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以為是什麼野獸在這邊遊蕩,原來是雲家大小姐。」
十七公主從馬鞍下來,一身幹練裝束,下馬的動作利落乾淨,本該讓雲照羨慕的人,現在看起來,卻讓人覺得真是浪費了老天的恩賜,這般容貌,卻裹著一顆毒辣的心。
「奇了怪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你非皇親國戚,又不是陸家媳婦,只是個卑賤草民。」十七公主朝她走近,還離了一丈遠就頓步了,眼露嫌惡,「連這地都被你踩髒了。」
雲照真想揪了她的頭髮往地上摔,再踩上十腳八腳。可這是皇家地盤,她要是這麼做了,等會可能就會有滅頂之災,她知道自己此時已是甕中鱉,天成公主真要對她做什麼,她也只有喊救命的份,或者趁機逃走了。
「公主說得是,地是挺髒的,您還是上馬吧,免得踩髒您的鞋。」
十七公主見她不跟自己橫,想來也是,她敢橫麼?她偏是不上馬,又往雲照走去,在她身邊慢悠悠轉了一圈,又拿馬鞭撩她的衣裳瞧:「看你還挺適合做宮女的,要不進宮來伺候我吧,反正是個粗人,進宮反而是讓你高攀了。」
雲照忍氣,又朝她行禮:「三皇子快狩獵歸來,我得去伺候那邊了,草民先行一步。」
她提步就走,片刻都不想多待,此時的她猶如人在虎口。天成公主敢用箭射她的腦袋,那還有什麼事不能做的?
任性刁蠻的公主,殺個宮女亦或平民百姓,有什麼不敢的。
所以她走得有點快,慶幸十七公主沒有追來,行了十餘步,突然一支利箭刺入她旁邊的地上,撲起點點塵土,彈在她的腳踝上。她一個冷戰,回頭看去,就見十七公主手中的箭已上弦,所指方向,正是她的心口。
方才那一箭,她定也是要射她胸口的,只是十七公主的箭法不怎麼樣,才讓她兩次躲過。
雲照盯看著她,疾步往後退,生怕一個走神,就被那箭刺中。
「咻——」
利箭穿破寒風,再次朝雲照射去,可依舊是射偏了。
十七公主好不氣惱,重重哼了一聲。旁邊宮女急忙拿了箭給她,再次上線,再次對準雲照。
雲照不由咬牙,一手已經捂在胸前,別人不知的以為她在護住心口,但唯有她知道,她摀住的是夜明珠,若今日非死不可,那她「下輩子」回來,定要想盡辦法,在司玲瓏面前揭穿這十七公主的真面目。
「咻——」
箭又一次離弦,方向總算是沒有那麼偏移,往雲照的腰間飛去。但箭勢不強,集中精神的雲照閃身偏開,順利躲開。
十七公主見狀大怒,氣道:「捉住她,不許她動!我要她做我的箭靶子。」
那些宮女侍衛得令,沖上前去抓雲照。雲照有再好的體力,也躲不過武功高強的侍衛,不過跑了七八步,就被抓住了。她頓時驚得渾身冷汗,只覺自己必死無疑。許是有夜明珠,所以眼裡沒有對死亡的畏懼,只有對十七公主的憎恨。
這眼神讓十七公主看得十分不滿:「你為何不怕?你求我,跪下求我,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雲照是可惜事情已經查到這個地步,卻要重來,但要她求她,倒不如重來百遍,寧可累死,也不要求她半句話。想到十七公主定不會放過她,她再忍不住,罵道:「求你?你算什麼東西。你若讓我罵你,我倒是罵得出口。」
十七公主沒想到她竟然敢說這種話,更是氣惱,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我撕爛你的嘴!」
這一巴掌簡直像刮在雲照的五臟六腑上,又氣又疼,偏沒辦法還手。
十七公主退了三步,直接用箭抵在她的胸口上:「這樣就不會射偏了。」
雲照咬牙,狠狠盯著她:「之前你叫太監來殺我,這次又親手殺我,真是費了好大的心思。」
「我何時讓太監去殺你?」十七公主厭惡道,「別潑我髒水。」
這正是雲照想知道的答案,她想著自己橫豎都是一死,不如多問一句。她呸了她一口:「那太監分明就是你所派,還想抵賴,我是將死之人,你也要誆騙我,就不怕閻王勾你舌頭。」
十七公主氣得跳腳:「閻王勾你的舌頭才對,污衊我,誰知道你惹了哪個死太監。」
雲照見她氣急敗壞,著實不像是在騙人。她之前就懷疑太監非她所派,如今看來,確實不是。
那到底會是誰,矛頭不對著陸無聲了,卻對著她?
雲照苦思之際,見箭在弦上,已準備向夜明珠祈求。陸無聲就在這皇家獵場,應當沒有問題。
「住手。」
十七公主一愣,聽見喝聲,還是要鬆手,可旁邊宮人急忙壓住她的手,急急朝她示意:「公主三思。」
十七公主眉頭一擰,這才不甘願地放下弓箭。雲照不敢相信竟然能有人能喝住這刁蠻毒辣的公主,偏頭看去,就見一個男子疾步過來,她一瞬間以為是趙焱,但再看明顯不是,只是這人跟三皇子眉眼頗像,就連氣質也相差無幾。
「見過七皇兄。」
雲照恍然,原來是七皇子趙州,難怪跟三皇子長得相似。
趙州年紀尚輕,比三皇子還要小幾歲,不過二十出頭,神態並不會比三皇子老成,但雲照不知為何,十七公主好像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否則怎會立刻讓宮人放開她,還恢復了無邪氣的模樣。笑臉相迎,喚聲頗為甜美。
「皇妹在這裡做什麼?」趙州看了看雲照,又看看地上的那幾支箭,就沒有再看。
雲照知道他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又不是笨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沒什麼,剛瞧見了野兔,想捉來著,可老是射不中。」十七公主笑道,「惹得這些宮女太監都笑話我。」
趙州笑笑:「平日讓你好好練箭,你偏不練。對了,怎麼三哥的人也跑到這來了?」他對雲照說道,「方才我看見三哥狩獵回來,你還不趕緊過去?想挨罵麼?」
雲照一聽,提步就要走。十七公主臉色急變,偏頭盯她。可雲照哪裡會懼怕,有七皇子這句話,恨不得拔腿就跑,她就不信這公主還敢當著她哥的面射她腦袋。
那十七公主果然沒有追上去,直到她走了,才說道:「七哥哥,你為何要幫她,只是一個宮女罷了。」
「真的是宮女嗎?明明是陸將軍的未來兒媳,不是麼,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趙州嘆道,「皇妹,你不可總是這樣任性,要有寬己待人的心,你再如此,我就要告訴意妃娘娘了。」
十七公主沒吭聲,等他走了,才惡狠狠道:「他日定要去父皇面前告你一狀!」她惱得拿了宮女手中的箭筒就走,宮人要跟上,她大聲道,「滾!別跟著我。」
深知她脾氣的眾人一時不敢跟上,怕她發怒,丟了自己的小命,只能眼睜睜見她進了樹林。
雲照不知七皇子是怎麼攔十七公主的,她只顧著自己逃命,急匆匆走了一大段路,才想起來怎麼七皇子會突然到這邊來,他的身邊沒有護衛,自己也沒有騎馬,那肯定不是到那狩獵,而且狩獵的方向也不對,看起來是特意走到那邊,或者是說,特地來救她的?
但她跟七皇子連面都沒有見過,他怎麼會認得自己?
「雲兒。」
聲音沉如洪鍾,將雲照從沉思中喚回神,她驀地轉身看去,果真沒有聽錯:「陸伯伯。」
陸戰穩步走到她前頭,將她打量幾眼,問道:「可有受傷?」
「沒有……」雲照瞬間明白過來,「是陸伯伯請七皇子過去搭救我的麼?」
陸戰點點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混在宮人中麼?我早就發現你了,只是沒有吱聲。直到見你隨人離去,心下不安,就跟了過去,誰想看見十七公主刁難你。」
撿回一條命的雲照長長鬆了一口氣:「謝謝陸伯伯,還好有您在。」
「是三皇子讓你來這裡的?」
雲照抿唇沒答話。陸戰說道:「你穿著宮女的衣服,手腕又繫著紫絲帶,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
雲照自知沒辦法掩飾,只能朝他訕笑:「您就當我貪玩吧。」
陸戰並不責備她:「快回宮人那邊去,沒事別出來。」
雲照還想著去找秦融的身影,可現在看起來不可能了,萬一十七公主還在暗處對她虎視眈眈的,下一次就不知道誰能夠搭救自己了。她心覺可惜,好不容易有一次能接近秦融調查他的機會,卻被浪費了。
她應了聲,末了又道:「陸伯伯,我想問您一件事,您能不能在任何時候,都相信陸哥哥所做的事,都是有原因的,對的。哪怕是……他被人潑了滿身的墨,您也相信他是清白的,而盡全力救他?」
佇立風中的陸戰面色沉冷,常年日久征戰沙場的人,臉上總會多幾分憂思和沉重。此時的他看起來,身體蒼勁似松,面龐又十分蒼老,像是永遠不會倒下的人,但又像是隨時會垮下。他沒有答話,直接離開了。
雲照也輕輕嘆了一口氣,如果哪天陸無聲被人「真憑實據」地冤枉他背叛朝廷,陸伯伯可能真會殺了這親兒子。可畢竟是親兒子,又怎麼下得去手。
所以他沒有回答。
雲照沉思片刻,也打算回去,才剛走幾步,就聽見方才離去的方向有人驚叫。她猛地回頭看去,就見剛才那十七公主的宮女慌慌張張跑來。她頓生警惕,那宮女臉色慘白,邊跑邊顫聲重複著一句話,聽得雲照再次寒毛豎起——
「公主、公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