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夢醒

  梅好運把手往臉上一抹,驚覺自己落了淚,忙把那滴在春宮圖上的淚水擦擦乾淨,免得弄壞了這金貴的書頁。他一時有些怔忪的樣子,垂下的睫毛被淚水打濕,黏得一簇一簇的,正巧被進門來找他的茯照看到。茯照走進的腳步一頓,不知他怎麼了,直覺他有事發生,於是閃身到書架後,屏息偷聽。

  只聽那呆子對著書本長吁短歎,捶胸頓足的聲響,一會是「我竟是個沒心肝的,在眼前都沒認出來,」一會又是「我道他長得高大,原來竟是個男人!」胡言亂語聽得茯照雲裡霧裡,不知他在說些什麼鬼東西。他站在書架後半晌,才明白過來:梅好運這廝是知道他的有一個小妾是男的了!這有意思了,不知道他先發現的是誰?大約是那膚色偏黑的。這人太不精幹,扮女人完全不上心,誰看不出來是男的?那麼粗的腰和胳膊!

  他扒著書架的隔板,眼睛順著書的縫隙看過去。

  梅好運才站起來,腳下一麻,險些跌倒了,卻被人摟住身體,撲進一個溫涼的懷抱。他抬頭一看,才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來人伸手將他臉上的淚珠抹去,低聲道:「你想起來了?」

  「你倒這麼騙我。」梅好運抓著歲砂的手逼問道,「你為何之前不告訴我?」

  他心裡現在又是震驚又是苦痛的,震驚的是香香竟然自損性命救他,不知該如何回報。苦痛的卻是他將個男人,不,男鬼當做小妾帶在身邊這許久。雖然本朝開放,可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反對龍陽之好的,萬萬沒想到反了半天自己倒是最先娶男小妾的!這可如何是好!再說了,他現在已經知道他是個男的,那他以後可還要不要扮成女的?家裡其他兩個都是女的,要如何相處?他一下子思緒飄了幾萬里,香香同雪兒小花拉手說笑,一同試衣服,上街買東西的畫面亂糟糟地擠了他一腦袋。

  「你以後可不能同雪兒小花住一個院子了!成何體統!」

  歲砂本以為梅好運得知自己是男的,又捨命救他之後,或是會對自己真情流露,或是乾脆與他一刀兩斷,雖知道梅好運竟然已經開始考慮那兩人的「名聲」問題,他原本預備好的欣喜若狂同悲痛欲絕兩種情緒竟然都沒有用上?歲砂不知道該做何對答了。

  「梅好運,你就沒有別的同我說了?」歲砂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地道。

  「別的,什麼別的?」梅好運盯著他的臉一會,忽然從臉頰紅到了耳根,支支吾吾地問道:「那我兩個之前行房,我怎麼看到你都是……」他臊得說不下去,用手在胸前比劃了兩下。

  歲砂被他也弄得竟然尷尬了,道:「是有這樣的障眼法的。」

  「那你同雪兒一起服侍我的時候,也是用的障眼法?」他本想伸手摳歲砂衣帶上的玉扣子撒嬌,忽然想到現在他是個男人,自己這樣的舉動實在奇怪,硬生生收住了手,把個手背在身後道。

  「自然。」歲砂發現了他的不自在,主動將手按在他的臉頰上,道,「我只告訴你。」

  「相公。」

  梅好運的腦袋一下子低到了地上,簡直要挖個洞鑽進去,聽到歲砂這一聲喚,居然重拾了一點自信,回想起一些床帷上的細節,心想自己能把歲砂這般俊秀高大的男子壓在身下進出,也算是美事一樁?他之前書院裡有納男小妾的,有些喜歡那弱柳扶風的,有些就喜歡歲砂這般身形高大的,他偷聽過,壓在身下別有一番風味。把比自己更高大偉岸的男子按在胯下操,很是有些別樣的自傲快感。

  他想到這裡,居然有些想要。

  站在幾步遠處的茯照,只看到一人背對著自己在同梅好運摟摟抱抱,一副有情人久別新婚的樣子,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他後面根本聽不清說了些什麼。他也是個癡呆的,剛進來時只有梅好運一人在屋內,現在憑空多出一個,他倒也不去想是哪裡出來的,只顧著聽婆婆媽媽的八卦。直到他瞇著眼睛,瞧見那背對他的人影低頭同梅好運親吻後,一閃身就不見了,他才嚇得幾乎跳起來。

  這這這這這,這是什麼!

  是鬼麼?

  梅好運原本同茯照約好晚上去他家裡吃飯,卻被茯照的宮人告知王爺身體不適,已經自己先回行宮去了,改日再聚。他也未多想,抱著茯照給的春宮書,自己往家裡走。走到一半歲砂出來了,幫他拿起背囊,牽著他的手一起往回走。梅好運有些尷尬,想掙開卻想到夢中歲砂那含著淚的雙眼,同在馬車裡和他訴說傷心事的樣子,只好乖乖地任他牽著。

  他兩個這麼甜甜蜜蜜的走進了宅子裡,迎面遇上披著斗篷本要來接梅好運下山回家的華御烽。歲砂同他點頭一笑。華御烽根本不理會,看他兩個挽著就知道這鬼一定想辦法讓梅好運記起來了,只把兩個眼睛死定定地盯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恨不得燒出個洞,把歲砂的手廢掉。

  梅好運開口第一句話險些把他給氣死:「你們怎麼不告訴我香香的事,難道要把她趕走!」

  「你這……」

  「相公,是我不許他們告訴的。」歲砂將梅好運的書袋交給下人,領著他進了飯堂吃飯。

  華御烽將兩人的背影陰沉沉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站在原地被走過來的洛櫻雪遇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兩人均暗自有了盤算。

  這頭茯照坐在行宮的藏書閣裡翻閱著書籍,沒有一本書告訴他本朝真的有人見過鬼,都是些書生意淫的事,他此時真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若是他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幾個皇兄在,也許還能有些頭緒。不過他雖不能知道這是什麼鬼,驅鬼的辦法卻是一直有的,他大袖一揮:「叫幾個捉鬼的來見本王!」

  此時已經入夜,往哪裡去找捉鬼的來,自小服侍他的太監勸他:「王爺,這般晚了,明日再召也不遲。」他領著茯照往內宮去,服侍他洗手用膳,將袖子上兩個狐毛圍得邊取下來,道:「老奴明日就給您找來,山下鎮上便有三大觀的道士。」

  茯照仰頭喝酒一般乾了一碗鮑湯,點頭道:「你可不要誆本王。」

  歲砂回來,梅好運就又享福了。雪兒同小花雖好,終比不上香香貼心,又有錢,什麼都給他買。香香不在,宅裡的花銷都是雪兒出,往日下學往鎮子上逛一圈,香香定給他買些什麼帶回家去。雪兒節儉,不許他下學去逛,只能徑直回家,還收了他身上的散碎銀兩。梅好運坐在桌邊讓香香餵他吃飯喝湯,盤算著明日叫歲砂來接他下學,去鎮上買點新的毛筆宣紙。聽聞鎮子上來了灑金宣,冬日用灑金宣畫梅甚是應景,況且春節將至,也要去鎮上裁點灑金紅紙寫對子。

  歲砂見他不知想到什麼,笑的合不攏嘴,餵進去的一勺湯順著嘴角流了下來,連吃飯也不專心。本來想放下碗說他兩句,卻想到自己同他已經多久沒有這般一個桌上吃飯,於是低聲道:「你再不老實吃飯,我可要親你了。」

  梅好運立馬閉上了嘴,臉紅彤彤埋頭吃飯。

  華御烽盯著他兩個互相動作甜甜蜜蜜的樣子,頓時覺得前面一個月跟梅好運相處的情分都餵了狗,一點不剩,梅好運自進家之後,都沒正眼瞧過他。他氣得無法,又不能表示出來,只能埋頭吃飯。洛櫻雪倒是一反常態的氣定神閒,不知道有什麼打算,看的華御烽有些摸不著頭腦。華御烽心想這難道是久別勝新婚?或許他也離開一段,回來之後梅好運能對他好些?不過他是最後一個同梅好運好上的,他自己覺得喜歡他喜歡的無法,梅好運似乎並不這麼想,這說白了是步險棋。

  他思來想去沒有甚辦法,一頓飯吃得渾渾噩噩,食不知味。他放下碗筷時,抬頭一瞧,梅好運和歲砂竟然早就走了。洛櫻雪坐在旁邊還在慢條斯理的喝湯,他看了都著急,一句話脫口而出:「你既已神功大成,得了教主之位,為何還要回來?」

  洛櫻雪此次回來之後,人變得陰暗許多,經常露出一些令人寒慄的表情,他放下勺子道:「這我到也要問問你了。」

  「武林盟派你來監視我,若是我得不到教主的位置,即刻就要殺了我。若是我得了教主的位置,你便可回去覆命,你怎麼也還賴著不走?」他氣定神閒地喝下碗裡最後的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道:「年後我便要將他帶走。」

  說罷看都不看華御烽的反應,抬腳便走。

  華御烽坐在餐桌邊,震驚地幾乎要發抖,洛櫻雪是如何知道他……算了,多說無用,他既然冒著危險硬要留在這裡,就要自己承受被發現的危險。或許洛櫻雪早看出來他的來路?畢竟他的武功套路世間少有。現在這般唧唧歪歪地合計怎麼暴露的也沒有任何意義,不如想想下一步怎麼走,華御烽雖年輕,但畢竟不是初次走江湖的黃口小兒,他指尖敲擊著桌面,已經有了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