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山棗醒來了。
她有些尷尬,因為她是被內急憋醒的,喝了那麼多水,又吃了半盆疙瘩湯,她這會小腹漲的很,但是……
她該怎麼下炕呢?
山棗慢慢撐著坐起來,動作極輕,怕驚醒了床下的男人。山棗輕輕的掀開被子,慢慢挪下床,呼——
她長出口氣,還不錯,看來傷的不是很嚴重,其實她的腿應該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是她的腹部,睡前她看了一下,還是有很大一片的淤青,不過看著還好。
山棗坐起來,正準備下地她又愁了,沒鞋子怎麼辦?
那天褚雲峰把她抱回來以後就直接把她以前腳上穿的草鞋扔了,這些日子她一直躺在床上,褚雲峰也沒想起來要給她準備鞋子的事,其實應該說,褚雲峰就完全沒有想到要給她置辦物件。
之前褚雲峰想著是買了個男娃,雖然瘦弱了些,但他的一些舊衣改改也能穿,誰知後來才發現買了個女娃回來,山棗又一直昏迷著,褚雲峰也就沒想過這些事。
山棗為難的坐在床上,肚子也疼的厲害,還是先去上茅房吧,一會再弄水洗洗腳好了。這麼想著她一腳就踏了下去,但是她幾天腳沒用力,腿上被李拐子踩過還有傷,這麼猛地下地,受傷的那只腳只感覺一陣劇痛,人眼看著就要摔在褚雲峰身上。
她一動,褚雲峰就醒了,本來他睡覺就警醒,今天山棗又醒了,他更睡不安穩,看見山棗坐起身,他也不知道山棗想幹嘛。
若是想逃跑是不是也太早了?就她現在的樣子,這大半夜的,只怕還沒跑出去人就被野獸叼走了。
他微微眯著眼睛,看見山棗坐起了身子後盯著底下發了一陣子呆,接著她一腳踏空,眼看著就要摔下來,他忙伸手接住。
山棗悶哼一聲,立刻意識到自己倒在這男人的懷裡,手忙腳亂的要推開他。褚雲峰下意識的接住她以後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眼前不斷的有手在揮舞,然後自己在混亂之中還被打了好幾下,他皮糙肉厚倒也不在意,只是閃著有些麻煩,手下意識的想往下找個支撐點,耳邊頓時響起了一聲尖叫。
「啊——」山棗以為他要欺負自己,嚇的眼淚也出來了,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很快看到他皺起眉頭,山棗馬上把身子蜷縮起來,雙臂抱頭,瑟瑟發抖的等著下麵的毒打。
褚雲峰愣住了,這個啞巴姑娘是有病嗎?先是亂打人,又尖叫,又縮身子,褚雲峰被山棗一系列的動作搞懵了。
他愣了片刻,才試探的問,「你要幹什麼?」
山棗等了半天,沒有預料中的毒打,她忙撐起身子,手忙腳亂的從褚雲峰的懷裡滾了出來,警惕的看了一眼褚雲峰,飛快的爬起來一瘸一拐的沖到門口。
褚雲峰忙招手,「你要回家也別急啊,外面黑,有野獸。」 山棗走到門口,腳步頓住。大毛聽見了響動,從窩裡躥出去沖著山棗不停的吠著。狗吠聲在這空蕩的夜裡顯得有些格外讓人害怕。
褚雲峰鬆了口氣,他還真怕她就這麼不管不顧的跑出去,他站起身,山棗立刻往旁邊躲了躲,褚雲峰立住不動,沖著外面喊了聲,「大毛,去睡覺!」
大毛嗷嗚低咽幾聲,褚雲峰又喊了幾聲,大毛這才乖乖鑽進窩裡去睡覺。
褚雲峰讓自己儘量放鬆,慢慢的說,「你別怕,要走等你傷好了走,現在外面黑,不好。」
山裡的冷風吹來,山棗瑟縮了一下,她緊張的看著褚雲峰,褚雲峰也定定的看著她,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
「茅、茅房在哪?」
最後是山棗按捺不住,極小聲的問著。
褚雲峰微微一愣,然後指著院子外面一塊黑乎乎看不清的地方,「那邊就是……」
山棗回頭看了一下,有些為難,天這麼黑,她還光著腳,最重要的是這四周黑乎乎的,只靠著點月光根本看不見路,她害怕。
褚雲峰想了想,走到屋子角落拖出一個木盆來,又站到院子對她說,「天黑,你進去解決,一會兒我收拾。」
山棗為難的很,她怎麼好意思,且不說解在屋裡會有股子味兒,這種事她也做不出來,偏偏她又腹痛不已,兩腿不自覺的緊緊夾著,望望屋裡,又望望外面,咬咬牙,她還是去外面上茅房吧。
見她要往外走,褚雲峰忙攔住,「這院子有籬笆,外面不安全,你就在屋裡解決吧,我沒事。」
你沒事我有事啊,山棗快哭了,她的家也是在農村,可是茅房都修在自己院子裡,哪像這裡,茅房都在那黑乎乎的地方。
見山棗執意往外走,褚雲峰沒轍,只好說,「那你去那邊解決吧,我去院子外面站著。」
褚雲峰指的地方是院子的另一角,一塊大石的後面,有了大石的遮擋,雖說有些彆扭,也總比在院子外面或者在屋裡解決強。
褚雲峰說完就真的站到了籬笆門外,山棗實在憋不住了,只好跑到大石後面小解起來。
褚雲峰耳力很好,聽著嘩啦啦的水聲,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一件事情,原來她不是啞巴啊!
等山棗解決完了,她轉出大石後,看見褚雲峰還在籬笆門外,想了想,她還是輕輕喊了聲,「我好了。」
褚雲峰其實早知道她解決完了,只是怕她尷尬才多站了會兒,聽見她喊自己褚雲峰還有些意外,他原本猜著山棗會直接進屋的。
「嗯。」
褚雲峰進了院子,重新給籬笆門上了鎖,山棗沒再看他,一頭鑽進屋裡。褚雲峰看著她的背影,轉身走到了灶台前。
山棗把腳擔在炕的邊沿外睡覺,腳剛才沾了灰塵,這會兒肯定髒的不得了,她又不熟悉這屋裡,剛剛進來的時候在屋裡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水,只好先這樣將就一晚。
半天也不見他進來,山棗心裡早已安了許多,褚雲峰給她的感覺很安全,從他剛剛口口聲聲說可以讓她回家她就覺得了,儘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他這來的,但是山棗就是能感覺到,至少目前這段時間,她是安全的。
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傳來,山棗忙把被子拉高翻過身裝睡,褚雲峰端著水盆進來,看著她□在外面的小腳忍不住想笑。
這丫頭還有點意思。
褚雲峰蹲□子,沾濕了汗巾給她擦腳,溫熱的水燙在腳上,山棗一下坐了起來,還好褚雲峰躲的快,要不山棗就一腳踹在他臉上了,但就是這樣,山棗腳上沾的水還是有幾滴濺在了褚雲峰臉上。
看見褚雲峰擦著臉,山棗的臉也紅了,她奪過汗巾,小聲的說,「我自己來。」 褚雲峰哦了一聲,站了起來,看著山棗把腳洗乾淨,他才端了水盆放在門口。
「睡吧。」
褚雲峰重新躺下,把身上的皮襖蓋好,背對著山棗說。
山棗看著他的背影,心裡莫名的有些暖,她一路逃難吃了很多苦,見過的人也多,像他這樣對她好的人……
除了她的家人,再也沒有了。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的,山棗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她已經忘了,在這之前她還一再告誡自己要清醒,千萬不能
在睡著給他可乘之機。
第二天山棗睡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她先看了看床邊,褚雲峰果然已經起來了。山棗在被子裡微微活動了下全身,感覺好多了,她慢慢起床,肚子還是有些疼,山棗掀開衣裳,看著自己腹部的淤青,用手輕輕碰了碰,還是很疼,山棗吸著涼氣放下了衣裳。
還是沒有鞋子!
山棗很無奈,她總不能老在床上吧。
正想著,就聽見了門口一聲清咳。山棗抬頭,門口站著褚雲峰,手裡拎著一雙草鞋,山棗有些意外的看著他,褚雲峰把草鞋拿了進來,放在山棗腳下。
「試試。」
說完褚雲峰就退到了門口。他高大的身子一離開,山棗緊張的精神也舒緩了許多,她遲疑了一下,還是穿上了草鞋,嗯,剛剛好。
看見山棗穿了草鞋,褚雲峰有些高興,他指指院子,「飯好了。」
山棗這才知道自己這一覺竟然睡到了正午,穿了草鞋下床,山棗的腿還是有些不俐落,她看到房間一角放著一個木盆,上面還搭著一條汗巾,她慢慢挪了過去,蹲□子好好洗了個臉。
手摸到頭髮才發覺自己的一頭參差不齊的頭髮竟然又順又滑,想到之前自己粘的一縷縷的頭髮,山棗有些意外。
是他給自己洗的頭?
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山棗洗完了臉,端著木盆慢慢往外挪,剛出小屋,褚雲峰就伸手接過了木盆。山棗別過臉,挪到一塊平整的木頭上坐下。
潑掉了木盆的水,褚雲峰端了一碗飯來,雞肉燉松菇,這次他沒有撇油,碗裡油汪汪亮晃晃,聞著就香。
山棗頓了一下,才慢慢接過碗,褚雲峰又遞了一個烙餅,純麵粉的。等山棗捧好了飯碗拿著烙餅開始嚼著的時候,褚雲峰才去端出來了自己的飯。
山棗看的清楚,他手裡的烙餅,野菜多,麵粉少。
心裡那種怪怪的感覺又出來了,低下頭,山棗小口小口的啃著餅,兩個人都沒說話,連大毛都專心致志的吃著自己碗裡的的肉。
吃完了飯,褚雲峰又接過了她手裡的碗去刷洗,山棗猶豫了一下,張了幾次口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等到褚雲峰收拾好了開始劈柴的時候,山棗咬咬唇,飛快的說了一句。
「我叫山棗。」
「嗯?」褚雲峰茫然的抬頭看著她。
山棗臉有些紅,她不自在的別過臉,放大音量慢慢的說。
「我叫山棗。」
「哦。」這次褚雲峰聽清楚了,不過他似乎沒什麼反應,很快就低下頭繼續開始劈柴。
山棗突然間就有些惱了,這人是怎麼回事?她都說了自己的名字了,他怎麼也不告訴她他叫什麼!
等了半天也不見褚雲峰又反應,山棗微微提高了音量。
「我叫山棗,可以吃的山棗。」
剛說完,她就發現了不對勁,這話……好像怪怪的,她本意是想說,山棗是可以吃的那種野果……
山棗現在恨不得有個地縫能讓她鑽進去,誰不知道山棗是可以吃的野果?
果然,褚雲峰抬起頭,臉色古怪的看著她,直看的山棗臉色由紅轉白,都快哭了的時候,褚雲峰終於開口了,還是淡淡的口氣。
「哦,我叫褚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