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拉這番舉動,倒是收穫了一個出其不意的好效果。德裡亞慌亂抵擋,而士兵們則胡亂圍攏幫架,反而使他們全本就要形成的包圍圈徹底亂了套。
德裡亞出身帝都,後來加入了護衛隊。他的劍法都是在帝都這個安逸的環境中學習的,十分精湛沒錯,但就實戰對策與經驗而言,糟糕得不是一點半點。帝都的劍術老師大多早就不知道血是什麼味道了,他們教授劍法的時候通常反覆跟學生強調上流社會重視的「劍士精神」,不外乎公平、光明、正義這樣,導致他們教出來的學生只能贏在帝都劍道大會上,實戰中的效果簡直就是慘不忍睹——比起精妙的劍法本身而言。
弗雷拉此時心下頗有些了然:刺鳥能夠這麼輕易地將德裡亞的臉蛋兒剖開,果然還是德裡亞自己太名不副實的緣故吧!與他組隊了兩個月的黎米尼絲真是辛苦了!
但從場面上看來,處於下風的反而是弗雷拉。在多人的圍攻之下,她的手臂與大腿已經出現多處並不算淺的傷口。倒是刺鳥似乎也一夜之間凌厲了起來,弗雷拉已經聽到好幾聲士兵的慘叫了。
她不管不顧地朝著德裡亞攻去,只在有兵器對著要害砍來的時候稍微避開或者化解下力道,其餘一概不理。
德裡亞也看出弗雷拉今天是鐵了心和他槓上了。他嘴裡罵了一句什麼,手上使出精靈一族的天賦魔法,便有幾根樹籐鑽地而出,將弗雷拉的雙腳緊緊捆住。
「你們去制住那邊那個。」德裡亞說。
他朝弗雷拉走去:「怎麼,想要找我報仇?」
弗雷拉不答,只是用力掙扎著。
德裡亞遺憾地笑笑:「我也是為了帝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帝國。你,你們,他們,都不會明白。」他的聲音漾起一種狂熱感:「你的天眼沒能為帝國所用,真是遺憾極了。不過既然這樣你也就不必活著了,當我成為國君的左膀右臂,帶著紅方帝國一統大陸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你們的犧牲是多麼的值得了!」
他眼睛亮得嚇人,微微張開雙臂道:「總有一天大家都會承認我的才華!我才是能夠帶著帝國走向輝煌的良臣!我不會永遠是那個骯髒的混血,紅方大帝國也不會永遠只佔據邊陲之地以南的土地!」他將手中的劍挽了個劍花,道:「睡吧,好女孩兒……什……!!」
弗雷拉腳上的籐蔓迅速枯萎,她一個錯步閃過發現情勢不好而衝過來的士兵。
壺豚從德裡亞的身後竄起,精準地回到了弗雷拉的肩膀上。
德裡亞的背上,赫然插著三支藥劑管。他的鎧甲,乃至鎧甲之下的血肉,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氣泡、隨即腐爛開來。他的一張臉上,除了刺鳥留下、還未脫痂的疤痕,已經佈滿了顏色微黑的詭異汗珠。
「沒有人告訴你你的話太多了麼。」弗雷拉笑嘻嘻地說,經過與刺鳥游鬥的其中一人時將手中的兩支藥劑管全數齊根插入了他的肩膀。
她順勢幾步攀上身側的大樹,居高仔細地「看」了一眼現在的場面。
德裡亞已經痛苦得支撐不住,一名士兵正扶著他。三名士兵在屬下防範著她的動作。稍遠的地方,刺鳥正帶著一群七個士兵上躥下跳好不熱鬧。
弗雷拉嘴角一勾,飛身在相鄰的幾棵樹之間來回縱躍。瞄準她的第十二名士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錨索打空,隨即被弗雷拉勾得在樹上纏作一團。她略微偏頭,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確定暫時沒有危及到自己性命的攻擊後,便又在樹上停了停,等著畫面再次從腦海中出現。
……就是現在!
她一直手握緊刺鳥的匕首,另一隻手指間夾滿藥劑管,雙臂大張從樹上飛身而下。在半空中時,她的腰詭異而迅速地平扭了半圈,左肩猛然壓低,手腕翻轉將匕首刺進了其中一人的脊背。
不及落地,弗雷拉避開一人砍過的刀劍,橫腿將那人踢開數步,左手未松,直接就著這兩頭的力道順勢將右手的藥劑管甩了出去。倉促之間,卻也好歹擊中並刺破了一人的鎧甲。
「她,她真的瞎了嗎?!」眾人心中駭道。
而此時,弗雷拉已經幾個錯步繞到了德裡亞背後。她腦中的畫面又消失了,但她卻能夠聽到面前刀劍破空的聲音。
弗雷拉不閃不避,直接迎上砍下的一刀。那刀直直劈到了她的肩膀上,反而是那位揮刀的、原本扶著德裡亞的士兵嚇了一跳。她朝那方向笑了一笑,簡直是不疾不徐地舉起了一隻拳頭。
見她拳頭張開,士兵忙拔刀去擋,卻還是傳來一聲慘叫——他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給遠遠扔了出去。
「高濃縮噴氣機。」弗雷拉解釋,輕鬆地躲開德裡亞幾乎痛得沒有準頭的一劍,「德裡亞,我父親告訴過我,說背叛者——」
她將全身的元素裡凝在了小腿部,一個豎劈斷了德裡亞的肩膀:「會被削成人棍的。」又一個豎劈。
德裡亞兩肩無力垂下,跪倒在地上惡狠狠地盯著弗雷拉。他那張擁有了精靈全部特徵的臉此時卻扭曲得像亡靈法師淬煉的惡鬼,雙眼幾乎紅得出血。
弗雷拉則是精準地回身將她週身的最後一名士兵牢牢釘在了樹上,又側耳確認了刺鳥那邊應對無礙,且距離這裡還有相當的距離,才拍拍壺豚讓它過去援助,自個兒將匕首拔了下來,仔細在那士兵的裡衣上蹭了乾淨。
她漫不經心地走過去,隨性地抬起一腳將德裡亞踢得全身趴伏在地上。
「痛麼?從我剛才踢著的腳感來看,應該是爛得挺深的了?嘖,真噁心。」
德裡亞聽得青筋一起,狂吼了一聲便要使出最後的力道埋頭撞了上來。
弗雷拉哎呀驚叫一聲,縱起身跳到了後頭的一顆樹枝丫上。
「性格真差。」她評價道。
此時的德裡亞狼狽異常。他方才憑著一口氣而起,現下便近乎完全虛脫。他被慣性左右著一頭栽到了地上,又翻了幾個滾,後腦重重磕到大樹才停下來。
「你,你這種賤民……又怎麼會懂我偉大的抱負!!」他嘶吼著,聲音卻不那麼洪亮了,「你毀了,毀了,你把帝國和我未來全毀了!!!」
「說什麼呢,」弗雷拉撲哧笑了出來,「要不是你先把我的生活毀了,我才不樂意關心你和帝國的什麼未來。」
她聳聳肩,正準備下去把德裡亞的腿也給廢了,卻突然愣住了,隨即臉色一片慘白。
德裡亞正趴伏在地上,加上他作為精靈的敏銳感知,顯然他也感覺到了。
於是他笑了。嘴裂得極大,那笑聲呵呵全是從喉嚨間摩擦而過的尖銳的氣音,簡直就像是從靈魂之中攜帶著全部的惡意傳出的:「魔獸們……哈,哈哈哈!!!邊陲之地的魔獸們!!!」他吃力地偏頭,死死地盯住弗雷拉:「我死,你們也不能活!!!」
「廢話多。」弗雷拉揪著眉,落在德裡亞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將腦袋提了起來,「我父親說過,後死的就是比先死的有出息些。再見,德裡亞。」
她反手一刺劃開了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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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鳥其實功夫當真不怎麼樣,只是誰都架不住他能跑,特別能跑,唯一一個用飛索的不在這裡,這些粗胳膊粗腿的兵蛋子拿一名滑溜溜的盜賊,一點兒辦法都無。在壺豚過來了之後,兵蛋子們覺得更加難受了。
但是很快,一群追兩個逃的和諧生活被破壞了。
他們都感覺到了一種大難臨頭的壓迫感。
是的,大難臨頭。
刺鳥有些焦慮。他一邊逃一邊往弗雷拉那方向望,哪怕壺豚在他耳邊啾啾說弗雷拉簡直是霸氣側漏天下無雙,也沒能打消他心中的急躁感。
他已經能感覺到大地在微微震動了。
心神一晃,他的胳膊便被不輕地劃了一刀。
「刺鳥!」
弗雷拉一身血地跑過來,胡亂晃著避開將目標轉向她的士兵們,「刺鳥,跑!」
「朝這裡啾,這裡是浮空城。」
「弗雷拉,跟上!」
士兵們雖然感覺不對,但軍令重過山,他們相視一眼,便決定繼續追。
——也不知道往另一個方向突進的小隊怎麼樣了?
弗雷拉和刺鳥二人帶著大難將至的緊迫感一路狂奔,居然速度不慢,生生將後面身披鎧甲的士兵們拉了一小截。
但他們的情緒卻越來越低落。以弗雷拉這幾天強化出來的聽力,她已經能隱隱聽到雜亂的獸吼。
她但願那只是自己的幻覺。
但是有一句話叫做願望像神馬,現實像馬蛙。就是說通常你期盼會有一隻翅膀撲啦啦的神馬降臨的時候,你卻只能與咕咕呱呱的、灰撲撲的馬蛙執手相看。
「前面有大傢伙啾,」壺豚說,「大傢伙過來了。」
刺鳥腳下猛地一停,隨即又大步邁出:「怎麼辦?那是往浮空城的方向!」
弗雷拉其實還沒全恢復好,在鬧騰了半天流了一攤子血以後已經有些虛了。但她咬了咬牙,刻意忽略掉身後的追兵,堅持道:「向前。」
有跑了一段,壺豚突然尖聲叫起來:「上樹上樹上樹啾!」
二人幾乎沒有思考,便各自幾下跳上了樹——大地的震動已經越來越明顯,此起彼伏的獸吼也清晰得很了。
後面的追兵幾步上來發現兩人跳到了樹上,一部分有些警覺的士兵便也跳去了樹上謹慎地觀望著,還有幾個神經稍粗的,竟然漸漸包圍了過來,打算伺機而動。
刺鳥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雙重的夾擊讓他壓力倍增,他煩躁地掏出無聊時拿的一串小飛匕,正準備往下丟,卻被弗雷拉攔住了。
「不用。一會兒……再等一會兒,他們都活不成。」這樣說著,她的聲音卻微微顫著,壓抑著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