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斑鳩聳了下肩膀:「我看了下你的機甲材料,外表用的是高分子化合物,金屬被深埋在了表皮以下,大概是近幾年的新產品吧。」
喬以安瞇起眼,老斑鳩的猜測十分靠譜,她並不懷疑一個在蟲族邊上生活了三十年的專家的觀察結果。
只是,這個猜測卻引起了更多的疑問。
比如,蟲族如果沒有攻擊性的話,為什麼帝國和蟲族的戰爭綿延了數千年,彷彿一對怨偶,彼此明明已經相看兩相厭了,卻不甘心半生付出順水東流,寧肯咒罵著糾纏在一起。
二人沉默半晌,老斑鳩突然開口問道:「當初,我是觀察了半天,看到阿蟲對於星蟲們的主動攻擊都無動於衷,確定了他的危害性極小,才讓你把他帶回來的,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
為什麼那麼痛快的答應下來?
喬以安眉毛一揚,沒有說話,左手握成拳頭,在老斑鳩面前一晃而過,與此同時,阿蟲啊嗚一聲,條件反射的往後跳去,他卻忘了自己還緊緊的拉著喬以安的袖子,瞬間摔了一跤。
老斑鳩:「……」
看來他們年輕的少尉對於自身武力有著極為強大的自信心啊。
喬以安見談話已經結束,她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我去看看他們的訓練效果。」
這個下午,喬以安的巡視效果刷新了上午的記錄,當她身後跟著一個目露綠光,望著自己手裡的硬幣流著口水的跟屁蟲的時候,每一名士兵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手指抽筋的程度,一枚硬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消失在了指縫間。
喬以安滿意的摸了摸阿蟲的頭,笑瞇瞇的指著廚房的方向:「晚上給你加餐。」
阿蟲雙眼瞬間放亮,銀灰色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辰初升,璀璨的動人心弦。
黑貓和方田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呆蟲又被騙了,他們敢打賭,老大口裡的加餐和阿蟲想像中的加餐肯定不是一個東西。
到了吃飯的時候,阿蟲捧著手裡一碗裝的滿滿的米粥,眼巴巴的看著喬以安,後者只做沒見,津津有味的吃著自己碗裡的米粥。
黑貓咳了聲,捧著飯碗湊近了阿蟲,小聲的道:「阿蟲寶寶,我教你個辦法,長官一定會給你真正的加餐的。」
黑貓一邊說,一邊朝廚房方向努了努嘴巴,嗯,大概在阿蟲眼中,那就是童話森林裡的糖果屋吧——巧克力的屋頂,蛋糕做的牆壁。
喬以安專心致志的吃完飯,對待食物,她總是一種近乎虔誠的態度,專心的程度勝過一次暗殺。
她站起身,正要把飯碗送洗,身後傳來了一聲脆生生的呼喚:「爸爸」
喬以安刷的一下轉過身,眼睛危險的瞇起,看向了一臉羞澀的阿蟲和旁邊笑的前仰後合的黑貓,方田等人則是完全的被震住了,擦,這是神馬情況?
阿蟲害羞的瞄了一眼喬以安,又怯生生的叫了句:「爸爸」
頓了下,他指向了身後的廚房,準確無誤的表達了自己的慾望:「吃」
喬以安狹長的雙眼完全瞇起,她兩個箭步走到了阿蟲面前,一把捉住了亟欲逃離作案現場的黑貓後頸,伸出空閒的左手,準確無誤的指著黑貓的鼻子,對著阿蟲一本正經的道:「吃」
方田:「……」
黑貓瞬間淚流滿面,他掙扎著抱住喬以安的胳膊,哭號道:「老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啊您就饒了小的這一次吧」
經過這次事件,提醒了喬以安,阿蟲的學習能力超強,看來要把他盡快的引上正途。
飯後,喬以安看著懶洋洋的東倒西歪的士兵們,眉毛揚起,宣佈道:「沒有燈光正好可以練習你們的敏感度,今天的休息時間為蟲族產蛋完畢。」
老斑鳩撇了撇嘴巴,和斯庫對望一眼,丫真是個操練狂人啊。
黑貓被喬以安打發去修理帳篷,方田主動的給他打了下手,他愁眉苦臉的看著只剩下一半龍骨的帳篷:「這個,艾——」
方田一攤開雙手,沉默的做了一個口型:活該喬以安則是把阿蟲叫到了一邊,帶著某種私心的,開始認認真真的教導起阿蟲華語。
在銀河帝國中,由於疆域廣大,下轄了無數星域,每一個星域又有成千上萬的恆星系,而同一星球中也可能像是地球一樣,發展出迥然不同的文明。
很多文明都擁有自己獨特的語言和文字,當然,由於人類身體的構造相似,發音器官相同,每一門語言都沒有難到其他民族完全無法學習的地步。
只是不可能有人擁有那麼廣泛的精力去學習所有的語言和文字。
自然的,銀河帝國中不同星球的人的交談主要依靠小巧靈便的翻譯機。
同時,公認的官方語言則是在銀心通用的語言,名為星星之語,當然,在上層貴族中則流行著一種極為古老的語言,這種語言發音優美,曲調繁複,又被稱為貴族語。
像是阿蟲最初吐出的幾個單字的發音,無一例外,都是銀河通用語。
而現在,喬以安要教導他學習古老的華語,她抓起了一個石子,在地上劃出了三個字,看著阿蟲,認真的念道:「喬——以——安。」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指著自己。
阿蟲慢慢的重複著她的話:「喬——以——安。」
喬以安讚賞的點了點頭,作為獎勵,用手輕輕摸了摸阿蟲的腦袋。
阿蟲嘿嘿一樂,突然無師自通的叫道:「安安」
喬以安臉瞬間拉黑,她凶殘的舉起了右拳,這次,阿蟲卻異常的頑固,主動的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口中依然固執的一疊聲的喊道:「安安,安安,安安——」
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年輕男子的清脆的喚聲,黑貓撇了下嘴巴,嘟囔道:「還不如叫爸爸呢」
方田:「……」
見無法校正,喬以安索性隨著他去了,又在地上重新寫了兩個字:「阿——蟲。」
她伸手指著阿蟲,連續念了三遍,阿蟲眨了眨眼睛,指著自己:「阿蟲。」又指著喬以安:「安安。」
喬以安獎勵的摸了摸他的頭,換來他一個璀璨的笑容。
喬以安咳了兩聲,開始進入了今天的正式教學,她握住石子,龍飛鳳舞的在地上寫了三排字,寫好後,她的手指點著這些字句,一字一字的念道:「我們是炎黃子孫——」
阿蟲乖巧的跟著複述:「我們是炎黃子孫——」
喬以安下巴繃緊,認真的繼續念道:「我們是龍的傳人——」
阿蟲學著她的樣子,狠狠的繃緊了自己的下巴:「我們是龍的傳人——」
喬以安的聲音驟然提高,清脆響亮,在夜色中傳出很遠很遠:「——我們流著共同的血脈,為了中華的崛起,為了所有站在身後支持我們的同胞而奮鬥」
阿蟲眨了眨眼,吞吞吐吐的道:「奮,奮鬥」
喬以安垂下眼簾,第一次展現出了少有的耐心,不厭其煩的重複著,阿蟲終於從結結巴巴到能夠流利的說出了完整的語句,雖然他這兩天的表現和三歲幼兒無異,事實上他的智力卻遠超於此。
喬以安卻並不滿足,一整個晚上,只是反覆的重複著這簡單的三句話,直到阿蟲能夠倒背如流,他的口齒也從帶著些含糊的奶音變成了年輕男子特有的清脆悅耳。
喬以安的眼睛驟然一濕,聽到這熟悉的鄉音,讓她猛地意識到自己是在離家萬萬里之遙的邊防站上甚至連舉頭望一望共同的明月都做不到阿蟲敏銳的注意到了她的情緒變化,學著喬以安的樣子,笨拙的把大手放到她的腦袋上,一下一下的摸著。
喬以安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雙眼黑亮的看著他,請求道:「再說一次,阿蟲,再說一次」
一旁的老斑鳩默默的看著地上形狀整齊的方塊字,聽著年輕的少尉和阿蟲的對話,心有所感,抬起頭望著天上湛藍的星空,老眼使勁的眨了兩下。
而兵站的各個陰影處,今天的人尤其的多,除了手上硬幣翻轉帶起的輕微風聲,士兵們俱都沉默不語。
那些陌生的字詞,陌生的語句,源源不斷的飄進了眾人的耳中,雖然是一門無比陌生的語言,卻讓人奇異的感受到了他的魅力。
年輕的少尉在朗誦著這些語句時,每一個士兵都感受到了被深深壓抑的思鄉之情,那無法述說的對故土的深深的熱愛,強而有力的在耳邊響起,一下下的擊打在眾人的心臟上。
每個人都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幽深的天宇,那一片暗藍的星空,像是承載了所有人的思鄉之情,墜著滿滿的星光,照在每一名離家的遊子身上。
斯庫使勁眨了兩下眼睛,低聲咒罵:「該死,明知道要客死異鄉了,還非要讓人入土難安」
老斑鳩聲音低沉,望著年輕少尉認真的側臉,帶了些鼻音:「也許,他能帶我們走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