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快速地掃完蘇夫人遞給她的長達三頁的協議書,其間詳盡地列出了各個事項,特別是約束乙方,即時雨的框框條條。她不得不感嘆,便是離婚協議書都沒有寫成這樣的。在金額數目後有一條橫線,而在附加條件後也有一條橫線,顯然這是讓時雨自己填條件的地方。
考慮的真是周到。
時雨不禁暗自咋舌。由這份協議看來,他們處理這種問題應該很多次了吧。就是這份協議,應該也只是沿用原本給別的女人的協議,單單把乙方的名字換了換而已。
「你說吧。」蘇夫人以高高在上的態度看著時雨。
「只要是我開的條件,你們都能答應嗎?」時雨微笑著問道,直視著蘇夫人的眼。
「只要可行,都可以答應你。」蘇夫人一心想盡快填好這份協議,讓這個女人在上面簽好字、按上手印。
「放心,我不會提很過分的要求的,對你們而說,是有足夠的能力同意我的要求的。」時雨嘴角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化。
「你說說看。」蘇夫人的話越發簡短。
「我要,」時雨一字一頓、清楚地道,「夏、堯、光。」
聽到時雨的話,蘇夫人用心描好的眉一下皺起,看著時雨的眼神一副「不知好歹的丫頭」狀。她冷冷道:「王小姐,玩笑是要適可而止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時雨繼續微笑道:「可是如果這份協議沒能達成的話,最後麻煩的應該是您吧?」
「這可說不定。」蘇夫人冷哼一聲,「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你想要為你家、為你自己所索要最大的利益的話,還是好好把握現在吧。」
「我知道了。」時雨稍稍想了想,而後道:「那我就要,夏家。」
蘇夫人的臉色浮上了一層鐵青。她第一次碰到這麼一個痴人說夢、不知好歹的死丫頭。
時雨繼續道:「我說的夏家,只是你們家族產業的所有股份罷了。要管理這麼大的一個企業太麻煩了,我可沒有這麼一份閒心。」她笑得非常自然,彷彿只是在和眼前的女人扯著閒話,說著非常輕鬆的話題。
「看來你一開始就沒有和我們做交易的打算。」蘇夫人的語氣中有著不加掩飾的怒意。
時雨嘴角的笑意更濃:「我有啊,只是您不肯同意罷了。我很認真地提出了我的兩個條件了,不肯同意的是蘇夫人您啊。」
「和你談真是浪費時間。」蘇夫人冷冷拋下這句話。
「那麼說,協議失敗了?」雖然是個問句,但是時雨卻是用陳述句的語調道。她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不見,目光中透著寒意。她手裡拿著剛才蘇夫人給她的協議,慢慢地將協議對半撕開,而後將兩邊重合,再次對半撕開。直到不能再撕,她才停下撕紙的動作。時雨一直看著蘇夫人,手一揚,手上的碎紙片立刻被拋到半空。紙片紛紛揚揚地飄下,原本乾淨整潔、一塵不染的房間立刻到處都被蓋上了白色的紙片。
蘇夫人的臉色十分難看。「你膽子可真不小啊。你以為我真的拿你沒辦法嗎?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像你這種女人,封口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那就試試看啊。」時雨冷冷地看著蘇夫人。她已經厭倦在這個女人面前作出微笑了。
「你就不管你家的事業了?」蘇夫人開始威脅。
聽了蘇夫人的話,時雨輕笑一聲:「我家的事業?我家的事業還不需要我來操心。」
「也就是一個二流通訊公司。這種公司,要擊垮簡直就如覆手。」即便被時雨現在的態度激怒,蘇夫人還保持著她一個貴婦的風度。
「那就請吧。」時雨嘴角揚起了一個透著些許挑釁意味的笑容,「雖然對王社長有點過意不去。」
蘇夫人微微瞇起了眼:「作為兒女,你就忍心毀了你父親的事業?」
「我父親的當然不行。不過那家公司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時雨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蘇夫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你是誰?」
「您說呢?」時雨看著蘇夫人。
「你不是王霄虹。」雖然是猜測,蘇夫人卻用確定的語調道。
「王霄虹現在應該還在海邊的一個別墅裡修養才對。」時雨如此道。
「你是誰?」蘇夫人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緊緊地盯著時雨。
「我是誰呢?」時雨笑了笑。
此時,隱約傳來了掛鐘的聲音。「當──當──」一共響了十二下。
時雨再次揚起一開始面對蘇夫人的微笑:「已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們用餐了。」說完,時雨走過站在前的蘇夫人身邊,打開門,直直地走了出去。
時雨辨認著方向,向大廳走去。地上鋪著的厚實的地毯吞去了她的腳步聲。突然,不遠處的轉角處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原本面無表情的時雨的嘴角一下上揚,綻放出一個自然的笑容。「堯光。」她喚著眼前朝著自己大步走來的男人。
堯光快步走到時雨身邊,一把抱住了時雨。「沒事吧?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時雨也抱緊了堯光,把身子緊緊貼在堯光的身上,感受著他身體的溫度,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不過我應該被你媽討厭了。」時雨苦笑了一下。變成那個樣子實非她本願。看來自己還稱不上算是一個完全的大人,連自己的態度都不能好好控制。
「沒事就好了。」堯光慢慢地放開了時雨。
「那我回去了。」時雨在堯光臉頰上輕吻一下,向堯光道別,「今天你家還有別的客人。」
「時雨,那是……」堯光急急地想要解釋。
時雨輕輕搖了搖頭,淡淡地對堯光笑著。「沒事,我知道的。」她將頭靠在堯光的懷裡。堯光抱著她,讓她倚靠著自己。一會後,時雨抬起頭,笑了笑,道:「那我先走了。」
「要我送你嗎?」堯光問道。
「不用了。」時雨吻上了堯光的唇,並將自己的舌探了進去。兩人緊緊擁在一起,激烈地交換著吻。良久,他們才分開了彼此。
時雨慢慢地向前走去。剛才的那個吻,有些故意的意味。她知道,路笙就在後面。
路笙看著擁吻著的兩人,兩手緊緊抓在一起,白嫩的手背上出現了淡淡卻顯眼的紅印。她緊緊抿著自己的雙唇,低著頭,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出她的表情。
時雨踩著八公分高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她拒絕了堯光送她回家,是她的逞強,在那個女人面前的。
路笙。
她在自己的心裡默默唸著這個名字。自己看不透她,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原本以為只會是一個普通的、高傲的大小姐,可她不是。在時雨看來,路笙就是一個和她完全相反的人。時雨有自信能夠讓人無法看清自己在想些什麼,是因為自己的眼睛包含的情緒太多,直白地說,就是一片混沌,讓人難以捉摸。但是,路笙不一樣。
她的眼睛很清澈,因為太清澈了,反而讓人看不出她其後藏著的深意。她不知道,路笙在想什麼。那個女人,對於時雨而言,算是最為棘手的類型。
她拒絕了堯光送她,是因為想要借此告訴路笙,就算讓堯光陪你也沒什麼。她本想借此顯示出她才是會和堯光在一起的人,但是她最後故意在路笙面前的和堯光的擁吻洩露出她的不安。她想要借此告訴路笙,堯光是她的。她在逞強。
那個女人,讓她難以安心。
走到大馬路上,時雨才突然想起,自己現在身無分文,也沒有聯絡工具。要走回去嗎?她苦笑著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的高跟鞋。細長的跟有足足八公分。平常穿的大都是舒適的平底軟鞋,這樣長時間踩著如此高的跟走路,腳的前掌已經磨得很疼。腳後跟很疼。腳面被鞋邊勒住的地方也很疼。
自己果然、不是很適合這樣的生活。
時雨坐在路邊的花壇邊緣,脫掉腳上的鞋,用力敲著鞋底,想要敲掉鞋底的高跟。可惜失敗了。在有些懊惱之際,她瞥到了旁邊的一個東西。她穿上鞋,踩了上去。細長的鞋跟一下陷進下水道入口上的空橫條裡。加上人的重量,鞋跟一下陷進去不少。時雨努力往前走。終於,鞋跟被強行扯斷。
如法炮製,時雨卸下了第二隻鞋上的高跟。
雖然鞋子的比例顯得有些怪異,但是整隻腳著地的感覺讓時雨感覺輕鬆不少。路上有些行人注意到時雨的這個有些「非常態」的行為,投以奇怪的眼神。時雨並不在意。她走到馬路邊,揚手攔下一輛計程車。
坐了進去,時雨報出了一個路口。「到了以後我會告訴你該怎麼走的。」時雨對司機道。
車子平穩地啟動了。
時雨坐在司機的正後方。她抬起左手臂靠在窗上,將頭倚了上去,看著窗外。明明正在開往自己的「家」,對通往家的路卻是一點都不熟悉。時雨的嘴角泛起一個自嘲的苦笑。
現在的人出去,看起來大都都是兩手空空。畢竟,只要口袋裡有手機,有錢,又帶了家門鑰匙,就可以了。但是現在身上,這三樣一個都沒有。現在的她,孤身一人,沒有一點點保障。
她沒有聯絡工具,也沒有錢這個一般等價物,更沒有家裡的鑰匙。便是現在要去的家,都沒有去過幾次。普通人都有的東西,她一個都沒有。
時雨的眼神裡現出些許的傷感。她閉上了眼睛。良久後,再次睜開內的眼睛裡,已經不包含那些許的幽藍。
這種東西、馬上就什麼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