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捉鬼

  梅好運早晨醒來,發現茯照竟然已經不在了,他聽宮人說今日智王下山去鎮子上有事,讓他自己去書院唸書不必管他。晚上會有行宮的宮人去接他下學。梅好運聽了這話鬆了口氣,畢竟昨晚茯照同他做了那些事情,還是有些尷尬的。他也需要些時間想想如何答覆茯照:他一面貪圖這些榮華富貴,雖然還八字沒有一撇,一面又想到成了茯照的孌寵之後在上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堂堂大丈夫,被那幾個別有居心的男人操了也就罷了,要是還被人操,他實在過不去心上的坎。他心想不如走一步看一步,萬一……哎,大概不可能,還是再仔細想想吧。

  他自己接過宮女打來的水,自己洗了臉,看著盆子裡自己被餵得白白胖胖的臉,想到平日在家裡,都是跟他一同睡的小妾,哦不,男人服侍自己洗臉。哎,現在沒有人服侍,真是不習慣。不行,他不能心軟地去想他們,榮華富貴還等著他。

  他下了決心似的對著水盆搖頭,宮女看他一副啥樣子,紛紛搖頭偷笑,他也並不知道。

  梅好運背著包去書院上學。

  書院裡的人並不知道他從家裡跑出來,還在跟他開玩笑過年是不是和小妾們大被同眠大戰三百回合,弄得他又想到了自己是被壓在下面操的那個,可惜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真是要氣死他。他在一干同窗中被取笑的臉一會白一會紅,好容易博士來了,大家才放過他,各自回去唸書。梅好運坐在座位上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先生講課,實在是萎靡。先生見他心不在焉於是叫他回答問題,他也說不出來,被先生教訓道:「知曉你家裡有仙女,也不必這般告訴我們罷。」

  他都懶得反駁先生娶了帝都名妓為小妾,天天在家牡丹花下風流,只好硬著頭皮挨訓。

  中午吃飯,往日他都是小花給他送飯,今日沒有人給他送飯,他只好和同學一起吃飯,又被取笑一頓。梅好運味同嚼蠟地吃著飯,又不由得記起三個男人的好處來,現在雖說住在宮裡,可是沒人關心他,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破廟裡住著,沒人疼愛的時候。他喝著碗裡的湯,不由得唏噓萬分。

  其實歲砂擔心他,自他早上進了書院,就一直跟著他,看他心神不寧地唸書,心裡心疼的不得了。他站在藏書閣裡看著梅好運呆呆地坐在書架邊心不在焉地翻著手上的書本,想到上次他和好運在這裡相認,還是甜甜蜜蜜的,現在卻只能偷偷看他。想來想去都怪華御烽這個口無遮攔的東西。可是華御烽現在也是在家裡半死不活的,若不是昨日勸他,他似乎就要收拾包袱回武林盟去,他也無法對他說出狠話。

  他站在梅好運身邊,看著他,回憶起自己同他的相遇,看著他一路走到此處,中途被那兩人騙到手,以致不得不跟他們共享他,他很是唏噓。歲砂在過命給梅好運時,便想通了,自己從那次黑白無常來抓他時,他關門前梅好運回頭的一剎那,他大約已經情根深種。或者更早,早在他揣著銀兩包袱回到那破廟的時候,他便已經動了情。他想其他兩人也是一樣,早不知不覺迷戀上了他,愛上這種奇怪的書生,大約也是奇怪的劫難了。真的不明白他哪裡好,說實話他就像華御烽說的,貪財好色,迂腐,小氣愛佔便宜。歲砂靠在邊上自嘲的笑了,貶低他相當於貶低自己的眼光,這麼說他的缺點又有什麼好處呢,不如想想他的長處。他思來想去,一個都沒想到。

  他只好對著梅好運和自己,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

  梅好運下學時候,還在門口張望了一下,想著也許能有人來接他,可是左等右等沒有人來,反而等來了行宮的轎子。他在同窗們艷羨的目光下坐上了行宮的轎子,卻偷偷撩開窗子看著那條上山必經的小路,可是那路上靜悄悄,誰也沒有。他氣紅了眼眶,猛地甩上了窗子。

  回到行宮,茯照居然早回來了,正在正殿招待客人。

  他剛進了殿,就被茯照招呼過去同坐,那殿內的桌子上擺了好些他喜歡的菜色,桌邊卻坐著兩個塔從未見過的俊美至極的男子。一個銀髮黑眸仙風道骨,一個黑髮綠眸英姿勃發,他看的瞬間呆了。他真是從未見過如此俊逸的男子,連歲砂都比不上他兩個的瀟灑。茯照見他流著口水看著這兩人,心頭一陣不爽,大聲朝著他道:「這是安元道長和艾葉道長,他倆已是半仙,我請他們來為行宮祈福。」

  梅好運一聽是半仙,他這人迷信的很,立刻給他倆行了個大禮,銀髮的安元道長立刻請他起來,那綠眸的艾葉道長倒是打量著他的舉止,有些玩味的和茯照交換了個眼神。

  他們四人吃了一頓極豐盛的晚膳,安元道長不怎麼吃東西,只吃些素菜,那艾葉道長和茯照吃肉喝酒,毫無半仙做派,看的梅好運目瞪口呆。用完晚膳,梅好運想他們三人可能有些事情要商量,識相地到藏書殿去了。

  他一走,茯照便立刻將周圍宮人都屏退,面色嚴肅地問他兩個:「請問兩位可看出了甚麼?」

  安元子皺著眉頭道:「我看他身上似乎有些……」

  「有些鬼氣。」艾葉打斷他的話,被安元子奇怪的看了一眼,但他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於是便靜靜聽他道,「他身上有些非凡的鬼氣,我看這鬼不一般,我倆需商量下對策。」

  「是了,我之前請人偷偷看過,說是鬼氣極強,所以才貿然從父皇那要來兩位仙人的住處,將兩位請來。」茯照見他都說是厲害的,神色嚴峻,又道,「我之前見過那鬼,與常人無異,甚至還有微弱的影子。」

  「這確是極厲害的,不過我二人,對付這等小鬼,還不在話下。」

  安元子聽了艾葉的誇口,覺得十分奇怪,可也不會說什麼,只是跟著點頭。

  「那請二位在行宮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咱們便說說法子,可好?」

  「這宮裡這兩年真是越發奢侈了,床墊子軟成這樣。」艾葉喘著粗氣從安元子身上下來,給他唸咒清洗身上污穢。安元子任他清理好躺回床上,枕著他的臂膀道:「他身上明明一縷魂魄是冥府的,你為何不說出來。」

  「我的小道士,你也太不關心八卦,」艾葉撥弄著安元子胸前乳頭,道,「前些日子冥王那不聽話的孽子為了個凡人失了魂魄的事情簡直妖界,仙界,鬼界都傳遍了,當笑柄說了一個月多,就你這小傻瓜不知道。」

  他看著安元子長大嘴巴驚奇的樣子簡直可愛的他骨頭都酥了,上前同他舌吻一番後,又道:「我同這孽子是認識的,他與他父親簡直就是仇敵一般,從前他父親強迫他繼位,他不從,被他父親封了法力仍在凡間。前段時間剛聽說他解了封印,他父親喜極而泣簡直,誰知過了沒多久就出了這事。我同他從前頗有些交情,待我去問他一問,便知怎麼回事。」

  他下床將仍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給安元子蓋好被子,低頭又同他纏吻了片刻,繫上腰帶道:「你先睡,我去去就來。」

  說罷一閃身便消失在殿內。

  安元子也不管他,逕自裹著被子睡了。

  歲砂剛從冥府回來,正坐在床邊喝茶,開著窗外面的月色挺美,可他無心欣賞,只是擔心梅好運會不會在行宮有什麼閃失。那茯照看他的眼神簡直如餓狼一般,他想去看看他。正當他站起身要出去時,窗邊忽然無端刮入一陣風,他回頭一看,竟然是退位的妖王艾葉。

  「你怎麼有空到我這來了?」歲砂知道他之前那轟轟烈烈的和道士的戀情震驚三界,現在正跟那仙人過著神仙生活,沒想到他竟然會來拜訪自己。他兩個從前是酒肉朋友,也互相幫過些小忙,他猜想歲砂有事來找他幫忙。

  「我跟你也不客套了。」艾葉嘴上這麼說,卻摸起桌上一個白玉杯子舉到歲砂面前,示意他倒茶。

  歲砂給他倒上茶,聽到他說:「長話短說,茯照那廝叫我和安元子來擒你,怎麼回事?」

  「這我卻無法長話短說。」歲砂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把如何同梅好運相識,又是如何招惹了這幾個人的經過一一道出,自己過命給梅好運的事情艾葉自然知道,他便一筆帶過。歲砂聽得瞠目結舌:「我倒不知道你是個情種?」

  「我自己原先也不知道。」艾葉苦笑一聲低下頭道。

  艾葉自己情路也是遭過坎坷的,對待這些正在遭遇坎坷的年輕人自然心頭有些老大哥般的照拂,他拍著歲砂的肩膀道:「我倒有個好主意。」

  茯照用早膳時,艾葉和安元子施施然進來了,對他道:「王爺,我們已想到法子了,今日就可動手。」

  「不愧是仙人道長。」茯照聽了大喜,忙讓宮女拿了許多宮內存著的利於修仙的法器出來,要送給他兩個,被他倆拒絕了,茯照更是感激不盡。他三個趁著梅好運上學去,便吃了早飯往梅好運那宅子去,捉鬼。

  茯照心裡得意萬分,心道馬上就要將這礙眼的東西除掉,樂得不得了,恨不得翻上幾個跟頭。

  梅好運正在書院讀書,門外忽然傳來陣陣吵鬧聲。

  他這人好湊熱鬧,立刻越過書本偷偷看去,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跳,竟然是華御烽。

  他連女裝都未扮,不知怎的還比原先生生高出了不少,他面色焦急,一眼看到了這邊呆滯的梅好運。可是他被書院內的侍衛攔著,他又不能暴露功夫,只得被架著,大聲朝梅好運吼:「你為何叫道士來捉歲砂!」

  「我沒有!」梅好運一下臉色煞白地站起來,扔下書本便往華御烽那處跑,「我沒有!」

  侍衛見他兩人認識,便不再架著華御烽,但仍然十分防備地看著他。華御烽根本管不了這些,急的眼圈通紅,抓著他便走,被梅好運猛地掙開:「同我沒關係!」

  「你們都騙我!從此同我沒有關係!」他自己叫嚷著,卻聲音哽咽起來,哭唧唧地重複:「同我沒關係!」

  華御烽根本不理他說什麼,將他抓起扛在肩上,幾個閃身出了書院。

  一干學生先生,目瞪口呆。

  「你放我下來!你們這群禽獸!我不管你們死活!」梅好運一路又哭又叫,眼淚鼻涕糊了華御烽一身,華御烽皺著眉頭不答話。

  「你們都騙我,嗚嗚嗚。」

  華御烽輕功早登峰造極,一會便到了宅子,他直接從一處躍了進去,將梅好運放在地上。他將梅好運猛地推進那緊閉的屋子裡。

  剛進那屋子,華御烽便被宮內的影衛按住了。

  茯照看到是梅好運,也是驚了一跳,看到一邊的華御烽,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瞇起眼睛道:「本王說過,若是你兩個不挑事,本王就放你們一馬,竟然自己往這裡撞。還把他帶來。」

  梅好運定睛一看,屋內的洛櫻雪竟然也被扣在屋內一角,頹唐地架在一旁。

  再看茯照那身邊,竟然是那兩個道士把歲砂囚在地上畫的一個圓圈內。歲砂半跪在那圈內,每次掙扎那圈內的白色光便會亮一分,歲砂撐著地的手臂已經在發抖。

  「你們這是做什麼?」梅好運上前抓著茯照的手臂,「你快放開他!」

  「你可知道他是鬼,吸了你的陽氣?」茯照緊緊抓住他的手,狂躁的說,梅好運一進來臉上的痛心已經讓他心裡難受地絞痛。

  「我知道!」梅好運反握住茯照的手掌,道,「你放了他,求求你!」

  「梅好運,人鬼殊途你可知道。」一旁一直未開口的艾葉陰陽怪氣地開口了,「你可知道你之前死過一次?便是被他折了陽壽?」

  「我……」梅好運對那段記憶模模糊糊,一直是以為自己受傷嚴重才險些喪命,誰知竟是被歲砂折完了陽壽。

  「他身為鬼,自然知道用你修煉便會折你陽壽!這等害人的東西不能留,我必除之!」艾葉厲聲打斷梅好運話語,又念起了咒。光圈內的歲砂越發虛弱,渾身顫抖著終於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噴出的鮮血竟然將衣襟染紅。

  「不!不!不要這麼對他!」梅好運猛地掙開茯照的手撲進了光圈內,抱住歲砂的片刻,艾葉似乎呆了一呆,唸咒的聲音不可聞地斷了片刻。這陣法對凡人無效,只降鬼怪,歲砂在地上越來越虛弱,梅好運將他抱起來,朝著圈外的兩人尖叫,淚水早流了滿臉:「求求道長!求求道長!不要傷害他!求求道長!」

  他朝著圈外唸咒的艾葉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磕著頭求饒。

  躺在他懷裡的歲砂一說話便是滿嘴的血,抓著他的袖子道:「是我騙你,對不住。」

  「我先前騙你,可我後來愛上你……」梅好運抱著他的腦袋,聽到他說話聲越來越虛弱,淚如雨下,「我無話可說,我騙你很多,又折你陽壽。」

  「可我實在愛你。」

  「實在情非得已。」

  歲砂雙眼終於流出淚水,同鮮血混在一處,染髒了他英俊非常的臉龐,他的眼皮幾乎要合上,聲音越來越輕。

  梅好運抱著歲砂尖叫:「求求道長不要再唸咒了!」

  「求求道長!」

  茯照站在一邊早呆了,那頭被架住的洛櫻雪和華御烽也紅了眼眶,默不作聲。茯照看著他們兩個人抱在一起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是無比的多餘,他低聲說:「道長莫要再做法了。」

  艾葉立刻停了咒。

  茯照勉強撐起面上的皇家風範,朝著地上的歲砂道:「今日就放你一條狗命。」

  說罷擺手叫侍衛都撤了下去。

  洛櫻雪和華御烽趕忙過來看歲砂的狀況。茯照看著他們抱做一團,淒慘的對艾葉和安元子道:「本王心脈不適,要回宮休息。今日實在對不住道長,改日必登門謝罪。」

  未等他兩人回答,他便由宮人扶著出去了。

  艾葉透過幾人臂膀的縫隙看到歲砂朝他擠眉弄眼了一番,眼眶還紅著,十分可笑,他險些噴笑出聲,但是為了做戲做全套,他悄悄拉著安元子離開了。

  歲砂躺在梅好運的懷裡,似乎不被唸咒,好受一些,伸手抹著梅好運臉上的眼淚:「莫哭,我又沒死。」

  梅好運抱著他忽然哇哇大哭起來:「都是混蛋!都是混蛋!」

  他翻來覆去只會罵這一句,心痛的洛櫻雪把他緊緊抱在懷裡,撫摸著他的腦袋道:「沒事了,沒事了。」

  「好運,我有個請求。」歲砂抓著梅好運袖子道。

  「莫說一個,一百個也依你。」梅好運抽著鼻子道。

  「你莫要再同我們分開了。」

  梅好運又哭了出來,只是點頭,華御烽感覺自己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明明是三個人的戲,他卻一直一句台詞沒有,十分不滿。於是他把梅好運的臉扳起來,看著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不比喜歡他兩個那般喜歡我,但我今生便纏著你了。」

  「對。」一旁的洛櫻雪歎息著附和。

  其實這時候應該纏綿地親吻,但是梅好運滿臉鼻涕眼淚,實在噁心,三人都親不下去,於是都將他抱緊了。

  茯照坐在馬車裡,吃了一粒宮人進的藥丸,才覺得心絞痛好了些,他冷漠的揮手命宮人退下,自己靠在窗邊看著外面不斷倒退的樹林。

  馬車經過了書院,他看到了藏書閣的屋頂,上面結了冰,正閃著光,他忽然用袖子摀住嘴巴,無聲地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