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週四開始,弗雷拉與瑪麗白不能再一起上課了。瑪麗白選了週四下午斯普蘭多的魔法體系概論,和週五下午的弩箭專講;弗雷拉則選擇了週四上午角婆婆的煉金術,週四下午夏邇的魔法實戰演繹。
煉金術的教室擺在很正常的位置,不需要長途跋涉也沒有詭異的三頭犬雕像。弗雷拉帶著壺豚,很輕鬆地就在一樓找到了它。
推開門進去,不出意料的,教室中只有角婆婆一人。
見到弗雷拉推門進來,角婆婆也只是對她點了點頭,並沒有停下手上的活計。弗雷拉在一旁站了一會兒,直到聽到上課的鐘聲,估計也再沒有學生會來了,她才輕輕掩上門,插上門閂,盡量不出聲地站在角婆婆身旁,認真地看著她的動作。
境況的改變並沒能使角婆婆的身體狀況迅速地好起來。她的手依舊枯瘦如爪,但指甲倒是修剪整齊了。她正拿著長頸燒瓶,精準地將其中冒著氣泡的深綠色液體分別倒入了一排藥劑管當中,動作一氣呵成,份量絲毫不差。
角婆婆手上不停,卻開口道:「你為什麼會想要來學煉金?」
弗雷拉一愣,下意識答道:「光靠努力就能讓我變強的,只有煉金術。」 既沒力氣又不特別聰明,身手不算快,魔脈似有若無。修煉武技和魔技最好是從三四歲的小孩子開始,可她都這麼一把年紀了,只能是事倍功半。
角婆婆依舊不抬頭:「那你覺得學習煉金,最重要的是什麼?」
「……對知識的掌握……和手速?」弗雷拉皺著眉。煉金一門是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和沒落與否無關,在經過幾千年的積累之後,所需求的知識量是巨大的。而手速,純粹源於弗雷拉在布爾村時幫忙修護傳送陣的體會。
「錯。」角婆婆以一種奇怪卻富有韻律的節奏搖動著手中封閉的反應瓶,待裡頭的液體奇異地在一瞬間轉變成了清水一般的透明色後,將反應瓶橫置在了桌上。
角婆婆擦了擦手,用貓一樣突出且巨大的眼睛望著弗雷拉:「對於煉金術來說,最重要的,是時機和思想。」
弗雷拉乖巧地挪過一邊的椅子,請角婆婆坐下。
「我聽說了你在布爾村的作為,喈喈,很不錯。」角婆婆舔了舔嘴唇,「你一定不知道這是多麼偉大的想法——若非它出現在了隱世的布爾村,傳送陣在這片大陸上已經變成家常用品了,喈喈。」
「但是最後的接合,簡直做得粗魯透頂。」角婆婆啐了一聲,「你只追求了快,為了不讓其中的元素洩露出來,但這樣匆忙的接合,基本上肯定會導致微量的元素錯亂。」
弗雷拉一驚。
「很微量,很微量。但一旦形成元素逆流——喈喈。」
角婆婆看出了弗雷拉的不安,補充道:「不必擔心。要形成元素逆流,無論怎樣的機緣巧合,都得等到幾十年後。」
「那,那應該——對了,導引膠!」
如果先拆開其中一端的封魔膠,裹上導引膠,其中的元素就會被緩慢地、朝外導引出來。在這時,便可以拆去另一端的封魔膠,讓元素在導引膠內主動流向另一端,不僅時間充裕了不少,而且可以保證元素不逆!
角婆婆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基本功很好,小姑娘。」然而她話鋒一轉:「選課的時候你應當看到了,我在上面加上了拒絕新生的字樣——你依舊想要來展現你的自負嗎?」
弗雷拉只是堅定地答:「我會努力的!」
角婆婆同弗雷拉對視一會兒,敗下陣來。她嘟嘟囔囔地道:「反正也沒有其他學生,你肩膀上那條東西也是個好幫手。」
壺豚不開心地啾了一聲。
弗雷拉知道自己過關了。不等她開口說謝,迎面便一塊礦石飛了過來。
「在那該死的地牢裡,我教過你怎麼分開千層銀了。來,再做一遍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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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昨天的渾身酸痛不同,弗雷拉今天是捂著腦袋搖搖晃晃地走進餐廳的。一直睡到自然醒的瑪麗白同情地安慰了她一番,弗雷拉將壺豚托付給了瑪麗白,兩人又匆匆趕往各自的教室。
魔法實戰演繹,按照弗雷拉的理解,應當就是讓偽裝成教授的城主大人在台上五光十色一番,學生們只要在下邊啊噢哦拍拍手就一團圓滿。
顯然她錯了。
教室是在一個沒有護欄的巨大外展陽台上。因為面積實在不小,縱然沒有圍欄,也並沒有讓人感到恐懼。弗雷拉趁著沒人主意,用力跳了幾跳,幾乎沒感覺到有震顫。她對建築師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還沒有完全釋放出滿溢的崇拜,弗雷拉就覺得後脖子不怎麼舒服起來。一轉頭,只見不知何時出現的夏邇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弗雷拉笑得溫婉而天真:「教授您好呀。」
其他學生們也主意到了教授的到來,漸漸安靜了下來。弗雷拉眼尖地瞟到不少姑娘的臉上漸漸紅了一片兒——不,那邊那個臉紅得能燒起來的小伙子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張臉配著那對兒鎖骨還有……咳。弗雷拉不安地捏了捏鼻子。
「上課。」夏邇道。
弗雷拉剛開始還在滿腦子亂開花,但很快,就被課堂吸引了過去。
夏邇自始至終沒有再開口,只是以元素模擬出兩個縮小了一倍的小人,一個是法師打扮,一個是劍士打扮。在他的操控下,兩個小人先是練了一套令人眼花繚亂的對打,接著在學生們還沒緩過起來的驚呼中又開始了一遍。
這一遍的速度就慢得多。在進行到關鍵的擊打、閃避和走位動作時,還有數遍的、各個角度的回放動作。夏邇並不說話,只是在學生表示疑慮的時候隨時回閃和放慢小人的動作,任由學生自己去討論,直到討論出一個結果為止。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劍士小人兒慘兮兮地敗北。所幸這個班上幾乎都是玩魔法的,這樣的結果倒是獲得了一致好評。
在這樣的氣氛中,一個下午很快過去。弗雷拉因為綁著白布條兒,並不開口說話,只是用心地聽著周圍學生的討論,和自己心中的想法比對一番。有幾個新生特別友善,見弗雷拉側耳聽著,特地在討論時加進了比較詳細的動作描述。
夏邇望了望天色,揮了揮手,眾人眼前剛剛得勝的法師小人和趴伏在地的劍士小人就消隱無蹤了。
他掃了眾人一眼:「法系主修的舉手。」
絕大部分人舉起手來。夏邇點點頭道:「下個星期見面時,將方纔那個擊退、僵直並附帶遲緩效果的咒語琢磨出來,計入期末分。」
眾人一片嘩然。
「琢磨出來是什麼意思?」
「啊啊啊不是吧難道是要我們創造咒語?」
「組合魔法誒……」
「只是把幾個初級咒語組合起來而已。」夏邇抬起眼睛,「做不到?做不到的舉個手。」
沒有人舉手。
於是偽裝成教授的城主大人滿意了:「至於非法系主修的,可以用一切方法擬態出這三種效果,或者用一切方法防禦。還有問題麼?」
弗雷拉同其他學生一起,一臉苦相地看著夏邇。
「沒問題就太好了。」夏邇視而不見地點點頭,「下課。」
弗雷拉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滿了腳步。
「……咦,那個盲姑娘。」
「是在申請退選的事情吧……真可憐。」
弗雷拉不自在地掏了掏耳朵。她轉過身,看著夏邇閒適地動動手指,整個平台就先是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水層,之後瞬間蒸發,很快變得一塵不染。
「那個,城主大人。」見大家都走了好一陣子,夏邇還在旁若無人地清洗著一邊的立柱,弗雷拉終於開口:「請問……請問要怎麼樣才能成為潘多拉學院的教師呢?」
一口氣說出來了,弗雷拉倒是放鬆了些。
「教師?」夏邇那雙暗金色的眼睛微微瞇了瞇,「為什麼想要成為教師?」
「因為我深深地仰慕者潘多拉學院,並急切地希望成為其中一份子,那樣我才覺得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準備過了的問題,弗雷拉回答得無比順溜。
「……」
「魔導師……或者煉金大師。」夏邇看著弗雷拉,眼神中有一種莫名的不懷好意:「還有一封城主的簽函。」
「……我明白了,城·主·大·人。」
「你不走麼?我鎖門了。」夏邇招呼著還愣愣地戳在地板上的弗雷拉。
弗雷拉微不可查地哼了一聲,跟在城主後面,緩緩地攀下有些陡峭的石梯。她帶著些許的惡念盯著前面那個身影的屁股——啊啊淡了淡了淡了——
眼前突然一黑。
城主大人站在下行的樓梯上,恰好略比她高上一點兒。他一隻手牢牢地覆在弗雷拉的眼睛上,上半身微微前傾:「急著想要我禮尚往來?——相信我,這不是個好主意。」
弗雷拉感到對方口中微熱的氣息。她僵在原地,一半是怕的,一半是羞的。為了報復就偷看人家屁股什麼的——要是被哥哥知道了——噢,知識女神。
弗雷拉就這麼炸著一身毛胡亂吃了幾口,回到了蛋餅樓。在壺豚與瑪麗白的關心之下,她更覺得自己糟糕的舉動沒法見人,於是她想起了果子草園旁邊的大阿黑,決定去找這只美麗卻彆扭的生物來治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