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一位想再來點水果茶麼？」
萊德禮貌地問。
「請再給我來一些，謝謝。」
站在下首的少年笑著抬起頭，翠綠的瞳裡滿滿都是恬靜的喜悅。
「果茶的味道真是不錯呢，聽說是那位剛和您結伴的人類推薦的嗎？」
「正是如此，」
想到那個黑髮小人兒當時從家鄉拿來時一臉得瑟的摸樣，紅龍就忍不住笑道。
「若是您喜歡，我待會可以讓他給您帶一包回去。」
房間裡溫暖極了，火光映襯在兩人的臉上。
圍坐在篝火邊的是一群看上去有些懶散的青年們。他們或是在坐在沙發上，或是三三兩兩地靠在一邊交談著——無論是精緻美麗還是野性不羈，這群人無疑都有著異於常人的出眾容貌。
關於『異於常人』這個形容，或者應該說，他們本來就不是什麼人類。
在房間裡閒聊的，是一群古代巨龍。
每當秋冬相交的時候，感到無聊卻又不想沉睡的那些巨龍們總是會樂於離開他們的巢穴，就如同人類製造出『節日』好有個藉口正大光明的暴飲暴食、過度休息和發洩感情問題一樣，這群擁有漫長生命的生靈也會偶爾聚在一起聊聊天。
作為屋子中性情較為正常、人緣最好的那一個，紅龍萊德無疑是這個派對最合適的中心人物。
之前他還特地跑到夏拉女爵那裡借來了這個曾經屬於教廷的古堡，好讓某些還不太喜歡變形的巨龍有足夠的空間喘喘氣——比如才六百多歲的庫賴爾就是其中之一，這只有些鄉土味的年輕森林龍從居住地帶來了一大堆的伴手禮，在花園裡堆成了一座小山。
雖然現在這位墨綠色頭髮的少年端著那杯新茶最後選擇了蹲在篝火旁邊的地板上——他還是沒辦法成功的把尾巴收起來，索性有些自暴自棄的就拖在了屁股後面，不過好在這個房間裡的人都不太介意。
和外面氣氛十分熱烈形成對比的是，這個房間裡大部分的人都是男性。
「熱愛人類同好會」
——他們都隸屬於這個群體。
雖然同好會裡大概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女性，有著專門的慶賀活動，剩給他們這個房間的數量不算很多。然而正如對於每一個長壽族群來說，閒聊八卦都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群因為被嫌棄而留下的雄性巨龍們也是如此，只不過話題比較侷限罷了。
「你們聽說了嗎？」
坐在沙發中間的男子有著一頭烏黑髮亮的長直髮，興致勃勃地對周圍說道，
「那個林恩德還是林德恩的，又有新消息了，」
「什麼，又是他？」銀龍希爾福瞪大眼，
「我早就說過了，那種『人族殺手』根本就不應該給他權利去飼養這種脆弱又寶貴的生物，他又做什麼了，不會又把自己的人類給……」
「不不，」黑龍布萊克眨眨眼說，「沒有在睡夢裡壓死也沒有擰掉頭什麼的，只是忘記掉了背上還有人，『不小心』在幾萬英呎的高空懸空翻了個身——然後他的騎士就掉下去了。」
「我的天……」
周圍的龍族紛紛發出抽氣聲。
「那個可憐的小傢伙——」
對於瞬間吸引住眾人的視線，布萊克表示很滿意，他接著說，
「幸運的是，下面正好是個大湖，而那位騎士的身上還帶著一個被魔法師加持的羽毛符，」
「那可真是太好了，」
萊德鬆開了皺著的眉頭，卻沒想到差點被接下來的轉折給噎住喉嚨 。
「可是林恩德卻以為他已經死了，算是個極度沉重的打擊，他自己發狂砸了洞穴不說，還跑去了那個人類的家裡哭喪，」
「哦不……」
周圍人想了一下那個場面，紛紛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最糟糕的是，在莫須有的葬禮上，那傢伙碰到了和『死去』騎士幾乎一模一樣、年輕十多歲的年輕侄子。結果那條蠢龍在人家落水後的兩個月就從悲痛中恢復過來，和那個小侄子開開心心的重新結伴了！」
「真是……這真是，太過分了！」
年輕的森林龍差點把茶水都噴了出來。少年瞪大了眼，臉上更是露出了幾分憤慨，
「……他怎麼可以那麼做！」
「最關鍵的是——」
布萊克露出了慘不忍睹的表情，
「那個騎士最後用走的，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最後跋山涉水終於找到了他們當時的家，卻發現已經被鳩佔鵲巢，整個家被毀後重修，改得面目全非……」
「……真是聽不下去了，」
就連希爾福都停下了手裡的編織，抬頭嘆氣說道，
「上週聽到那群母龍在氣鼓鼓的說要剝奪某些龍飼人權，原來就是那麼一回事兒。」
「是的，在林恩德的新寵曝光之前，還有不明就裡的龍族給那個騎士寫了詩歌，讚揚他的忠誠和毅力，結果等於直接被這種出乎意料外的結果扇了一個重重的耳光。」
「那最後呢，」萊德問，「怎麼解決的？」
「好像是暫時住在一起了……原本騎士和龍結合之後就很少回家，和那個侄子也不太親近，現在又變成這樣的情況，兩個人都覺得對方是第三者，矛盾挺多的呢。」
「唉，」
萊德嘆氣，
「確實啊，人類可是敏感得很呢——別說一起養好幾隻了，就算一個都夠頭疼的。前幾天因為我不小心叫錯了名字，艾病可是足足氣了好幾天，連飯都不肯好好吃。」
「那是你的問題，」
在一邊靜靜沉默了好久的藍龍先生忽然說，一面看著還是少年體型的庫賴爾。
「新加入我們的森林龍先生，說起來，你是第一次養人吧。」
有著蒼綠色頭髮的森林龍立刻正襟危坐，打算好好聆聽來自前輩的諫言。
作為他們當中最年長的一個，藍龍布魯克友善的對他進行了科普，
「怎麼照顧人類這方面我就不多說了，只說一件事。在你養了第一個人類之後，註定將會遇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當他們死後你該怎麼做——哦，先別哭，你看，這屋子裡的人基本選的都不太一樣。你看，一部分龍族會和林恩德一樣，傷心一陣子然後重新開始尋找下一個人類或是其他愛寵。然而不得不說的是，還是會有人無法擺脫這種陰影。比如萊德，就是那種一個接一個卻忘不了『初戀』的代表，每一次都在尋找和第一任相似的類型。」
「喂，」紅龍先生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手指卻不自知的握在了一起。
「希爾福和布萊克則是總是被某一個種類的人類吸引，無論是體型還是毛色長相——而最後一種，則是最慘的。」
布魯克頓了頓，然後才淡笑著說，
「他們一輩子都無法從這種初次的打擊裡回覆過來，事實上，你會很驚訝的發現，這種龍才是佔了大多數。畢竟人類和別的寵物不同，他們的喜怒哀樂和我們太過接近，一旦失去……便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而巨龍的生命又比這些脆弱的生靈要漫長得多。」
整個房間隨著藍龍先生的話陷入低迷，最終還是年輕的庫賴爾打破了僵局。
「那麼……布魯克先生，您是哪一種呢？」
「嘖，」
被當成靶子、戳中傷疤的萊德忍不住插嘴，
「別看這老傢伙好像說的頭頭是道，其實和你一樣，幾千年來他也是頭一次養而已。」
「沒錯，」藍龍先生點點頭，
「不過我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欸？」
庫賴爾歪著頭好奇的問。
「我的另一半是一位半精靈，作為魔法師也非常出色。雖然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但至少這一千年裡，我們都會一起如常度過這段歲月。」
「……」
萊德忽然放下手裡的茶杯，晦澀的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抽
「難道……我猜……這一點你故意忽略了，沒有告訴那個小可愛？」
「沒錯，」
布魯克優雅的伸出帶著白手套的手指，把一塊水果放入自己口中。
「等等……」
銀龍希爾福聽著也有些被弄暈，再次放下手裡編織到一半的毛衣，
「為什麼？」
「因為堅定不渝的愛，不該因為歲月而改變，」
布魯克一臉平靜的看著，眨眼的時候眼底卻閃過一絲狡猾，
「也能讓他更加清楚的看清自己的心，不是很好嗎？」
……
「……真是個糟糕的主人，」
黑龍先生用手摸著下巴，最後在沉默中做了總結陳詞。
「說起來，希爾福你一直在做什麼……？」
萊德扭頭發現了銀龍先生手上的那團東西。
「啊，這個是傳說中的毛衣——上次酒吧裡的一位小姐好心的告訴我，編織毛衣可以說是在為心上人製作的愛的結晶呢，」
「不……我是說，為什麼這顏色好像有點……」
「是戈登的頭髮，」
銀龍瞪大了眼，帶著無辜的表情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每天半夜剪上一些，攢了三年就可以打一件毛衣了呢。」
「他本人沒有意見嗎？哦，我的意思是，這個確實很讓人動心呢，」
年輕的森林龍伸手摸了摸那柔軟的毛團，有些糾結的說，
「可是萬一剪太多了，那不會太可惜了嗎……畢竟人類的魅力很大一部分就是來自頭髮了吧？」
「確實呢，」
希爾福彷彿看到了知音，眼裡亮起了光，隨即想起什麼又洩了氣。
「……原本挺好的，只是前幾天被他知道了，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這幾天竟然都不肯讓我蹭了。所以我才打算早點編織好送給他。」
「啊，人類真是各種各樣的小心眼，」
黑龍布萊克也深有感觸的說，
「我的懷特也是，總在那裡糾結他的體型，明明說了軟綿綿的抱起來才更有感覺的。」
「……我覺得不正常的是你們兩個啊，」
紅龍先生毫不留情的吐槽。
「行了，換下一個議題吧。」
「啊，要不要看我帶來的小畫像？」
庫賴爾兩眼一亮，從懷裡掏出一幅他偷偷在窗外偷窺畫好的小油畫——裡面的是一個在宮廷教師面前戰戰兢兢聽課的小少年，雖然有些扭曲，但能看出大概也就四五歲左右的樣子。
「……這種東西，」
想到維特小時候肉團是多麼可愛，卻見不到、被嫉妒心吞噬的布萊克立刻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等他們長大了再來秀恩愛啦，真是的，雖然我知道幼生子非常珍貴也非常可愛，但你不會覺得炫耀的有點過分嗎？」
「說起孩子啊，」
紅龍萊德忽然想起了什麼，立刻忽略了一邊有些失落的森林龍，順著說起了新八卦。
「你們記得大概二十年前那條有點神經質的龍小姐浮嗎？」
「是條非常自我中心的龍呢，」
銀龍先生回想後慢條斯理地說，
「記得她的寵物和她基本一個德行，是個眼睛長在腦袋上的男性，因為太狂妄反而顯得純笨的樣子倒是挺可愛的。」
「是吧，」萊德笑著說，「你們知道嗎，那個浮居然嫁給了那個單眼喬治。」
「……那個喬治嗎？」
就連一向淡定的藍龍大人也來了興致。
「是的，就是那個喜愛美食又很喜歡蒐集金幣的老喬治，」
紅龍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
「你們知道浮最近在幹嘛嗎——她在撮合喬治的人類和自己的那個小公爵，希望他們能在一起醞釀出愛情」
「……」
布魯克瞬間有點僵住。他咳嗽了一下才說，
「可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喬治的人類是一個非常有名的人類劍士吧，武力值算人類巔峰的那種？」
「是的，兩條龍剛開始住一起的時候他們的人類天天吵著要打架呢，小個子的那個還出了很多陰招，鬧得可凶了。」
萊德遺憾的說，
「後來浮也不知道哪裡不對了，居然給他們下了愛情迷藥。」
「那不是違法的嗎？」
庫賴爾睜大了眼睛，嘴角都合不攏了。
「說是規定了龍不該干涉人類的感情，其實只是一個草率的口頭約定而已啊，」
萊德聳聳肩，
「總之現在似乎兩個可愛的小人兒彆彆扭扭的好像算是在一起了，兩位無良的主人則是在一邊看著熱鬧呢。」
「啊，好羨慕，」
不知道哪根筋搭錯，希爾福忽然說，
「我也想讓戈登找人談個戀愛，讓我可以好好的圍觀一下呢。啊，布萊克，你的……」
「我拒絕，」
黑龍先生果斷的說，
「懷特誰都不准碰。」
「嘖，好小氣，」
「唔，不過戈登先生確實很可愛呢，總有一天能找到另一半的吧。」
好心的庫賴爾這樣安慰著他。
「……我倒是覺得戈登有點可憐呢，」
一邊的紅龍先生卻涼涼的、毫不猶豫的說出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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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戈登點[蠟燭]
順便@阿什麥西：快來看你家混帳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