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醒來劉秀已經不在身旁,我從床上爬了起來,開始了自己忙碌的一天。讓人送劉陽、義王去師傅那裡讀書;中禮不肯讓宮女替她梳頭,非要我給她弄;才梳到一半,那邊紅夫和弟弟劉蒼為爭玩具打了起來,吵得人仰馬翻。
好容易將這幾個小鬼打發掉,讓宮女黃門帶他們到園子去逛,已經是辰巳交替。陳敏悄悄走到我跟前,我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來:「讓你天亮給我回話的,怎麼早上沒見你人影,又上哪玩去了?」
她莞爾一笑:「貴人吩咐的事,奴婢哪敢貪玩忘了呀。貴人你肯定想像不到,那個郅惲一大早上了奏章,說什麼‘昔文王不敢槃于游田,以萬人惟憂。而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其于社稷宗廟何?暴虎馮河,未至之戒,誠小臣所竊憂也。’……」
「哦?」我托腮笑道,「陛下如何應對?」
「陛下非但未責,反而賞賜了他布帛一百匹,還下令將昨兒個夜裡放行的東中門門候貶逐到參封縣去了。」
我笑了下,沒做聲。
陳敏奇道:「貴人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合情合理,無以為奇。」沉吟片刻,我喃喃道,「郅惲這個人倒是個有些見識的,不比那些俗吏。」
「諾,奴婢查過了,此人精通《韓詩》、《嚴氏春秋》,知曉天文歷數。」
「倒真是個有才的……陛下可還讓他幹什麼了?不會仍是讓他回上東門做小小門候吧?」
「貴人真是料事如神,陛下命他教授皇太子《韓詩》。」
我心中一凜,昨晚上才想著調查這個郅惲,看看是否可收為己用,沒想到居然仍是晚了一步。
「只是教授《韓詩》?」
「諾,陛下命在殿中侍講……」小丫頭機靈得很,顯然也早已猜到了我的心思,眨巴著眼笑說,「侍講殿中,只需將四殿下的課業重新調整一下,亦能騰出時間一塊聽講。」
我笑了,劉彊的授業師傅拜的乃是太子太傅張湛,此人矜嚴好禮,在整個三輔堪為百官儀錶典範,深得人心。雖然劉陽的皇子身份不如劉彊的太子,但我卻總想著能盡我最大的努力給予他最好的教育,就如同現代很多望子成龍的父母一樣,千方百計的供子女上重點名校,報考各類補習班。
劉彊作為皇太子能夠享受的物質條件自然是最優渥的,這一點全天下沒有第二個人能跟他相比,制度所定,這是沒辦法強行僭越的。但是劉彊這孩子到底能學到多少,這就得看個人先天的資質以及後天的努力了,滿朝文武都在關注著這位年輕的皇太子,期待著他的成長,只因為他是皇太子,是建武漢帝的皇位接班人。
「貴人,四殿下回來了。」想得太過專注,直到陳敏在我耳邊接連提醒了兩遍,我才回過神來。
劉陽發梳總角,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口,我向他招了招手,他剛跨進門來,身後便咻地躥出一條嬌小的人影,飛揚的笑嚷著:「娘,我跟你說,四哥哥今天沒聽師傅的話,師傅要打他手心,他還跟師傅頂了嘴……」
劉陽變了臉色,但也只是瞬間的事,他沉著臉冷哼了聲,沒理會義王的告狀。
陳敏見他倆回來,早忙著出去張羅午膳,左右沒有外人,我將劉陽招到跟前,很嚴肅的問他:「你妹妹說的可是真的?」
他倔強的抿緊唇不吭聲,只是還不懂掩藏情緒的小臉上洩露著少許不屑。
我不露聲色的問:「今天講的什麼?」
「《論語》。」
義王在一旁補充:「師傅今日教第一篇《為學》:‘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她搖頭晃腦的正念得不亦樂乎,換來劉陽一頓白眼:「去,一邊玩去!你懂什麼?」
義王不服氣的說:「是啊,我是不懂,不懂才會去求學啊!你最聰明,最了不起?娘,你不知道他心眼有多壞,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跟師傅較勁兒,反問師傅這教的算是《魯論語》、《齊論語》還是《古文論語》?他成心搗蛋,自己不想學,還害得我跟二哥哥、三哥哥他們一塊沒得學……」
劉陽漲紅了臉,微現怒意:「《論語》成於眾手,記述者有孔夫子的弟子、再傳弟子,也有孔門以外的人。傳自今世,載於文字的已有三種版本——《魯論語》載二十篇;《古文論語》載二十一篇;《齊論語》載二十二篇……既然師傅今日教導《論語》,我好奇他教的是哪一本,問一下又有何錯?」
一席話說得義王目瞪口呆,半晌才怔怔的問:「那……你認為哪一本最好?」
「差不多。」
「怎麼差不多呢?你又怎麼知道差不多的呢?」
劉陽橫了她一眼,沒吱聲。我忙打岔道:「以後求學虛心些,別老自以為是。去,洗手準備吃飯。」
義王雖然聰穎,到底還是小孩兒,兄長超乎尋常的博學並沒有引起她太多的關注,聽到有吃的,她舉起雙手歡呼一聲,大笑著跑了出去。
「別太得意忘形了!」 我屈指朝他腦門上敲了一栗子,「有時候賣弄過了頭,反顯得自己淺薄無知。」
他一震,低下頭去悶聲回答:「孩兒並無賣弄之心。」
「我聽說前陣子你已經學到《春秋》了?」
「不是……《春秋》已經讀完了。」
「哦?」我有點訝然,卻還不至於驚駭,「那現在在學什麼?去年學的是《禮記》對吧?我還記得那會兒你整天搗鼓什麼《大戴禮》、《小戴禮》的……現在教的又是五經的哪一本?進度會不會太快,學得會不會太累?」
「現在開始學《尚書》……梁侯說,如今太學所授乃隸書所載之《今文尚書》,共計二十八篇,若能找到《古文尚書》,則卷中所載多出十六篇。」
我對這些古今版本實在不感興趣,又不能把自己的感受照實講出來,生怕給這孩子樹立不認真讀書的壞榜樣,於是假模假樣的點頭稱是,心裡卻仍是記掛著他小小年紀能否跟上這種填鴨式的講課方式和速度。
「陽兒,你覺得……你比鄧氏那幾個兄弟學得如何?」
「梁侯世子鄧震學得比我好,梁侯常贊他……」
還算誠實,我點點頭。
「不過……」他頓了頓,抬起頭來,臉上有了驕傲的光彩,「鄧氏兄弟十三人,每人卻只攻一項專長,梁侯並不多教。孩兒曾問其原由,他說此乃個人的資質有限。」
我忍不住皺眉:「梁侯說的在理,學問貪多不精,不過……《尚書》你還是得花些心思好好讀懂它。」
烏眸閃了一下,他咧嘴笑了:「孩兒明白娘的用心,定會好好研讀《尚書》,不讓娘失望。」
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這樣的明白事理,懂得分寸,實在是已經大大超出了他的年齡。
我拉著劉陽去用膳,飯快吃完的時候才想起來,急忙提醒道:「你父皇讓郅惲教授太子《韓詩》,講學殿中,你得空可去旁聽,只是有一點,切忌恃才傲物。」
他順從的點了點頭。
這孩子的書果然沒白念,吃飯的時候絕對遵循禮儀,從不隨意講話聊天,有板有眼的架勢實在太過肖似他的父親。
用完午膳,方才撤下食案,殿外代卬獨有的嗓音已尖聲傳了進來:「陛下駕到——」
不等我出門迎駕,義王已帶著兩個妹妹飛快的跑了出去,一路嚷嚷:「父皇!父皇!你什麼時候再帶我們出城狩獵?」
頭戴通天冠的劉秀一派儒雅從門外進來,中禮扯著他的裳裾,尾隨其後,紅夫卻直接張開雙臂攔在他跟前,示意要他抱。
劉秀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依然微笑著蹲下身來,沒等他抱起紅夫,身後的中禮已縱身跳上他的背,用胳膊勒著他的脖子,大笑不止。
我不由叱道:「沒規沒矩的,趕緊下來!」
中禮偷偷瞟了我一眼,平時我說一她絕不敢頂嘴說二,當然前提是劉秀不在的時候。劉秀在,她狗仗人勢,壓根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只稍稍一愣,隨即繼續吊住父親的脖子,撒嬌道:「娘又教訓我了,父皇你下個詔書讓娘以後都不許罵我吧。」
前有劉紅夫,後有劉中禮,邊上還捎帶個劉義王在那兒不住拍手起哄,大聲叫好,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我見劉秀仍是笑眯眯的沒有半分火氣,不由板起臉,怒道:「還不給我趕緊下來,真是沒大沒小。」我作勢揚手,對中禮瞪眼恫嚇,「再不下來,小心我抽你!」
「父皇,父皇,娘很凶是不是?」
紅夫依偎在父親胸前,咯咯的笑:「娘太凶了,紅夫喜歡父皇,不喜歡娘!」
義王雙手抱胸,故作深沉的清了清嗓子,學著劉秀的神態眯起了眼,笑語盈盈:「《小雅》曰:‘將恐將懼,惟予與汝。將安將樂。汝轉棄予。’吾微賤之時,娶于陰氏……」
她的一雙眼睛酷似父親,這時刻意模仿著劉秀的形容笑貌,那股子嬌憨的神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當著這些子女的面,我的臉皮終究不夠厚實,火候欠佳,一時間耳根子隱隱發燙,像是要燒起來。匆匆瞅了眼劉秀,他卻跟個泥菩薩似的,完全無動於衷,任由小兒女作弄始終沒有半分怒氣。
「下來!父皇在朝上忙了一上午,已經很辛苦了,你們不該這麼折騰父皇!」劉陽開口,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許是身為兄長的關係,中禮不賣我的賬,卻十分給劉陽面子,乖乖的順著劉秀的背脊滑了下來,不僅如此還招呼紅夫說:「三妹妹也下來,四哥哥說父皇辛苦了。」
「哦。」年幼的紅夫似懂非懂,卻很聽二姐的話,小手手掌撐著劉秀的胸口,掙扎著要下地。
劉秀拗不過她,只得放開。
我鬆了口氣,幸好劉荊這會兒在睡覺,劉蒼剛由乳母帶出去遛彎還沒回來,不然這六個小傢伙湊在一塊,非把我腦袋搞大不可。
劉秀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果然昨天郊外狩獵消耗的體力還沒得到很好的恢復,我示意宮女看婦們將幾個孩子一併領出正殿,那三個女娃兒起初都不肯走,非纏著劉秀在她們臉上一人親一口,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妹妹們纏著父親親熱的時候,劉陽卻沒靠過來,神情扭捏的故意將目光投向別處,只是偶爾會用餘光不時的瞥上幾眼,神情羡慕中又故作不在意,以此證明自己是男子漢。
「陽兒。」待女兒們蹦蹦跳跳的離開後,劉秀含笑招呼兒子。
劉陽小臉微紅,磨磨蹭蹭的走近。知兒莫若母,他那點小雞肚腸的彆扭心思我哪能不瞭解?這孩子正處在孩提與少年的成長期,性格上比同齡的孩子早熟,心智上卻仍無法脫離小男孩的框框。
男孩和女孩不同,女孩可以窩在父母懷中任意撒嬌,男孩卻是一半小孩天性,一半大人作為,他正在成長,幼小的心靈裡對父母除了依賴,更多的是模仿和崇拜。我想我並不適合做他仿效的偶像,父親的榜樣效力對男孩而言,更具優勢。
「孩兒叩見父皇。」中規中矩的拜見方式,帶著一種怪異,他極力想擺出成年人的姿態,殊不知這樣的舉動反而更加惹人發笑。
劉秀的笑容裡愈發多了一抹憐愛,我在一旁看著他們父子兩個,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劉秀伸手撫摸著兒子的頭,那份憐愛中竟像是蒙上了一層悲哀的惋惜之色。我還沒看明白這層複雜的感情代表了何種深意,劉秀已閉了眼,長長的眼睫掩蓋住了一切光瀲。胸口起伏,他無聲的長噓了口氣,喃喃自語:「吳季子……」
我愣了下,如果說剛才那個瞬間讓我迷惑,那麼這不著邊際的三個字更讓我摸不著頭腦。吳季子?人名?地名?還是……
「愚戇無比!」劉陽清脆明亮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他高仰起頭,視線與父親直直對望,紅撲撲的小臉上傲然的鄙夷之色一覽無遺。
劉秀顯然被他的回答震住,眼瞼陡睜,眸光鋒芒萬丈,那一刻我站在邊上竟有種透不出氣來的窒息感。
面對父親淩厲如刃般的凝視,劉陽沒有絲毫的膽怯和退讓,瘦弱的腰杆繃得挺直,纖細的雙肩扛著小小的腦袋,臉上掛著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倔強。
「你懂《春秋》?!」像是疑問句,然而口吻卻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我很是著急,卻不敢在這當口出聲打岔,劉陽有片刻的遲疑,余光略略向我這邊瞟了眼,最終仍是難掩自得的答道:「是。」
「哦?平日教導的師傅是哪一位?」劉秀的話剛落,候在門口的代卬便立即招人下去喚師傅。
我有些心虛的咬著唇,內心惶惶不安。
沒多久,劉陽的乳母與授課師傅一併帶來,齊齊跪在階下,劉秀和顏悅色的詢問四殿下平時的功課,那師傅冷汗涔涔,三言兩句的對話間便露出更多的破綻。我低著頭準備接受劉秀的盤問,沒想他卻只是回頭定定的看著兒子,半晌發出一句感慨:「十歲,你才十歲啊……」
大手在他發頂揉了揉,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往殿外走。
我急了,追上去喊了聲:「陛下,其實……」
他擺擺手:「沒關係,容朕再細想想。」頓了頓,扭頭喊道,「陽兒!」
「諾。」
「可明《論語》?」
「諾。」
劉秀輕笑,對他說道:「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孩兒謹記父皇教誨。」
這對父子互相掉書包,對答間盡是滿口學問,別說我現在根本沒心思在意這些,即使聽進去了,也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
「陛下。」我還想追上去解釋,卻被劉陽扯住了胳膊。
「小兔崽子,讓你不懂得收斂!」我氣惱得用拳頭砸他,「處處顯得自己多能耐是吧?我看你以後還怎麼能耐!」
他驚慌的跳開,邊退邊擺出接招的架勢:「娘你做什麼?父皇並沒有生氣,而且……啊——娘,你使詐,怎麼可以偷襲?」
「兵不厭詐!」我追上他,施以一頓老拳。
內心著實惶惶不安,劉秀中午的反應讓我如鯁在喉,於是等不及中午休憩,讓陳敏宣陰興速速進宮。
陰興來之前,我已在堂上踱了幾十個來回,他前腳跨進殿,我心急如火的一把扯住了他。我的反應讓一向鎮定的他也嚇了一跳,頓時明白事關重大,忙打手勢給陳敏。陳敏會意,將殿內奴婢盡數帶出,自己也退到殿外。
「什麼事?」
「你外甥臭顯擺,賣弄小聰明……」我沉著臉,將中午發生的事如實說出。
「吳季子?」陰興的反應卻異乎尋常,他不著急被劉秀察覺劉陽另有授業師傅的事,反而莫名其妙的在意起旁支細節,「陛下當真對四殿下說‘吳季子’?」
「我管他有無蟣子?你搞清楚,現在問題的重點不是這個。」這三年多來我刻意培養劉陽,為的正是有朝一日讓他能有實力與劉彊一較高下。然而這樣的用心,只能暗藏心底,無法擱到檯面上來談論——掖庭女子妄論國事,心存更替朝綱倫常的私心,這事若宣揚出去,轉眼便是滅頂之災。
皇太子乃是皇位繼嗣,關乎到國家未來的興衰命運。所謂母子同體,郭聖通與劉彊處於高位十餘年,撇開已身的黨羽,朝廷上固有的守舊勢力也非我等短時能夠撼動。
「我倒覺得這才是重點。」陰興目光如炬,「既是為了讓四殿下年少成才,又如何掩其鋒芒?這事早一日晚一日並無太大的差別。」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太過突兀,以至於我背後隱隱發寒,汗毛凜立,「貴人不懂《春秋》,無怪乎不明了陛下的心意,按我看,今日之事乃是吉兆。」
「什麼?」
「你道這‘吳季子’所為何出?《春秋公羊傳》中略有提及,此人名為劄,排行四,故人稱季子,乃六百年前的吳國公子。季劄的父親壽夢在吳國稱王,他有嫡子四人,分別為謁、餘祭、夷昧,劄。季劄最幼,卻最為聰穎有才,兄長們皆願么弟繼承國君,於是許下兄終弟及的諾言。吳國的君王之位由謁繼承,謁死餘祭繼位、餘祭死後由夷昧繼位……」
「兄終弟及……那麼夷昧死後,季劄做了吳王?」
「未曾。夷昧死時,季劄恰逢出使魯國,於是季劄的庶出兄長僚便搶了國君的位置,做了吳王。」
「啊?」
「季劄回國後,並沒有掀起奪位之爭,反將僚奉為國君,自認為臣。當時謁的兒子公子光很是不平,認為如果遵照先王兄終弟及的諾言,應該由季劄繼位,如果不遵照,則國君本該由他來繼位,於是光派人刺殺了僚,欲將王位讓給叔叔季劄……」
我屏住氣,陰興並不是講故事的高手,所以這個故事本身的語言描繪得一點渲染力都沒有,但是不知為何,我卻深深被它所吸引。
「季劄如何做?」
「讓國於光!」陰興冷笑:「吳季子載於竹帛,備受世人推崇,無非是稱其賢德。他本該是吳國名正言順的繼嗣者,最終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讓掉了屬於自己的王位……換成是你,你給予他何等評價?」
那個瞬間,腦海裡電光石火間浮出劉陽的回答,我心猛地一沉,那四個字不禁脫口而出:「愚戇無比!」
「真不愧是我的甥兒,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才情傲氣,居然敢如此譏損世人吹捧的聖賢之人!」
我悵然退後,心亂如麻。
吳季子是吳國名正言順的國君,最終讓出了王位,劉秀對劉陽說出「吳季子」,這難道是在潛意識中將兒子比作了季劄?
如果這個作比本是無心之言,那麼陽兒的回答無異於將深埋在那顆幼小心靈下的「野心」,對著自己的父親,漢帝天子全盤托出。
劉陽知道吳季子是誰,卻打心眼裡瞧不起他所做的聖賢之舉。
讓國?
愚戇無比——
「……娘你為什麼要讓?為什麼?如果你是皇后,我和妹妹們便不會被人欺負……」
「……如果娘是皇后……我大可像太子哥哥一樣威風,不……不是!根本沒有什麼太子哥哥!娘如果是皇后,庶出的他怎麼可能成為太子?這個國家的太子應該是我才對……」
三年前我便早已知曉這個答案了,不是嗎?
當那個只有六歲的垂髫小兒站在我的床前,咄咄的發洩不平的時候,我便早已洞悉他隱藏在內心的答案。
我的陽兒不可能成為吳季子,即使他的命運因為我的過失,無奈的與吳季子站在了同等的窘境,但是他的最終決定,絕不會和吳季子相同。
讓國?聖賢?
狗屁不通!
所以,吳季子——愚戇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