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寵父子相繼身亡後,劉秀當即派郭伋前往漁陽接手太守之職。同時劉秀又讓自己的舅舅、光祿大夫樊宏,持節北上迎上谷郡太守耿況至雒陽,劉秀賞賜下宅院房產,封耿況為牟平侯,讓耿況留住京都。
彼時,大司馬吳漢率建威大將軍耿弇、忠漢將軍王常,攻打富平、獲索兩地亂民,在平原縣拉開大戰,一路追擊到勃海縣,收降四萬餘人。
就在樊宏接耿況去雒陽定居的同時,劉秀下詔,命耿弇帶兵攻打齊王張步——解決掉彭寵之後,劉秀開始定下下一輪的平亂目標,而主戰掛帥者正式選定為——耿弇!
我懷了這第二胎,胎相卻與懷劉陽時大相徑庭,一直孕吐不說,還特別挑嘴,吃什麼東西都覺得沒味口。懷劉陽的時候我體重急遽飆升,可這一胎非但沒胖,體重還不斷的在往下掉。
劉秀心疼,有心想結束手頭的政務,帶我回雒陽養胎,可沒想到這當口原來素來忠心,恭謹謙遜的平狄將軍龐蔭,竟然叛變,自稱東平王,駐屯桃鄉。
劉秀向來待龐蔭信任有加,曾對左右言稱,龐蔭可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地。龐蔭的叛變令素來穩重溫柔的劉秀勃然大怒,決意親征。
我原不懂他為什麼這麼生氣,事後他說了一句話,卻險些讓我落淚。
「予他百里之地,朕尚有追討重歸的一日;托六尺之孤,若是當真把我的子女託付給那老賊,到如今朕如何挽回?信錯人,乃朕之過,此過,險鑄大錯!」
建武五年,夏四月,逢大旱,遇蝗災。
尉遲峻悄悄遞來消息,天水郡隗囂有異動。
對於隗囂,我向來認為此人不可信,大漢與他交好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此人野心不小,決不肯就此屈於臣下。
「隗囂遣了使者張玄去了河西,試圖拉攏竇融。」
我支頤,感覺腦袋空空的,懷孕之後總覺得精神萎靡不振,腦子也不怎麼好使,常常會在想事情動腦筋的時候無故走神。
「他想做什麼?」我敲著桌案,微嗔,「真後悔當初沒有在長安一併做了他,留他苟安天水,果然成了一大禍害!」
「小人估算著竇融倒是有心想依附漢國,只可惜河西與雒陽離得太遠,且中間隔著天水,行事極不方便。若是隗囂從中作梗,只怕此事不諧。」
我咬著唇,抖著手中的竹簡,冷笑:「他這是癡人做夢,妄想豪桀成王,再創六國並立!」
戰國之時,有六國並立,隗囂想仿效先例,趁亂瓜分江山!
「現在益州有公孫述,天水有隗囂,如果成家與漢再起爭戈,那麼勝敗的關鍵便掌握在河西竇融手中。竇融的決定,舉足輕重啊!」
我點頭,竇融在此等局面下的做出何等樣的決定,是最為至關重要的。
「姑娘可有意向陛下諫言?」尉遲峻似乎拿不定主意,試探的詢問。
「你以為你能想明白的淺薄道理,陛下會想不到嗎?」丟開竹簡,我站了起來,冷笑,「竇融只有兩條路可選,一為歸附,二為對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秦末的時候有位將軍叫趙佗,被封副帥隨主帥任囂率領五十萬大軍征戰嶺南,而後創立南越國,自號「南越武帝」。秦末陳勝、吳廣起義之時,趙佗按照任囂的臨終囑咐,封關、絕道,築起了三道防線,聚兵自衛,控制了七個郡。
隗囂的使者張玄給竇融出的計策,成則分疆,列國並立,敗也能當個趙佗,獨霸一方。
我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決定把這個情報透露給劉秀知曉,我給自己編了個很爛也很蠢的藉口——讖語之術。
我本以為劉秀就算不起疑,也沒道理會信我的胡謅鬼扯,可不曾想他聽我說完,只是略有驚訝之色,冥想片刻後,反而表情凝重的對我說:「麗華替朕研磨,朕要給竇融遞份詔書!」
他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那是心情愉悅的表現,指運筆尖,下筆如有神助。
「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以此言之,欲相厚豈有量哉!欲遂立桓、文,輔微國,當勉卒功業;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以時定。天下未並,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教尉佗制七郡之計。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
這封詔書後來傳到竇融手中,據說把竇融那幫謀臣們個個嚇得臉色大變。萬里之外,天子明察,這簡直給劉秀的帝王身份又鍍上了一層閃耀的金粉。
建義大將軍朱祜,向包圍了四年的黎丘發動最後攻擊,秦豐抵擋不住,投降。朱祜用檻車將秦豐送至雒陽京都,不料反被大司馬吳漢彈劾,稱其抗拒詔命,擅自接受秦豐投降。
劉秀知曉後,下詔誅殺秦豐,卻赦免了朱祜。
海西王董憲護送梁王劉紆、蘇茂、佼強三人離開下邳,還都蘭陵。之後又派蘇茂、佼強協助龐蔭,圍困了桃城。
當時劉秀和我正趕到蒙縣,得到斥候密報後,劉秀毅然決定將輜重留下,親自率軍隊輕裝上陣,賓士救援。我知道他的目標是龐蔭,不把龐蔭打趴下,他胸中的那口惡氣難除。
此時我懷孕已有五個月,身子逐漸變得笨重,行動遲緩,且這一胎的反應太過激烈,搞得我神經衰弱之餘常常丟三落四,思維時時斷層。這種狀態下,我如果執意跟去,不啻于給劉秀捆綁上手腳,令他分心。
於是,我主動要求留在蒙縣,劉秀讓陰興留下照顧我,殊不知我前腳等他出發,後腳便發出辟邪令,命尉遲峻召集桃城一帶的影士,暗中相護。
劉秀的動向及時的被影士傳報給我知曉,我因此得知他為了趕路,竟然日夜賓士了數百里,一路經亢父至任城。然而奇怪得很,到了任城,原還不分日夜黑白拼命趕路的劉秀卻突然勒令全軍停止向前。
任城離桃城僅餘六十裡,他卻按兵不動,不禁我覺得奇怪,就連龐蔭也開始驚疑不定,最終決定一探究竟。
這一仗足足打了二十多天,每打一天,我的心便揪結一天,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令我幾乎瘋狂。有時候我脾氣變得很糟,發起火來無處發洩便砸東西,甚至開始埋怨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六月底的時候,吳漢、王常、蓋延、王梁、馬武、王霸等人的大軍紛紛集合至任城,劉秀終於下令發動總攻,龐蔭大敗,與蘇茂、佼強連夜投奔海西王董憲。
這一戰,漢軍士氣大漲,劉秀自稱帝后,便鮮少再親自帶兵打仗,更多的時候他御駕親臨,只在城中做著督導指揮的工作。這一次他大顯身手,再次發揮出當年戰場颯爽英姿,竟是將我嚇得膽戰心驚,三魂丟了七魄。
七月四日,劉秀帶兵往沛縣,再到湖陵,董憲與劉紆集結全部兵力,約數萬人,駐屯昌慮,又徵召五校亂民勢力,進駐建陽。漢軍進至蕃縣,距董憲營地僅百餘裡,採取守株待兔之法,等敵軍消耗光不多的糧秣後,劉秀親自領兵,向駐守蘭陵的海西王董憲,發起圍攻。
僅三日,城破,佼強帶軍盡數投降,蘇茂投奔齊王張步,董憲與龐蔭卻趁亂逃走,逃到了郯縣。八月初六,劉秀進逼郯縣,留下吳漢圍攻後,自己卻帶兵直撲彭城、下邳。
吳漢攻陷郯縣,董憲、龐蔭再次逃遁,跑到了朐縣,吳漢緊接著帶兵包圍朐縣。
這仗打得簡直跟貓抓老鼠似的,周而復始,沒完沒了。我暗中指使影士,最終趁亂將逃亡中的梁王劉紆斬殺。
但劉秀依然沒有回蒙縣,十月,他直奔魯城。這個時候我再也按捺不住了,焦躁之餘我挺了個大肚子,不顧眾人的勸說,毅然前往魯城找他算帳。
可沒等我趕到魯城,劉秀聽說耿弇在臨淄被張步圍困,於是率軍救援。我撲了個空,氣得險些抓狂,有種劉秀是鼠,我為貓的挫敗感,只怕轉來轉去,我的步調永遠跟不上他。
劉秀趕到臨淄的時候,耿弇已經突破重圍,將張步趕回了劇縣。於是劉秀帶兵逼進張步的老窩劇縣。耿弇神勇,竟把張步打得不得不放棄劇縣,逃往平壽。這時當日投奔張步的蘇茂,帶著一萬餘兵卒,前去救援。
突然感覺這仗打得沒完沒了,無止無休起來,我急匆匆的趕到臨淄,當劉秀看到風塵僕僕的我出現在他面前時,溫情刹那間從臉上褪盡。
「你真是——胡鬧!」
很平靜的看著他,我貪婪的將他的模樣盡收眼底,數月未見,他瘦了,面上的髭須來不及清理,淩亂的占滿他的面頰。我忍不住撫摸起他紮人的髭須,輕笑:「我來了!踩著你走過的腳印,總想一步不落的跟上你。知道麼?這輩子,你都休想再甩開我!」
他呼吸加重,猛地將我拉進懷裡。
我摟緊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朵小聲問:「秀兒,你信我嗎?」
「信。」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肯定的給予了答案。
「那好,接下來,你得聽我的……」
翌日,劉秀派人告知張步、蘇茂,他們二人中,誰若能斬殺對方,便算是有功之臣,大漢將敕封列侯。
沒多久,已被耿弇圍困得走投無路的張步將蘇茂斬殺,隨即打開城門,向耿弇肉袒而降。
耿弇進駐平壽城,將張步遣送至臨淄聽候劉秀處置。張步還剩下十余萬殘兵,盡數解散,遣歸故里。
劉秀下詔赦免張步,封張步為安丘侯,連同張步的妻兒,一同遷往雒陽。
耿弇隨即率領大軍抵達城陽,收服五校亂民勢力,原來的齊王全境,自此完全被漢平定收復。
耿弇跟隨劉秀一起班師回京,這個充滿傲氣的青年,自受將領兵之日起,共平定郡縣封國四十六個,城池三百餘座,從未出現敗績,真的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當之無愧的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