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小尼姑淨心

淨空笑道:「法號得由庵裡的住持來起,她還是活人一個,這點面子還得給她留。休要心急,待落了發,自會給你起法號,但你是我度化的,因此要做我的小徒弟,將來自然也要為我洗衣做飯,我同人家吵架,你也要相幫。」

青葉點頭稱好,又說淨真與淨心這兩個法號都不錯。淨空還是大笑,說既然住持在,就沒有自己給自己起法號的道理,再者淨真這個法號已有人用了,但明日可向住持略提上一提,叫她為你起淨心這個法號便是。

二人說的投機,遂親親熱熱地攜了手,往雲娘所在的棚子尋了過去。

到得原先的那個香燭棚子,雲娘卻不在,賣香燭的老婆婆嘎嘎笑道:「適才那一位娘子等得心焦,喝了許多茶水,眼下去茅房了。她留了話,若是姑娘回來,叫你略等上一等,她腿腳崴到了,走路慢。」

青葉心下有些失望與難過,但一想等下不必與她哭哭啼啼的道別,一個不好,只怕還要糾纏許久,心中便又生出些許的慶幸來,與賣香燭茶水的老婆婆道:「我出家去啦!等她回來,你叫她自己回家去罷,不必等我啦。」

那老婆婆以為自己聽錯了話,跟在後頭嚷嚷:「你回來!你回來!你再說一遍!你哪裡出家去——」

青葉只對那老婆婆笑了一笑,再不說話,出了棚子,與淨空攜了手往後山的庵堂走去。原來西山的後面還有一座小山頭,被人稱作是後山。西山上的是和尚廟,後山上的則是尼姑庵。

二人下了西山,再上後山,緊走慢走,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爬上後山頂,遠遠地瞧見庵堂的豁了邊的院牆時,卻見山路上又有一人抱著腳哼唧。想來是由於先前的一場大雪化了水,山路泥濘,一不小心便要摔倒。走近前去一看,摔倒之人乃是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這男子衣著鮮亮,唇紅齒白,生的倒也清秀。

淨空趕緊甩了青葉的手,上前去問:「乖乖,施主你可是哪裡傷到啦?可還能走得了路?若是走不動,我扶你到咱們庵堂裡先歇息一下。」

年輕男子苦著臉道:「適才滑倒,腳脖子被山石劃破了個口子,流血不止……我家就在山腳下,只消有人去我家叫個人來扶我回去就成了。」

淨空笑道:「這個好辦,我替你包紮下傷口,再叫我徒弟下山喊你家人便可。」忙忙抽出袖子裡的帕子,伸手去捲人家的褲腿。

青葉為難道:「我頭一回來,不認得路,怎麼去喊他家裡人?」

年輕男子將淨空的手擋開,紅了紅臉,輕聲道:「能否請師父下山去替我喊一聲家裡人,傷口的話,請這一位姑娘隨意替我包紮一下就成。」

淨空的臉色就有些不好起來,道:「她哪裡會包紮傷口?要不等我給你紮好,再親自送你下山!」

年輕男子眼睛盯著青葉,結結巴巴地問:「姑……姑娘可否替我包紮一下?」

青葉覺得他好笑至極,都受了傷,還挑三揀四,便翻了個白眼,搖頭道:「不會。」

那男子還不死心:「姑娘,你……」

淨空臉色難看,冷冰冰道:「她法號淨心。」

青葉看看天已近中午,覺得肚餓,想盡早去庵堂裡找些飯食吃,遂道:「要不師父先將他扶到庵堂再說。」

淨空點頭稱好,也不要青葉幫忙,憑一己之力將那男子扶到庵堂內。庵堂裡也有兩個尼姑,見她帶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回去,紛紛撇嘴,竟然無有一個人上前來幫忙。一個上了些年紀的老尼姑喝道:「淨空,你不是要下山去探望父母的麼!又哪裡招惹是非去了!待住持回來,看不——」

淨空不耐煩道:「你年紀大眼神不好了?看不到我正在做善事麼!」言罷,將那男子徑直扶到庵堂裡安頓好。又將青葉領回到自己的屋子內,翻出一領半舊的法衣叫她穿上,又道:「你既然要出家,頭上首飾也取下罷。」

青葉果然就乖乖地把頭上的釵環取下,交給淨空:「請師父幫我收著,將來下山時換些銀子好做些善事。」

趁淨空收首飾時,她四下裡略看了看,這屋子內僅有一張睡床及一桌一椅,土牆斑駁,牆根牆角處都是土牆落下的泥土,看著煞風景得很,心裡便想著下回下山去看望雲娘時,須得厚著臉皮將那只心愛的美人觚討來裝飾下屋子才成。

淨空收好首飾,又帶青葉去灶房,叫青葉熱了剩菜剩飯端來給那男子吃,她自去給那男子包紮傷口。青葉掀了鍋蓋,見鍋內還有少許燒焦的剩飯,鍋灶上的一隻菜碗內有半碗白菜炒豆腐,白菜被煮成了糊糊,豆腐則碎成了渣渣。

庵堂裡的一老一少兩個尼姑見青葉進了灶房,忙忙跑進來,虎視眈眈地盯著她看,生怕被她順走灶房裡的柴米油鹽,對她是一萬個不放心,但因她是淨空領來的,卻不敢出言將她趕走。

青葉看著剩菜剩飯,不由得大倒胃口,生怕自己出家的決心要動搖,忙為自己鼓勁:好歹有白米飯吃,還有的剩,想來是管飽的。

因鍋裡剩飯太乾,她便添了半碗水煮成泡飯,盛出來後,把剩菜也倒進去熱了一熱。熱好,盛出來,並三碗泡飯一道端到前堂裡去。

誰料那男子不在,想來是被淨空攙到睡覺的屋子裡去了。青葉心中暗暗打鼓,心道這庵堂內果然無規無矩,淨空師父這樣做,被傳出去了卻不大妙。心內七上八下的,轉念又想:我師父超凡脫俗,非是一般人,說話行事豈能拿尋常的世俗眼光去看待?如此想著,便將泡飯端到淨空的屋子裡。

那二人果然在屋子裡坐著,且都餓了,也不客氣,各端了一碗泡飯開吃。男子見青葉只小口小口地吃泡飯,並不吃菜,遂慇勤招呼:「姑娘……淨心小師父你怎麼不來點菜?」

青葉還未及答話,他便湊過來,把菜碗裡的幾塊豆腐渣都撥到她泡飯碗裡來了,口中笑道:「我還未動過,小師父請吃菜。」

青葉發窘,見淨空臉色也不大好,心中暗暗苦笑,師父她老人家哪樣都好,只是至今還未參透□□這句話。

淨空忍無可忍,沖那男子發作道:「你吃好快些下山去罷!向我徒弟獻什麼慇勤,她明日便要落發的,再獻慇勤也不能跟你回去做你媳婦!沒有眼色,不識好歹!」

男子被她罵了幾句,窘迫不已,漲紅著臉將碗一摔,看了青葉一眼,氣惱道:「姑娘好好的,為何就想不開要出家了?即便出家,為何要跟這等樣腦筋有毛病的老淫-尼混在一處,真是可惜。」言罷,瘸著腿跑了。

青葉也是目瞪口呆,端著那一碗泡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淨空還不解氣,摔摔打打,罵那男子的良心被狗吃了,又道:「我一片好心被他當做驢肝肺!早知道叫他躺在山路上血盡人亡!」

青葉看她形狀猶如罵街潑婦,心中暗暗納悶,這淨空說話行事都甚合自己的心意,但為何一見著男子便像是變了個人,腦子就有些不太好使了呢。

罵完那男子,淨空還不住口,越說越氣,便開始不停口地教誨起青葉來,叫她不能給那些臭男人好臉色看,自然也不能為男子所迷惑,見著美男子便忘了出家人的清規戒律云云。

青葉叫淨空囉嗦得煩躁,又聽她說話顛三倒四,心裡便有些不高興了,冷笑道:「明明是師父你將他扶回自己屋子裡的,也是師父你叫我去煮飯給他吃的,你那些話說與我聽做什麼!」越說越來氣,驕傲地翻著白眼,嗤道,「他那樣的,我哪只眼睛也看不上,比他強百倍的我都見識過,若是論起相貌,誰能比得過從前我家的那個,我家的那個表叔!」

淨空見她敢還嘴,更加不高興,拔高了聲大聲訓斥她,說她胡言亂語,定然是看那男子被趕跑了心中失望才頂嘴的云云。你一言我一語的正在胡亂吵鬧,青葉被氣得差點兒要還俗時,忽聽得庵堂外有腳步聲紛沓而至,有一人在外怒喝:「進去給我搜!」

青葉因為在生地方放不開,吵不過淨空,心內生氣非常,氣淨空說一套做一套。說什麼愛慾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云云,但她自己一見著男子便將自己所說過的話全都給忘到腦後去了,也不怕火炬燒手了,於是暗暗下定決心,明日即便落了發也不給她做徒弟了。忽然聽得外頭的聲響,心內狂跳,卻不忘睨著淨空道:「師父不信我?我家那個表叔來了,我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師父出去一看便知!」

淨空還未來得及出去看,便被幾個兇惡持刀的男子揪了出去,到了門口一看,庵堂裡的住持及另兩個尼姑已靠著牆根抖作了一團。

淨空倒不愧是青葉所相中的人,並不像其餘人等一樣害怕,沒有抖也沒有顫,人家揪住她時,她還順勢往人家身上靠了靠。

門口一堆惡人,惡人們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的一名華服金冠的年輕男子。

此男子果真是好相貌好氣度,誠然他面上有些氣急敗壞,頭上的金冠也歪到一旁去了,且手持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凶神惡煞般地堵在門口,但卻如小徒弟所言,不多不少,剛好比她所救的那個山腳下的男子好看一百倍。

淨心小徒弟,她是個實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