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殺伐

  冬天到了。

  四人駕著馬車行在路上,行至一處山谷,峽谷內吹來一陣颶風,捲起了漫天雪霧,激得人睜不開眼睛。

  梅好運剛被香香教會騎馬,還握不緊韁繩,被個風掀得差點翻下馬去。虧得香香同他並駕齊驅,甩出馬鞭纏住他的腰,將他堪堪勒在馬鞍子上。梅好運戴了頂皮帽子,前面鑲著個毛茸茸的邊,歪在腦袋上,蓋住他一隻眼睛。他爬回馬背上,將個帽子扶正,笑道:「我這叫『側帽風前花滿路』。」

  「你別噁心好不好。」香香將兩個人的馬繫在一處,免得梅好運再翻下去,又道,「就相公你,還想自比獨孤司馬?」

  梅好運鼓著嘴,把個腦袋扭到一邊去,佯裝生氣。

  歲砂將個馬擠過去,伸臂摟著他道:「生氣啦,相公?」他嘴裡含了一塊軟糖,西域來的,放了許多奶和蜂蜜,口內都是這甜膩味道。他扳過梅好運的臉,將剩下半塊糖送進他嘴裡。書生口腔溫熱,引得他留戀纏綿許久,分開時,兩人唇邊拉出一條銀絲。

  洛櫻雪正從車裡出來,看到兩人如此,悻悻地退回了車裡。

  華御烽正欲打坐,見他出去又回來,便問他:「姐姐,怎麼了?」將兩條腿偷偷放回原位,仍規規矩矩地坐著。洛櫻雪正暗自傷神,沒看到他這些小動作,只裝模做樣的捧著個手爐道是外邊冷,他不想出去。

  華御烽早知道他是誰,看他這般裝樣子,心裡十分鄙夷。又看看他胸前堆起的兩個布包,覺得十分可笑。他自己,這幾日剛悟到風月滋味,天天睡前不弄得精疲力盡,決計不會入眠。他又想同梅好運行房,嘗嘗那正真的銷魂樂趣。誰知這梅好運前些日子,天天問他可願意圓房,纏得他不勝其煩,到他想的時候,卻提也不提了。

  他自己猜測,定是那兩人從中作梗,為了煉爐鼎,不許他去分。其實他練純陽功夫,根本不用什麼爐鼎。於是本就看他兩個頗為不順眼,一個是個鬼,不足一提,另一個,堂堂魔教左護法,功夫卻如此低,更是令他不齒。現下抓著梅好運,不許同他圓房,更是罪加一等。可惡可氣可恨!

  說句題外話,一名大齡童男子,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嘗到所謂「雲雨」滋味,美味在前不能吞食,這是何等的泯滅人性。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歲砂和洛櫻雪所想的,正是如此。他二人還以為這真是個普通逃難女子。一來,小花是個真女子,他兩個再怎麼扮,也不是真的;二來,梅好運這傢伙,雖說近日來對他兩個頗為疼愛,有些「芳心暗許」的意味,但難保這急色傢伙上了小花的床,便真將他兩個拋在腦後。所以這幾日大被同眠,輪番上陣,弄得梅好運無力去同小花圓房。

  閒話說到這裡便罷。

  四人此時駕車騎馬,正是要到樂羋了。

  梅好運那舉人書院,這月廿二要開始唸書,他四人須得提前兩日到才好。可在那赤岸鎮耽擱了許久,因暴雪封山的緣故。於是才這般快馬加鞭,行至離樂羋十餘里地的地方。這山谷十分狹長,一路蜿蜿蜒蜒,雪花飛舞,視線模糊,根本看不到盡頭的出口。

  他四人未聘車伕,然歲砂用了梅好運這爐鼎後,功力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所以那馬車便在他的驅使下,自己走著。也不用人去駕。

  其實是他想同梅好運兩個,自己騎馬行路,不願意別的兩人來破壞。他兩個就坐在馬車裡自己取暖好了。

  洛櫻雪在車內對著壁靠著,佯裝睡著,其實在暗暗調息運功。

  他到今日,已經用梅好運這純陰爐鼎共計四十一日,煉了三十餘次,功力已臨近突破九重的邊緣。他若要真正突破至九層,須得同他一對一地煉上數次才可。這幾日洛櫻雪便在考慮這事,一則他要和歲砂說好,要把梅好運讓給他獨自用數天,二則,他突破後,要閉關數日,也不能回教去閉關,不知去哪裡的好。

  前一件,他已經同歲砂隱約表示過,歲砂言語間雖說不大樂意他獨佔梅好運數日,卻也還是大致同意了。後一件倒成了問題。

  他閉著眼,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想他堂堂九重閣左護法,這多年來,不說家財萬慣,卻也有良田數百畝,零星分佈在全國各地。可是這些地方,難保有教主的眼線在。他身上的銀票,又不夠馬上再置辦一棟宅子,實在是進退兩難。正想著這些煩心事,忽然貼著塌的耳朵邊,聽到數人的腳步聲,正沿著山崖行來,與他相隔不過數尺。那腳步極輕的,他虧得功力大漲,否則連察都察覺不到。這想法在腦海內滾過,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從榻上坐起,看到對面小花還什麼都不知道,拿著一本梅好運買給她的畫書低頭看著。

  雖說他不喜歡這姑娘,但既然同他在一處,梅好運又十分疼愛她,他也得將她護好了。於是洛櫻雪同她道:「妹妹,你在這車內呆著,我去透透氣。」小花懵懂地點點頭,朝他道:「我便在這車內守著。」

  洛櫻雪並未細想他這話的意思,掀簾出去,一腳踏在車頭上。

  歲砂自然也聽到了那些動作,對梅好運道:「相公,瞧你這臉凍的,快去車裡暖和暖和。」說罷把他從馬上抱下來,送到洛櫻雪手裡。

  梅好運被兩個小妾抱來托去,有些面子掛不住,口內疊聲道:「哎,哎,我自己能走。」說罷撅著屁股爬進了車裡,還沒進去,便聽他道:「小花,你在看什麼?」

  洛櫻雪搖頭,回手悄悄把那門扣上,腳下一踏,上了馬。

  歲砂低聲道:「這來的並非我冥府人士,大概來找你麻煩的。」

  洛櫻雪將兩個馬解開,道:「是九重衛。」

  「九重衛,乃是我教教主貼身護衛。共九名。專用來保護教主,同剷除教內叛徒。他九個自幼同教主一同修煉的,武功同教主均是不相上下。現下我略勝一籌,但九人這次來了四個,我自覺招架不住。」他已將藏在腰間的劍拔了出來,在袖口慢慢擦拭數下。

  歲砂並不拔劍,他自然巴不得洛櫻雪被宰了。雖說兩人相處了一月有餘,但要說有多好,倒沒有,不過些許相惜罷了。非要算起來,還算情敵呢。然他還需洛櫻雪這凡人護送他到他完全恢復功力,到時再料理他不遲。

  這兩人說白了,雖說共享個梅好運,看去十分和諧,其實各自為政,各有各的打算。最主要的,都想獨佔梅好運。本來是因為這是個絕佳爐鼎,到了今日,也不知是情愫原因多些,還是練功的原因多些了。他兩個起初各看不順眼,後一同合作,現在又漸漸有要分崩離析的意思。若不是梅好運天天圍在他兩個周圍,不好發作,又還未到樂羋,不然定是有一場要鬥。

  那沿著山崖的四人,身著白衣,眼睛幾乎分辨不出,全靠耳朵去聽。

  歲砂坐在馬上,還在晃悠,身邊的洛櫻雪,忽然暴起,一瞬便飄到了右邊山崖上。

  他在山腳下,瞇眼去看這幾個凡人打鬥,見一時還支持的住,便不出手相救。

  馬車仍在行駛,山崖上的打鬥也仍在繼續,洛櫻雪同九重衛都是一等高手,打鬥不過數招,便知敵我高下。那四人發覺洛櫻雪功力暴漲,以為他已經大成了,其中一人便道:「左護法,你功力已大成,何不把那爐鼎獻給教主?」

  洛櫻雪動作不停,聽著意思,彷彿是教主還未煉成,心下大喜,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教主還在閉關麼?」

  那九重衛中的一個並不答話,只道:「左護法,你擅自離教,已經犯了教規。速速收了兵器,同我等回教。」

  洛櫻雪這下知道這幾人不將他捉回去,定不會罷休的。山下這歲砂也不來幫他,看來恨不得他被殺了,好獨享梅好運。這鬼果然好歹毒的心腸,同他相處一段,平日「稱兄道弟」,如今倒是坐山觀虎鬥了。

  那四人見他眼神不時飄到山下小道上那馬車上去,便立刻知道這爐鼎就在車內。

  他四個被下命令,誅殺左護法,搶爐鼎回教。

  看來誅殺左護法是無望了,搶個爐鼎卻還綽綽有餘的,於是兩人將洛櫻雪圍住,兩人順著山勢下到馬車背後。

  那兩人輕功極高,一閃身便翻進了車內,歲砂還未來得及反應,被他鑽了空子。

  他躍回車頭欲進去,誰知那門窗均已經被反鎖上。

  梅好運在車內,他也不能拿劍將這車廂劈開,恐傷了他。歲砂往日一向瀟灑,得了這凡人後,卻處處不如意,一時被搶了爐鼎,一時又要同別人分享。俗話說關心則亂,他一下就氣得火冒三丈,竟忘了自己是個鬼,可以穿牆的,只在車外急的團團轉。

  山崖上,洛櫻雪見兩人進了車裡,立刻對剩下兩人下了殺手,手刃一人,砍去一人臂膀。

  他幾個起落跳到車上,凝神去聽車內動靜。

  歲砂同洛櫻雪並未聽到梅好運的呼救,也未聽到掙扎聲,頓時心涼了一半。

  馬車早停下了,沒了輪子軲轆聲同梅好運大驚小怪的說話聲,山谷裡只餘狂風呼嘯,颯颯作響,令人毛骨悚然。天上大雪越下越密,混著狂風呼嘯,如同在地府一般。

  感覺過了許久,其實不過幾秒,車門忽然開了。

  歲砂抽劍便刺,被兩個手指夾住,輕輕一推,竟後退了一步。

  車內十分晦暗,車門口卻滾出兩個人頭,落在他二人腳下。

  歲砂以為是小花和梅好運,心猛地一沉。低頭去看,竟是那兩個九重衛的腦袋。

  「沒用的東西。」

  小花從車內慢慢走出來,兩手各提著一具屍體,扔在車下的雪地上,濺起了一點雪花。

  事後小花表示:非害得我暴露了,真是兩個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