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胞弟失蹤

寧安鎮和元德鎮並不隸屬一個縣,相隔五十多里路。前者比後者要大上一半,甚至較之元德鎮,要更繁榮。太平縣衙門也在寧安鎮上,較之其他小鎮,更安定。

進了鎮後謝崇華還走了半日,才到了墨香書院。

雨水未停,依舊磅礡滾落,地上濺起的雨珠將褲管都打濕了,蓑衣根本不能遮擋多少雨水。他站在書院大門前,只見左右環以園牆,阻隔了一窺的心願。從未在書院待過的他對這種地方有一種身為讀書人的憧憬,弟弟能考進這裡,他身為兄長很高興,所以咬牙也要供他在這唸書。

許是已經過了上課的時辰,大門緊閉,唯能聽見雨聲。他敲敲大門,好一會門才打開,一位老者開門探頭,見了他,稍作打量,問道,「公子找誰?」

謝崇華作揖客氣道,「老丈人,我弟弟在這唸書,我是來尋他的,麻煩您傳達一聲。」

老者又問道,「你弟弟叫什麼名,我去問問。」

「謝崇意,崇山越嶺的崇,意氣風發的意。」

「公子稍等。」

老者將門半掩,便進裡頭去問人確認了。謝崇華一得空閒,才覺手腳發冷,看看手指,已凍得紫紅。又摸摸錢袋,還在懷裡揣著。安心等了許久,等他都懷疑老者是不是忘了的時候,才終於見他出來。

「這位公子,書院裡沒有叫謝崇意的少爺。」

謝崇華一愣,「怎麼會沒有?」

老者思量半會,才道,「半年前倒是有個叫謝崇意的少爺,不過六個月前就沒來書院了。」

謝崇華更是錯愕,一時失語,見他要關門,忙伸手擋住,「能否再請問老丈,可知他如今在何處?」

老者搖搖頭,便將門關了。

謝崇華怔愣原地,想了許久仍是沒想明白,為什麼在墨香書院唸書的弟弟,卻沒有在這?半年前就離開書院了?那他去了哪裡?為什麼他回家和在信上半句不提?

他又敲敲門,那老者出來,他便問,「那請問林莫林先生可在?」

林莫是教弟弟的先生,當年他送謝崇意到書院時曾見過。而今在這認識的人,也唯有他了。

「林先生今日沒來書院。」老者見他不像是壞人,被雨淋得寒氣直竄,心腸一軟,說道,「你可有住的地方?等林先生回來,我告訴他。」

謝崇華也不知要往何處去,他總要找到弟弟後才能回去,想到方才來時途經的客棧,說道,「住在永福客棧。」

謝過老者,他又走入雨中,準備先去永福客棧住下,知會掌櫃一聲,好讓林莫能找到自己。住進客棧房間,他還有些暈乎,許是被在冷雨裡走太久,心情又低沉擔心,寒氣冷入骨子裡,十分不舒服。在屋裡烤了一會火才舒緩過來,便換了身乾衣裳,披上蓑衣去找胞弟。

然而想要在一個偌大的鎮子找人並不容易,他一路問去,都沒有知情人。又餓又冷的去麵攤點了個面,吃了兩口就嚥不下去,只覺胸悶氣短。便又披上蓑衣去找。

中午到了寧安鎮,找到下午,仍是不見他。又尋至夜裡,還是沒找到。回到客棧,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著外面雨打瓦礫的聲音,不過是在臨鎮,已心生一股人在異鄉為異客的悲涼挫敗。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屋外有人敲門,他竟睜不開眼。想伸手抓住什麼起來,卻碰翻床頭花瓶。「砰」的一聲落地碎響,外面的人終於進來。卻看不清人,那人聲音急促,將他扶住,「這位爺這是怎麼了?」

是小二的聲音?

額頭一涼,像是小二在探他額頭,隨即又聽他急聲「怎麼燒成這樣」,便匆匆離開了。

謝崇華雙眼模糊,半點力氣也沒。只知道有人將他抬起下樓,不多久就聞到藥材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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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崇華醒來時,發現竟是在個陌生地方,身上蓋著厚實棉被,隱有香氣,不由慌亂。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便聽個男子說道,「你病剛好轉就想再病一回麼?」

他循聲看去,見是個白髮老人,又見這屋裡都是醫書,想到昏迷之前的事,心想他是大夫,忙跟他道謝,「謝過大夫,只是我還有要事要辦,改日再來謝過。」他起身穿衣,發現錢袋還完整無損的在床邊放著,便又問道,「敢問藥錢……」

大夫說道,「掌櫃不認得你,見你也帶了行囊,許是外鄉人吧。老夫不收你的錢,只是你想現在走?老夫可不願看著你去外頭淋雨,又暈倒了,壞我名聲。」

老先生一臉孤傲,說話也十分冷淡。只是不願收錢也要治好他的病才能讓他走,謝崇華知他心腸不壞,說道,「小生是元德鎮人,來此是為了尋我三弟,不料卻一直找不到人,我十分擔心他,恐不能再安心留下。」

見老先生稍有遲疑,他放下錢袋,又彎身作揖行了大禮,便開門出去。哪料門一開,就迎面撞上個人。只聽得瓷器破碎的聲響,地上已濺滿茶水。一個年輕婦人倒在地上,咬牙不言疼,可臉色卻已蒼白。

老先生聞聲出來,「阿宋你沒摔傷吧?」

「萬分抱歉,是在下走得急了。」謝崇華滿面慚愧,要去攙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想給她銀子瞧病,才發現錢都做藥費給這老先生了,更是窘迫。

那婦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可面色卻青白,剛才摔的可不是一般的疼。

老先生像想起了事,說道,「阿宋你人面廣,替這公子尋個人吧。」

婦人爽朗問道,「要找誰,只管說。」

謝崇華見她被撞傷不問責,還一口答應要幫他找人,真覺這婦人度量大。老先生安撫說無妨,他這才說了人,又將弟弟的樣貌說與她聽。婦人聽後就走了,讓他在這安心等。

婦人走後,他尋了掃帚將地上茶杯碎片清掃乾淨,一會那老先生出來,將方纔他給的錢袋還給他,說道,「一人在外不容易,你自己留著吧。」

謝崇華不肯要,同他推辭一番,被強塞回手中,心裡感觸萬分。再做推讓就辜負他的好意了,這才收回,恭敬問道,「還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老夫姓邵,在這寧安鎮開醫館有三十餘年了。」邵大夫又道,「方纔那人姓宋,是我遠親侄女,這幾日都是她在照料你,別人都喊她宋寡婦,你也可以這麼喊。」

謝崇華心頭咯登,寡婦?看模樣不過二十出頭,年長他兩三歲的模樣,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如此喊……不妥當吧?」

邵大夫倒是一臉淡漠,說道,「做了寡婦,她倒是更高興的。」

謝崇華一頓,「這是為何?」

「她那丈夫好賭,輸了便喝得爛醉,醉了便拿她出氣。那時她常來我這治病,每每瞧見,便覺她丈夫禽獸不如,下手著實太重。苦的是婆家人還指責她的不是。」說著,他已冷笑一聲,目有輕蔑之色。

杏林之人說出這樣的重話,可見那人有多可惡,而護著他的婆家,想必也是做得過分。

邵大夫隱約想起什麼,問道,「方纔你說你是元德鎮的人,弟弟叫謝崇意?」

「正是。」不知他為何又重提,謝崇華恭敬回話。

「那……」邵大夫欲言又止,多瞧他幾遍,又不太確定,「那你……你叫什麼?」

謝崇華作揖答道,「跟弟弟名字相差一字,崇華,華貴的華。」

邵大夫雙目已露詫異,又上下細看他兩回,「你莫不是榕樹村的人?」

謝崇華一愣,「正是……邵大夫怎會知道?」

邵大夫朗聲大笑,原本冷厲的臉頓時散了冷漠,「你岳父便是我師兄啊,你和妙妙成親那日我還去喝過喜酒。可剛去就被人灌了一壺酒,新郎官也沒看清楚。」

他一說,連謝崇華也覺意外,末了為這奇緣由衷一笑,實在是巧得很。那小二哪裡不送,偏是送到這來。連邵大夫也覺頗有緣分,當即喚夫人來,去做一桌的菜來。

因算是自家人,謝崇華少了拘謹,和他說起弟弟的事。邵大夫聽後沉思半晌,說道,「那墨香書院的溫洞主學識淵博,院規甚嚴,連知州也慕名而來和他做學問。我還聽聞有學生有事外出忘記和書院說一聲,一日沒去,他還親自登門詢問,可是不願唸書了。可為何你弟弟已在那裡念了一年,後來半年沒去,卻是一點風聲也沒有?」

這也正是謝崇華覺得奇怪的地方,心下更是擔心胞弟,害怕他闖了什麼禍。腹中太過飢餓,見了菜吃個半飽,吃著吃著才想起來,「不知我昏迷了幾日?」

「三天。」

「三天?」他愕然,忙跟他借了紙筆,想讓人送信回家中,免得母親妻子擔心。

邵大夫在旁看他提筆落字,筆筆有力,折彎順暢不拖泥帶水。難怪師兄說他不是先瞧上這人,而是先看中他的字,確實下筆非凡。正暗暗稱讚,門外就有人跑了進來,宋寡婦跑得氣喘吁吁,一張俏臉通紅,尋了謝崇華,說道。

「找著你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