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懶懶的抻著腿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時秉汶在窗前站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張旭的食指一下一下的敲擊著桌面,輕慢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鏗鏘而空曠。
時秉汶坐到他對面,深看他一眼,「上次見到你還是在海南,一過都有五六年了。」
張旭的食指停滯了下,笑笑,「嗯,突然是有這麼久了。」
「你怎麼想的?」
張旭坐正了些,框著手指撐著下巴,眸色淡淡的。
「我聽說牢裡也不太平,之前還有傳言說你死在了裡面。」時秉汶看見張旭的臉色迅速的冰冷下來,也用食指敲擊了下桌面,驀地就打亂了張旭原有的節奏,語氣依舊平淡,「是誰想要置你於死地,你又是怎麼想的?」
張旭冷笑,卻又透著一股淡然,「總不至於無動於衷吧。」
這一系列的動作,從三年前孤立無援在法院被判為金融犯罪開始,到吳懋辭職開公司,再到他出獄失蹤的那一段時間,時秉汶其實都心知肚明,得知他要參加全息招標的開始就預備著和他見面,可是偏偏到手的合同被他推讓給了宋閩東。
現在,「我最近手頭上接到了一份文件,沒意外的話,是你寄過來的吧?」
張旭看了他一眼,「能有什麼意外,」他無意識的掏出一支煙,想想又放進了煙盒,接著轉動椅子朝向窗外,淡淡說,「我只是把真相放在你面前了,具體怎麼決定還不是在你。」
「的確,決定在我,但是全息關係著時祁的榮辱,一方面宋閩東程序上漏洞百出,如果只是這樣,我姑且讓他一步棋子也無不可,但是他現在已經四面楚歌,廣都江寧城的案子已經透支了他的資金鏈,再跟他玩下去,鋌而走險。」
張旭依舊不動聲色,時秉汶問,「是不是現在除了你,時祁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時祁的選擇依舊有很多,但是目前除了奎陽,剩下的都變成了退而求其次。」
時秉汶頓了一下,戲謔的說,「我不大喜歡剛愎的人,你佈局太過精細,如果現在照著你的步驟走下去,我怕將來養虎為患。」
張旭點點頭,轉而輕笑,「早就說了,決定權在你,而且,到底是不是養虎為患,你不會看不出來。」
晚餐是家政張羅著的,張旭和時秉汶下樓的時候客廳一個人都沒有,兩個男人看向廚房,他們的女人正在研討著菜譜,但是廚房這一片天地她們到底不怎麼熟悉,家政阿姨笑瞇瞇的,說放進什麼更加提味,又放些什麼香料可以提鮮。
時秉汶走進廚房,說多少都有點油煙,讓蘇南領她出去,宋楹看蘇南出去了,不由的小聲嗔怪了他一聲,時秉汶笑的難得和煦,「你晚上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宋楹在他健碩的腰部掐了下,「你整天陪我待在家裡合適嗎,顯得我多矯情。」
時秉汶握著她的手,在她耳邊小聲說,「你倒是矯情一個給我看看。」
蘇南和張旭酒足飯飽從時秉汶家出來的,他們家太過溫馨,導致兩個人出來的時候也是勾肩搭背,蘇南一而再的將他手臂拍打下去,他就一而再的搭上去,兩個人像個孩子一樣樂此不疲,最後也都笑了。
進到車子裡的時候張旭問她,「你和宋楹都聊了些什麼?」
她自然知道張旭問得到底是什麼,直截了當的告訴她,「我沒和她提及電瓷廠的事情,她現在懷著孕,而且身體也不是很好,沒敢讓她操心。」
張旭摟著她的腦袋拉近了些距離,在她嘴角細細碾磨了下,說,「這麼懂事了,那為什麼之前就對我緊追不捨,就敢讓我操心了?」
蘇南笑著說,「你誰啊,你心大著吶。」
蘇南笑起來的時候眸眼如澄澈的新月,睫毛密集濃黑,一眨一眨的時候撲朔的暗影變換著性感的輪廓,張旭看的有些癡了,親著她的耳垂說,「別一天到晚這樣盯著我看,容易興奮。」
蘇南的臉色黑了下來,張旭又說,「要不我們早點生個孩子吧,你的我的。」
「幹嘛要給你生孩子?」
「就當可憐可憐我,你看時秉汶比我才大幾歲,兒女雙全了已經,我要再不趕緊,突然生個病死了,清明連個掃墓的人都沒有,多慘。」
蘇南嘖了聲,「你都胡說什麼!」
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眉頭緊蹙在一起,眸眼凌冽的瞪著他,語氣也不快。
張旭倒是不以為意,他正身打著方向盤,倒有點喜歡蘇南此刻為他緊張的樣子,戲謔的說,「你看我說的是不是事實?」
「事實個屁,就知道我給你生孩子,婚都不用結了。」
「結婚不是分分鐘的事嘛,現在民政部肯定是關門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們明天吧,」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了個簡單款式的白銀戒指,一隻手支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遞給她,「看看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話也換不了了。」
蘇南接過戒指,心裡惴惴的,她倒是真的還沒有想過這一幕,無所謂浪漫溫馨,她一直覺得,人生的路漫長,走在身邊的那個人,能夠慢悠悠的陪她一起變老,才是一種幸福,她把戒指放在手上左右看了下,問他,「什麼時候買的?」
「什麼買的,商家送的,」張旭看蘇南一臉滿足,笑著說,「怎麼就這麼容易滿足呢?」張旭接著問,「我說結婚你就嫁?」
蘇南將戒指戴在無名指上,又在他面前顯擺了一下,「有什麼不敢的,」她笑瞇瞇的湊近他的臉頰,調戲一樣的來回搜羅著,「你這個面相,在古文裡就是以色侍人也不為過,這個便宜不佔白不佔。」
張旭也笑呵呵的,他握著她的青蔥的手指,心裡甜膩卻又謹慎,「你現在還太小了,我們到現在也沒有相處多長時間,現在唐突的就答應了,怕你以後會後悔。」
蘇南依舊伸手打量著戒指,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沉澱下來,張旭倒是琢磨不透了,「你說呢?」
蘇南淡淡的唔了聲,淺笑,「隨便,反正戒指是不能退給你了。」
車子經過馬路,光影交錯,後來張旭時時想起這個安靜的片刻,他總是想,如果玩笑的片刻他不遲疑,是不是就可以和她走完一輩子那麼久。
車子駛上高速,不一會兒就到了窄巷,蘇南直覺得張旭放慢了速度,抬頭看了眼車窗外面,除了路燈昏黃之外四周黑漆漆的,她木然問他,「怎麼啦?」
張旭的目光一邊搜羅一邊倒車,蘇南這才看見黑暗中一行人朝著車輛的方向虎視眈眈的走了過來,小巷有些窄,但好在張旭倒車倒得利落,在一陣顛簸後車子終於調轉了方向,蘇南回頭看,一群人喪命一樣狂奔過來,張旭猛踩油門疾行了一段距離,這才擺脫了那一群壯漢。
蘇南在黑□□的背影中隱約認出了兩張面孔,她知道自己因為拜訪石老先生的事情被盯上了,不好意思的望了眼張旭,他倒是不動波瀾。
張旭平靜的給她建議說,「現在住賓館很快也能被查到,要不公司住一晚,明天重新租個房子。」
「哦。」蘇南鼓起膽子問他,「你不怪我噢?」
張旭也學著她的尾音,其實早就知道她耐不住性子,「有用噢?」
蘇南訕訕笑了,卻聽見張旭說,「其實你說的也對,時間是不多了。」
蘇南抿了抿唇,過了好一會兒,隱約聽見張旭說,「可是蘇南,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蘇南愣了下,再看向張旭已經分辨不出他的臉色。
奎陽這個時候還有三兩個人在熬夜,他們一個個的油光滿面披頭散髮,有個女生右側臉頰上還起了個大疙瘩,桌面上的文件堆如山高,看著都難受。
張旭和蘇南一前一後的拿著夜宵進來了,他們眼裡放光一般的湊了過來,蘇南就將奶茶和夜宵一字擺開取給他們,不一會兒他們就狼吞虎嚥起來。
「你們每天都加班到這麼晚嗎?」蘇南好奇的問。
職員瞥了眼張旭,「倒也不是,就是最近手頭的項目有點多,有些任務是加急的,有些是提前的,沒辦法。」
蘇南其實可以理解,和張旭在一起的這一段時間,他哪天不是早出晚歸。
張旭抬手看了下時間,淡淡說,「吃完夜宵今天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早點來,開個小會。」
職員愣了下,張旭說,「不出意外的話,時祁最近幾天就會更換全息的代理權。」
職員顯而易見的激動,不約而同的問,「真的嗎?」那可真是峰迴路轉,他們準備了這麼久,明明成竹在胸,之前被宋閩東一行人拿走,還喟歎了好長一段時間。
「現在高興為時尚早,沒有什麼是注定的,況且即使我們能夠拿到全息的項目,這條路好不好走也未可知。」
職員們諾諾應是,但是內心的雀躍一覽無餘,蘇南發現這些人多少有些懼怕張旭,等到他們走走光了,蘇南才問,「幹嘛板著個臉,一副不好相處的面孔?」
張旭去到休息室拿出一個折疊床鋪陳開來,「要是都好相處了誰還幹活,公是公,私是私,不能一點規矩都沒有,你說是不是?」
蘇南想了下,「你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
「總不會這樣對你的,先休息吧。」
蘇南打了個哈切依著張旭躺下,折疊床咿咿呀呀,她擔心的問,「會不會塌了?」
「你別動就不塌了。」
蘇南動了下,床晃動的厲害。
張旭滿臉的無奈,他抬腳禁錮住她,左手伸進她光*裸的脊背,歎氣說,「這樣下去可不行。」
蘇南正兒八經的問,「什麼不行?」
張旭淡淡,「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