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猶豫了半天,好不容易拿定了主意,才說:「你……可是天主教聖女。」
我一呆,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先生何出此言?」
「雖然你內火衝心,血氣不順,但是中氣充沛,氣聚而護心,從眾而不散漫,期間或有靈覺。此等跡象定是修習了〈天降大典〉的第一卷。」
我低頭仔細思索,這個人好生厲害的醫術,我的〈天降大典〉第一卷還沒修完,這麼多天亡命奔波也沒時間去練。他只搭了脈象就知道我修了積氣。若推說我不是肯定瞞不了去,何況這人還救了我一命。
「不知先生和我教有何淵源?」我說。
「你果然……」他喃喃的說,眼神遊離渙散,「果然是……像……細看還是像的……」
「先生。」我出聲喚他。
他眼神一閃,看著我問:「蘇溈可還好?」
「蘇溈?」我停了兩秒,「先生是蘇溈的故人嗎?蘇溈天師五年前就過世了。」
「啊……」他身子一抖,隨即又頹然下來,「他也走了,都走了……走了也好,走了也好……那,現在的天師是誰?年殤?還是水匕銎?」
我搖搖頭,「是易揚。」
「易揚?」他皺眉,「沒聽說過。」
我心中更加好奇,「先生和天主教淵源頗深啊。」
他表情又迷離起來,「容我問上一句,先生可是天主教的?」
他一下回過神來,搖頭否認:「不是,不是。」又像想起來一樣問我:「蘇溈怎麼死的?」
我一呆,只得搖頭道:「前陣子我出了點意外,很多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嗯,」他點點頭,「落雷轟頂,的確會傷些腦子。」
我暗暗佩服,難怪這人被叫做半仙,果然是神醫啊。
他又問了我好些關於天主教的事,可我幾乎都答不上來,末了,他也明白問不出什麼,長嘆一聲,出了門去。
這半仙肯定和天主教有過往。可是,除了這點之外,任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其他東西來。剛才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我也不好問他什麼,只有等他平靜下來,我再問了。
正在思索著,門吱的一聲又開了,烏宗玟端了碗墨黑色的湯汁走了進來。
「喝藥。」他說。
我忙伸說去接,被他攔下了,「算了,我來吧,燙的很呢。」他說著沿床坐下,拿了燙匙一口一口吹開來。
我喝下一勺,皺起眉頭,藥苦的很。
「怎麼,我服侍你你還不樂意啊。」烏宗玟沒好氣的說。
「樂意樂意,我高興的魂都飛了。」我笑著說,又喝下第二口。
他一挑眉毛,剛要說什麼就被我搶先。
「我知道的,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了你的。」我笑,「你看你,跟凝脂樓的姑娘有什麼區別!」
「怎麼說?」
「人家是拿身子換銀子,你也是拿身子換銀子。都是服務業啊!」
「哼,怎麼說都沒用,該給的還是要給。」他的臉有點紅,端是俊美。
我笑,繼續喝藥。他餵了幾勺也端不住了,把藥往我手裡一塞,「自己喝去!」
我笑著接過來,正打算一飲而盡就卻被他攔了下來。
「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嗎!」他說著,端過藥來又一勺一勺開始餵我。
「你這分明是想慢慢苦死我。」我苦著臉說。
「你這冤大頭可死不得,你若是死了,傳出去說我朝暮公子栽在有一個小女子手上,不笑掉別人大牙才怪!」
「估計是怕毀了你在佳人中的形象吧!」
「嗯,」他皺了下眉頭,有一閃而過的躊躇,隨即笑了開來:「莫不是清清吃醋了?」
我也笑了起來。
最後一抹夕陽彷彿馬上要逝去,破舊的草屋內笑聲充盈,還有瀰漫在空氣中的藥香。眼前的人笑得舒暢,那種單純的快樂似乎也擴散開來。
「暗門的人快找過來了吧。」
想來從烏宗玟背我過來,守在谷口,再到入谷養病,前前後後都有五天了。五天,順水而下怎麼也該找來了。
「放心,這裡倒是個避難的好地方來著。若非山裡人指路很難找來,而且,」他停了停,繼續說道:「入口處似乎是給那個老頭布了迷蹤陣,我原想硬闖進去,無奈怎麼往裡走最後都走回原處,這才改成在谷口苦等。」
我點點頭,他受了那麼嚴重的內傷,還為我奔波至此。
「就是說暗門應該尋不到這裡來?」
「就是尋到了也未必進的來,就算進來了……」他壓低聲音說,「那老頭絕對不像等閒之輩啊!」
我忍不住說道:「你怎麼老是叫他老頭?好歹他救了我們兩個。」
「錯了,該叫他混蛋老頭!」
我啞然。
「讓我在谷口等了一天一夜就不說什麼了。更可氣的是我一醒來就讓我幹這幹那的,採藥做飯洗衣全都歸我,還整天追著我要問診錢好拿去買酒!十足的混蛋!」烏宗玟一身的怨氣!
「這裡地方隱蔽,不如我們在這裡待個把月的。等暗門搜山不那麼緊了再出去不遲。」
「那是自然,現在想走也要某人能走的動才行啊。我可不想當車伕!」
「你哪能是車伕啊。」我說,「最多算坐騎。」
看他馬上要發作,我立刻正色說:「但是在走之前……」
他看著我,等著我的下文,臉上還是剛才那馬上要爆發的表情,「你還是當好煮飯婆的角色……「
「傅清清——」某人終於爆發了。
我輕輕笑開了。夕陽終於落了下去。這一天就這麼過了。
第二天,烏宗玟拿了早飯來看我。我看他臉上似乎還有灶灰的樣子,忍了很久才忍住笑。
「你幹什麼呢,表情怪怪的。」他終於出聲問我。
「沒什麼,你飯做的太好吃了。」我忙低下頭,裝做吃的很認真的樣子。其實味道只是一般啦……
「那個,」我急忙轉移他的注意力,「你不給先生送點飯去呢。」
「他?」烏宗玟做了個鄙視的表情,「似乎每天晚上都喝酒,第二天不到午時絕不起來,昨天喝的尤其多,空了兩大壇呢。」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來著,我昏過去了,這衣服……」我扯了扯身上的土布衣服。
「哦,是這老頭子拿來的,說你必須把那濕漉漉的衣服換下來。」
「不是,我是說,這換衣服的人……」
烏宗玟的臉騰的一下變的緋紅。
我呆了兩秒鐘後,明白這是我無力改變的事實。
「烏宗玟——」我咆哮還沒完,他就一下竄出了門去。
今天換我爆發來著。
中午,一人睜著宿醉的眼來把了次脈。
他開好單子後又遞給滿臉怨氣的烏宗玟,叫他去煎藥。
「先生。」看他恍恍惚惚又要走的樣子,我叫住他。
「先生是否真的和天主教有關聯?不知能否告知?」
「關聯?我能和天主教有什麼關聯?沒有沒有……」他又喃喃的說開來,神情又開始迷離,「……有關聯也只和她有關聯……」
「先生。」我忍不住又出聲喚他。
「哦,」他回過神來,「也沒什麼太大關聯,不過和前任聖女是舊識而已。」
「先生,」看他抬腳又要走,我又一次叫住他。「烏宗玟並不知道我是天主教聖女,麻煩先生……」
他點點頭,「這個我自然理會得。」說罷,出了門去。
我不是因為想欺騙烏宗玟所以欺騙他,而是真真不想讓他知道我的身份。當他明白我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聖女後看我的眼光還會清澈如斯嗎?
個把時辰過後,烏宗玟送藥來了。
自從今早被我揭發他看光了我的行徑後,他對我一直別彆扭扭的。我心裡那個怪異,看光我了沒什麼表示,被我發現了才不好意思,而且,別彆扭扭的那個應該是我才對吧。
我接過藥,一口喝光。
藥不燙,還加了蜂蜜的。
「烏宗玟!」看他又要開溜,我叫住他。沒辦法,一天都躺這裡,實在太閒了。「晚上的菜加個炒雞蛋,用春芽炒!」
「你真當我是廚娘啊!」他果然有些氣。
我挺了挺胸膛,理直氣壯的說:「我是病人!」
「哼,你等著,早晚有你病好的時候!」他說的咬牙切齒。
「病好了我也不做!」
「這裡就你一個女的,你不做也得做!」
「誰說女的就要做飯的。我就是不會做!」
「這話真稀奇,哪有女的不會做飯的!」
「說這話稀奇的是沒見識,大戶人家小姐不會做飯的多了去了。別的不說,就那個天主教的聖女就鐵定不會做!」這話倒是真的,我的確不會做。
他睨我一眼:「說的,好像你就是聖女一樣!」
「這可不敢。當個聖女有什麼好,還不如閒雲野鶴來的自在。」
「這倒也是,好像聖女都挺不幸的。」
「這話怎麼說?」
「你之前是怎麼活的?」他白我一眼,「前聖女十八年前死於非命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嗯,我生過次病,忘了好些東西的。」
「那聖女年紀輕輕的,就那麼死了,聽說還是個美人……」
「她到底是怎麼死的啊?」
「那個啊,那可說來話長了,大街上說書的把這個段子都說了十八年了,還是津津樂道的。」
「那說來聽聽的,反正無聊著呢。」
他搬了凳子坐了下來,沒好氣的說:「廚娘還要幹說書的的活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