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葉氣哄哄地重新點了燈出來開門,門只打開一條縫,她披衣站在門中間,將懷玉堵在門口,口中低低抱怨道:「你,你大晚上的跑來敲我的門,若是被左近的人家看到了,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叫我今後再這鎮上如何立足?」想了一想,又似笑非笑問:「高家的小姐如何?可出來與你廝見了?」
懷玉瞇了眼看她,道:「你管的倒多。你不跟我走,我自會去帶了高家小姐回去。」又睨著她道,「爺若是想,路上能拐一大串倒貼的回去。」
青葉聽他左一個爺右一個爺,言語間帶出的流氓腔更勝以往,因此皺著鼻子生氣道:「誰要管你?我才不要管你,你怎樣都與我無關。不過,看來你並未見著人家高小姐,否則你就說不出要帶她回去的話了。我聽大牛娘說了,那高家小姐生得倒也不十分醜,只是臉上生了許多麻子而已,人又有些老相,大牛娘說她還沒她爹娘長得好看呢。」言罷,幸災樂禍地乾笑了幾聲。
懷玉倚著門,哼笑道:「哦,你倒有心,連人家爹的長相都打聽好了?可惜了,她爹高員外也是滿臉的麻子,要不然你以為高小姐臉上的麻子從哪裡來的?」
青葉失言,叫他捉住把柄,明裡暗裡譏諷了一通,一時無地自容,不由得惱羞成怒,伸手就要去關門,他卻已伸出一隻腳將門抵住,隨後側身硬是擠了進來。
青葉見他負了手四下裡打量,心中忐忑,慌張道:「你不用再看啦,這裡雖破舊,將來習慣了就好。三表叔,你不用擔心我,你老人家且安心返京罷!」
這屋內牆角處蟲鳴聲聲,猶如身在野外不說,擺設也僅有一桌一椅一床並一個盆架而已,衣裳無處擱放,暫且都堆放到床上去了;黃土砌就的牆面坑坑窪窪,無有一塊平整處,唯有床腳處的一片牆油光發亮,仔細嗅一嗅,似乎還有淡淡羊膻氣,想來是原先的房主常年在床腳上拴羊給蹭出來的。
懷玉連連搖頭,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失笑了幾聲,踱到她床頭,慢慢在她床沿上落了座。青葉心道不好,心跳得厲害,趕緊放下油燈,去拉扯他的衣袖,用盡了吃奶勁將他往外拖,口中低聲嚷道:「你老人家喝醉啦,又是一身酒氣!人家女子的睡床豈是你能隨便坐的?你老人家且放尊重些……你自去找你的高家小姐去!」話未落音,已被他鉗住後腦勺,身子一個騰空,人已被他攔腰抄起,一把給丟到了床上。
青葉被他堵在床頭一角,掙了幾下,掙脫不開,瞧他眼神不對,心裡曉得大約是躲不過了,撲上來恨恨地咬了他幾口,又扳著他的臉,囉哩吧嗦地追問:「你同我說,你走不走?你走不走?你走不走?你到底要何時才走?」
懷玉眉眼微挑,伸手撕扯她的衣裳,貼在她耳畔懶洋洋道:「今晚便走。」
「真走?」
懷玉點頭:「真走。車馬已候在門口了。」
青葉又問:「大牛家人可看到你來找我了?」
懷玉用力將她一咬,嗤嗤笑道:「小樣兒,放心好了,不會壞你名聲。」
青葉被他咬得生疼,伸手用力推他,推不開,自己卻累得氣喘吁吁,到後來,推他的一雙手不知為何就攀上了他的肩膀,用力地抓著他的脊背,掐他的腰窩。她還記得在暈暈乎乎之際,貼著他的耳朵同他說了一句心裡話:「懷玉表叔,將來即便我嫁了人,也會偶爾想起你。」
懷玉伏在她的頸窩裡,一下下地咬她親她,把她的一把髮絲都攥在手裡,纏繞於指間腕上,聞言,笑了一笑,便也禮尚往來,嘴唇貼在她耳邊同她交心道:「我府中並沒有鶯鶯燕燕……曉得你不願受拘束,已為你……」
其時,青葉已然失神,足尖痙攣,身子輕顫,頭腦裡一片懵懂,雖緊緊抱著他,卻未聽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懷玉直待到深夜。青葉腰酸腿疼,想:罷了罷了,今後再也遇不上他這樣的人了,且由得他去了。
又想:這一回已買好房屋,也已搬進來住了,生米如今煮成了熟飯,他親口答應自己隨時可留下來的,即便他口是心非,如今再想阻攔或是耍什麼手段已是不能夠了,還不信他能找到哪個衙內公子少爺來強搶她的三間破茅草屋,致使她流落街頭。
雖如此想,抱著他的時候還是偷偷掉了幾滴眼淚。
懷玉終於停手後,又捉住她用力親了幾口,方慢騰騰地起來穿衣裳。衣裳穿好,下床,彎下腰,將她包有全副家當的包袱從床底下給拽出來,再從床腳處翻出她的衣裳給她往身上穿。
青葉將臉伏在他的腿上,問:「你做什麼?」
懷玉看她一眼,慵慵懶懶笑道:「侯小葉子,咱們要上路了。」
青葉未聽清,從他懷中滾下來,在床上滾了兩滾,拿枕頭蓋住頭臉,悶聲道:「我最討厭送人了,我不要看著你走。懷玉好表叔,我不去送你啦,你老人家一路順風。」
懷玉不由分說給她胡亂穿了衣裳,一把將她拽起來,給她套上鞋子,再拎起她的包袱,拉扯著她往外走。青葉瞥見他手中的包袱,這才覺著不對,用力從他手中掙脫開來,慌道:「我送你就是了!你拎著我的包袱做什麼!」
懷玉不理睬她,輕聲歎一口氣,將她給拖到門外。車馬果然候在門口,車門大開。懷玉遠遠地將她的包袱拋給西風,西風接住,再塞到馬車內歸置好。這邊廂,懷玉則扯住她往馬車前拖。
青葉瞬間明瞭,嚷了一嗓子,不及多話,伸腦袋去撞他的胸膛,將他一頭撞開,其後轉身像兔子一樣往屋內逃,連金銀也顧不上討要了。跑到門口,忽然想起若是被堵在屋內便要變成甕中的鱉了,到時逃也逃不脫,趕緊又換了個方向,向大牛家奔去。奈何腿軟無力,才跑了兩步便一個踉蹌,險些兒摔倒在地。
懷玉一個箭步追上她,揪住她的後領,將她夾在腋下桎梏住,再從懷內摸出一個火折子,點亮,往她茅草屋的屋頂上一撂。秋季風乾物燥,屋簷的乾茅草遇著火星即刻燃著。
青葉驚怒之下,又變傻了,也不掙扎了,圓瞪著眼,半張著嘴,如同傻□子一般靜靜地站著,眼睜睜地看著先前點點的火星變為小小的火苗,未過許久,火苗便成為大片的火焰。有火星落到山牆處人家白送她的乾草堆及麥秸堆上,轟地一聲,轉眼成了燎原之火。她又眼睜睜地看著懷玉面朝茅草屋站定,解開褲腰,從胯-下掏出物件,對著烈烈火焰開始放-尿。
待懷玉終於將一泡長尿放完,重新繫好褲子,青葉也終於醒了神。先是蹦跳了幾下要去撲火,屋簷太高,她夠不著,火勢逐漸變猛,根本也來不及救,她又扯著嗓子哭喊:「高大哥——高大姐——大牛——」
懷玉一把掩住她的嘴,將她往馬車內拖。其時房頂已化為一片灰燼,灰燼被風吹動,四散飄去,露出橫七豎八的房梁,再其後,房梁也一根根著火滾落在地。火焰烈烈之聲終於將深夜裡熟睡的左近的鎮人驚醒,隨後便是一片驚慌喊叫之聲。
青葉掙扎著哭喊:「侯懷玉!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為何要這樣做!你不是說了准我隨意留下的麼!你前些日子說的話,莫非都是騙我!你既然殺了我的珠仙姐,殺了蟹江婆婆,燒殺了滿船的無辜之人……你這樣心狠,咱們之間注定是再無緣分可言了!你為何還要這樣強求!我恨你!我恨你——」
懷玉的臉被火光映紅,看著有幾分猙獰有幾分譏嘲。他嘿嘿一笑,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凶狠,偏語氣溫柔得要命,一如在七里塘鎮揭穿她出身時的模樣:「小葉子,咱們之間有沒有緣分,得由我侯懷玉說了算,你既已被我看上,又同我睡了覺,還想要撇下我嫁與旁人,豈不可笑?」
乾草堆、麥秸堆也轉眼燃盡,星星點點的火苗隨風四散飄去,鄰近的大牛家乃是磚牆瓦頂,雖有火星四散飄落,卻未被殃及。然而風聲火聲烈烈,大牛一家也終於在睡夢中被驚醒。一家人衣裳都來不及穿,披頭散髮地衝到院外四處喊人救火。大牛娘衣衫不整地拎著一桶水一路奔來,岔著腔兒哭喊:「大牛他姐!大牛他姐——」
遠處的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火,一時間跑來許多救火之人,懷玉摀住青葉的嘴,將她塞到馬車內。青葉簌簌落淚,失魂落魄道:「你不怕我再生病麼,你寧願我死掉也不願意放手麼?」
懷玉依舊凶狠笑道:「是,哪怕你生了病,哪怕你失了魂,也得留在我侯懷玉的身邊。」
青葉眼淚汪汪地問:「若我的病不能好,若我將來變得又老又醜呢?你可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可會為今□□迫我而不值?」
懷玉貼近她,嘴唇對著她的耳朵,一字一頓道:「哪怕你的病不能好,哪怕你變得又老又醜,你侯小葉子生也得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這一輩子想要離開我?」嘿嘿笑了兩聲,咬牙慢慢道,「侯小葉子,我看你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