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有情人,無情事

懷玉將她扯過來,低下頭便惡狠狠地親了下去。

他鼻血還在慢慢往下滴,落了她一臉,嘴裡及呼出的氣息則有一絲淡淡的甜腥氣。青葉伸手去推,沒推開。他大約是覺得淌鼻血吃了虧,便也凶狠地撕咬她的唇與舌。

青葉破天荒地沒有錘他打他,溫順地由著他親吻,輕輕柔柔地回應著他,待他終於放開她時,她稍稍退開些許,雙手捧住著他的臉,仔細查看他臉上的傷,替他抹去鼻下的血跡,再極盡溫柔地親他嘴角、鼻尖及額上的傷處,柔柔地親一下,輕輕地問一聲:「好些了不曾?」

懷玉伸手再次抱住她,將頭埋到她的頸窩處,低聲道:「好些了……只是挨了一頓打,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聲音低不可聞,少見地帶了些委屈與脆弱的意味。

青葉心疼得要命,把他的臉捧住,一下下地親。

雲娘本要入內向懷玉請罪的,見門沒關死,便往屋內探了下頭。屋子內,青葉坐在懷玉的腿上,而懷玉把頭紮在青葉的懷裡,二人低聲呢喃,不知在說些什麼,許是訴說別後離情,許是傾吐衷腸。雲娘面上悄悄一紅,心內安定,微微笑了笑,悄悄帶上門,轉身走了。

直至雲娘進了屋子,點了燈燭,二人方才察覺夜已深。青葉要為懷玉的額上塗些藥膏,懷玉止住她:「這些傷算什麼,不打緊。」他歷年帶兵打仗,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有許多,這些許的小傷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青葉卻不依,取來跌打膏,挑了指尖大小的一塊,在他額上仔細塗開了,這才放心。

懷玉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起身穿衣要走,青葉把他的乾淨衣裳藏起來,抱住他的大腿不放手。衣裳被他奪去後,她便又勾住他撒嬌耍賴:「不要你走!不許你走!」

自跟他以來,她當著他的面便將不捨與依賴訴諸於口卻還是頭一回,懷玉笑了一笑,一把將她的腦袋攬過來,重重地按在胸口上,把她的臉又壓出幾道印子。良久,方溫言道:「乖,今晚自己睡罷。我還有事情要做,明後日得了空再來。」

青葉連連追問:「你要回去做什麼?做壞事麼?你要抽打王妃麼?她人其實並不像壞,我心裡頭都曉得的。若我是她,也要生氣做傻事的,總之不許你把事情鬧大,否則我將來怎麼同她在一個屋簷下過活?曉得麼?記住了麼?」

懷玉橫了她一眼:「還以為你是捨不得我,卻原來是擔心我回去打人。混賬。」

青葉拉拉扯扯地把懷玉送到院門口,再四叮囑他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懷玉便送她一句:「曉得了,囉嗦!」

青葉當他答應了,心下一鬆。雲娘也是欣慰,在她身後悄悄誇獎她道:「姑娘真真是良善之人。將來進了府,若是也能把心放得這樣寬,這一輩子必能自在度日的。」

因她說起進府一事,青葉便問:「如今已是三月裡,眼見著要進四月了,我還要去褚府麼?」

雲娘因她擔心了這些日子,好不容易見到懷玉,面上才有了些許的笑意,便故意取笑她:「姑娘大約是等得心急了。放心罷,不論去不去褚府,姑娘都要坐上大紅花轎嫁與殿下的。」

青葉卻黯然苦笑,半響方道:「大約是因為我入宮遇著二殿下壞了事……經他一宣揚,這下只怕宮內人人都知道我是假千金,真貧女了。不過,這樣也好,我連褚府都不用去了。」

雲娘忙喝住她,與她講道:「不許胡亂猜測!不去褚府,是因為太子殿下駕薨,禁嫁娶,待過了這一陣子,殿下自會安排妥當,無需姑娘來操這個心。」又道,「這些事情,你當殿下會縱容下面的人鬧到人盡皆知?陛下也最是忌諱天家家事外傳,知曉這事的人,頂多也就那幾人而已。即便鬧出去又怎樣?假千金又怎樣?只要殿下待你的心是真的就成!」

青葉便想起懷玉所說的那一番討誰的喜歡都不如討他喜歡的話來,因此對雲娘所說的話深以為然,心內也覺得高興,便將去褚府一事丟開不提了。

懷玉回到府中時已是深夜,文海尚未入睡,正領著奶娘在候著他。懷玉回京,她自然也得知了消息,曉得他必定要來找自己算賬的,因此遲遲沒有安置,只等他來發落。

聽聞他進了府門,便帶人到門口去迎接,奶娘也跟在她身後,按著眼角,有一聲沒一聲地哭。文海看她已瘦得脫了形,也是心疼,不由得歎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跟你說了,卻不聽我的話。我自會為你求情,休要害怕。」口中如是安慰奶娘,自己心裡卻慌得不輕。

懷玉回府下馬,果然徑直來了她這裡。他這回不是獨自過來,身後竟然還跟著數個挎刀的侍衛。看見文海等一眾人候在門口,並沒有停頓一下,瞄也沒有瞄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跨入屋子裡去了,幾個侍衛則黑著臉堵在門口。

奶娘上下牙齒碰撞,格格有聲。文海強按下自己心頭的慌張,給奶娘使了個眼色,叫她先不要自亂陣腳,其後忙忙地跟進了屋子。

使女泡茶端上來,文海從托盤上取過一盞,雙手奉與懷玉,見他額上嘴角有傷,料想必是在宮內挨了打,又是心疼又是忿恨難過,心內百轉千回,只問出一聲:「殿下……不打緊罷?」

懷玉並不落座,也不接茶,只站在屋子中間,雙手負在背後,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眼,冷笑了一聲,方咬牙道:「趙四兒,你好大膽子,竟然連她,連我的人也敢算計?我倒小看了你。」他說話時面上是一派雲淡風輕,額上卻隱有青筋暴起,顯然已是怒極。

他嘴裡的那個「她」字也咬得極重,文海便將茶盞重又放回到托盤上,臉上堆出來的笑也掛不住了,到底比沒有見識的深閨女子硬氣,心內雖然驚懼,卻還是撐住沒有當場哭出來,也沒有在他面前跪下求他饒恕。

屋內一眾使女見狀不妙,呼啦啦地早已跪成一片。奶娘也是悔恨不已,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哭個不住。悔自己管不住嘴,恨懷玉把那狐狸精捧在手裡,卻不把她家小姐放在心上;心裡邊擔心著自己,又心疼著小姐,腦子裡亂成一團,不一時便將胸襟前的衣裳哭濕一片。

懷玉又冷笑:「你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害人,也得有那個本事才成……趙獻崇雖是武職,書沒讀過幾本,處事卻也謹慎,為人算得上仔細穩重,只是不知為何會生養出你這樣的女兒?眼下的局勢,你自己看不出,難道沒有趙獻崇說過麼?」自上而下地冷冷睨她一眼,又道,「你與他是怎麼勾結到一處的?因為你,使得我為陛下所疑慮,處於這樣的境地,於你,於你趙家到底有何好處?莫非是說,他許了你什麼我給不了的好處?」

這些話可謂句句誅心。文海為了體面,本來還在極力撐著,聞言再也承受不住,登時淚流滿面,出言辯解道:「你卻是冤枉我了!我哪裡會傻到要去害你的人!?我只是以為你心裡顧忌我,才沒把她領進府內,為了使你寬心,這才找到青柳胡同去……她不願隨我入府,我這個堂堂王妃都奈何不了她,即便如此,我也還是一句重話都不敢說,只把她帶到宮中去,自作聰明地想借母親之口叫她隨我入府。我說出這話也不怕你看輕:我一是想在母親及你這裡博個賢名;二是想將你留住,不至於成日裡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又哭道:「又沒人和我說過這些,我哪裡曉得青柳胡同那一位青葉姑娘的身份?若知道她是褚家的千金小姐,我哪裡還有臉皮去領人家進府?我也不曉得她與二殿下從前的那些瓜葛!不過是上一回阿章過生日,奶娘跟了我去,午間同人家多吃了兩盅酒,一時話多,不小心說漏了嘴,不知怎麼又傳到了二殿下那裡!興許是他正愁抓不住你的錯處,便連這些雞皮蒜毛之事都留了心;也興許人家一聽便猜出你藏著的是他的熟人……我帶她入宮後,即刻便有人去通風報信,他這才趕了來的——」

見懷玉目光慢慢落在了奶娘身上,一時情急,再也顧不得許多,往他面前撲通一聲,就直直地跪了下去:「求你!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我趙家的面子上,放過我奶娘這一回——」

奶娘知道自己闖了禍,受罰是必然的。不論他是何等樣的心腸,但有她家小姐在,憑自己與小姐這多年來的情分,一條老命想來是能保得住的,大不了收拾鋪蓋回出府去養老。此刻一見懷玉面色之冷,便曉得不好了,打著顫哭求文海:「小姐!小姐!奴婢並不是有意要害青柳胡同那一位褚小姐的!奴婢不過無意間嘮叨了兩句,誰料竟被有心人給記住了……小姐!」

她這裡還在痛哭,那邊廂懷玉已揚手喚了人進來,進來的兩個人一左一右把奶娘架在中間,再問懷玉如何處置。懷玉冷冷一笑,從唇間吐出森森然的兩個字:「杖斃。」

文海自小兒與這奶娘未分開過一時半刻,自吃奶時起,這奶娘就跟著她,愛她護她,把她帶大,因此她對這奶娘比親娘趙夫人還要親上幾分,聞言猛地放聲大哭,撲上去護住奶娘,哀哀求道:「奶娘犯了錯,我也要擔一半的責,都是我管束不力招致的禍端……你打我板子也可,叫我去青柳胡同給那一位磕頭賠禮道歉也可,只求你能留下奶娘一條性命!奶娘雖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卻罪不至死!你心愛的褚小姐也並未因為我奶娘而吃一丁點兒的虧,也未少一根頭髮!我去給她磕頭還不成?你為何要這樣心狠!?」

見懷玉始終冷冷發笑,一時間急得要發瘋,再也不顧身份體面,發瘋似的叫嚷:「陛下對你心生疑慮,也是因為你自己行事狂妄,目中無人!你這裡娶了我,那裡偷偷藏著翰林大學士褚良宴的女兒,你心裡有什麼打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陛下知!你何嘗將我放在眼裡過!將來迎了褚家小姐進門,你打算怎麼處置我?也要叫我同先王妃一樣病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