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聲趁著夜幕未落,又去了一趟山莊,跟雲照提及父親拒絕他去皇家獵場的事。雲照嘆道:「看來只能我出馬了,可恨這毒還沒解完,不然我現在就過去拜見陸伯伯。」
「你養病要緊,而且你的身體還很虛弱,先將毒素清除,再議不遲。」
「獵場必須得去,狩獵時每人都得配一匹好馬,這是御馬監的職責,那個時候說不定能見到秦融。宮外見他難,總得抓住每次能見的機會,說不定能查出點什麼來,又名正言順,不會引人注目,免得他也被人滅口。」
兩人不過在涼亭說了兩句話,陸無聲就看見雲夫人一直在附近往這邊看,他問道:「你娘怎麼了,怎麼總往我們這看?」
雲照抿了抿唇角:「你今天走的時候我不是急著跟你說悄悄話麼,誰想……看起來好像是要親你,我娘就苦口婆心地跟我說我還是個姑娘家沒嫁給你呢,不可這樣踰越。現在她應該也很擔心,怕我又厚臉皮地要親你。」
陸無聲笑笑:「那就別讓你娘擔心了,看來這幾天我也不能踰越,否則你娘就要覺得我是登徒子了。」
雲照無奈一笑,她最想的,還是這樣跟他好好說話。可她再說下去,娘也沒辦法安心,為了娘親不提心吊膽,她還是跟他說道:「嗯,你回去吧,明天不是還要去一趟衙門嗎,你早點睡,辦完了事,就開始休沐了。」
百姓要過年,朝廷也會給百官放假,從後天開始一直到元宵節,都不用去衙門。最後一天就會非常忙,忙得不可開交,只為好好過個安心年。
陸無聲也打算一大早就去,又因雲夫人在盯著,免得她揪心,就走了。
他一走,雲夫人高懸的心才放下來,方才看他們相處倒是正常,看來女兒還是聽話的。
柴房有些漏風,北風呼嘯,冷得喜鵲打了個冷噤,醒了過來。
完全被雲老爺遺忘的喜鵲蜷了蜷身,看向窗戶外,星光明亮,已經到晚上了。那窗紙已爛,寒風颳入,冷死她了。她挪了挪腿,屁股就疼得受不了,只能乖乖趴在地上,伸手摸了藥來塗。
她費勁地塗完,覺得更冷了,探手去抓那拿來點火的草堆,想蓋得厚實些禦寒,突然她覺得暗中有人在看她,猛然偏頭瞧去,果真有個人,她張嘴要叫,就見星光下那人很是臉熟,忙將要高喊的聲音收在嗓子裡。
「誰?」
暗處緩緩走出個人,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子,一把大刀別在腰間,身上是洗得發白的布衣裳。
萬曉生蹲在她身邊,給她抓草:「疼嗎?」
「疼。」喜鵲淚眼潺潺,「我家小姐怎麼樣了?」
「那冷嗎?」
「冷。」喜鵲顫聲,快要冷哭了,「我家小姐還好嗎?」
萬曉生頓住了手,惱了:「你就只顧著雲照,就忘了你剛挨了棍子,還被鎖柴房餓肚子了?」
「可我是做錯事了呀。」喜鵲扯扯他的袖子,「我家小姐到底怎麼樣了,剛才廚子大哥說小姐沒回來,老爺夫人出去了一回,結果夫人也沒回來,說是陪小姐去了。還有……你凶什麼呀,挨棍子的又不是你,你還凶我。」
萬曉生頓時沒了脾氣:「她沒事,受了點輕傷,雲夫人陪她去山上看雪散心了,過幾天就回來。」
「這就好,嚇死我了。」喜鵲擔心完了這個,才道,「疼。」
萬曉生說道:「你再在這待下去,就該冷死了,我帶你出去。」
「不行。」喜鵲固執道,「老爺夫人會放我出去的,他們是讓我反省,要是我跟上了小姐,她就不會受傷了。」
「今晚他們根本不會放你出來,這都什麼時辰了。」
喜鵲不聽,將他來拽她的手撥開,他伸來,她又撥開,撥了好幾回,她急了:「老動,我更疼了。」
萬曉生終於收了手,就這麼瞧著她。喜鵲被盯得紅了臉,又撥他的手:「你快走,要是讓人發現你在這,我成什麼人了……私會似的……」她輕聲嘀咕,「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不能這樣,我不會凍死的,算命的說我命很硬,不會輕易死的。」
她說了這麼多,可平時話很多的萬曉生竟然一言不發,喜鵲都覺得奇怪。她抬眼看他,只見他還直直看著自己,臉又紅了:「為什麼這麼看我?」
萬曉生嘆了一口氣,直接坐在地上,托腮瞧她,吐字:「沒什麼,就是覺得你挺笨的。」
喜鵲瞪眼:「你才是笨蛋。」
萬曉生驀地一笑,被笨蛋說是笨蛋,真是讓人不甘心:「你餓不餓,我給你買熱包子。」
「餓……還挺冷的。」喜鵲支吾道,「要不你買熱包子的時候,再給我買條被子吧……」
萬曉生再忍不住,笑了起來。
喜鵲認真道:「我會給你錢的。」
「不是要反省嗎?」
「我有在反省呀,可這跟我吃飽了暖和了有什麼衝突麼?」
直腸子有直腸子的好處,萬曉生在喜鵲身上完全明白了這個道理。對啊,反省的話,折騰身體做什麼,想清楚才是最重要的。只是關柴房是雲老爺下的命令,所以她不走,再冷再餓也不離開一步。然而有別人送飯送杯子,就沒有違背她要反省的心了。
他拍拍衣服起身,先給她蓋好乾草,才去外面買包子被子。
等他走了,喜鵲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他什麼時候來的?
難道……是在她給屁股上藥的時候?
念頭一起,喜鵲差點羞得暈了過去,一個勁地安慰自己這不可能。
快至凌晨,睡夢中的雲老爺突然就想起了女兒讓他放喜鵲出來的事,忙讓人把她放出來。
今年皇家獵場狩獵的時日,定在了臘月二十九日。
雲照知曉這個消息時,是在山莊的第三天,只要泡了今日藥泉,再讓御醫施一次針,毒就完全解了。有了大夫相助,又有藥泉奇效,這兩天她已經能看見東西,但看得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太醫說了過了今日,再睡一覺,眼睛就能完全康復。
眼睛瞧不見,許多事都不能做,雲照每日吃吃喝喝睡睡,除了跟母親聊聊天,也沒別的事做,尤其是睡得多。這一大早,天才剛亮,她就睡醒了。睡太多,腦袋有些疼,她便喊了宮人來給她梳妝,然後討了根魚竿,去院內魚塘釣魚。
天太冷,水面都結了一層冰,宮人將冰鑿破,魚見了魚食紛紛過來吃餌,不過半個時辰,就釣了一桶的魚。
等下人說桶滿了,要去換一桶,她忙攔住:「再釣,就要把這一池的魚都釣光了,那你們主子到明年來這避暑時,就沒魚吃了。」
話落,就聞人笑道:「這池塘的水銜接河流,我命人編織細網擋在魚池水源入口處,那些小魚游進這裡,貪圖有豐盛魚食,便不願離去,一直餵養成大魚,等它們想離開時,卻無法從細網穿過,所以這裡的魚,是取之不竭的,雲姑娘不必擔心。」
都說瞎眼的人對聲音很敏感,雲照瞎了三天,也早就學會聽聲辨人,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她放下魚竿向那邊行禮:「草民雲照見過三皇子。」
趙焱說話間已經走到她面前,說道:「我說了,在外不必行禮。」
「但這山莊中,都是您的人,不算是外面,也不會引人注意。」
趙焱想了想,笑道:「在理。我聽說陸大人都是早早來這,就想著能不能碰見他,一起喝杯茶,沒想到來早了。」
「陸哥哥他之前要去衙門,所以特地早來先來看看我安好。」
「但昨天他開始休沐,也還是早早來看你。」趙焱笑道,「無關事情多與少,只關乎他是否在意那人。」
他離雲照不過半丈遠,所以雲照能依稀看見他的臉,但看不太清,不過從臉龐輪廓上來看,這人的長相應當俊朗。他的聲音沉穩而輕悠,讓人聽著很是舒服,莫名地讓人有好感。
「我這條命是您救的,這幾天又來山莊打攪,還沒好好跟三皇子道謝。」雲照又對他行了禮,鄭重道謝。
趙焱也沒迂迴客套,淡淡接下這謝意:「時辰尚早,你有用過早飯沒?」
「還沒有。」
「我也沒,不如先用早飯,邊吃邊等陸大人。」
雲照心有遲疑,只是剛跟他道謝就拒絕,也不好,更何況吃個早飯而已,難不成還怕他吃了自己。倒也可以趁這個機會聊聊,說不定能從話裡嗅出點什麼不尋常的線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