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菲奧教授的課堂

第二天,瑪麗白早早就把弗雷拉搖醒,先是責備了友人私自外出深夜不歸,再來也責備了自己不知為何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十分不夠朋友。

弗雷拉掛著神祇般慈悲的笑容勸說她原諒世人也原諒自己。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揭過了,兩人幫還在呼呼大睡的壺豚拈好了小被子,開開心心地結伴去上今天上午的射擊基礎課。

瑪麗白帶路,兩人左拐右彎地穿越了交錯縱橫的各式棧道和閣樓,在擺著一隻三頭犬雕塑的走廊盡頭找到了教室。兩人來得還算早,但令人詫異的是菲奧顯然已經抵達許久了。整個教室中大致分為三撥人——紅著臉交頭接耳的女生們,嚴正以待躍躍欲試的男生們,還有拋著匕首、一臉似笑非笑打量著新生的、斜靠在牆上的菲奧「教授」。

看到弗雷拉進來,菲奧頗具深意地朝她笑了笑。弗雷拉看到了卻假裝沒看到,擺出了一個茫茫然的造型,一雙眼睛在白布條兒之下機靈地打量著整個教室。

這個教室出乎意料的大。也出乎意料的——樸素。除開教授與學生們,這個教室就只有空空蕩蕩還剝落了漆的四面牆壁,還有菲奧身旁一張巨大的、華麗的、卻給人以不詳感覺的豪華椅子。

漸漸的,學生們都來得差不多了。菲奧掏出懷表看了看,漫不經心地一揮手,將一柄匕首狠狠地紮在了門板上,大門順勢而關。

教室中立刻一片靜默。

菲奧懶懶地邁了一步,又整個人窩進了椅子裡:「有沒有高年級生?」

新生們面面相覷。那邊女生堆裡,有兩個挺會打扮的長頭髮女孩子羞答答地舉了手。

「哦。」菲奧不置可否,「那就你們倆吧。」說罷,他賣弄地一個旋身,脫下白色的手套,用中指扣了扣椅背。

只見數十隻咕咕叫著的,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可愛鳥兒從椅子後面爭相飛出來。

姑娘們紛紛捧場地尖叫。菲奧得意地點了點頭:「魔術——是的,這是魔術而不是魔法——算是我平時的一點兒小愛好。」

但他的下一句話立馬讓姑娘們的尖叫戛然而止:「高年級生,來,戳死它們。」

「咦,這是怎麼了?」菲奧挑眉,「難道你們不是來上射擊基礎課的?」

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個箭筒和兩把匕首,拋向兩位高年級姑娘:「隨便用什麼戳。準頭好的話就用匕首,差一些的話就用箭支。這一支還挺貴的,千人大廣場上的武器店又統一提價了,真讓人傷心。」

兩個女孩子手忙腳亂地從跟前撿起匕首和箭筒,表情跟快要哭出來似的。

那些鳥兒還在開心地咕咕叫著,繞著房頂或快或慢地飛行,絲毫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嘖,現在浮空城的幼生力量已經這麼不能看了麼。」菲奧厭棄地扒了扒頭髮,「快點兒——我說,快點兒。」

其中一個高年級生已經開始憋著淚花兒了。其他女孩子們也擠在一團,頗為不贊同地看著菲奧。

瑪麗白輕輕地哼了一聲,扯下綁在右臂上的輕弩就要上前,卻被弗雷拉攔住了。

弗雷拉不動聲色地朝她努努嘴,示意她看向男生那邊。

那邊有一位眼下刺了黑色紋章型刺青、眼睛特別深邃的新生咋著舌頭往前走了幾步。亞麻色綿軟微卷的頭髮稍稍中和了他一身的戾氣。

「瞎磨蹭。」他瞥了那兩位高級生一眼,轉向菲奧道:「教授,幾隻都可以嗎?」

「哦哦。」菲奧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隨你高興,勇敢的新血。」

那男生驕傲地抬了抬頭,眼神凌厲起來,微微躬下身,認真地盯著天花板上速度並不算慢的鳥兒們。

弗雷拉不得不承認,單單就這氣勢而論,就絕對是個見過血的。他還真的挺有驕傲的資本。

只見那男生猛地甩腕,弗雷拉看見他的手腕處箍著一圈厚實的金屬製環,有類似鎖鏈鏢的長條順勢飛出,串著數個尖銳絞盤的末端帶著風聲極其精純地貫穿了兩隻鳥兒。

那男生漂亮地一甩鏈子,鳥兒的屍體便被整齊而用力地甩在了地上。殷紅的血蔓延了開來。

男生那邊已經歡呼開了。

弗雷拉卻望著那條鏈子沉思,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菲奧挑了挑眉,有些意興闌珊地鼓了幾下掌:「啊啊,能誇獎的只有勇氣。好吧,你叫什麼名字?」

「亞力克。亞力克·逐風。」亞力克有些狼狽地漲紅了臉,卻還是不屈地盯著菲奧。

「家傳的刺鏈?」菲奧走近蹲下,一點兒也不在意被血弄髒了衣服下擺,「真不錯。閃電雕的筋絡做成的鏈子,和一看就出自獸人工匠之手的絞盤——噢不,這個器靈灌注得真糟糕,雖然它尚且能夠幫你瞄準一隻調皮的飛鳥。」

「獸人?」菲奧問。

「……半獸。」

「難怪看著機靈點兒。」菲奧拍拍手站起來,「亞力克,聽著。在我的課堂上不允許使用你們家的寶貝——除非你什麼都不想學到。」

亞力克的臉已經漲紅到了耳根。就在弗雷拉以為他一定會暴跳如雷的時候,亞力克深吸了一口氣,主動解開了腕間的扣環:「我知道了,教授。」

聲音倒是十分誠懇。弗雷拉想,不由對這個叫亞力克的少年高看一分。

菲奧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學生們驚呼起來。卻見在下一瞬,菲奧又出現在了原來的地方,手上拿著方纔他跑出去的箭筒和匕首。

弗雷拉是隱約間看到了整個過程的。於是菲奧教授在她心中坐定了「壞人」的形象。

接下來的教學倒是十分正常,正常得讓弗雷拉總覺得不是那麼對勁兒。菲奧一板一眼地示範了規矩的匕首投擲動作、箭支投擲動作以及尋常半月弓的射擊姿態。在瑪麗白和亞力克的要求下,又附加示範了輕弩和刺鏈的使用方法。接著,便揮手讓大家對著天花板上的小可憐們練習了。

那兩名高年級女生始終離群地站在一邊,竊竊私語地看著。新生們既沒有上前安慰,也沒有露出排擠不屑的神色,只顧自己練習。

下一節課,她們應當不會出現了吧。弗雷拉似乎突然有些明白了在浮空城的相處之道。

一晃神,只聽亞力克在旁邊不滿地叫道:「教授!」

眾人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啊啊,」菲奧手上拿著一把匕首,看起來正是亞力克之前挑選的那一把:「我說了讓你們自由練習,可沒說過我不會出手干擾——所以,這麼驚訝是做什麼?」

……果然。這下子正常了。

於是新生們繼續練習,但出手間難免都帶著一絲惶惶不安。

菲奧身形極快。在其他新生們眼裡,菲奧就是瞬間隱沒再瞬間出現的,根本捕捉不到。因此不斷有新生扔出的匕首和箭支無故消失或突然轉向的,菲奧鬧得開心了,甚至開始往新生身上不輕不重地招呼一下子。

場面立刻混亂了起來。

弗雷拉簡直有苦沒處說。對於其他新生而言,看不到就看不到了,最多提心吊膽一些。而她能夠隱隱捕捉到菲奧的軌跡,甚至還有愈來愈清楚的趨勢,但就是看得到躲不過,比如現在這樣——

「……」弗雷拉眼睜睜地看見菲奧從右前方奔來,嘴角掛著一絲壞笑,伸出手刀往她肩膀上一劈。

「弗雷拉!」瑪麗白看見向自己飛摔過來的弗雷拉嚇了一跳,忙扔了手上正準備戳出去的箭支,匆匆接住她。

「……謝謝教授。」弗雷拉暗自摸著牙,自個兒站了起來。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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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這個教室的時候,幾乎所有新生都累得抬不起腳,渾身酸痛得就像被一百隻陸行鳥踩過。

眾人哼哼著經過走廊入口蹲坐著的三頭犬雕像,弗雷拉突然停下了腳步,神色莫名地打量著它。

「怎麼了?快走啦我簡直餓得能把自己吞下去——」瑪麗白拉扯著弗雷拉的手臂道。

「哦,啊,好的。」弗雷拉最後望了它一眼。

是自己看錯了吧?那只三頭犬微微嗅了嗅鼻子……什麼的。

下午阿里教授的魔獸辨識課卻賜給了疲憊的兩人一個放鬆的機會。

「真是抱歉,可愛的學員們,」阿里教授是個白花鬍子的光頭爺爺,「我一直都是帶著學生直接下去邊陲之地,那裡魔獸的品種簡直不能再豐富了——對於現階段的你們來說。」

「可是你們瞧,獸潮幾乎把我們天然的課堂全毀了。現在邊陲之地的小可愛們都不見了,鬧得我不得不去臨時申請取消這門課——顯然沒有成功。」阿里教授苦著臉道,「我還是小毛頭的時候,最討厭看著課本認魔獸了。我可不忍心這麼折騰你們。這樣行麼,我們先停一個月的課,讓我去大陸各處轉轉,馴養一些小傢伙們回來——這樣行麼?」

於是下課。

弗雷拉與瑪麗白走出教室時,看到了同樣一臉隱隱放鬆的亞力克。出乎意料地,亞力克頓了頓腳步,倒是主動朝她倆點了個頭。

回到蛋餅樓後,瑪麗白伏在弗雷拉肩上問道:「你覺得亞力克怎麼樣?」

怎麼樣?難道瑪麗白看上人家小伙子了?

瑪麗白一下就看透了友人的表情,立刻兩根指頭捏了上去:「想什麼呢小娘皮子,都沒有人跟你說過一年級後的五人隊麼。」

「五人隊?」

「嗯吶。」瑪麗白朝弗雷拉認真地勾了勾手指,「一年級的課程結束以後,除開在家裡無所事事以及去教師公寓幫忙之外,還有一個選擇。其中單兵戰鬥能力或者集體配合能力強的學生在遞交申請之後,能夠獲得學校的批准,由一名老師、四名學生組成傭兵團的形式,通過浮空城唯一的大傳送陣去各地歷練。而組團的成員,是靠個人魅力勾搭來的喲。」

「……所以你還是要去勾搭人家亞力克弟弟啊,沒什麼不同。」

「你——」瑪麗白作勢要撲上來,恰好這時房門響了,弗雷拉一個矮身,輕輕鬆鬆地掠了過去。

「正事,正事。」弗雷拉嚴肅地道,轉身拉開了房門。

「是金幣啊。」

壺豚也從弗雷拉的肩膀上探了個頭出來,衝著金幣啾啾地叫了兩聲。弗雷拉怎麼聽都覺得其中綿柔婉轉,挑逗意味十足。

果然金幣緊張得連脖子上的絨毛都豎起來了,水汪汪的眼睛滿是羞澀地看著壺豚。弗雷拉懷疑地瞥了肩膀上的傢伙一眼,摸摸金幣的腦袋,伸手進去掏信箋。

其中一個是瑪麗白的,看著像杜蘭的字跡。「喏。」

另一封——

致蛋餅樓九層二號房。

果子草的事情請不必在意。那原本就是給夏蘭德種植的。我倒是要感謝神祇的恩惠,讓我遇到了一名煉金術師。夏蘭德很喜歡你做的糖。

還請幫忙照顧夏蘭德。我常年外出,難免顧及不到。

你真誠的,果子草園主人。

阿黑叫做夏蘭德啊。那是什麼奇怪的名字啊還是阿黑順口吧?弗雷拉這樣想著,看向一邊的瑪麗白。

「咦咦——你在對著杜蘭會長的信箋臉紅嗎親愛的姑娘?」

瑪麗白紅撲撲的臉刷地一下變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