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子林好整以好暇坐了下來,垂著眼瞼看不清神情。
我坐在床沿細細打量他,廣子林生地好生高挑,用現在的丈量法估計得有一米九的樣子,身材清瘦,微有點背弓。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後看上去多了幾分穩重。
廣子林是暗門的總司,如他所言非虛的話,在暗門內也算勞苦功高:暗門飛速發展壯大,廣子林功不可沒,況廣家是從上一代就歸順了暗門,廣子林在門內也身居重位,廣子林雖然是在我威逼利誘下投誠,但我卻真的難以有把握可以把他收為已用。
起碼他願意與我結盟。我這麼想著,抖擻下精神繼續開始與之周旋。
「廣爺,」我開口道,「可否請問一下你的打算?去天山還是歸隱山林?」
廣子林搖搖頭道:「夫人切莫叫我廣爺,直呼其名就可。」停了停又道:「夫人,這白燭……」
我一恍,還真差點兒忘了。我微微點點頭。
廣子林袍袖一揮,白燭熄滅。
孤男寡女共處暗室,廣子林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一損俱損,一榮共榮。
廣子林微嘆口氣,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表情。他道:「腥風血雨這麼多年,我也累了,待夫人回教之日只盼夫人賜下一方茅舍,兩畝薄田,子林心滿意足矣。」
我心裡暗讚他精明,若回天山,易揚表面不會怎樣,背地裡會對這個暗門大總司做些什麼就不得而知了。突然又想起,廣子林不過三十不到的年紀,真是雄心大志的時候,就這麼離開總司一位,為了不愛他的嬌娘?嬌娘此時隨他來此,現身引我出面,那麼她和廣子林之間肯定又發生了什麼。廣子林告之我他和嬌娘的過往,真的就是只為一吐為快這麼簡單?
廣子林看我不語,道:「夫人現在如何打算?」
我想了想,說:「從我被擒到此時,完全與外界隔絕,外面情況現是如何我一點也不知情。不過,若廣爺你只是持我一封手書而投天山去怕是困難重重,能否平安到達不說,就算能把手書送到易揚手裡,易揚信與不信亦是未知之數,就算易揚姑且信之,恐怕以廣爺你昔日作為,想真正過些無人來擾的清淨日子也是奢侈之望。」
廣子林點頭表示贊同:「夫人慧眼,在下自然先是全力護送夫人回教,再說其他。」
我一笑:「那就請教廣爺有何妙計了?」
廣爺搖搖頭:「說來慚愧,我一行只帶了五十六人,可完全相信的不過二十人,此刻雖然門主與那兩個童子不在莊內,不過前後來的三個壇主一直在莊內留守:彎弓壇壇主方凝,寶盾壇壇主冷蕭,神箭壇壇主離紋,三個壇主帶的人總共有兩百來人,莊外五十里內,全是彎弓壇的人馬,說是插翅難逃,一點也不為過。」
我一愣,轉而道:「廣爺,難道這幾個壇主就沒一個是與你交好?」
廣子林沉吟一下,然後說:「我常年奔波在討伐征戰之間,四處收羅小門派,與幾位壇主實在沒什麼來往。此番千算子離蒿,百張臉籽蔓和金戈壇的平嬌兩死一殘,是有幾位門主前來示好,當然也是另有所求,不過與虎謀皮而已。」
一句話,豁然照亮我的困惑。
廣子林東討西伐,也算是功高蓋主,上雲喜之才能,收為己用的同時肯定也暗加提防,不然為何莊內廣子林的人才不過二十,而廣子林所帶的另外三十餘人,不用說,肯定有上雲安插的人手。
而廣子林本人,他也說了,他收伏小門派的手段實在愧見蒼天,那麼暗門之內對他心懷怨恨的人又不知多少,不得人心,廣子林也算是四面楚歌。難怪對個朴藤戈會如此護短。
如今幾位壇主一方面對空出的總司之位虎視眈眈,另一方面對空缺的壇主之職緊盯不放,暗門之內,高層的關係居然如此微妙。而無論怎樣,廣子林面前都是巨大的危機,且不論未來的金戈壇主到底花落誰家,這新上的總司萬一與自己為敵,暗箭難防,如今暗門作大,上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完全可能。
如此背景之下,廣子林另尋出路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也許他的確沒有考慮過要違背父親遺訓,背叛暗門,而平嬌半殘,朴藤戈事發,我言語要挾也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微笑,我與廣子林兩廂結盟,說穿了,原來也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
廣子林察言觀色,道:「莫非夫人有良策?」
我嘆道:「八面羅網,敵強我弱,談何容易。此事從長計議。」
廣子林忍不住道:「由我為介,為何不向天主教求援?」
我心裡暗笑,原來你就是在等我這句話嗎?
「廣爺,可否請教,現如今天主教如何?」
「朱顏跳崖之後,天主教和竣鄴山莊突然偃旗息鼓,竣鄴山莊大軍撤出天主教地界卻僅僅滯留在了接壤一帶。傳聞聖女跳崖後,天師一病不起,險些歸西,不過近來傳聞已然好轉,剛開始著手打理教務。」
我道:「不錯,如廣爺所知,這山莊處於暗門腹地,天主教和竣鄴上山莊一戰,兩相傷亡之大,非閣下所能想像。天山上血流成河,天師病危,聖女跳崖,人心渙散,強弩之末如何與現如今兵強馬壯的暗門相爭?天時,地利,人和,盡數被暗門所佔,貿然起兵來犯,天主教輸多勝少。」
廣爺想了想,躊躇道:「夫人……我來之前或有耳聞。聽聞天師轉醒,正打算新立聖女,夫人再這麼默然無聲,只怕……」
我一驚,睜大了眼睛。
易揚難道當真如此雷厲風行?為聚人心,更為一統聖明軍,天下動盪不安,他如此作為本該無可厚非。然而,然而……他若此番為實,那麼我之於他,難道真的只是他單單純純的上司?
不,我否決道。我不願相信。
我不願相信一前一後,只是他更加高明的欺騙。
我寧可相信,那月夜下不斷的蕭聲,那夜色中獨立的人影,那微涼而苦澀的相擁,易揚忍隱而晦澀的言語,易揚難懂卻溫馨的舉動……不敢再想!
我打了一個冷戰,沉聲道:「如果消息確實,再論其他,單就謠傳,實在不宜輕舉妄動。」
廣子林還想說什麼,卻終於低下了頭,沉思起來。
我道:「我知道,你想說還有個竣鄴山莊。」
廣子林抬起頭來,眼裡精光閃閃。
我思忖一下,又道:「竣鄴山莊現如今的狀況只怕還不如天主教,老莊主新死,新莊主……聽聞之前一直不理事務?」
廣子林搖搖頭:「天下人都說竣鄴山莊盡出痴兒,鄴飛白大悲之下,一連數月萎靡不振,到現在也完全沒有消息。他原本的未婚妻千湄也在傷心之下離他而去,獨自闖蕩江湖去了。」
我聽了更是黯然。
廣子林不忍,道:「夫人……」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廣爺,莫說萬一你去送信成功的可能,且說這信要是送到了,兩家可否會信?死去的聖女突然說自己身陷囫圇?他們兩家會不會以為這是暗門誘敵之數?況無論成不與成,一旦你被發覺,你我兩人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廣子林也沉默。牽一髮而動全身,事態彼此之前千絲萬縷的聯繫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我想了許久,才道:「如今之事,穩妥為上,天主教和竣鄴山莊那邊不必急在一時。其實我到覺得,這回這個總司之缺,大有可為。」
廣子林一愣,隨即明白我在說什麼,扼腕道:「本以為夫人會求人為上,不想夫人依然臨危而不懼,有榮而不驕,榮辱不驚,冷靜縝密遠勝男兒。門主果然慧眼如炬,相中的都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
我搖頭道:「廣爺你也不必抬高我,你我二人現在可是真正同枝稻草上的螞蚱,小女子我手無寸鐵,能出謀劃策的地方定不會有所保留。」
我暗暗撫摩著自己有點微微凸起的小腹,心裡暗暗下定決心。
廣子林會意一笑,道:「殺人放火,滅門屠戶,逼迫要挾,嚴刑酷垢,這些於我不再話下,只是這與人鬥心,縱橫捭闔之道還望夫人多加提點。有夫人做後,這權術之道自然亦能為我所用。」
我們相視一笑,此時,兩人的聯盟才算真正達成。
所謂樓高潰於基底,仞橋斷於一線。想要衝出重圍,只有鬆動了暗門內部才有可能。廣子林做了相當聰明的決定,他的背水一戰的決定。本來他只要隨便尋個理由,交了令牌,向上雲辭官,當下也可暫時保全性命。只是上雲陰晴難測,難保哪一天早上醒來沒了首級,更何況有個平嬌。而說到謀逆,最好的人選捨我其誰?我都有點說不清楚,這到底是我得逞了,還是他得逞了。
無疑,若真能在暗門內部造成隔閡甚至內訌,於我們那就絕對是最保險的方法,暗門內部高度集中的權利體制也正是滋生權利陣營的最佳條件。只是,廣子林八面敵對,呼一而無應者,手下或有猛將而於權術之爭全無用處。我位高而聲顯,苦於完全無權,半個囚犯,面前任重而道遠,實在是艱難。
我細細詢問了關於暗門內部情況,和各個壇主多方細節。廣子林好歹是個總司,知道的遠比小鐺給我的信息豐富詳盡的多。
上雲當上門主不過短短五年,上任之初就把總司壇主令主甚至老門主身邊親隨全部殺掉換人,暗門總部的位置在更以南的沙漠之中,因為是地下宮殿,加上地面沙丘多變換不定,外人很難找到入口。鐮刀和毒鏢兩壇絕在部分人馬都常年駐守本部,因而壇主是誰廣子林也不知道。不得不說,這也是上雲對所有總司都留的一手。
而之前那個委瑣的男子齊埔,就是利劍壇的壇主,別看外形如此,此人有勇有謀,十分難纏,缺點也是巨大而明顯,酒和女人。
關於最後一個總司,廣子林最是擔心,四大總司,已死兩人。離蒿一去天山,上雲立刻把所有的事務都丟給廣子林,而最後這個神秘的總司,整個暗門之內,估計只有上雲和歸真濟物知曉了。
我奇道:「難道歸真濟物不是第四個總司?」與我猜測不同啊。
廣子林搖搖頭:「我曾以為他們就是,後來才知道他們不是,他們並沒有總司的一等令牌,每次都亮的門主的大令牌,我多方試探過,他二人真的只是門主的隨侍而已。」
廣子林停了停,皺了下眉頭道:「這兩個孩子可要著實小心,實在太過詭異。從我與他們初次相見到現在,他們的模樣幾乎一點沒變,加上武功之高,對門主死心塌地,真真不是好相與的。」
難道是長生不老不成?我打了個寒顫,早就知道這兩孩子不同常人,結果居然邪門至此。
我道:「那麼真的有第四個總司存在嗎?會不會是上雲震懾人心之法?」
廣子林搖搖頭,道:「無從知曉。」
天曦欲亮之前,廣子林起身告辭。
我躺在床上仔細琢磨現狀,又不知不覺睡著了,睡夢中夢迴天山,易揚在病榻之中看著成堆的文疊。白瓷優雅的頸項微微彎曲,細細看著手中的文書。
這時,一旁來人通聲到年郎來見,易揚皺了下,放下文書讓道:「讓他進來。」
年郎進了來。這個年殤的二兒子摸約有四十餘歲,一臉絡塞鬍子。
年郎行禮道:「天師。」
易揚輕輕點了下頭,淡淡問道:「吩咐你的事情如何了?」
年郎恭身道:「回天師,尋訪了三千六百餘人,根據出生,父母,心性,天分,最後有二十八人符合要求,年齡均在十五到十八歲之前,都是在天主教內長大,品性上佳的女子。」
易揚皺了下眉毛,道:「十五歲……難道還等她三年不成!十七歲以下全部剔除,其餘的安排一下,明日來天測殿。」
年郎聽地冷汗淋淋,忙行禮退下。
易揚又拿起文書,絕美的面龐一臉漠然。
我看地心驚膽寒,不——
畫面一晃,周圍突然變成一片灰,茫茫無邊的灰。朦朧中出現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我問:「是誰?」
人影晃了一下,沒有回答。
夢裡我膽子奇大,伸手去拉她,她側身躲開。
我又去抓她,她轉身就跑。我就跟著她跑,對著她喊:「停下,你是誰!!」
她沒有理我,繼續在跑,我跑不動了,最終停下不停喘氣。
然後就是沉沉的睡眠。
我一覺睡到下午才醒。
看著小鐺詢問的眼神,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鐺也沒說什麼,叫人送了飯菜了過來。
吃完飯,我推門而出,看見小鐺坐在院落中間,背對我,低著頭,一動也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明明是朗朗明日,為何看得到他獨自黯然。
小鐺頭髮有些長了,微微垂到了肩上,穿著收袖口滾寬邊墨綠色的密織羅緞,腰長圍著黑色的腰帶,身量已長。
我忽然想到以前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一頭亂發,踩著棕色短靴,露出一截小腿來,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什麼時候長成了現在的樣子,個子高了,下巴尖了,聲音也變了。
小鐺真的不再是孩子了。
我走過去,輕輕把手放在他肩頭。
小鐺拉著我的手,轉過頭來柔柔一笑:「吃飽了?」
我點點頭。
他站了起來,「你先休息會兒,我叫人收拾一下。」
我點點頭,看著小鐺忙裡忙外的樣子,忽然十分感動,我該感謝小鐺,因為他的留下,所以我從不是一個人,每每難過感傷的時候,小鐺總是冒出來,用他笨笨的方式陪著我,我糾纏在這麼多愛恨情愁,我淪落在這麼多陰謀詭計,小鐺無能為力,卻給了他所能給的全部。
仔細想來,或許這麼多人當中,我惟獨欠了一個人的情。就是小鐺。
天空中的雲隨風變化,恍惚看到靜水鎮小鐺明媚燦爛的笑容,在我愁雲慘淡的現實生活中像一抹俏皮的陽光。
我深深呼吸一口氣。
正是我珍惜你的陪伴,所以,無論如何我會送你離開。
萬一我事敗,但你千萬要留地命在。許多許多年後,當你膝下兒女成群,圍著冬日的爐火,不妨慢慢講一講,自己年輕時候幹的這些荒唐事……
我輕嘆一聲,站了起來,正要回身,目光一撇,意外看見院內獨自徘徊的一人。
那人沿著花道慢慢踱著,不用看表情就知道此人滿腹心事。
虞枕水。
我心下一凜,猛然一恍。
當真是個豬腦!
莊內深院,上雲禁臠,這朴藤戈用了什麼樣的手法勾搭上的暫且不提,單說昨夜這一出苦命鴛鴦,仔細一想真是大有可疑。
我這內院深處的確罕有人至,但是上雲不在莊內,他們在虞枕水房內行事不是該更合情理?退一步說,就算敢在我房後的柴房偷情當也是做好萬全的防備才是,如此輕輕易易讓我發覺真是大有可疑,是我多心了嗎?
我微一沉吟,緩步走了出來。虞枕水逕自發呆出神,等我走近了才猛然回過神來,急急福了福身子,顫聲道:「夫人……」聲音都在打著顫。
我一笑,伸手扶她。
她惶恐地往後一縮避了開去,我出手閃點,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夫……夫人……」
我向她寬慰得笑著,她偷偷看到,這才稍微安定,站直了,偷偷瞟著我的臉色。
我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臉上笑容不減。枕水看我一臉和善,終於才嚅嚅道:「夫人,找我何事?」
我笑容一凝,拉下臉來,與此同時,手上狠狠一爪,指甲刺入虞枕水手背的皮膚裡,在水嫩的手背上抓出四道血痕來。
「啊……」虞枕水吃痛,卻不敢喊出來。
我陰冷冷地笑了,甩開她的手猛地一推,虞枕水不懂武功,一推之下倒在地上,頓時雙眼起霧,咬著下唇看著我。
我一掃之間看見四面陸陸續續開始有人觀望,冷笑一下,拂袖而去。
夜晚子時,我起身吹熄了蠟燭。
「我與夫人也算心有靈犀了。」身後一人笑著說道。
我嘆了口氣,轉身道:「廣爺心情不錯啊。」
廣子林笑嘻嘻地說:「夫人妙計,待我告之離紋其父離蒿死狀,那離紋果然眥目瞪眼,大罵天主教。」
我道:「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對你可有其他表示。」
廣子林道:「共餐而已。」
我點頭道:「如此甚好,表示他願把這恩惠記在心裡,他若送你些黃白之物答謝反倒遠遠不如這一餐食彘。」
廣子林笑道:「夫人神算,僅僅數言就收攏個壇主。」
我搖頭道:「收攏遠遠談不上,也遠不需要。離紋無用,手下人馬在八壇之下不是最弱的,卻是最不得人心的,其他壇主自當鄙視之,老父一亡更是內外受氣,總司大人稍微和顏悅色他都會受寵若驚的。無勇無謀,兵權旁落,八個壇主,唯一無用的就是此人了。」
廣子林奇道:「那為何……」
我冷冷道:「與己無用,何不拋出而做餌?」
廣子林打了個寒顫,頓了頓又道:「今日方凝有來。」
我奇道:「她尋你何事?」
「她說外界利劍壇人馬暗暗調遣,暗示說齊埔想反。」
更希奇,「她怎麼知道齊埔要反?」
廣子林不齒道:「齊埔早先酒後調戲過方凝,方凝一直引以為仇,一有機會就煽風點火,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思忖了一下道:「這倒是個機緣,說不定可以利用。」抬眼問道:「利劍壇真有調兵嗎?」
廣子林點點頭道:「好像是真的,向東北方向去了?」
我「咯噔」一下:「是天主教,還是竣鄴山莊?」
廣子林搖搖頭:「其他的,消息不實。」
「找人盯著,務必儘早回報。」
廣子林瞟著我,道:「知道又如何?」
我心裡冷笑一下,又道:「這可不是事不關己,如遠方開戰,這裡地處雖遙,亦會被波及。」
廣子林聳聳肩,道:「沒說不去探,夫人何必咄咄逼人?」停了停,又說:「這個餌要如何拋?」
我道:「廣爺只管與其夜夜笙蕭,他人問起,冷淡待之,方凝與冷蕭定會疑心,派人窺望,廣爺你只要瞧準個時候,在與離紋把酒言歡後,假做酒後失言,稱他日門主歸來,定舉離紋為總司,共續兄弟之誼云云。幾個壇主一通消息,定會有所動。先把水攪混,再謀其它。」
廣子林拍手道:「好法子,只是這方凝冷蕭就當真如此輕信了?」
我笑道:「這就看廣爺你的手段了。」
之後是些細枝末節的商量,一個時辰後廣子林告辭。
我合衣躺在床上,未幾,屏風外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夫人。」
可來了。
我坐了起來,道:「朴令主,請了。」
屏風後的人沒料到我會說話,頓時渾身一震,而後,朴藤戈粗獷的面容出現在我面前。
他單膝跪下,言道:「求夫人放虞美人一條生路。」
我道:「朴令主士果然直接。」
朴藤戈道:「在下是個粗人,不懂婉轉。」
我搖了搖頭,說:「朴令主粗中有細,有膽有識,實在令人佩服。膽問令主,私會佳人,為何偏偏挑在我的房後。」
朴藤戈一怔,馬上回道:「人跡罕至,夫人乃一院女眷之首,為了避諱,夜裡尋衛迴避。」
倒也勉強說地通。我心裡暗讚,這個漢子倒真不像他外表那樣白痴。我道:「朴令主,當日我發現你的事情……而後虞美人全力為你求情,你怎可如此待她?」
朴藤戈不為所動,道:「在下不知夫人所言何事。」
我道:「英雄愛美人,本無可厚非。令主與佳人長久沒見,因相思而鋌而走險也是可以理解。只是,」我話鋒一轉,冷冷道,「我那日出現,虞美人慌亂不已,你卻一點也不吃驚。虞美人走後,你絲毫沒有為其求情開脫,甚至沒有解釋的意思,反而一味向我索要令牌,實在不是個一網情深的男兒該表現的樣子啊。你今日尋了個藉口前來,那我可要好好問問朴令主,到底是揣了什麼心思!」
朴藤戈冷汗如雨。
我語氣一硬,狠狠地說:「朴藤戈,你好大的膽子!」
朴藤戈頂不住了,趕忙雙腿跪下,伏在地上,口裡道:「夫人多心了,絕無此事。」
我道:「是非曲直,明日稟了廣總司,我們細細分分!」
朴藤戈伏在地上。我居高臨下看著他。
「二月春風似剪刀。」幾不可聞的聲音細細傳來。
我大驚:「什麼!」
朴藤戈直起身子,帶著熱望的眼神,看著我道:「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我瞪圓了眼睛,不知該說些什麼:「你……你……你……」
朴藤戈見狀大喜,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壓著低低的聲音道:「天測殿紅衣萬覘金,見過聖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