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拉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瞧它。
那眼睛果斷羞澀了,它緩慢地掀了掀眼皮子,睫毛顫顫巍巍地給了弗雷拉一記媚眼。
「……」它還是雙,雙眼皮。
不等弗雷拉發問,櫃檯後頭被踹倒的老頭子嘟嘟囔囔地站起來,提了提褲子,問:「薩曼莎,這小女娃要來賣煉金製品?」
「是的,貢戈裡閣下。」薩曼莎微微鞠躬,平伸出一隻手來,示意弗雷拉上前。
弗雷拉有些忐忑。她胡亂掏出了幾盒藥劑管,裡頭碼得整整齊齊的藥劑都是她前些天整理好的。
「唔,我來看看。」貢戈裡搖了搖手指頭,便有一副難看的大紅粗邊眼鏡晃悠悠飛了起來,自己落到了他皺巴巴的鼻子上。
貢戈裡點了點頭,伸出骨節粗大的手一把掏出十幾支藥劑管。弗雷拉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雙手以詭異的靈活程度擺弄著那些藥劑管,一支支藥劑管跟活了似的時快時慢地跳躍在貢戈裡的手上。
弗雷拉完全被吸引住,一邊緊張地等著鑒定結果,卻感覺腿上被什麼東西輕飄飄地掃過。
她低頭,赫然見著那隻眼睛幽怨而靦腆地看了她一眼,又一掀眼皮,幾根睫毛輕柔地拂過她的腿。
「……」
「女娃子別管它。最近外面天氣不好,它好幾天沒出去覓食,天天喝的都是不新鮮的血。鬧得它最近脾氣特別古怪。」貢戈裡手上不停,一邊說道。
覓食什麼喝了什麼?這個世界都被奇怪的東西佔據了是嗎!弗雷拉只覺得一陣眩暈,腳下不由自主地挪遠了些。
喀。貢戈裡最後翻了下手,一堆藥劑全部整整齊齊地回到了盒子裡。
「女娃子不錯。火候欠了點兒,但我瞧著你那些原材料都處理得極好。是自己做的?」
弗雷拉不確定他具體問的是什麼,便答道:「是的,全部是我自己做的。」
貢戈裡推了下大紅粗邊眼鏡,那眼鏡依依不捨地飛了開來。他深深地看著弗雷拉幾眼,一手撐著尖尖的下巴,瞇眼道:「不錯。現在有魔脈還肯來學煉金的人幾乎沒有嘍。」
他大手一揮:「將這小姑娘的貨全都吃下來。給她合同價。」
薩曼莎鞠躬應了。
弗雷拉不知道合同價是什麼,但聽著便不會太差。於是也跟著鞠了一躬,向貢戈裡道謝。
跟著薩曼莎離開去往結算櫃檯的路上,弗雷拉忍不住回了回頭,那雙眼皮兒的眼睛正淚光盈盈地盯著她。
她嘴角一抽,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朝眼睛揮手道了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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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是全部三十七個銀幣,請收好。」薩曼莎遞過來一隻簡潔大方的小袋子,「以後若是還有成品,請選擇我們店舖,我們給您算合同價收購。」
弗雷拉開開心心地接過袋子。這是她賺得最多的一筆!
回去拳套櫃檯,門西勒已經選好了,正是弗雷拉最初看上的那一雙。刺鳥的額頭上有幾個紅印子,正蹲在一邊擺弄著他修護好的匕首。
走出火與金時,薩曼莎躬身相送。
弗雷拉就近找了家不大的店舖買了一些原材料,三人都滿意而歸。
胖阿姨的酒館其實距離火與金並不太遠。黎米尼絲在恢復,德裡亞在換血,三天下來,一直想要煉製小兵器的弗雷拉便常常跑去那兒開眼界。一來二往,倒是與薩曼莎和貢戈裡……還有眼睛,混了個熟。
眼睛——貢戈裡叫它阿珠——不再纏著弗雷拉求關注了。它與壺豚正玩得不亦樂乎,甚至將自己從櫃檯上拔了下來,追著壺豚上躥下跳,引來了不少貴族的抱怨。
三人也基本放任兩隻寵物(?)在一邊瞎鬧騰,貢戈裡與弗雷拉一老一少相對著蹲在櫃檯後頭的地上談天說地,薩曼莎依舊筆直筆直地站著,偶爾插一兩句話。
三天很快過去。德裡亞醒了。
看著耳朵變尖、身形猛然抽高了一截、臉部目測二十五的德裡亞,弗雷拉覺得一切的駐顏用品都可以圓潤扔去海裡了,精靈一族的再生儀式才是拯救童顏逆轉衰老的良方。
德裡亞看起來精神頭不錯,黎米尼絲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看來那再生儀式對於主持者來說的確不輕鬆。
弗雷拉主動獻上記滿各種店舖方位特性的牛皮紙,讓小倆口好好出去放個風。
她則轉向兄長問道:「昨天貢戈裡爺爺——就是火與金裡頭的那個老煉金師——聽說你的拳套是在他們家買的,說有空可以把拳套帶來,他幫你加工一下子。」
門西勒有些猶豫:「今天要去武師館對戰。」
「哎喲。」弗雷拉扯著他便走,「不是昨天才在武師館贏了幾個銀幣麼,今天你再去,他們肯定就會找些更厲害的來對付你好把錢贏回去。又要挨揍又要掉銀幣,你還是跟我去火與金的好。」
刺鳥撲哧一聲笑出來,兩人打打鬧鬧地推著門西勒出發了。
壺豚對火與金是不能再熟悉了。一進店門,弗雷拉就覺得肩上一輕,那傢伙嗖地一下便鑽進了店舖深處找阿珠玩兒去了。
眾人慢慢走過去,正巧見到一個巨大的、耷拉著眼皮子的眼睛正扭來扭去地將自己從櫃檯上拔下來。
「阿珠中午好。」弗雷拉同它打了個招呼,收到一個媚眼,接著轉向貢戈裡道:「爺爺。我將兄長帶過來啦,拳套的事情麻煩您費心了。這是刺鳥,上次他在這兒修了下匕首。」
「咦?是前幾天那老酒鬼說的有些歷史的匕首麼?來來來,拳套和匕首都拿來給老頭子看看。」貢戈裡打了個響指,便有幾隻巴掌大的蠍子嘻嘻哈哈地飛出來將門西勒手上的拳套,和刺鳥腰間的匕首飛快地提走,讓人避之不及。
「唔。」貢戈裡招來大紅粗邊眼鏡,揉了揉鼻子道,「行了,你們玩兒去吧。我來捉摸捉摸。」
「誒?今天沒見著薩曼莎?」弗雷拉一個低頭避開被壺豚追得慌不擇路的阿珠,拉著兩人繞去櫃檯後面。
「她今天請假。說是家門口突然來了只髒兮兮的小白狗,她帶著那玩意兒找獸醫去了。」
「薩曼莎真是個好姑娘。」弗雷拉真心實意地讚道。
「像我家老頭子。」刺鳥大大咧咧地坐上一個髒兮兮的橙色墊子,卻見那墊子驚叫了一聲猛地將刺鳥抖了下來。
「別這樣。」弗雷拉拉起刺鳥,「只有這邊木頭的凳子能坐——啊不對,最旁邊那個三角形的高腳凳也不能坐,它會吞了你的屁股。」
門西勒聞言,走去木頭長凳那兒坐下。刺鳥心有餘悸,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了地上。
「刺鳥的父親也在傭兵之城麼?」弗雷拉問。
「啊,不。」刺鳥笑道,「那老頭子早就死了。」
「啊抱歉!」弗雷拉趕忙道歉。
「沒什麼,」刺鳥無所謂地耙一把頭髮,「我家老頭也是這樣,脾氣暴躁,心腸卻軟得不得了,看見小貓小狗的總會自己掏銅子兒給它們買吃的。」
「那刺鳥的母親呢?」
「死得更早。難產,我都沒見過她。」
……
弗雷拉簡直手足無措,急急忙忙又要道歉。
「不要緊,不要緊,就是可憐她是個ji女,好不容易被我家老頭子看上了娶回家,沒享什麼福就死了。老頭子想她想得不得了,把身體給弄垮了又沒錢治病。好不容易熬到我長大了,他也就開開心心地跟著老婆去了。」
「家敗了?」貢戈裡將刺鳥的匕首扔了過來,「這匕首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刺鳥伸手接過,玩了幾個花式插回腰間:「是啦,有好幾個祖先都牛逼哄哄的,家裡還有好多幅他們拿著大錘子的畫像。似乎是從太爺爺開始吧,他哪天出去被人給做掉了,事出突然,家裡一糰子亂,原本不合的幾個家族可高興了,聯合起來把我們一鍋從帝都端了出來。老爺爺好眼色,這匕首據說是一百多年前哪個矮人大師送給我們家玩兒的。」
「住帝都啊……好厲害的樣子。帝都的房價貴死了聽說。」
「是吧。所以我去當混混的時候我家老頭子氣得啊,偏偏他又心軟,罵我罵不出新詞兒,打我又下不去手。」刺鳥嘿嘿笑道,「可我那時候正在長個子,我想吃一頓飽的。他天天賣酒瓶子也賣不出多少個錢,我只好自力更生了。」
「嘿,別看我這樣,」他掏出兜裡的「烈火之炎」傭兵團長徽章晃了晃,「我的祖先們可是真正的勇士。」
弗雷拉莫名覺得有些心酸,咕噥幾聲轉移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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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從火與金出來後,打算先找些小吃攤把肚子填了,再回去胖阿姨酒館。
找了一家人多的鋪子,三人排了一會兒隊才坐下來。
弗雷拉接過菜單推給門西勒:「你先點。」
指尖還沒從菜單上頭離開,弗雷拉便全身僵硬。
一柄尖槍抵住了她的頸側。餘光掃過,門西勒與刺鳥的脖子上也都明晃晃地架著一把。
周圍的顧客或尖叫或沉默,紛紛逃開。
「城衛隊。有線報你們攜帶了違禁物品,請跟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