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假若

  梅好運被幾個太監拽得頭昏腦漲,一放他到地上他就抱著棵樹嘔吐起來,把幾個太監看的皺眉。這幾個太監來頭可真是不小,宮內為保皇家子孫安全,將那根骨佳的小太監聚在一處,由影衛教習武藝。每月比試,不合格的扔去做服侍用,餘下的卻要統統留起來,學藝成後分到各宮內服侍,面上還是掃塵端茶等,真遇到近身行刺的事情,這些太監卻是大大能派上用場。

  太監練武有幾個長處,首先是不洩陽,其次是專注練武,沒那些花花腸子,於是這些太監不過年紀輕輕便都武功奇高。

  不過俗話說的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哦不,也怕嘔吐。

  武功超高的浮塵太監,低頭看著自己這個月剛發的鞋面上,被梅好運的嘔吐物沾到的慘狀,恨不得一掌劈死他。青藍色鞋面上繡著好看細巧的一隻鸚哥,浮塵還記得大前天剛拿到他的時候,鸚哥精神的眼神,現在鸚哥的頭上,掛著一根麵條。

  總之,還是想一掌劈死他。

  但是當然不可以,浮塵見他終於吐完了,叫他騎在馬上,快快回宮。

  早點回去洗,或許還洗得掉。

  誰知這廝瞪著兩個烏黑大眼珠子道:「我不會騎馬。」

  是可忍孰不可忍,男人可忍太監不可忍。

  梁泰想這事關係重大,不能假以人手免得被別人知道抓住了把柄,於是親自在皇宮極偏僻的一個小門等著,想想浮塵等人也該把梅好運的小妾帶來了。

  左等不見,右等不見,記得他原地打轉。

  正轉到第一百三十八下,遠處來了幾頭高頭大馬,悄無聲息,想是蹄子上包了巾布。卻見那為首的馬匹上,晃晃悠悠掛著個袋子,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走近了一看,卻是個人。

  再走近一看,是個男人。

  再再走近一看,是梅好運。

  梁泰瞠目結舌,看著浮塵將那梅好運抗麻袋一般扛過來,道:「你們怎將他帶來了?」

  浮塵扛著麻袋,言簡意賅:「他那小妾都是男人。」

  「什麼?」梁泰皺眉道,「你倒也學會誆人了。」

  「我從不誆人,」浮塵扛著梅好運逕自往宮內走,「不知梁大人如何安置他。」

  「這……」梁泰當然還是不信他的話,但是浮塵的確從不撒謊,若是愛撒謊,也不可能當上智王宮內的守衛太監之首。梁泰平日和他井水不犯河水,這次也是走投無路,才請他出山上陣,做這等搶人的無聊功夫。

  梁泰深覺坑了自己。

  但是坑到現在這個程度,能怪誰,只能怪他自己自以為揣測王爺心思十分能耐,也怪不得別人。

  梁泰請浮塵將梅好運安置在自己的屋子裡,立刻想轉身稟報智王。畢竟宮裡忽然弄進來這麼一個大活人,實在是說不過去。可他回過神一想,萬一王爺因他擅自將梅好運帶進宮裡治他的罪怎麼辦?梁大人想來想去也沒有個完全之策,於是愁眉苦臉坐在床邊等梅好運甦醒。

  梅好運這廝挨了浮塵一掌,躺在床上現在還沒醒來。

  那兩個鬼侍女暗中跟了一路,到了皇宮邊上,卻因為宮內的禁制,進不來了。只好看著他被扛了進去。她兩個本來就對歲砂為這凡人付出良多,險些連命也搭了進去非常不悅,現下可謂是報復他的好機會。她兩個拿定主意,不回去稟報歲砂,也不管梅好運死活。被那王爺撥皮抽筋了最好。

  於是勾肩搭背地扭著小腰到帝都玩樂去了。

  這當然釀成了大禍,現在按住不提。

  梅好運醒來發現已經到了皇宮,他猜的,當然。

  朦朧看到窗子外紅牆黛瓦,想來是到了皇宮了。不過這屋內的佈置並不怎豪華,連行宮都比不上,該不會在冷宮吧。他梅好運對皇宮的唯一知識就是冷宮,皇宮,上朝的宮。

  他翻身起來弄出了一些響聲,梁泰嘩地推門進來,低聲鬼鬼祟祟地道:「你醒了?快隨我出宮去。」

  梅好運剛才被扛來扛去頭還是暈的,梁泰將他從床上拽下來,他差點坐在地上,擺手請梁泰慢些扯他。梁泰急於把他弄出去,只好給他當扶手,幫他披上太監的外袍。梅好運掙扎不休:「你幹什麼給我穿太監的外袍!我不穿!大丈夫怎能穿太監的東西!」

  梁泰連忙去捂他的嘴:「你快輕聲些,等會王爺來了可怎麼辦!」

  「我本來就是要來見他的,我有話要同他說的,你莫要把這太監衣服給我!」

  梅好運掰開他的手推開他,正在此時,房門開了。

  「你要說什麼?」

  梁泰手上還扯著撕得全是皺褶的外袍,眼睜睜看著智王走進了他的屋子,後面跟著的太監,不正是浮沉麼!原來在這等著他呢。

  浮沉已經脫下了出行的勁裝換上了隨侍太監的綠色衣服,除了比一般太監高大之外,哪有一點高手的樣子。梅好運顯然也是看到了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揉著眼睛又看了一遍,果然是他。

  茯照在梅好運的對面,看著他,覺得剛才跟自己說的,見到他也不要看他,讓他快滾的話,都是昧著心的。他在走廊上,聽到了梅好運的聲音,便覺得自己的鼻子委屈地一酸,眼眶立時便發熱了。

  他又問了一遍:「你要和我說什麼?」

  梅好運朝著茯照抬頭訕笑道:「有些話。只有我們兩人能說。」

  「好,」茯照命所有宮人都退下,梁泰見他居然沒有問自己的罪,鬆了口氣退了出去。

  他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站著,梅好運搓著衣角的一塊土,有些侷促地道:「仰光,我知道你對我,有些不同的,但我已經有妾室……」

  茯照聽到他說自己那幾個男人時候的表情,就覺得煩躁不堪,手上想捏什麼,扣出深可入骨的傷痕來,但是周圍空無一物,他於是攥緊了自己的拳頭。他低聲道:「這些我都知道,你到底要同我講什麼?」

  「我要同你講,我那幾個小妾,都是男的。」梅好運大大喘了口氣才把這些話說出來,卻未見茯照有什麼神色變化,於是心內歎息,果然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茯照果然道:「你是否還想娶正妻?」

  「不不不,我已經想好,將歲砂,就是我那第一房小妾,扶成正妻。」梅好運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來說什麼的,尋思幾個來回,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於是戰戰兢兢道:「你我歲數相差不多,想必你身為皇子,對我雖然有不同,也不過是一時新奇,不會長久的。」

  他絮絮叨叨地邊說邊瞟茯照:「你貴為皇子,和我一屆草民玩玩短袖甚的,也無傷大雅,既然大家都未動甚感情,便……」

  「你怎知我……」茯照一句話未說完,似乎晃了一下身體,狠狠閉上眼睛又睜開,似乎丟了魂魄似的道,「我明白了,你回去吧,從此再無瓜葛。」

  「我們還是同窗……」

  「啊!」

  梅好運還要再說,茯照忽然一頭朝他栽了過來,他嚇得大叫,站在門外的梁泰等人,立刻推門闖進。梁泰恨他三番五次將智王弄得生病,立刻道:「快將他扣起來!」

  「啊?又不是我弄得!」梅好運被兩個侍衛一推便跪在了地上,背上架著兩柄長劍,嚇得他動也不敢動。他看到茯照被浮沉和另一個太監抱起,大步走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可他真的什麼都沒說,說的都是實話啊!

  太冤枉了吧!

  恐怕只有梅好運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門外的幾個宮人雖然不多,但是都聽到了,梁泰勒令他們不能亂傳,一面將梅好運軟禁在了茯照這一片宮殿中極偏僻的一個側殿裡。他恨自己有眼無珠沒猜中主子心思,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他的大錯已經犯下,不可饒恕,但是他一定要補救。王爺不是對他不同嗎,那便先將他扣在宮裡,王爺好些了,再做打算。

  茯照是宮裡上下的心肝寶貝,他病倒的事情立刻傳到了皇帝和真正管事的太子那裡。茯照乃是子,和太子一母同胞,從小就是太子背著抱著長大的,他又體弱多病,性子奇怪,所有人都將他當個祖宗一般。太子茯曜聽說弟弟暈倒,一張臉拉得比城門還長,馬上便將貼身太監梁泰叫來問話。

  梁泰怕死了這個黑臉的太子,未來的皇帝,平日對他匯報些智王的起居事宜,都是如履薄冰,更可況是問他的罪。他做了幾十年奴才,今天為數不多的,跪在地上的時候,牙齒已然開始打顫。

  太子茯曜長得宛如一座玉相,面目俊美如同雕塑一般倒是其次,主要是居然千里之外,不怒自威的樣子讓人害怕,他說話時時微笑,卻句句掌握生殺,大臣們給他起個外號叫太子佛爺。梁泰看來,還不如叫太子夜叉的好,貼切。

  茯曜開口了:「你且把你們到了行宮之後智王的事情都說一遍。」

  梁泰知道這是要問罪了。

  他若是怒了,一定會叫你自己先把做了什麼都說上一遍,然後一條條問你罪狀,若是撒謊,那便是死無全屍。

  梁泰於是捏著袖口開始哆嗦地答。

  太子燃的幾盞龍涎香全都燃盡了,梁泰終於說到了智王對梅好運有情。

  茯曜擺手命他停下,梁泰心裡寫著大大的「要死」二字,坐等發落。

  誰知茯曜沉思片刻道:「我看小光這是動了真情了。」

  梁泰哪敢接話,又聽他道:「小光多災多難,命中無子,需得八字純陰的人扶持,你既然說這人是八字純陰……便將他那三個男妾都殺了,讓他嫁進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