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飯,褚雲峰就和山棗去了場壩,場壩其實就是一塊很平整的地,是村民們用來打麥子的地方,閒置的時候就被拿來當做他用,像今天這種事情場壩就是最合適的地方。
場壩上沒有多少人,褚雲峰隨意的朝著周圍掃了一眼,目光在不遠處的木頭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看什麼呢?」山棗順著褚雲峰的目光看去,卻沒看到什麼特別的。
褚雲峰搖搖頭,低頭看著山棗,「沒什麼。」
「獵戶哥,嫂子,你們也來啦!」英子帶著妹妹娟子親熱的過來和褚雲峰他們打招呼,褚雲峰他們轉過身去,看見守成叔一家也到了場壩。
「嗯,我們剛到。」褚雲峰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守成叔用手遮在眼前朝遠處望瞭望,「官府這人就是慢,還不來……」
二栓不耐煩的問,「爹,到底是不是真的?等這麼久連個鬼影都沒。」
大栓皺著眉,看著弟弟急躁的樣子忍不住說,「二栓,你這個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不懂事……」
大栓還在念叨著,二栓的脖子一梗,倔脾氣上來了,「我怎麼了?我好著呢!你沒事管好你自己就成,管我做什麼!」
大栓臉一變就要再說,他媳婦在旁邊扯扯他的袖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別說了,大栓看了一眼褚雲峰和山棗,搖搖頭沒再說話。
二栓不是個心細的,哼了一聲就蹲□子問娟子,「娟子,二哥帶你去抓蝴蝶玩兒好不?」
娟子眼睛一亮,點點頭說,「好,我要去。」
二栓笑眯眯的拉著娟子往場壩旁的草地走去,大栓正要喊,他媳婦忙扯了他一下,大栓被媳婦當著外人這麼一扯兩扯的脾氣也上來了,臉一黑就大著嗓子說開了,「你老扯我做什麼?我連個話還不能說了?」
這麼突然的一下,大栓媳婦被吼的一愣愣的,等反應過來臉就紅了,眼眶也蓄滿了淚水,大栓心裡有些愧疚,但是又拉不下臉來,瞪了媳婦一眼,「哭哭哭,哭什麼哭!就知道哭!」
大栓媳婦本只是有些哽咽,聽了這話很快別了臉過去悄悄擦了眼淚,硬是咬著下唇死命的憋著沒再哭出來。
這意外的一鬧,倒讓和守成叔一家站在一起的山棗和褚雲峰不自在了,山棗抬頭看了褚雲峰一眼,褚雲峰
微微皺眉,現在還站在這兒就不合適了,他剛想開口,守成叔已經先一步岔開了話題。
「最近的物價都正常了,現在米麵的價錢也都便宜了,日子也好過了。」他慢悠悠的問著,眼睛卻瞟向大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現在開口說走也不成了,褚雲峰點點頭,「慢慢的就好了。」
守成嬸子見他們聊的歡,也忙拉著山棗的手親熱的說,「你這身子好點兒了嗎?可得好好養身子,把身子養好了以後生孩子才容易。」
山棗笑著點點頭,「嗯,好多了,讓嬸子操心了。」
兩家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幾句,就看見有人在喊了,「來了來了,人到了!」
守成叔沖出褚雲峰點點頭,兩家人也跟了上去,大栓放心不下二栓和娟子,交代了一聲去找他倆了。
來人一身常服,身後背了個包袱,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官,騎著一頭騾子,帶著草帽慢悠悠的朝他們走來,眾人忙迎了上去,那人喝住了騾子,掃視了一圈,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怎麼也不搭個棚子,想曬壞本大人嗎?」
眾人一聽都不做聲了,守成叔看了一眼,上去沖著來人作了一個揖,賠著笑臉說,「大人,場壩那有個戲臺子,通風著呢,這會兒坐著最涼快,要不您去那歇歇?」
來人從鼻子哼了一聲,守成叔忙上前牽了騾子的繩子,小聲的沖著身邊的人說著,「趕緊把板凳桌子搬好,再泡壺好茶來。」
大家都不敢怠慢,頓時拿凳子的拿凳子,搬桌子的搬桌子,泡茶的泡茶。等守成叔牽著騾子慢慢到了場壩邊不遠的那個破舊的戲臺前,這一切都已經弄好了。
來人慢悠悠的下了騾子,嫌惡的看了一眼這個破舊的戲臺子,看了眼凳子和桌子卻不急著坐下,而是伸出手閑閑的看看自己的指甲。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這是啥意思,守成叔看看身邊的人,互相都搖搖頭。
褚雲峰看在眼裡,在心裡冷笑,能來辦這種差事想也不會是個大官,還拿捏個強調。他也不吭聲,村民樸實,不懂官場這套阿諛奉承的把戲,這人真是表演錯地方了。
果然那人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眾人有反應,撇撇嘴,他在乾淨的桌椅上又刻意用袖子擦了一遍,這才慢慢的坐下。
「這是白雲村吧?」
他翹著二郎腿,慢騰騰的問。
「是是是。」大家紛紛點頭。
來人抬眼看了一眼眾人,輕哼了一聲,「我是鎮上的官員,姓羅,這是我的官牌,你們看看吧。」他從懷裡拿出一塊木牌,放在桌子上,嚴三離的最近,小心翼翼的捧起木牌看了半天,又把木牌往後遞,小聲問,「誰識字?幫著看看?」
山棗伸長脖子瞄了一眼,木牌上的字很複雜,她看了半天也沒看懂到底是什麼,不由得看向褚雲峰。
「司民,專管戶籍的。」褚雲峰人高馬大的,早將木牌上的內容看的清清楚楚,低聲在山棗耳邊說著。
羅司民似乎很是得意,又像很寶貝一樣,在木牌被嚴三拿去看了一會兒後就開始敲著桌子,不耐的嚷嚷,「看完了沒?看完就還給本大人,這東西弄壞了你們可賠不起。」
嚴三連連賠著笑,把木牌捧著,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
羅司民喝了口茶,皺著眉抱怨,「都是些茶沫子,這也能拿出來招待人嗎?」說完他又歎口氣,「算了算了,山裡人也就這樣子了。」
大家除了賠笑還能做什麼?民不與官鬥,即使只是不入流的小官,想收拾他們這些人,也是如同收拾螞蟻一般。
歇夠了,羅司民才打開包袱,取出筆墨紙硯和一本小冊子,伸手揮了揮,「各家各戶排好隊,一個一個來,當家的站在最前面。」
大家沒動,羅司民又指著守成叔,「你你你,老頭,你站第一個,然後你老婆站第二個,後面是你兒子媳婦什麼的,快點站好,別在本大人這兒磨磨蹭蹭的。」
守成叔忙站在第一個,一個人動了就有第二個人動,大家很快就開始排隊,不時還互相提醒著,「那家的,快站好了,別磨蹭啊。」
褚雲峰不和人爭,眾人推搡間他和山棗都被擠到了略略靠後的位置,褚雲峰倒也不在意,只是看著天上高懸的太陽,他的眉頭緊蹙了。
「怎麼了?」山棗問。
褚雲峰看著長長的隊伍,指指天上的太陽,「日頭開始毒了,還不知道要排到什麼時候。」
山棗伸出頭看了一下,「應該很快吧。」
整條隊伍長長的,剛開始還都沒人說話,不一會兒大家就開始各自聊開了,人就是這樣,走到哪都離不開一張嘴。
剛開始眾人都以為很快就結束了,實際上慢的很,半個時辰過去了守成叔一家還沒弄完,人群中開始有了小聲的抱怨。
這點抱怨是微不足道了,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
褚雲峰的眉頭越蹙越緊,看著前面依然很長的隊伍,他轉身把手搭在山棗被曬的通紅的臉上,手掌下的皮膚冰涼,但是細細密密都是汗。
「這樣不成!」褚雲峰看著臉色不太好的山棗鬱悶的說。
山棗用袖子當扇子給自己扇涼,抬頭一看褚雲峰也是一頭汗珠,捏起袖子為他擦擦額頭的汗水,「什麼不成?」
站太久,又一直被曬著,山棗說話已經有些有氣無力了。
褚雲峰看看長隊,很多人索性坐在了場壩上,這會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候,場壩的地面燙的驚人,一個個坐下去的時候都會先被燙的跳起來。
看著整條隊伍裡被曬的面色緋紅的女人孩子們,在看看氣弱的山棗,褚雲峰摸摸她的臉,「你在這等我,我回家一趟,馬上回來,你別坐地下,燙得很。」
「回家幹嗎啊?」
山棗揉揉酸痛的腰,不解的問。
「等著就是了。」褚雲峰說完,大步的離開了隊伍,往家裡走去。
他走後,山棗索性蹲了下來,腿腳都麻了,不過是個登記,怎麼這麼麻煩。
過了一會兒,褚雲峰挑著扁擔,兩頭都是水桶,人們一看都爬起來了,木頭第一個沖了上去接過褚雲峰的扁擔,高興的說,「獵戶哥,你咋知道我們渴了呢?真好,你還給我們送水。」
褚雲峰把扁擔交給他,點點頭,「你先挑過去讓大家喝點水,我回家去搬凳子,這大熱天的,總不能都坐地下,戲臺子那邊不是有一溜樹嘛,搬了凳子坐那邊去。」
木頭看著褚雲峰說的地方,戲臺子旁邊那塊是有幾棵樹,剛好形成一塊陰涼的地方,就是離戲臺子有些距離,不過大家互相喊著就是,也耽誤不了啥事。
「獵戶哥,你家也沒多少凳子,咱們就坐那樹下的草地上,有水喝就成,你也別回去拿了。」木頭笑呵呵的說著,直接把水挑去了樹蔭那塊,褚雲峰沖著隊伍喊,「大家去那邊坐吧,咱們喝著水慢慢等,在這曬著也不是個事兒。」
大家都站起來,叫了聲好,紛紛給褚雲峰
道謝,都往那樹蔭底下走去,先是早也有人看見了那塊地只是不敢去,這會兒大家都去,也就不怕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