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良民重罪牢裡蹲

被捆綁著一路押過,面對街邊眾人的指指點點,弗雷拉既慌張又尷尬。經過他們住下的那酒館,依稀看到了胖阿姨也站在街邊探頭探腦,她趕忙低下頭。

最後,弗雷拉與門西勒刺鳥二人被強行分開,她被單獨推進了一間牢房。

「先待著。」那名士兵仰著鼻子說,「一會兒有大人物來審你。」

弗雷拉爬坐起來,只覺得頭昏腦脹。她甩了甩腦袋,努力適應著昏暗的燭光,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裡極度的陰暗潮濕。應當有不小的年頭沒見著陽光了。房間狹小,除了一捧乾草什麼都無,那甘草上還有幾灘分辨不出是什麼的暗色污漬。

「喈喈,小女娃子是犯了什麼事兒被抓進來的?」

弗雷拉乍一聽到這沙啞尖銳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半天才找到這聲音的來源。

隔著一個走廊,斜對面的牢房裡,一個乾癟的老太婆正呲著掉光牙齒的嘴朝她笑。那人兩隻手抓著門欄,手上的指甲長得都捲了起來,眼睛大得畸形,頭髮濃密而乾枯,這樣昏暗的環境中幾乎分不出來那是頭髮還是乾草。

弗雷拉張了張嘴,還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喲,抓錯了啊。」老太婆翹起尖尖長長的小指摳了摳臉,「敢情又沒人陪老婆子說話嘍,老婆子在這兒坐了快一百年,也就前幾天來了個半死不活的。」說罷朝弗雷拉的左邊努了努嘴。

弗雷拉轉頭一看,才看到左邊的牢房還躺著一個人,

「她……」

「沒多久前進來的,喈喈,很快就被抓去打了一頓。之後便一直這麼躺著了,送來的飯也都沒吃,估計不久就嚥氣了喈喈。」老太婆沒理會弗雷拉,自顧自地說道,「這裡是重罪牢。」

弗雷拉有些恍惚地說了聲謝謝,沒再回話,走去幹草堆上坐了下來。

老太婆覺得沒趣,也咕噥著走了回去。

世界徹底安靜。左邊那牢房裡的人一動不動,連微弱的氣息都無,或許便是像老太婆說的那樣,已經死了也說不定。弗雷拉覺得全身不舒服,耳邊心臟的鼓噪聲越來越大,像是要被這周圍死寂給擠爆了似的。

——也不知道門西勒與刺鳥怎麼樣了。還有黎米尼絲和德裡亞。

……安卡,安卡現在在哪裡呢。

她實在受不了自己的胡思亂想,開始嘗試著轉動魔脈吸納周圍的元素力,卻發覺這兒的游離元素少得可憐。無奈之下,她乾脆從儲納戒指中拿出一塊有半個腦袋大小的千層銀,又從兜裡摸出一把小銼刀,開始就著昏暗的燈光將千層銀一層一層地分離開。

從小至大,兄妹兩人沒有接受過異人的專門訓練,天眼與海眼的應用估計還停留在最初級的層面上。但於弗雷拉而言,周圍本來就沒那麼多結界迷障讓她看穿了這個看那個;於門西勒而言,他至今也沒瞧上哪家姑娘小伙兒,媚眼兒也就無處可拋。

即便如此,兄妹倆還是一直覺得自己的眼睛挺好用。比如能夠看得比人家遠,能夠看得比人家細,能夠特別迅速地適應光線的變化。

弗雷拉對這裡的光線是徹底適應了。很快,她就完全專注在千層銀的分層當中。千層銀是生長在火山口的秘銀,未被採掘之前,一直包裹在稠狀的岩漿之中,導致它的質地十分堅硬。幾層下來,弗雷拉便覺得自己的手完全趕不上眼睛了,右邊肩膀隱隱酸痛,額頭上甚至除了點兒汗。

「千層銀的層隙之中,有二到三個氣孔。先連通兩個氣孔再橫切,會省力得多。」

弗雷拉抬頭一看,見那老太婆不知何時又走到了門欄邊上,依舊以枯瘦的雙手抓著門欄,背極駝,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原來是這樣——弗雷拉翻動著手上的千層銀,果然找到了層隙之中微小的氣孔——一般人誰又會去細究這些常見礦石的紋理!

她趕忙真心道了聲謝,略一思索,便把整個小工具袋子從兜裡提了出來,一陣翻找,拎出一對平而細長的鑿子。

她先是用左手將千層銀固定在屈起的膝蓋上,細細看準了氣孔的位子,右手攢著一把小鑿子對著氣孔用力而快速地擊打。

——果然這樣相對省力些!她受到了鼓舞,手下不由更快了,在確定了相對的氣孔位子之後,她便不再像之前那樣翻動千層銀,而是一直朝著一個方向用力鑿著。

很快便鑿通了。弗雷拉將細長扁平的鑿子整個插入,左右使勁兒一錯,千層銀被輕輕鬆鬆地分成了兩半。

熟練熟練,熟都是練出來的。

在這般分開數層之後,弗雷拉發現絕大部分的層隙中都有兩個氣孔,少部分有三個,而其中兩個氣孔總是隔得挺遠,幾乎就是相對著的。於是弗雷拉鑿著鑿著,乾脆左手也摸起一把小鑿子,兩隻手一緊,右手猛地握著鑿子精準且大力地鑿在氣孔上,待那塊千層銀往左飛去時,左手便趁勢握著鑿子往相對的那個氣孔鑿去。

剛開始,幾乎每來回個兩三次就要砸到地上。偶爾砸中弗雷拉的腿,還能換得幾聲痛呼。不過漸漸地的,弗雷拉愈發紮實地掌握了其中的訣竅,動作便流暢合理得多了。

終於,她左右開弓地鑿穿了一對兒氣孔。兩支鑿子在千層銀中觸到了,她一挑眉,直接手腕一抖,使了體術上的柔力將最上面鑿出來的那一層平推出去,任由其落在地上,手上則完全不停,眼睛一掃辨認出下一層的氣孔,右手的鑿子便追了上去。

不得不說,經過一路的錘煉,弗雷拉的雙手已經完全具備了一名煉金師的靈活程度。

弗雷拉尚沉浸在煉金的世界中。對面牢房,那人依舊維持這個佝僂而詭異的姿勢,兩隻眼睛貓一般地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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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拉是被腳步聲驚醒的。她昨夜倦極而睡,但這個環境終究讓人十分的不安及不適。因此耳邊才響起那種重型靴子踏上地板的聲音,她便徹底清醒過來。

她先是瞟了一眼對面牢,果不其然發現那人也已經醒了。她猶豫了下,還是點頭道了聲早安。

意料之中並沒有得到回答,她也不在意。腳步聲漸近,她不由也上前抓著門欄,斜著眼向外頭張望。

很快便有兩個城衛隊打扮的人出現在那兒。兩人看著很閒散,其中一個一邊打呵欠一邊說著什麼,弗雷拉豎著耳朵聽了聽,因為地下回聲有點兒重,只能依稀聽見是在抱怨早晨的麵包烤過了頭。

兩人走近,確認了一下房號,其中一個便打開了弗雷拉的牢門,道:「出去吧,城主大人要審你。」

弗雷拉盯著牢門那處的地板不說話,腳步卻沒有向前。她腦中一直浮現旁邊牢房那個奄奄一息的身影。

城衛隊的士兵不耐煩了:「磨磨蹭蹭做什麼!」說罷將佩劍摘了下來,匡匡地敲著門欄:「快點兒。」

弗雷拉瑟縮了一下,急忙低頭走了出去。

一路上弗雷拉規規矩矩地走著,聽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來到一間禁閉的房門前,一個士兵看著她,另一個上前朝門邊的侍衛說什麼。那侍衛皺著眉將弗雷拉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搖搖頭將那士兵數落了一頓。只見那士兵回來時手上便多了一副鐐銬一捆麻繩,不等弗雷拉反應過來便將她雙手背在後頭捆了個嚴實,腳上也戴上了鐐銬。

弗雷拉從沒有覺得這麼不自在過。她踉踉蹌蹌著被推了進去,只是低頭盯著腳前面的一塊地板,不動不言,手指頭卻忍不住在後面一下一下用力摳著綁著她的草繩。

「德裡亞,你說這個小姑娘是異人?」

弗雷拉驀然抬頭,腦子卻一陣暈眩。還不待她看清楚,身後的門又是一開一合,刺鳥驚疑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德裡亞!」

弗雷拉回頭一看,才見著刺鳥和門西勒的一個大概輪廓,就又被一把摁了回去,脖子生疼。

她只瞇了瞇眼,不說話,細細地將完全是個精靈模樣的德裡亞、德裡亞旁邊神色依舊高傲但總帶著些不安的黎米尼絲、黎米尼絲手裡軟趴趴無聲無息的壺豚、還有中間將鐵灰色頭髮整整齊齊梳在後頭的城主大人佐羅親王,看了個遍。

「哪一個是她的兄長?」城主大人的聲音帶著一股惹人生厭的金屬腔。

德裡亞答道:「最右邊那個個子稍高的,深色頭髮的就是。」

「有意思。」佐羅親王拿起紅茶飲了一口道,「抬頭來我看看。嘖,見著還小。仗著自己是異人胡作非為嗎,給你個機會,自己將極陽之花魔杖交出來。」

後面便有人幫她鬆了綁。

弗雷拉壓下極力想要辯解的慾望,只是掃了眼黎米尼絲,便嘴角彎彎地將已經用得很合手的魔杖從儲納戒指中拿了出來,規規矩矩交給一旁的士兵:「大人請。」

黎米尼絲看著那魔杖在佐羅親王的手上翻轉著,眉頭緊皺,眼中一片複雜。

佐羅親王放下魔杖道:「方纔我接到了少精靈王殿下的來信。雖說是殿下的朋友,你們畢竟還是個人類。是否遣送去帝都異人團的問題,我會派遣我的親信將你們帶至邊陲之地的祖瑪要塞,到時候再議。明日就啟程吧,異人團缺少異眼很久了。」

「對了,」佐羅親王一手握著茶杯欣賞著上面描金的花紋,「將那小姑娘的儲納戒指翻出來看看,別帶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我老人家受不起。」

旁邊立刻有侍衛應諾,一個箭步上前便粗魯地將那戒指扭了下來,另一個侍衛則一把扯下了她繫在腰間的布口袋。隨即,兩人開始一件一件地往外掏東西。

幾套半新不舊的換洗衣服,一大堆煉金材料與成品,各種各樣的煉金工具,一隻老多特雕的木頭鴿子,一摞一摞的書,還有一隻滴溜溜的橙子。

周邊的侍女侍衛都在小聲地笑著。這滿足了他們對於一個村姑,一個平民,的絕對優越感。

弗雷拉依舊只是沉默著看著腳尖前的那塊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