以就……」
為了運動起來更加方便,他從第二天開始就換上了一套運動裝,並沒有穿他的制服,他的臉色陰沉,並沒有回應雅各布上尉,逕自拉開了運動服領口的拉鏈,三下兩下就把衣服和褲子褪了下來,顧不得身上仍是有些汗濕的,換上了那件疊放整齊的褐色襯衣,穿上黑色毛呢的馬褲,扣上了鏈接褲子的背帶,調整一下鬆緊,又踏上皮靴子,對著後視鏡繫著黑色的領帶。
「剛剛那個高個子是誰?真是個傻小子。」雅各布上尉把後視鏡的角度稍微調整了一下,一邊緩慢地開車,一邊微笑著說到。
他仍舊是沒有回答,臉色卻更加陰沉,伸手取了那件同樣整齊疊放著的黑色的制服外套,展臂穿到了身上,又從盒子裡抽了那條黑色的皮帶圍在了腰間,扣上腰帶的金屬扣,繫好武裝帶,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淺金色頭髮,壓上了黑色的帽子,完成了這一切的裝扮,他最後又望向了後視鏡,整了整帶著三片橡樹葉和兩枚星的上將領章,面無表情地問到:「上邊有什麼指示?」
「你沒事吧,凱蒂。」威施爾目送著那位不可一世的男人和那個瘦削的上尉軍官走遠,打量著眼前這個瑟瑟發抖的女孩,「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是誰?剛剛他傷害你了麼?」
「不,沒有,他沒有傷害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碧雲有些費力地澄清著,威施爾一定認為是他要圖謀非禮。她很清楚他的個性,這次如果不是雅各布上尉突然有急事把他叫走的話,後果便不可想像了。
「那是怎麼回事?」他關切地追問。
「麥克斯,感謝你的好意,總之你不要管這事了,你也管不了的。」碧雲匆忙用牛皮紙包好了那16朵玫瑰花,抱在懷裡,推開了花房的大門。
「凱蒂……」威施爾有些愣神地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