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迅速縮回的手還帶著房間火爐的溫度,對剛從大雪裡穿行而來的人來說,暖得都有些燙人。

  趙焱低頭看了看手掌留痕,再看雲照,想了想說道:「雲姑娘?」

  那天陸無聲抱著她隨他來山莊,有見過一面,但當時她臉色青黑,真容不醒,又沒細看,說起來今天才是第一回真正見她,略猜身份,還是能猜出來的。

  雲照聽見聲音陌生,退回門檻邊,抓住門柱才答話:「嗯,你是?」

  「趙焱。」

  雲照心頭咯登一聲,傳聞中的三皇子。她腦子飛過十餘個念頭,最後還是鬆開手,衝他行了個禮:「見過三皇子。」

  「多禮了,我身在宮外,也不必行禮,引人注意。」趙焱見她出來已經半刻,卻不見時刻陪同的陸無聲在,知道他不在裡面,直接問道,「陸大人去了哪裡?」

  「聽說是我爹娘來了,他正在偏房陪他們,我剛醒,現在正打算過去。」

  「那你去吧,我就不過去了,失禮。」趙焱說罷,就讓宮人陪她前去。

  雲照也明白他有意隱藏身份,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也沒多話,就和宮人尋偏房的方向過去了。

  因她雙目還看不見,走得十分小心,趙焱看了好一會才見她走完這條廊道,拐彎去了別處。他略微一想,沒有逗留,讓宮人捎句話給陸無聲,就折回離開了。

  陸無聲這邊剛跟雲照爹娘說完,正要領他們過去見雲照,就見她摸著路來了。雲夫人一看平日走路如有風的女兒走得小心翼翼,鼻子一酸:「雲兒。」

  雲照聞聲頓步,展顏:「娘。」

  雲夫人幾步上前,細瞧她臉上的傷,縱然是陸無聲將她的傷說得輕描淡寫,但還是禁不住喉嚨哽咽:「你怎麼這樣不乖,到處闖禍,遭了這個罪。」

  「我沒事,娘,這不是好好的嗎?」

  「瞧瞧你的眼睛,你的臉,還說沒事。」雲夫人搖頭,「明明說了去拜見你陸伯伯的,結果沒半天功夫就……到底是何人傷的你?這樣惡毒。」

  「就是個瘋子,往我臉上劃了一刀就跑了,我沒想到的是,那刀子被他餵了毒。還好喜鵲先到了陸家,陸哥哥見我沒來,就來找我。只是這解毒麻煩,還得在這泡三天藥泉,再配合御醫施針,才能完全清除毒素。」雲照又道,「喜鵲呢?」

  雲老爺說道:「她本該好好跟著你,可結果卻將你跟丟了,還讓你受了傷,看在她有報信的份上,我只讓她挨了十五棍,鎖半天柴房反省。」

  雲照知道爹娘是擔心自己,只是喜鵲挨棍子也不怪她,但打已經打了,大家都沒錯,等回頭她安撫喜鵲:「等回去就將喜鵲放出來吧,是我中途下了車,當時人又多。」

  雲夫人說道:「聽雲兒的,雲兒開心便好。」

  一家人說了半晌話,雲老爺才回家去,雲夫人留下來陪著雲照。等雲老爺回到家,就聽說陸戰來了,忙去見他,便將喜鵲的事給忘了。

  「陸兄。」雲老爺疾步進去,見了故人,只覺他眉宇間痕跡更深,比去年相見更見了三分蒼老,心有感慨,「你我不過差了五歲,可如今看起來,你長我十歲有餘啊。人生在世,別太勞心勞力了。」

  這話也唯有熟人才敢說了,還是當面第一句話。陸戰臉上全然沒有在家中面對兒子時的肅色,淡然笑笑:「還沒孫兒繞膝,哪裡能安心頤養天年,尚有餘力,還是在邊城多待幾年吧。」

  雲老爺朗聲笑道:「這話怎麼聽,都是在催我快點將女兒嫁入你陸家,給你們陸家開枝散葉。」

  陸戰笑道:「我待雲兒如女兒,你願意讓她早點嫁進我們陸家,我也是那樣疼她,不過是讓她換個地方,就看她習慣與否,願不願意了。」

  「兩人前陣子吵了架,後來和好,感情更勝往日,我看,這婚年後就可以成了。就是怕我母親不習慣,畢竟她老人家就這麼一個孫女。」

  陸戰說道:「伯母身體可好?」

  「還很硬朗。」

  陸戰又道:「我去拜見她老人家,問個安好。」

  雲老爺請他進去,邊走邊道:「說起來雲兒今晚本該去拜見你的,但在路上被個瘋子劃了臉,那刀子還餵了毒,中毒頗深,幸好無聲來得早,又恰好有位朋友深諳醫術,就為她解了毒,現在還在那處山莊安養,我剛剛從那回來,你弟妹還留在那照顧雲兒。」

  陸戰意外道:「一個瘋子的刀上抹了毒?」

  毒常聽,但實際上卻不易得,更何況在利刃上餵毒也得很細心小心,一個瘋子卻能做到,陸戰心覺蹊蹺,可怕好友擔心,也沒多問。等兒子回來,他必須要問清楚這件事。

  雲夫人幾乎是寸步不離地陪著雲照,雲照又不能當著母親的面跟陸無聲說三皇子來過,直到他回去,雲照藉機送他走,等他要上車時,捉了他的手湊到跟前,墊腳想跟他耳語。奈何眼睛看不見,差點就一嘴親在他的臉上了。

  陸無聲倒沒多想,雲照膽子是大,但不會當著眾人的面做這種出格的事,只是瞧不見罷了。可雲夫人身為母親,還是看得直瞪眼。

  「三皇子來過。」

  雲照迅速說完,就鬆了手,步子太快,差點摔著,又忙捉緊他的袖子,這在站在不遠處的雲夫人看來,簡直就是在拉拉扯扯。她再也站不住,上前拉了女兒的手,對陸無聲笑道:「我會好好照顧雲兒的,替我向莊主道聲謝吧。」

  陸無聲作揖道:「嬸嬸放心,我會好好道謝的。」

  雲夫人笑笑,目送他上車,就領著女兒進了莊子。回到房間,關上了門,她才輕責:「雲兒,你到底還沒有進陸家的門,不該在大庭廣眾下跟無聲那樣親暱。姑娘家,就該有姑娘家的矜持。」

  雲照睜大了眼道:「我怎麼了?我就是想跟他說兩句話。」

  「你差點就親上他的臉了!」

  雲照一頓,臉上火辣辣地燒了起來,她是有親過陸無聲,但那也是在沒旁人的情況下,想到剛才母親也在看著,她捂了臉道:「我看不見,不是要親他。」

  雲夫人嘆氣:「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也不是兩小無猜的時候了,到底還是要離遠些好。」

  雲照連忙應聲,雲夫人又怕她離得太遠,有點擔心,又道:「等明年你及笄了,就將婚事定下來吧,兩家長輩安心,你們也自在。」

  雲照是想嫁陸無聲的,但這件事越查越驚心,阻礙越來越大,別說她,就算是陸無聲,也不會有心思成親。在沒有查出真兇是誰時,陸無聲怎麼會讓她冒險做陸家人,冠上那危險的姓氏。

  剛到家中的陸無聲,就見父親又在大廳上喝茶等他。那茶已經沒有熱氣氤氳,看樣子他等了很久。陸無聲上前問了安,陸戰就道:「聽你雲叔叔說,雲照被人用毒刀子劃了臉,你就將她送去了百香寺附近山莊那?」

  「對,父親。」

  陸戰冷眼直盯他:「那莊子你雲叔叔不知道是誰的,但我知道,皇子在外建造的宅子都需稟報朝廷,聖上也提及過,那個地方,是三皇子所建。所以說,你讓雲照去了三皇子的山莊休養,你可知道如果讓別人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麼?」

  陸無聲怎麼會不明白:「雲照當時幾乎喪命,我顧不得這麼多,而且我心中坦蕩,就算是讓別人知道,讓聖上知道,也沒什麼,只是要多費些時日,讓聖上打消疑慮。只是雲雲中毒,無法拖延,所以進了山莊,欠了三皇子的恩情。」

  陸戰默然片刻,也沒再指責他:「你懂得衡量利弊,爹不怪你,雲兒於你於雲家,都很重要。」

  他雖然固執,但也是個講理的人,所以陸無聲從小到大並不懼怕父親,就算對自己總是十分嚴厲,他也不怕。他又道:「父親,我有一事還想跟您說。」

  「嗯?」

  「皇家獵場狩獵,有只白狐會被皇子射中,但它似人求情,聖上便將它放了。這件事,三年內會出現,極有可能是今年。」雲照不知道這件事具體是發生在什麼時候,所以陸無聲只能這樣說,若是今年就最好不過,但就算不是,那父親就當他說瞎話,也無妨。總比他信誓旦旦說是今年,最後卻什麼也沒發生得好。

  陸戰面色淡然,問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陸無聲說道:「等驗證了這件事,我再和您說我真正想說的話。」

  陸戰收回視線,臉色更淡:「隨你。」

  陸無聲就知道父親會有這種反應,從兒時到如今,無論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他都是這樣淡然,就像是歷經了千百種事,對一切都看得很淡。他又道:「還有一事想請父親幫忙。」

  「說。」

  「今年的皇家狩獵,孩兒想去。」

  「不行。」陸戰想也沒想。

  陸無聲不解:「為何父親從不讓我去?」

  「你既然選了做文官,為何非要去湊武將的熱鬧?你身手是不差,但鋒芒裡應收斂,不該太過引人注目。」陸戰不想多說,沉聲道,「我是不會帶你去的。」

  他的脾氣陸無聲再清楚不過,既然這麼直接拒絕了,陸無聲也清楚父親不會改變主意,能說動父親的,大概只有雲照了。他低眉一想,在父親離開之際又道:「雲雲她也很掛念父親,想見見您。」

  陸戰步子微頓,轉身看他:「我不便去三皇子的山莊見她,待她傷好,我會去雲家探望,讓她安心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