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被他掌心壓過腦袋的周襄,也顧不上揉亂的髮頂,轉正身去像小學生聽課一樣老實坐著。

餘光掃過她的坐姿,吳鴻生就笑了,俊逸的眉眼奪目。

對他忽然的笑,周襄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過去,卻看見他細潤弧線的下頜,臉上若隱若現的笑渦。簡直是著了魔,竟然鬼使神差的用手指點了上去。

「咦,這是酒窩嗎?」

她指腹冰涼,輕輕點在他的面頰上。

吳鴻生只是稍微頓了一下,然後斂了笑意,嚴肅的說著,「年紀大了,是皺紋。」

前一秒還被自己的舉動驚著了,不知該怎麼收場的周襄,下一秒聽著他的調侃,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笑的肩膀輕輕抖著,剛想收回手,指節一彎,還來不及垂下手臂,就被他的大手抓住了。

將她的手握著,指尖收緊,緩緩放下。

周襄一到冬天手腳就冰涼,於是對比之下,她的手背上覆著,他掌心的溫度有些炙熱。是那種一路燙到她心口的顫慄,全身都酥酥麻麻的,有那麼一刻,停止了思考。

電台正播放著一首不知名的歌,旋律中的吉他聲逐漸和她的心跳同步。

周襄生硬的抽出她的手,按下了車載音響上的切換鍵,然後把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上。

有些慌神的說,「我不喜歡這首歌。」

他似笑非笑的將手握上方向盤,沒有回話。

吳鴻生的家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伴月山莊,車開進山莊大門之後,就如同與外面塵埃飛舞的城市隔絕了一樣。山莊內景色怡人,除了結著薄冰的湖面,絲毫沒有冬季的感覺。

車在別墅旁的私人車庫中停穩,周襄解開安全帶,慣性的摸上車門。

在她將要打開車門之際,吳鴻生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阻止著,「Wait!」

啪——

周襄低下頭,直愣愣的看地上碎成好幾片的瓦盆,褐紅的泥土,以及倒在上面孱弱的海棠花。

吳鴻生甩上車門,走到她身邊,「沒事吧?」

說著,扶住周襄的胳膊,讓她跨過瓦礫走出來,他側身順手關上車門。

她蹙著眉,很是抱歉的說著,「我沒事,這花怎麼辦?」

前幾天他把這盆秋海棠救活了,害怕陸僑白又撞上,就挪到放在一邊,忘記了擺遠一些。

這曾經是他的心頭愛,而現在,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

他安慰著說,「不用管它,有空我再收拾。」

進門之後,吳鴻生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嶄新的,棉麻質感的拖鞋,放在她腳邊。

「謝謝。」

他的手頓了頓,關上鞋櫃,「聽我的助理說,『謝謝』和『你是個好人』,意思是一樣的?」

周襄一愣,隨即笑了,伸手扶著他的肩膀,脫下她的靴子,蹭進拖鞋裡。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對『枴杖』說謝謝。

吳鴻生眸色漸深的看著她走過自己身邊,然後無奈的笑了笑。

把人推開一段距離,又拉回來一半,這到底算哪一招呢?

正對著玄關是回轉式的樓梯,旁邊立著個斷臂的雕像,周襄盯著看了一會兒。

可是她也沒什麼藝術鑒賞力,看著這個就只能想起某本偵探漫畫裡,兇手就是把屍體藏在這種中間是空心的雕像裡,怪嚇人的。

見到周襄在打量這座雕像,吳鴻生走到她身邊,抱著雙臂,好奇的問,「有什麼看法?」

她轉過頭來,澄澈的眼眸眨了眨,「要說實話嗎?」

這句話就表明了她的看法。

吳鴻生仰頭看著,摸了摸眉毛,思考著說,「過兩天我找個別的換掉它。」

幸虧,撞了幾次海棠花就差點沒讓吳鴻生把車砸了,被這雕像嚇了有八百次,每次都被無視的人沒回來。

否則,這將是氣哭陸僑白系列。

周襄唯一會做的拿手菜就是煮泡麵,所以她公寓裡的廚房料理台,基本職責就是積灰。但吳鴻生顯然是廚藝界的箇中高手,從這廚房中全套的設備就可以看出來。

幾塊黃油在鍋中煮著。

他挽起袖子,握著刀切著番茄,胡蘿蔔,還有綠色的蘆筍,手法漂亮嫻熟。小臂上淡淡的青色脈絡時不時隱顯,周襄看著走神了片刻。

也不好幹坐著,她就站起來走到廚房裡幫忙,剪個包裝袋,燒燒水什麼的,也不至於幫倒忙。

周襄端起一盤褐白的,像肉一樣的東西,拿到鼻尖下嗅了嗅,「這是什麼?」

他接過盤子,笑著說,「鵝肝。」

鵝肝裹上糯米粉,在牛油融化的鍋底上小火慢煎著。

她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的說,「本來是我想請你吃飯的。」

究竟是怎麼就變成,他做飯給她吃了呢。

「其實都……」

他話一出口,又反悔了。

吳鴻生頓了一下,「你可以記著還欠我一頓飯。」

「好。」

答應的很爽快。

周襄又發愁的思考了一番,問著,「那你喜歡出前一丁,還是合味道?」

他啞然失笑的搖著頭。

一刀刀將洋蔥切成絲,培根切碎。

吳鴻生低著頭,說著,「幫我拿一下起士。」

周襄從專注在他手上的動作中回神,「嗯?」

他提醒,「在冰箱裡。」

轉身打開冰箱的門,冷氣襲面而來,她的目光在琳琅滿目的食材中搜尋,一邊拿出罐魚子醬聞了聞,一邊疑惑的問著,「在哪一層?」

「左邊。」

他說著,就走向她身後。

周襄放下魚子醬,舔了下指尖,剛發現邊上放著裝起士的盒子。

還沒碰到,就眼睜睜的,看著它被越過她臉龐的手給拿了起來。

她下意識的轉回身去,猝不及防地,和他呼吸起伏的胸膛,只剩一個拳頭的距離,近的過分。

冰箱裡的寒氣撲在背脊上,侵佔她每一根神經。

她進屋的時候就脫去了大衣,衣領不算低,但是能看見白皙分明的鎖骨,和一條細巧的鏈子。

他薄唇抿起,抬高了視線。她微微抬頭,正好對上他漆黑的眼。

當帶著淡淡煙草味的氣息,逐漸壓向她。

燒著水的鍋開始冒出細小的水泡,逐漸有沸騰起來的樣子。

周襄一偏頭,從他架著的胳膊下溜了出去,站到料理台前,關了火。

耳邊傳來冰箱門關上的聲音,她不著痕跡的呼出一口氣。

這顆小心臟喲,撲通撲通的跳,剛才她甚至在心裡默背了一遍乘法口訣表。

起士放在一邊,他將馬鈴薯緩緩丟進滾燙的熱水裡泡著。

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的說著,「過一遍熱水,一遍冷水,會很好剝皮。」

他神情依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周襄暫時不敢和他對視,故作平靜的沒話找話,問著,「你為什麼會選擇當演員?」

用平底鍋小火融化奶油,他簡單的翻炒了一下洋蔥和培根,停下動作等鍋裡的食物軟爛,抽空回答著,「年輕的時候覺得有意思,現在是享受能有人認同我的想法。」

周襄幫著攪動鍋裡的湯,點著頭,「唔……」

這答案聽著就覺得境界太高。

「你呢?」

被提問的人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碰上了他的目光,又迅速移開,低下來盯著鍋裡紅紅黃黃的湯。

她誠實的說著,「嗯,從小就有人誇我漂亮,除此之外,我沒有什麼特長,也沒有什麼愛好,畢業了不一定找得到工作,就算找到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工資不高,而我又缺錢。」

聽完她這一長串,吳鴻生是微微愣了一下,接著臉上笑意越發明顯。

周襄想想也笑了,「是我的回答太現實了嗎?」

他抿唇一歪,臉頰上那一撇弧線更加明顯,他點著頭,「有一點。」

她拿出鍋裡的湯勺,在鍋邊敲了兩下,瀝去湯水,「那我改改。」

吳鴻生順著她的話,問著,「你為什麼要當演員?」

她神情嚴肅的回答,「因為人活著太艱難了。」

下一秒,他低下頭笑著。

周襄歪著頭,「顯得很沒有內涵嗎?」好像是太空洞了點。

「別笑了。」她用手指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再問一遍。」

吳鴻生像陪著她玩採訪遊戲似得,努力收起笑意,又正經的問了一遍,「你為什麼要當演員?」

周襄彎著眼眉,眨眨眼,「不談這個,我給你背一段出師表吧?」夠有內涵了吧。

吳鴻生笑了出聲,實在忍不住的,伸過手去不重的,捏了捏她的臉,「你怎麼……」

這麼可愛。

她回過神來,摸著臉,「我怎麼了?」

落地窗外夜色漸濃,窗簾綁在一邊。

餐桌上暖黃色的燈光下,西冷牛排配蘑菇汁,烤洋蔥湯,芥末奶油燉肉,脆皮鵝肝配珍菌。

還有一小籃子,剛出烤箱的全麥酸奶麵包。

吳鴻生保持一貫的紳士風格,先替她拉出椅子,再托起桌上的紅酒,緩緩倒入醒酒的玻璃瓶中。

誘人的紅,映襯著一桌的美食,香氣都是勾著人的味蕾。

周襄本能的嚥下口水,舔了舔唇瓣,視線離不開餐桌。

「完了,這周答應我經紀人飲食節制的。」

吳鴻生手中晃動著醒酒瓶,輕輕皺起眉頭,同時說著,「我覺得你現在已經太瘦了……」

藝人這個職業,有時候很摧殘健康,為了上鏡好看,必須比普通人瘦很多。更有的女藝人,在現實中看起來幾乎是病態了。

幸好周襄骨架很小,看著是纖細,美在輕盈,沒到骨瘦如柴的地步。

她深棕色的瞳仁一轉,接著他的話問,「抱起來感覺不好嗎?」

吳鴻生愣了一愣,手裡的動作也停下。

等了一會兒,他目光沉然的盯著她,笑了,「要試一試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