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變數

宇宙到底有多神奇?

生命本身就是個奇蹟,而生命的載體並不見得一定單一,比如說靈動,不依附在任何實物上的意識體。駕御在三維空間上的意識體。卻因不耐長久的寒冷和寂寞,飛蛾撲火般一意孤行,在茫茫眾生中尋找與它交匯的靈魂。哪怕最後被同化,也無怨無悔,萬萬年的等待變成這瞬間的煙火,如流星般瞬間劃過天空,只為了這片刻的燦爛,而生命,卻因此而美麗……

那我離奇的人生,從一個界穿越到另有一個界,冥冥之中,到底是為了遇見誰?該為誰梳妝為誰顏?

我需要一個答案,然後,哪怕瞬間的綻放也心甘如飴。

搖擺的心,義無返顧的理由,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靈動提出瞬移,我同意。

「瞬移」這個概念最早是在科幻小說中提出,更早則可以追溯到古時的神話傳說,孫猴子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而現實中,「瞬移」一直是個要不可及的夢。直到相對論提出後,「瞬移」才有一定的實現理論。

一個物體在不斷加速後,最後速度可以無限趨近於光速,在趨近於光速時時間會停洩,而物體仍然以高速運動,如此,就形成了「瞬移」。但這個「瞬移」只是相對與地球參照系,若是在相對靜止的參照系裡,時間依舊在流逝,而在地球參照系裡的時間卻靜止了。

而靈動提出的「瞬移」卻是顛覆性的概念:扭曲的空間。

這個好比一個環行四百米跑道,有人沿著跑道一圈一圈跑,有人橫穿而過,直接從起點到終點。相當於空間在某在一點上發生彎曲,而實際的線路因此而不存在,只是從一點跳躍到另一點。

靈動只是經由第四維的轉換而實現,這個好比一條直線,若從一點畫到一點要畫很長一截線段,若你提起筆,起點和終點,不過輕輕兩個點。

我按靈動的思維控制著身體,它和我,都已經等得太久,久到多餘的一秒鐘都是無邊的折磨。

額間的血縫微微散發著紅色的光芒,宇宙開始波動,身體裡能量震盪,在超出最大額幅的時候,就是「瞬移」的開始。

突然一股迥異的力量從天而降,生生把所有震盪按壓回去。

靈動一驚,突然躥回了深處去,而我頂受不住能量的壓迫,胸口一悶,頓時滿口血腥。

我半跪在原地,伸手擦著嘴邊的血漬,忽然見面前多了雙黑色的皮鞋。

心間一突。

順著那人黑色的西褲慢慢看上去,翰君剛毅的面孔沒有表情。

突然心裡百感交集,當我無助時,受傷時,我曾多麼期翼他出現在我面前;而當我終於下定決心,決心把一切拋在腦後時,他又突然出現了。

短暫的失神之後,我依舊擦著嘴邊的血漬,然後從從容容地站起來,不緊不慢地整理一下衣衫,心裡飛快轉著念頭:

他來抓我了,他要帶我回去了!我的出現只是在不斷攪亂這個界本來的秩序,而他更需要靈動來救助他命懸一線的同伴和愛人。那麼我該離開?徹底脫離這個「界」繼續我悠閒而鬆散的大學生活,離開陰謀陷阱,離開血雨腥風,繼續我平穩安寧的人生?離開這裡,意味著什麼?把所有一切都付之一炬,那些殘酷的,傷人的,溫情的,感動的,全部留下,然後傅清清,則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難道

放棄嗎……

我挺直了脊樑,不屈不饒地看著翰君深沉的眼睛。

袖中手慢慢握成拳頭,我對靈動說:他要來帶我們走。

靈動蜷在角落裡瑟瑟發抖:「我……我知道……」

站起來!我拉起靈動,一字一句的說:你聽好,如果被抓走,一切就都成了空;你可還記得你當初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從四維空間中強行擠入這裡的。你又可還記得你萬萬年的等待到底是為了什麼。還有那個微涼的指尖,是如何撫過你的九眼梅花。

靈動呆住。

聽好。我說:我一提示你,你就出手,哪怕拼一個魚死網破。這是我們最後的出路,明白嗎。

靈動無主的聽著,最後點點頭。

翰君看著我,終於點點頭:「傅小姐。」

我微微回了一禮,靜候下文。

他似乎微微嘆了口氣,道:「果然,你被靈動吞噬了,意志不夠堅定的人總是受不了長生不死的誘惑。」

「不,」我平靜地說:「應該說,是正在被吞噬。」

他一愣,隨即微微一笑,道:「是的。」

翰君思索片刻,斟酌著字句說:「傅小姐,你可能也猜到了,我是追尋著你剛才發出的波動找來的。我適才的舉措也許是讓你有些受傷,但我也是不得已。」

「是我和靈動又跑到哪個『界』躲起來?」

翰君停了停,緩緩道:「不排除有這個原因,但這不是主要的。」

我沉默。

翰君深沉的目光慢慢掃視著我,道:「傅小姐,你可知道,現在的你已經是違背了自然規律的存在。也許你還沒有意識到一個事實,從你開始和靈動合一開始,你,或者說,你們,已經成了這個『界』的毀滅者。」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依舊從容地說:「先生,我是否可以認為你在為了某種目的而危言聳聽。」

翰君雙手抱胸,抬了一下頭,突然說道:「你說,這個『界』的天主教為什麼一直沒什麼太大舉措?」

我思維一轉,倒也樂得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怎麼叫沒有呢?之前還出兵收回了寶瓶口,現在正和竣鄴山莊對峙呢。」

翰君搖搖頭:「錯了,暗門勢力倒塌,天下局勢相當於重新洗牌,竣鄴山莊高調重振,一路收納之前歸附暗門的小門派,天主教怎麼就一直無所作為?正是重分勢力的時刻任誰都不會選擇如此低調處理。」

我也心知肚明,卻一直想不到原因。

「因為天主教內亂。」翰君道,「你又可知是為了什麼?」

我沉吟一下,搖了搖頭。

「天主教所傳的道義正是在順應天命這一點上,天命有昭,皆在萬相,所謂聖女天師,都是教內認為是上天選中,宣讀上蒼旨意的人。人順天,則天澤人;人逆天,則天難人。自朱顏跳涯後,天師以新立聖女的方式凝聚散亂的人心,而自那之後,也是你同靈動開始合一的那一刻起,天災不斷。先是大旱,然後瘟疫,最近一次在天山附近產生了強烈的地震,有教眾稱,新聖女侍天不周,天難其人。立刻應者無數,天主教內亂不已,以至無法分心其它。」

「但是其實一切的根源都在你。」

「你可知道,衝破自然的規律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靈動本不是這個『界』本來的事物,卻強行想溶入這個『界』。自然的規律被打破,引起的紊亂不是人為可以估計並制止的。」

靈動剛溶入三維的時候,引起了一個界的坍塌,隨後一個界向內坍塌成一塊石頭,靈動被束縛在裡面。

這次呢?

「這個『界』,本來是個能量薄弱的『界』,很少出往界人,其他往界人也很少來,所以我們的人才沒有在這裡,卻沒想到,你卻趕來這裡。而你的存在已經是對它毀滅性的衝擊。」

「等等,」我打斷他,突如其來的信息讓我實在不敢相信,「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這些?」

翰君笑了一下,黑色的皮鞋踢了踢腳下的積雪,「現在幾月?」

我呆住。

「已經快三月了,為何還酷似嚴冬?」

翰君彎腰拾了一捧雪,看著雪在掌心的溫度下慢慢融化,而他平靜的話語卻打破我最後的幻想:「你也發覺了?季節已經停止流動,自然的和諧,因為你的存在,而被打破。」

僵了一僵,我輕輕冷笑,雖然已經相信卻仍然抱著僥倖的心理,問道:「先生,你荒謬的理論是想說地球圍繞太陽的公轉已經停止,而自轉還在繼續?」

翰君微微笑了一下,道:「不要用你可憐的物理知識來看待世界,人類的思維還是狹隘的,閉塞的,無法跳躍出已經建立的框架……」

我正欲反駁,翰君卻做手勢叫我聽下去。

「……我知道你在置疑什麼,你如果真的想要知道,我也可以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界的毀滅。靈動是違反自然規律的存在,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我說過,這個『界』本就是一個薄弱的『界』,它自己勉強可以支撐住自己,但是靈動卻像突然偷了它的脊樑骨,『界』無法繼續維持住自己,於是便開始萎縮,從最邊緣的地方開始,向內縮小,宇宙中的一切已經無法用常識去判斷。我也不知道這樣的紊亂要持續多久,可能明天就結束,也可能,這個『界』最後灰飛湮滅。」

全身冰冷,瑟瑟發抖。

靈動是個脫離三維之外的存在,是與這個世界逆向能量的存在,當逆向與正向的能量相遇,如同火焰遇上冰川,酸遇上鹼,世界開始消融。被中和掉大量的能量,這個薄弱的『界』無法維持住自身,所以,坍塌便開始,從宇宙的邊緣向內坍塌,也許馬上就能停,也許,到最後整個『界』變成一個可悲的點。

靈動是毀滅世界的炸彈。

而我,就是導火索……

「傅小姐,如你所知,這個界面臨的就是不折不扣的滅頂之災,我們不確定是否可以彌補它,但是為了這個世界的穩定與存在,我們會採取一切可能的手段。當務之急就是,靈動必須離開這裡。而傅小姐,恕我直言,除非死亡,否則就是神仙也沒辦法把現在的你們分開……」翰君的神色依舊平靜,「所以,犧牲已經了必然。」

翰君並沒有一絲抱歉或是慚愧,他說地很平靜也很坦然,因為他說的,全部是已得的事實。

而我,在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後,出乎意料地鎮定下來,腦中開始線索清晰,條理分明。

「先生,也許你是對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對我不公平,」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是無辜的。」

「是的。」翰君點點頭,「你的確是無辜的。但是這一界無數的生靈更是無辜的。為了保全大局,必要的犧牲是不可避免的。」

「你就如我第一次見你一般,把所有的都向我解釋清楚,卻不給我選擇的權利。」

翰君沉默一會兒,道:「我很抱歉。」

我輕嘆口氣,低低垂下頭。

翰君道:「傅小姐,可還有什麼最後的心願?我記得我曾答應過你,會替你完成一件事。」

「有,我覺得我累了,想找個肩膀靠一會兒。」

翰君沉默。

我慢慢走到他身邊,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卻在我把頭輕輕碰到他肩膀時微微振了一下,想把我推開卻忍住了,全身肌肉緊縮,全神警戒。

然後我開始哭,無聲的流淚,溫熱的眼淚一滴滴浸入他的西服,肩膀開始抽搐,越來越劇烈,淚水一瀉千里卻依然無聲,連呼吸都不順暢,間或低低的嗚咽之聲從喉嚨處擠出來。

翰君肩膀一沉,輕輕搭一隻手到我肩膀上。

而我依舊強壓著哭泣的聲音,所以全身開始因為壓抑而微微發抖。

翰君輕嘆了一聲,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靈動!」我突然叫她,「動手!」

靈動還在發愣,可反應卻比她腦子塊,我只看見我眉心前紅光大作,而翰君卻像突然被紅光彈開去一樣,重重砸在身後的樹上,把一人腰粗的樹幹折裂了。我鬼魅般的身影晃了過去,照著翰君滑落的身子就是一腳。翰君悶哼一聲,當即倒地。我提起掌來,對著他太陽穴拍了下去,下手留了三分力。

翰君昏了過去,嘴角和耳朵留出血來。

而我喘著粗氣坐在他身邊,眼睛看著他倒地的身體,突然,有種奇特的慾望在滋生,想看紅色,想嘗嘗甘甜的血,想用指甲刺破他的皮膚……

我伸出手,輕輕蓋在他的心臟上……

想,掏出來,好好看看,心臟跳動的樣子……

我大吃一驚,猛地推開靈動:你瘋了?他可是翰君,你居然覬覦他的能量?

靈動猛然驚醒一般,唯唯諾諾退到一旁。

我撇開靈動,看著翰君昏死過去的面容,心裡發冷:「怎麼辦?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辦?」

「往界人!」靈動忽道。

「誰!出來!」我厲聲喝道!

「是我!」身後穿來個熟悉的聲音。

我回頭看,看見不知道急急忙忙的身影。

「快走吧,好多人都趕來這裡了……」這時,她看到躺在地上的翰君,不由得一愣。

我冷笑,指著翰君說:「這不,都是你帶來的!」

「不,不是……」她急忙擺手,「你的消息我根本就沒報告上去……唉,別那麼看著我,你不信就算了。我可是好意幫你的……你現在趕快走吧,靈動這幾天發出的波動太頻繁了,好多往界人都感應到了,翰君就是這麼才尋來的吧。」

「你,為什麼幫我?」

不知道要抓狂了,叫道:「我怎麼知道我為什麼要幫你!我肯定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為了一個女子背叛組織!尤其是為了一個居然長地比我漂亮,身材比我好,貌似比我聰明的女子!我肯定是瘋了!算了,你還是快走吧!這回來的人實在不少,你對付不了。」

我掃了一眼身旁的翰君,道:「是他的人嗎?」

不知道一呆。

翰君作為七星君之首,表面風光無限,其實明裡暗裡的仇家難道少了?放他在這裡,等他任人宰割?

「他不能死。」我平靜地說。

「老天,他們來地這麼快!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帶你和翰君走,但是我能力有限,無法帶你們跳出這個『界』,只能把你們轉移。有多遠走多遠!」

我還未答話,她便衝過來,一手拉起我的手,一手抓著翰君的肩膀。眼前一黑,畫面似乎錯亂了一下,我只覺得暈頭轉向。

等我再次鎮定下來,發現這是個不深的山洞,不知道面如紙金,癱坐在地上,低喘道:「不成了,只能到這裡。」

我挪過去,遲疑道:「你……不要緊吧。」

她擺擺手:「沒事,休息個把晚上就好了。」

「這是哪裡?」

「我……我也不知道。隨便……找了個方向跳過來的。」

「有人,持刀而來!」靈動道。

我心裡一凜,抬眼看不知道,卻見她面色如土,喘氣不斷,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我掃了眼一旁依舊昏迷的翰君,短暫的思索後,我站起來,從容地道:「我出去看看,這附近可有農家,去借點米水來。」不知道點點頭。

我走出去,飛速用樹枝一類把洞口掩飾好,不知道大聲問我為何如此,我只不答,用最快速度做好一切。

「誰在那裡!」一個粗獷的聲音喝問道!

我毫不遲疑調頭,向與聲音相背的地方跑去。

「是誰!站住!」

身後腳步聲紛踏,來人開始追來。

我用盡最快的速度奔跑,盡挑崎嶇顛簸的地方逃。不到半刻鐘,就被一個黑壯的漢子抓到。

「頭兒,是個女的,好像不會武功。」漢子剪著我的雙手,把我壓在一個一身橫肉的男子面前。

我抬眼看去,男子大概三十來歲,滿面油光,一身烏黑的鎧甲甚是眼熟。

「老實招來,你是誰!」男子粗聲粗氣的問。

「附近的民女。」我道。

「民女?」男子冷哼一聲,「附近二十里的山民都跑光了,哪來的你這麼個年輕貌美的民女?真是民女你需要跑嗎?真是民女你剛才能答地那麼鎮定嗎?說!你是誰!」

我不語。

男子看著我的臉,忽而曖昧地笑了一下,道:「我看你不是什麼民女!定是暗門的探子!來啊,綁了回營細審!」隨即猥褻地笑了起來.

左右應道,隨即把我五花大綁起來。

「以身犯險,不值得!」靈動忽然說。

那能怎麼辦?三個人一起落網?我苦笑,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對策了。

這隊人馬只有八人,似乎是個巡邏的小隊。

他們攜我向東南方走了半個時辰,拐出這片小樹林,面前的視野突然開闊。

我看見接連不斷的青黑色營帳,從腳底開闊的平地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手持精剛兵仞的黑甲戰士排著整齊的隊伍間或巡邏其間,胯下的戰馬披著黑色的鋼甲。

我吸了口冷氣。

竣鄴山莊主軍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