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我停了腳步。

  三句話?

  他要說什麼?還有什麼好說。

  回過頭,路燈將任西顧的身影拉得很長,他的手緊捂著左腹,見我的目光移來,他慌忙將手放開。

  「你要說什麼?」我口氣和緩了些,「說完就快點回去吧。」

  其實我原意是他的胃病比較嚴重,今晚被灌了大半夜的酒,該早點回家休息。但他顯然以為我是在趕他走,臉上更白了幾分,低垂了眼,「我這樣總是糾纏著你是不是讓你覺得很厭煩。」

  我沉默了幾秒,搖頭。

  「從前我說過要娶你,我只是想問,你還記不記得,那時你說『好』。」他看著我,「你答應嫁給我,我說過要娶你……我一直沒有忘記我的諾言,我們,能不能不食言?」

  我哽住呼吸,只是不答。

  「最後一句話很簡單,」他輕輕地說,「我依然愛你。」

  我依然愛你……

  我轉身上樓,高跟鞋急促的敲亮寂靜的樓道。

  沿途的感應燈一一亮起,我的心思像被一團無形的煙霧侵襲,攪亂了分寸。

  我嚴格控制住思緒,在進門前深吸一口氣,收拾好心情。回屋後沒有開燈,褪了外套便徑直往床上躺。

  也許是因為酒精,安靜下來後我沒有辦法立刻入睡。高速運轉了一夜的大腦似乎不知疲倦,明明身體已經快到達極限了,睡意卻遲遲不來。

  我在黑暗中睜著眼不知道發呆了多久,霍然起身開燈。

  進廚房沖了一杯解酒藥,我覺得有些心煩氣躁,便端著解酒藥靠在窗前,打開窗透口氣,冷靜一下。

  不料,當窗口大開,視線漫無目的的往下移時,我驀地愣住——

  任西顧?

  他怎麼還沒有走?

  此刻他正仰著頭,雙眼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我的方向,對上我的目光,他措手不及,臉上浮現出錯愕與狼狽之色……

  面面相覷了片刻,我沒來由有幾分尷尬,砰得一聲關上窗。

  胸中有些氣悶,便想乾脆就當做沒發現這回事,他愛站到什麼時候就站到什麼時候,與我無關。

  可總有些東西說不清也道不明,攪了我大半夜不得安眠。

  再次從床上爬起時,指針已經走到快4點。

  幾個小時了,他也該走了吧。我起身撩起窗簾,隔著玻璃往下看……

  那人卻還在。

  我皺起眉,猶豫了幾秒,到底披上外套走下樓。

  鐵門「咿呀」一聲被打開。

  我淡淡的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他看到我出現時綻開的驚喜之色頓時僵住,表情有些受傷,「我現在就走。」

  我看著他獨自一人快走到小區門口時才叫住他,「這麼晚了,你怎麼回去。」

  「我去叫車。」

  「這個時間你去哪裡叫車。」況且這個地段比較偏,要步行好一段路才能到大路上。

  他有些語塞,回頭看著我沒說話。

  我忍耐地閉了閉眼,沒好氣的退開身拉開門,「進來吧。」

  他一路很安靜的跟在我身後,進入玄關之前彎身將鞋子擺好,赤著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沒動。

  「怎麼了?」

  他難得不好意思,「我腳沒洗,很髒。」

  「沒事,難不成你就在那站一晚上,」我再去沖一杯解酒藥,「拖鞋你自己去拿,穿好了到廚房。」

  當他重新站在兩個人生活過的小屋,彼此都開始有些侷促。

  他呆站在餐桌前,白著臉,手不著痕跡的掩著左腹,等我示意他坐下時才依言坐下,原本桀驁的性子在這一刻乖巧得嚇人。

  我無意跟他多說,只將解酒藥放在他面前,他接過水杯的手有些不穩,怕是胃疼得厲害。我忙翻找常備的醫藥包,意外發現當初他走之後,還剩下幾包胃藥沒丟。查看了保質期是36個月,我便放心將胃藥也推到他面前,示意他一道吃了。

  他看了我一眼,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乖乖吃了藥。

  「冰箱裡還有一些食物,想吃就自己拿去熱,」接著頓了頓,「你以前的房間還有一床被子,等會你就在那邊睡。」

  他低聲說,「謝謝。」

  我潦草的點個頭,關上房間的門。

  第二天醒來得意外的早。

  門外依稀有一些動靜,我沒有起來,等外面的聲音漸漸平息後,玄關傳來微弱的腳步聲……我鬆了口氣,總算是要走了。

  不想,那腳步聲忽然一轉,徑直來到我門前。我心一提,但他沒有出聲,只是沉默著,靜靜在我門前停駐許久,最後轉身離開,大門被輕輕關上……

  咔噠一聲。

  心底漫開難言的惆悵,胸口空蕩得厲害。

  我把被子拉過頭,用力閉上眼,倒頭再睡。

  週末這天就這樣被我睡過大半,西顧走之前煮了碗皮蛋粥放在電飯煲裡,桌上的荷包蛋已經冷了。

  我放進微波爐熱好了試了試味道,稍微咸了點,難得能入口。

  週一上班後,這段小插曲我們雙方都很有默契的選擇了遺忘,但任西顧從這之後就開始勤快的跑辦公室,兩人見面的機會增加許多。

  我不假顏色,對他們一視同仁。

  週六和陸紆見面之前我已經好好想清楚了,這周的約會地點是我定的,就在上次和趙老闆見面的小酒樓。

  他聽到我約在這個地方時便已經明白了,見面這天,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其實你是個好女人。」

  很好,我收到好人卡了。

  我揚起眉,「我只想知道是在我們交往前,還是交往後。」

  「都沒有。」他眼中透出罕見的溫存之色,「從來就沒有開始過,只是我自己一相情願而已。」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詭異的是心中也沒有太多怨憤,平靜得異常。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公眾場合,這當頭也抹不開臉激動得質問『為什麼你心裡有人還相親,相親了還糾纏不清』等等,其實……我自己也何嘗有立場責問。我沒有付出相應的感情,那麼無法索取到對方同等的感情後,無法惱羞成怒的去指責對方。

  當然,這件事可大可小,我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揭過,反正陸紆跟對方並沒有開始過。依陸紆這麼古板的個性,若要另起一段感情,該會先來找我了斷。

  現在就看我怎麼取捨。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我道,「是不是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她願意點頭,你就會第一時間回到她身邊。」

  他認真的思索了片刻,最後無奈答,「……是。」

  「那麼我的答案你已經知道了。」我不可能把一顆不定時炸彈放在身邊。

  「對不起,」他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

  「如果只是單純心裡有人其實並沒有關係,」人到這個年歲不可能如一張白紙,經歷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無可厚非,「但要是依你所言,不管任何時候只要對方點頭,你就會抽身回到她身邊,我不建議你繼續再相親。」

  他聞言怔了下,「……我明白了。」

  兩人就像普通友人一般邊用餐邊談心,晚餐結束後,這段感情便就此劃下休止符。

  羅莉收到我再次單身的消息後,焦急的又開始給我張羅相親。

  「不用了,目前先暫時等等,讓我歇口氣。」

  其實我開始厭倦了。

  相親的對象來來去去,看了這麼多人,與我同齡的男人大多已經把自己殺死了,他們腦中除了計算著這個女人的家世和自己配不配,帶出去後會不會丟自己的面子,個性夠不夠溫柔能不能服侍自己,還有床上的功夫好不好。

  常常一個女人怕不保險,同時曖昧上兩三個當備胎……

  我突然很想回到純真的年代。

  多麼希望在下一秒發現自己正坐在教室裡,就算教導主任正站在我跟前,拿著教鞭敲打我的桌子也沒關係。

  我不需要再努力堅強,我可以放心的軟弱,也許我可以不那麼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