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揚微一沉吟,緩緩說道:「不知鄴莊主可有暗示,他想娶你為妻?」
除了震驚,我已無其它可想。
易揚倒是好耐心,立在那裡等我。
竣鄴山莊莊主娶天主教聖女?鄴永華打的如意算盤呢,先聯合暗門滅了天主教,取天主教聖女網羅天主教剩餘勢力,然後好整以暇挫敗暗門?
「這話天師從何說起呢,難道鄴莊主這麼與你明說了不成?」我想了想,最後這麼說。
雖然假設應該是成立的,但是,總覺得這裡有一點蹊蹺,鄴永華何必在這個時候對我敲邊鼓呢?他若真有本事敗掉聖明軍自然可以把我強虜回去。
「沒有,」易揚聲音如常,彷彿在和我說路邊的風景,「是竣鄴山莊的管家鄴汶不小心露了口風,鄴莊主似乎想立你當莊主夫人。」
「是嗎,所以昨天遊園你故意不來,就是想看看,鄴莊主和我獨處的時候是否會來旁敲側擊?」
易揚默認。
我盯住他:「那麼天師可否給我提點一下,為何鄴莊主會提前暗示我這些?他就不怕你洞悉他的打算?」
「聖女別忘了,除開你聖女的身份外,你還有《天降大典》。」易揚依舊垂著眼瞼。
一語中的!我居然忘了這《天降大典》的妙用了,與暗門相爭若能得到莊主夫人的全力輔佐,那豈不是如虎添翼?莊主還想我能助他一臂之力,定不會太過苛難於我,難怪先來探我的口風!
心裡轉著念頭是一回事,而表面要對付易揚又是另一回事了。
「天師昨日是想來給我提前墊個底子來的,你那時為何不與我說?」
易揚看著地面,卻不言語。
我冷笑:「易揚,我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累的緊,挑明了直說:你看我去了奇葩園,而後去了天耀殿,再然後一夜未歸……」易揚輕微動了一下,「你現在卻和我露了底牌,我倒很想知道,天師你,到底做的是什麼打算?」
靜謐……的
易揚突然抬起眼來看著我,那片熟悉的鴿子灰像融化一切的混沌,他說:「只怕現在鄴莊主的打算不是取你當莊主夫人,而是少莊主夫人。」
我吸了口冷氣。沒錯,鄴永華那個老狐狸……
易揚這麼說明顯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我冷笑著說:「哦,原來天師是擔心我真會高高興興地嫁過去啊。」
易揚微微震了一下,他緩緩地說:「還有半個月,聖明軍就要抵達竣鄴山莊,在這之前,定不能出現一絲一毫的意外。」
我有點暗暗惱怒:「怎麼,你就這麼堅信我會左右搖擺不定?還是說,你怕我會賣個人情給鄴飛白,告訴他聖明軍馬上就要走到他家門口了!」
易揚渾身一顫,看我的眼神有點冷酷起來:「我是知道你心思的,待聖明軍完事之後,把鄴飛白入你的內院也並無不可。」
我大怒,「我要怎麼做還輪不到天師你來全權安排!鄴飛白的事情我自然有個合理的交代,還不用天師你來幫我費心安排!我再是不濟也不用你和鄴永華二人拿著鄴飛白來向我討價還價!」
易揚越發冷酷:「怎麼?提到鄴飛白你就激動起來,那個少莊主賣你的人情還真夠大的。」
易揚一字一詞都命中要害,不得不承認,我確實不如他。我提了口氣,一字一句地說:「你不必用什麼言語來擠兌我,我自然明白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說完,我提步走向臥房,與易揚擦肩而過的時候還不忘再說上一句:「天師你計謀千里,我難道還能翻地出你的手掌心!」
易揚一震,沒有言語。
我走到房前,打發汀蘭去歇著。自己走了進去,背著身子關上門。
只覺得乏力。
我沿著門,慢慢滑坐在地上,這個世界上有無數野心家,陰謀家,為什麼偏偏把我落在聖女的身上?
我躲在天顏殿當了數天的鴕鳥。易揚再也沒有來。
這數天,只有小鐺來過一次。
汀蘭幫來人沏好茶就乖巧地出了門去。小鐺看汀蘭出了門去就從對面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我旁邊來。
我會意地招呼有點躊躇的小鐺,拍拍身旁的軟塌:「過來坐好了。」
小鐺笑了一下,老實不客氣地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清清啊,你這兩天沒出去嗎?」他說。
「沒有啊,這不是這兩天潮氣大嗎,我懶得走動了,就賴在這裡。」
「那你可錯過不少好戲哦!」他笑。
「哦,是嗎?」我配合著說。
小鐺笑地明朗,打開了個大話匣子,開始講起這幾天各種慶典活動的趣事來。比如十二古劍門的少門主居然不識字,結果在斗詩會上出了大醜來。狄頭山寨的頭頭看上了天寶殿的一個黃衣侍者,死活非要取回去當壓寨夫人,被禮書泉狠狠陰了一頓;當然,最多的還是他離鐺少俠如何聰明機智,英明神勇,上挑賞罰堂的瓦蓋,下掘小門派的門腳,一邊玩轉山莊內的各位師兄弟,一邊戲弄天上上各路英雄,尤其就爵那未,這兩天明裡暗裡給小鐺整地那叫一個悲慘啊,可是小鐺身為竣鄴山莊的「貴客」,他敢怒不敢言,成天慪氣差點內傷。
我微笑地聽著,心裡自然很是清楚,小鐺是擔心我,故意來逗我開心。
趁他講地多了,喝水潤嗓子的當兒,我很真誠地對他說:「小鐺,很謝謝你來看我,我沒事的。」
他圓圓的大眼睛看著我,骨碌碌地打了一個轉,白眼一翻:「誰來管你那麼多來著,你難道沒看出來我故意出來在暗示你,你還沒還我銀子!真是的,我白在這裡蹭了這麼久,你怎麼還沒這個覺悟呢!」
我啞然,心裡卻十分溫暖。
小鐺笑笑鬧鬧,攪和了一個下午才走。
「走吧,我送你出去,免得你又被暗衛『誤傷』了。」我最後這麼說。
他笑笑,「得了,你記得我的銀子就行了!」
我點點頭。
小鐺站起身,走出兩步,突然回過頭來對我說:「清清,不要硬撐,有什麼事……你可以來跟我說,好嗎?」
心頭一熱,「好的。」我說。
小鐺……還是不知道的吧,不知道兩家的立場早已是如此水火不容,它日,若在沙場上見到他,這個明朗的少年可否依然笑容依舊,聲聲喚我「清清」?他已經是唯一會叫我「清清」的人,在所有人對「聖女」聲聲恭敬的時候,只有這個少年依然如此清澈而肯定地叫我「清清」。
陰謀和背叛充斥八荒,也許,過不多久,再也沒有人會記得,曾經有個怎樣女子,名叫「清清」。
我依然龜縮在天顏殿,不想出去,面對平靜表面下的暗潮洶湧。
直到易揚派了人來傳了話,叫我露面下午的大擂台。
聖女登冕後的慶祝活動中有幾個是很大型的,其中一個就是「天下爭峰」。登冕,幾乎是所有的門派高人都會前來,大家都是武林中人,難得聚在一起,那麼比武切磋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這個「天下爭峰」就是由比武較量演化而來的擂台賽,最後的勝利者幾乎都是這一時的天下第一,可以說,是最盛大的賽事了。
雖然很不情願,但也只有無可奈何的份。
我到的時候,已經快要開始了。
打擂台前,最好的看座上是兩把紅木的八仙椅,中間擱置了一個茶座,鄴永華正坐在其中的一把八仙椅中,看我來到,帶著周圍的人都站了起來。
「聽天師說起,聖女前些天身子微恙,鄴某可實在自責了許久,想是聖女應了在下之邀遊園,故而受了風寒。」鄴永華歉然說倒。
我連忙還禮:「鄴莊主哪裡話,朱顏天生體弱,不關其他,不能盡地主之誼好好款待莊主,已經是惶恐不安了,莊主切莫如此說,當真羞剎朱顏了。」
鄴永華微微而笑:「聖女當真是與在下客氣了,你我兩家還有什麼不能直言的?」
「哪裡哪裡。」
好一陣客套說詞,這才坐下。鄴飛白立在鄴永華旁邊,一直垂著頭,也並不言語,易揚站在我身側,也沒有多言。
擂台正式開始。
因為是大擂台,所以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台的,大家也都心裡有數,不是技藝拔尖的也不會貿然去台上自取其辱。所以在台上爭鬥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如今真是後生可畏啊。」鄴永華看著台上的爭鬥發出這樣的感嘆,台上十二古劍門的少門主和一個育人院還未滿冠的少年爭鬥地難解難分。
「天下安定,後起之秀風擁雲湧,這自然是好事。」我應到。
「嗯……如今這青年才俊可是不少啊。」鄴永華停了停,又說:「就說這台上的少年,就是好生了得,叉法精妙,身形鬼魅,假以時日頂是棟樑之才啊。天主教果然藏龍臥虎。」
我瞟了眼台上,那個育人院的少年長相清秀卻隱隱有股狠絕之色。所拿的兵仞十分奇特,卻是把雙股刺叉。招招逼近那十二古劍門的少門主的要害,得勝只怕是早晚的事,估計該是年輕一代中一等一的角色。
「竣鄴山莊想必也是不乏少年才俊,莊主更是傳聞中的『神刀』,天山上這些小魚小蝦在莊主面前只怕是班門弄斧了。」我得體地笑著說。
鄴永華的眼中有奇異的神色晃過,他很快調整過來,貌似不經意地說:「有聖女輔佐,即使是『小魚小蝦』也會飛雲達日的。」
「莊主太看地起朱顏了。」我看了一眼鄴永華,他正盯著台上的爭鬥。
鄴永華沒有看我,繼而道:「不,只有天主教有聖女在,天主教就永遠是天下人的信仰。」
我心下一驚,又看了眼旁邊這個叵測的男子,只見他眼中風起雲湧,卻不知是言指在何,我瞟了眼身旁易揚,他垂著眼,也不知在盤算什麼。
台上爭地激烈,而台下的平靜爭鬥卻比其上慘烈千百倍。
這個育人院的少年好生了得,敗了十二古劍門的少門主後,又接連勝了好幾個成名的高手,四周已經有人開始議論紛紛,這個叫巨闋的少年。
我繼續在台下與鄴永華有一茬沒一茬地周旋。
巨闋又勝了。「此人絕非池中之物啊!」鄴永華嘆道。
四周議論之聲更甚。一時,尚未有人挑戰。
卻見那巨闋突然抱拳,對我們這個方向拱手說:「一直仰慕竣鄴山莊刀法精妙,小子自知低微,但是實在機遇難求,可否冒昧請求鄴少莊主指點一二,成全了小子。」語畢,四面皆驚,鄴飛白可是成名已久的人物,這個還未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居然挑戰鄴飛白?
我暗暗推算,這巨闋應該是年殤所帶,但是現如今年殤領了聖明軍東去,我不知道易揚是怎麼對鄴永華解釋年殤的缺席的,反正鄴永華也沒疑心什麼,現在年殤雖然不在,但巨闋一個未出師的少年哪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公然挑戰鄴飛白?想到這裡不由地瞟了身邊的易揚一眼,卻看他依然不發一言,當下了然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