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少精靈王的回憶

「異人團?裡面全是和我一樣的人嗎?」劉海還沒蓋過眼睛的弗雷拉對什麼都好奇,扯著精靈的袖子要他講故事。

精靈沒把髒兮兮的小手扯開,眼裡卻閃過意思不懷好意:「想聽?異人團,對於異人來說,是最可怕的地方了。」

小屁孩示意精靈快講快講,一邊得寸進尺地將自己整個蹭在精靈的衣服上。

「異人團啊,」精靈瞇起眼睛看著從葉片之間點點滴滴撒落下來的陽光,回憶道:「當初父王帶著我進帝都的時候……」

「我並不覺得,您插手異人團是個好主意,尊敬的精靈王陛下。」紅方帝國國君,光輝十五世雙手指節交叉撐著下巴道。

「這也並非吾輩所願。」精靈王的聲音如同釀就了百年的晶果酒一般低沉而香醇:「只是前日偉大的女神降下神諭,令我親來解救精靈一族的血脈。長老立即將神諭轉達給我,這才使我匆匆趕來。」

光輝十五世的臉色略有不豫:「機要團團長在哪兒?讓他自行過來向精靈王陛下謝罪。」隨即轉向精靈王道:「精靈王陛下一定有所誤會,所謂異人,那便首先是我人族子民。恐怕是下面那幫子不經用的又疏漏了,一會兒帶陛下去新帶來的那批異人那兒看看。」

「不必。」精靈王依舊端坐,「女神既已降下神諭,那精靈血脈必然在異人團中。」

光輝十五世無法,縱使氣惱,總歸還是一揮手允了。

安卡梅洛斯站在父親身後,心裡愈發期待與好奇。

異人團究竟是個什麼地方。森林女神一向愛護血脈到了偏執的地步沒錯,但居然降下神諭,親指精靈王前去這個異人團,拯救一名身上帶有精靈血脈的混血異人?

異人團處於皇宮的地下。雖然入口在地面上,但安卡梅洛斯能夠感覺得到,前方的路在緩慢地向下傾斜著。

帶路的侍衛齊齊上前,四人一同插入鑰匙,再合力推開了一扇厚重的大門。

一踏進門,安卡便忍不住大大的皺了下眉。

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廣場。四面有高高的壁柱,其上有許多掩著的房門,還有零星幾個裝潢華麗的座位。整個地下空間被建造成了角鬥場的樣子。

而其中,撲面而來的惡念和近乎瘋狂的絕望簡直要讓安卡忍不住轉身而出。

「寧心。」精靈王的聲音緩緩響起。音量不大,卻像一記重錘,將安卡腦中的紛亂全數砸碎了一般。

安卡梅洛斯趕忙定了定神,隨著父親往裡走去。

「精靈王陛下,異人都,都在各自的訓練房當中,您看這……」侍衛領他們上了樓,卻並不打開靠近樓梯最近的房間,而是一臉為難。

「無妨。」精靈王微笑道:「我能感知到我族的血脈,你只要領著我走過每一扇房門便可。」

侍衛鬆一口氣,慇勤地在前頭領路。

雖說已經定了神,但終究沒有繼位、還不曾接受傳承的安卡梅洛斯依舊不能算是成年精靈,精神層面的防護略有不足。而精靈一族天生便是十分敏感的,縱使他並沒有刻意去聽,一扇扇門之後那幾乎變了形的尖叫和咆哮依舊讓他感到十分不適,心中不免對這個地方又厭惡了一分。

侍衛只是帶著精靈們順著走廊而行,自然就走得快了。不一會兒,他們已經走上了第五層,路過了上百個房間。

第五層剛繞到一半,精靈王腳下一頓,逕直走到前方一扇面前。侍衛正要過來給他開門,他卻伸手輕輕一撫,那門便消失無蹤。

侍衛呆愣在那兒,就慢了一瞬,精靈王與少精靈王便紛紛邁步而入。

只見房間裡有三個人。一個是穿著機要團黑色團服、帶著黑色半面罩的人,他站著;一個是腦袋稍大,身子卻骨瘦嶙峋而顯得有些怪異的少年,他跪在地上,身體微微向前傾著;最後一個,是一名正對著大頭,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他正光裸著上身癱坐在牆角,面色蒼白而驚恐。

「你在做什麼!不要!納利爾!」男孩恐懼得瞳孔縮成了一團,「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哈,哈,別聽那個魔鬼的話!!!」

「動手。活人的內臟與死人的內臟成分完全不同,沒有親手分析過,你要如何去破壞!」機要團黑衣人背對著門,朝納利爾不耐煩地叱道:「他又死不了。」

彷彿這句話觸動了納利爾。在門口,安卡看不見納利爾的表情,只見他朝牆邊那少年伸出手,那少年還在驚懼地喊著什麼希望喚回友人的同情。

納利爾的手碰上那少年的肚皮。隨著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少年白皙的肚皮上以飛快的速度爛出了一個洞,花花綠綠的腸子以及其他內臟撲哧撲哧地滑落出來。

少年的慘叫漸漸變成了短促的尖叫聲。納利爾將手指插入了內臟當中,細細地撫著,彷彿在感覺著什麼,對最好的朋友的尖叫,充耳不聞。

「夠了。」精靈王一聲歎息,往前踏了一步。

驚訝地轉過身來的黑衣人以及手還插在內臟中的少年,突然碎裂開來,變成了無數血與肉塊。

唯剩下癱坐在牆角,依然在短促地、歇斯底里地尖叫的少年。似乎周圍的變化並沒有讓他有任何感官上的接納,他微微動了動眼珠子,似乎是看到了進來的陌生人,卻又似乎沒有。

精靈王先是蹲下,替少年拿出內臟中的兩隻斷手。同時詠唱了一段咒文,便見到少年的腸子在不斷地回縮,最終腹腔閉合,肚皮上依舊白皙。

他抱起漸漸安靜下來的少年,撫過他的雙眼道:「這只是一場夢罷了,醒了之後你便會全數忘掉。這樣好嗎?」

「……好。」少年張了半天嘴,才極其微弱地應承。

從安卡的角度,他能看見在父親的手掌下,少年的眼睛並未完全閉上。少年正斜下眼,死死地盯住血泊中的兩隻斷手。

安卡看出,他微微掀動的嘴唇在念著「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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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講完故事,等著小屁孩自己被嚇得跳開。卻只見她皺了眉厭惡道:「交上這樣糟糕的朋友,真是做了八輩子的孽。」

精靈先是微微感到不甘,隨即卻又展眉無奈一笑。只用力將小屁孩的頭髮揉亂了事。

弗雷拉卻知道,在聽完這個故事之後,她做了整整一年的噩夢。

她剛剛被一路關押著帶到了邊陲之地的最後一座城——祖瑪要塞。一路上,德裡亞與黎米尼絲都跟來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再確認了壺豚只是單純的智慧型寵物之後,他們將壺豚還給了她。雖說壺豚現在還是蔫蔫的,但至少是恢復意識了,也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麼大礙。

弗雷拉在確認壺豚無礙後,一路上見縫插針地將重要的東西都轉去了它那兒。最後她略一猶豫,還是拜託壺豚費勁地吞下了老多特刻的木頭鴿子。

果然,要塞的士兵們在接手他們時,進行了一次搜身。她的儲納戒指便被強硬地收走了。

但之後他們受到的禮遇超乎想像。弗雷拉原以為三人又會被關進哪一個大牢中,不想他們被安排進了一個大套間,有廚房,有浴室,甚至還有個視野不錯的陽台,設施相當齊全。

三人自然沒有什麼好好享受的心思。果然,沒過多久,德裡亞與佐羅親王的特使諾夫兩人簇擁著一名大漢進來了。

「這是費馬爾將軍。」德裡亞介紹道。

弗雷拉站起來行了個禮,刺鳥依舊攤在沙發上賴賴地揮了揮手道「喲你好喲」,兄長大人依舊分腿正經地坐著,如接見下級一般朝將軍點了點頭。

「……」

好在費馬爾將軍也不是個計較的人。他徑直尋了個位子坐下,道:「佐羅親王說你們偷了公主定制的——」

「極陽之花魔杖。」德裡亞站在費馬爾將軍身後,提醒道,

「對,極陽之花魔杖?」

「這是誤會,」弗雷拉不卑不亢,「那時我們正在蘑菇林裡,是少精靈王殿下和黎米尼絲小姐先行奔了出去,我們兄妹倆腳程慢,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和魔獸對戰了。那魔獸是我僥倖殺死的沒錯,但後來是黎米尼絲小姐剖開了它的腹腔,少精靈王殿下打開的匣子。」

「匣子裡裝的就是那個雞尾花魔杖?」

「是極陽之花魔杖,」弗雷拉默默抽了下嘴角,還是正了正臉道:「匣子裡似乎不是殿下要的東西,於是殿下便發話將那魔杖給我了。」她頓了頓,接著說:「我也是聽殿下說了才知道這魔杖的名字。而刺鳥他更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到這件事中來。」

德裡亞並沒有打斷她,只是臉色微沉。

將軍捲了卷亂糟糟的一下巴鬍子:「唔,行。我記著了。待那精靈女人找了少精靈王殿下來,我會找他們問問看的。」

「多謝將軍大人。」

「那麼這事就算是了了。」費馬爾將軍揮了揮手,「佐羅那發霉臉就愛為難小孩子,我們不管他。你們也別擔心,公主早就放出話說不要那個雞尾花小棍子了,等帝都那邊的命令下來,你們安安心心去異人團就好。」

在聽著前半句的時候,弗雷拉只覺得這幾日來的陰鬱全都一掃而空;可隨著後半句的出現,彷彿有一柄錘子將她一錘砸得懵透。

「……異人團。」她下意識默念著。

「雖說你們這個年紀進去實在大了點兒,我聽說有的小娃子眼睛都還不會爭就被收編了。但也別氣餒,聽說你們是眼睛不太一樣?那挺稀有的啊,進去好好鍛煉鍛煉,未必沒有前途。」費馬爾將軍將德裡亞呈上來的水一口喝空,便站起來告辭道:「將軍走了。這幾日你們可以來找兵蛋子們練著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