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年,今年不似往年,入冬下雨,細想之下,反倒是已經好幾個月沒下雨,井水的水位都下降了一半,提水要提老半天。如果再不下雨,怕要鬧旱災,春分時無法順利春耕。
正月初一,已經快過子時,去察看堤壩的謝崇華還沒有回來。齊妙側躺在床上,將床沿攔住,看女兒在軟軟被褥上爬來爬去。小傢伙白日睡好了,晚上可精神極了,倒是她有些睏。
她刮刮女兒的鼻尖,說道,「你爹越來越忙了,等玉兒會說話的時候,一定要跟你爹爹說『爹爹不要再這麼操勞了』好不好?還有……」她低聲,「讓你爹爹多在家,陪陪你,陪陪娘親好不好?」
小玉如今還在牙牙學語,只是聽著母親的聲音,對著她咯咯直笑,眉眼都像極了齊妙,耳朵倒像她爹。剛學會爬的孩子總是不能安靜,睡的也比以前少了。爬了又好一會,打了哈欠,往母親懷裡爬去,窩她懷中要找吃的。
齊妙抱起她喚了奶娘進來。
奶娘推開門,彎身問道,「夫人叫小的什麼事?」
齊妙說道,「小姐餓了,餵好後就帶她睡吧,屋裡爐火生好,玉兒她怕冷。」
奶娘將她接過,裹好衣服抱回房去了。
齊妙見屋裡燈火又暗,拿了剔杖將蠟油撥去。她往外瞧了瞧,一個人影映在窗戶上。她笑了笑,將剔杖放下,輕步跑到門口,靠在門後。剛跑過去,就聽見門外人聲輕笑,「要嚇我嗎?」
她撇撇嘴,開門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謝崇華邊進來邊笑問,「那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我分明走得這麼輕了。」
齊妙這才恍然,看影子嘛,她得意道,「果然都是聰明人。」
謝崇華啞然失笑,「我去洗洗,你去睡吧。」
「我讓下人把熱水都上好了,不用喊他們了。」齊妙怕冷,將大澡桶放房裡,底下起了個大爐子,生著炭火,上面的水就能一直熱著。見丈夫過去洗,她拿著鐵鉗子將生旺的炭火夾走一半,否則這麼多燒著,是要煮人的。
成親兩年多,早已熟知對方身體,為他寬衣解帶,也沒了羞赧。齊妙瞧看他靴子時,上面只落著灰白,沒有沾染濕泥,起身拿了帕子給他揉脖頸,問道,「堤壩那的水也很少了麼?」
「嗯,河床都能瞧見了,如果初春不來雨,得鬧旱災,你看今年入秋後,就滴雨未下。」
齊妙是瞧見他去了堤壩,鞋都沒有沾半點濕泥,以此推斷河堤也沒有多少水了,「那是不是要祈雨?」
旱災時請神婆來祈雨,是很多地方都有的風俗。謝崇華將臉帕鋪在臉上,說道,「等驚蟄的時候看看,如果還不來雨,再去求吧。但願不要乾旱,否則百姓得受苦了。」
齊妙歎道,「二郎也不要太辛苦,畢竟是過年,讓自己歇兩日吧。你將縣衙裡的囚犯全都重審一遍,每日都在翻案斷案,百姓對你頗有贊言,休息兩日他們也能諒解的。」
謝崇華突然想起來,揭下臉帕回身看她,伴著嘩啦未停的水聲說道,「明日初二,按規矩是回娘家的日子,你可備好東西收拾好衣物了?」
「我以為你忘了,而且你這樣忙,不回也沒事,爹娘會體諒的。」
「你也許久沒回家了,不趁著這個機會回,我也不知何時能陪你。你歇著吧,我去收拾。」
齊妙展顏,又將他壓回熱水裡,「我知道你累,你好好鬆鬆筋骨,我唬你呢,都收拾好了。」
謝崇華這才放心,又想她是盼著自己和她回娘家的,只是知他辛苦,就沒主動提。他若不說,她也打算裝作不知道,「剛上任半年,有許多事要忙,等忙過這陣子,我就得空陪你了。」
「不急的。」齊妙溫聲說著,雖然衙門不大,回內宅就十幾步的事,一牆之隔,可不得空了,就算是就在三步之外,也不會常回來。
謝崇華笑道,「我急,玉兒正在學說話,我得教她喊爹爹。」
齊妙噗嗤一笑,「想得美,玉兒得先學怎麼喊我,生她這樣辛苦。」說著,又想起母親來。為人母親,才知道養大一個孩子有多不容易。雖然有奶娘有嬤嬤,還有婆婆幫忙,可還是不易的,便更想回去了。
她將髒衣物放在桶裡,等明天下人會進來拿了去洗。因東西都收拾好了,就差拿錢。她開了錢箱,一眼就看見擺在最上面的那個紅袋子。這是除夕那晚丈夫放自己枕頭下的,硌得她腦袋都疼了,拿來一瞧,是兩個壓歲錢,說是連去年他不在家一起補她的。
瞧著這壓歲錢,剛才瞬間湧上的感傷,這才淡了些。
娘親當初離家,只怕也這樣掛念過外婆他們吧。只是人終歸要長大離開,各自成家,有自己的兒女的。等十五年後,女兒也會這樣嫁進別人家,同樣剩下自己的兒女……
幾代相傳,才有這不知不覺的百年、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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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謝崇華攜妻女去齊家,因來回要三日,因此謝崇華出門時特地囑咐謝崇意照顧好母親,看好家。末了彎身摸摸阿芷的小辮子,笑道,「阿芷也要聽話,喜歡什麼就讓你謝三哥哥買。」
因陸正禹給了自己兩百兩銀子,謝崇華怕母親又計較陸芷住在家中,因此將那兩百兩都給了母親。沈秀這才沒說什麼,但也不管她,都是嬤嬤照顧。只是陸芷平日喜歡跟在謝崇意背後,所以謝崇華又叮囑他一番,這才離開。
送走兄長嫂子,謝崇意問道,「今天姐夫姐姐他們也會來吧?」
「說了要來的,不過沒這麼早,你姐夫愛睡。」
謝崇意輕笑,「每晚都那麼晚睡,能早起嗎?真不知道以後常老爺去了,姐夫該怎麼養家,姐姐當初要是嫁了陸大哥該多好。」
「胡說什麼。」沈秀皺眉,「你姐夫是你長輩,背後不許嚼舌根。」
謝崇意不喜常宋,心中對他厭煩,想到他可能要來,乾脆尋了個借口,說約了昔日同窗,去外面。他一說要走,衣角就被扯住,他低頭捏著陸芷的手指要她鬆開,「我們一幫男的玩,你跟來做什麼。」
陸芷抬頭看他,就是不鬆手。等沈秀進去了,她才說道,「你才沒約人呢,你撒謊。」
「你也不是十二個時辰都跟著我,我何時約的你不知道。」
陸芷眨眨眼,「你就是撒謊,我知道。」
謝崇意無話可說,妥協了,「好好好,走吧。」開春她就要去學堂了,真不知道到時候學了點東西,會更聰明到什麼地步,說不定會做女狀元的。他下意識要伸手摸她的頭,轉念一想她七歲了,男女有別了呀,微微一頓,收回了手,「阿芷,你七歲了。」
陸芷數了數手指頭,「是啊,七歲了。」她又舔了舔牙,以前的牙已經掉光,新的牙還沒有完全長齊,抬臉問道,「那我的牙什麼時候能長好呀?」
他彎身看了看,「快了。」末了又說道,「長好了也不能吃甜的。」
「為什麼?」
「否則又得掉。」
「哦。」
兩人出了巷子,街上已經很是熱鬧,往來追鬧著玩的孩童穿梭往來小販人群中,看得謝崇意想起往昔。不過如今已經完全不會這麼追著玩了,畢竟他已經十七,不是個孩童了。
要打發時日最好的莫過於去聽曲了,謝崇意領著阿芷去最近的一處酒樓,還沒進去,就見旁邊擠來一人,愣是先他一步進去,卻是堵在門口,隨後那人笑聲譏諷,「喲,當年連飯都吃不起的窮小子竟然敢進酒樓,不怕沒錢給,讓掌櫃亂棍打出去嗎?」
謝崇意一頓,認出這人是誰。當初賄賂溫洞主,買了考試第一虛名的龐林。家境富裕,腦子卻不太靈光,在二十人的班裡尚不過排個十四五名,他拿第一,大家心知肚明,卻都不提。當年欺負他最厲害的,可不就是龐林。
龐林好整以暇瞧著他,嗤笑,「衣服倒穿得不錯,是你那知縣哥哥買的吧?可你哥一年俸祿還不夠我做一身衣服的錢,聽說你嫂子家境不錯,難不成都是你嫂子倒貼買的?」
謝崇意惱怒道,「滾。」
龐林對他這反應並不意外,以前不都是這硬骨頭的模樣,可要欺負……就是這種人最好欺負的啊,「你可千萬不要拿你那七品官的哥哥來壓我,他敢動千里之外的四品官,可是他得想想我伯父是誰,是他的直隸上司龐知州啊,小心參他一本,讓他丟了官。」
謝崇意不想和這瘋狗亂吠,轉身要走,又被他跳過來攔住,「同窗相見,怎麼不敘舊就要走了。是不是囊中羞澀沒錢進去,要不要我賞你?」
陸芷抬頭看著這兩人,又看謝崇意,從未見他如此憤怒過,連帶著牽她手的力道也大了,手骨有些疼。她只覺這一直說個不停的人實在討人嫌,直覺告訴她這人不是好人。
她右手扯扯龐林的衣角,見他看來,才指了指他的腳下,一本正經道,「哥哥,剛才你跳過來的時候,剛好踩到地上的狗屎了。」
「……」
龐林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覺鞋底下好像真的有異物,再顧不得嘲諷人,跳了起來怒聲,「快、快給我拿水,水!」
下人亂作一團,龐林也覺髒得要瘋了,差點沒吐出來。謝崇意抿抿嘴,拉著陸芷走了。走了老遠,才說道,「姑娘家的,要斯文些,下次不許說那個字。」
「哦。」陸芷見他心情好似好了起來,也愉悅地蹦著步子跟他走。她才不是粗魯的姑娘家,以後也不會說了。可要是再有人欺負他,她就算說十個髒字也是要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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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半年未下雨,太平縣百姓都盼著初春能下點雨,然而到了驚蟄,春分將至,仍是沒見半點甘霖。就算是請神婆求了雨,還祭拜了河伯,都不見雨水。
謝崇華早想去水源豐富的地方引水,修築溝渠,可是整個鹿州都鬧了旱災。若無法按時春耕,便沒有糧食,到時候整個州都要亂的。上頭已經自顧不暇,自然先去解決其它幾個大縣,哪裡會管他們這個小縣。
思來想去,他領著縣裡一部分壯丁疏浚河道,一部分去山上挖渠引水,山上樹多,能蓄水,雖然山離得遠,也費力氣,甚至引來的泉水也不能覆蓋整個縣的旱田,但能滋潤多少就滋潤多少。
等春分到來,已經滋潤了農田的百姓得以順利播種。謝崇華又下令,那些沒有按時耕種的,可以到縣裡糧倉領一些救濟糧。同時奏請上面,減免太平縣租稅。
許是屢次三番上奏,上面終於是得了回應。鹿州等三州共二十四個縣租稅免除半年,若下半年仍旱災不見好轉,免除全年租稅。
慕師爺將這好消息領回縣裡,衙門上下可算是鬆了一口氣。縣衙去年糧倉豐盈,是熬得過今年的。
縣裡的百姓從未見過這樣的好官,各個鄉正一合計,組織各鄉壯丁,買了土灰,準備去將破敗的衙門修葺一番。
歷任縣官都是不樂意多修衙門的,除非是實在破舊不堪不能住了,才會隨便修下。只因修建衙門得跟上頭請求從每年的賦稅中撥出銀子,如此卻容易讓上頭落下「靡費」的印象,甚至影響政績判定。若是在當地徵收稅捐,又易引起當地豪紳不滿。因此衙門向來是取門戶牢固,牆壁堅完便可。
來的那日謝崇華領著慕師爺趙押司去了別鎮,晚上才能趕回來。齊妙也不在內衙,酒婆就報了給沈秀。
沈秀一聽,說道,「這不是好事嗎?那就讓他們修吧,我早就想讓妙妙找人修了,只是說不好,就沒喊了,如今正好。」
酒婆遲疑,說道,「如果讓上面的人知道,只怕要誤會的。」
「哪裡會誤會什麼,又不是真拿百姓的錢來修房子,你快去開門,讓他們進來吧。」
酒婆這才去請那些人,稍稍一數,足有五十餘人。衙役瞧見,忍不住過來說道,「酒婆,這陣仗也太大了,夫人她怎麼答應的。」
「夫人出門了,是老夫人做的主。」酒婆本想就這麼進去,到底還是折回來了,「你去跟他們說,隨便修修那些破洞就好,早點打發他們回去。」
「知道了酒婆。」
囑咐完,酒婆若有所思進了裡頭。等中午齊妙回來,就和她說了這事。齊妙本來也覺得沒什麼,見酒婆神色有異樣,問道,「酒婆你有事直說無妨。」
酒婆這才說道,「那巡撫每年都會巡視各州各縣,尤其是對新官的考核更是嚴厲。大人雖做得無可挑剔,只是太過嚴厲,我們百姓是歡喜,但那些豪紳,卻已經有所怨言。若是在巡撫那告一狀,只怕這衙門翻新,也要被說上一說,於大人不好。」
齊妙想了想,倒安撫起她來,「酒婆費心了,事已至此,總不能將他們的一番心意給毀了,就這麼放著吧,巡撫若真的問起,再跟他提就好。到時候找幾位鄉正作證,巡撫大人大多不是糊塗人,會聽解釋的。」
酒婆點頭,「夫人是個豁達人。」
對這衙門,她倒是從來沒這麼用心過,若是以往,她提也不會提。如今卻會擔心這衙門,大有榮辱與共的感慨。許是因為謝家一家待她都好,沒將她當做命苦的下人隨意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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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七,春景將逝,桃花卻開得正旺。樹木可蓄水,不如低矮的花草因缺水而顯得乾旱。又因沒有雨水,桃花反倒開得比往年更紅更艷。
謝崇意趁著醫館放他假,便帶著陸芷去看桃花。一路走到山腳,鋪了半坡的桃花紅艷一片,爛漫嬌紅,看得陸芷的雙眼也因這紅色而變得更加明亮起來。兩人邊走邊瞧,已聞桃花散發的類似桃仁般微苦,並不香甜的獨特花香。
「花真好看。」
謝崇意聽見,摘了一朵往她髮髻上塞去。陸芷抬手摸了摸,小小的,應該很好看,可是很快就要乾了吧,然後就難看了,「謝三哥哥,等會回去的時候去八寶軒看看有沒有桃花鈿子賣好不好?」
謝崇意知道她兄長給她留了一大筆錢,二哥也讓自己留心,她要買什麼就給她買,當然是點頭答應。一會牽著的小手鬆開,以為她是要自己走,可手心卻一溫,低頭看去,就見她正往自己手裡塞碎銀,滿臉認真,「這是嫂子給阿芷的壓歲錢。」
「三哥給你買,放好。」謝崇意不能告訴她她親哥給了錢,有些想起來會害怕的事,還是等她再長大一些再說吧。
「可是謝哥哥你一個月才領兩百文錢,你窮,阿芷有錢。」
謝崇意苦笑不得,戳戳她的腦袋,「對啊,你也知道你謝哥哥窮,那還總纏著我買糖人。」
陸芷展顏,「八文錢謝哥哥還是出得起的,小錢你出,大錢阿芷來。」
謝崇意朗聲笑了笑,小丫頭倒是一點都不貪財,還十分仗義灑脫,以後不要做女狀元了,分明是個做將軍的料嘛。
身在桃花林,近看桃花嬌艷,遠看桃花掛滿枝頭,挨挨擠擠,占斷春光。
走著走著,卻瞧見一處橫枝掛著一方手帕。帕子上只著一枝臘梅,水墨渲染,簡單而不似尋常姑娘所用的艷麗手帕。他瞧了瞧四下,也不知是誰落在這的,看樣子也不像是特意懸掛,否則為求穩妥,會先打個結的。
他本就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也就沒有理會,準備彎身離開。腰身剛彎要從桃枝下過去,視線所及之處,就瞧見一雙繡著梅花的繡花鞋進來。他抬頭看去,一個模樣十分俊俏清秀的姑娘急尋過來,像是沒瞧見他,只看見他身後的東西,嬌艷的臉上露了笑顏,比起旁邊桃花來,絲毫不遜色。
她伸手將那帕子取下,許是取得太急,這一扯,竟聽見撕的短聲,帕子竟然扯破了。俏美的臉上已露哭意,讓旁人看了只覺楚楚可憐。
「姑娘沒事吧?」謝崇意禁不住停了步子詢問。
那姑娘淚眼瞧他,囁嚅,「這是我母親親手繡給我的……」
謝崇意見她這樣痛心的模樣,心想她的母親要麼是遠走,要麼是不在人世了,更多了幾分遺憾。只是自己再遺憾也幫不上忙,見她旁邊還有婢女裝扮的人跟隨,安慰一句,就帶著陸芷走了。
本以為只是一面之緣,誰想第二日他去了醫館,還沒將門板全打開,就來了一人,一瞧,正是昨日見到的那姑娘。
他以為這姑娘不會記得自己,誰想她驚喜道,「你昨日可是領了你妹妹去那桃花山上看了桃花?」
謝崇意笑笑點頭,又問,「你那帕子……」
姑娘默了默,面有感傷,「恢復不了原樣,我將它放進箱子裡鎖起來了,那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她微微一笑,「興許是夜裡想得太多,焦躁了一晚不能入睡,聽人說這裡最有名的大夫就在這,所以我就過來開點安神的藥,誰想這麼巧就碰見你了。」
謝崇意也覺得巧了,邊迎她進來邊說道,「師叔他一會就吃完飯過來了,對了,你不是這裡人麼?」
「不是,我剛跟我爹和我母親搬到這,哪裡都還不熟悉,認識的人也不多。」姑娘怕他頭暈,又笑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如今的是繼母。」
謝崇意點點頭,不好多問她的事,她倒是隨和。整理了下藥櫃,剛轉身,就見她站在藥櫃前靜靜瞧著那些藥,見他回身,才笑道,「我叫葛靈,你呢?」
眼前的少女笑得溫婉柔媚,明艷非常,謝崇意頓了頓,說道,「謝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