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有了新歡,啾。其實我隱約覺得,自從她認識了不少陸行鳥之後,就沒有那麼寵愛我了啾。」壺豚低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說。
「啊啊不會的不會的喲乖。她要是敢對你始亂終棄,我就幫你打她好不好?」瑪麗白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它。
而另一邊,被千夫所指的負心人正愉快地靠著盤結的樹根坐著,摘了一根尾端毛茸茸的草枝兒,逗弄著獨角魔獸的鼻子。
弗雷拉看著阿黑不耐煩哼哼的模樣覺得有趣,另一隻手不老實地撓上了它的耳朵:「明明知道是你家主人的地,上次卻不告訴我,嗯?」
「父親說馬兒看著純良,實際上都是蔫壞蔫壞的。」弗雷拉扔開了草枝兒,將阿黑的大腦袋整個搬到了大腿上,手法熟練地幫他撓著後耳朵。
「在大公爵的草場上時,明明都是我去打的馬草,也是我熬的糖。可是馬兒們還是最聽父親的話,甚至連三妹林波兒都能用不怎麼好吃的糖塊兒引走它們。」弗雷拉好笑地回憶著,「那時候真是滿心的委屈。覺得你們真是太壞了,一點兒都不懂得體諒人。」
阿黑也不吭哧了,靜靜地伏在弗雷拉膝蓋上聽著,偶爾舒服得抽一抽耳朵。
「潘多拉學院的課業任務還真重。」弗雷拉換了個話題,鼓著腮幫子苦惱道:「原先還想利用空閒的時候去火與金打打工,現在……誒,空閒的時間在哪裡喲。」
「菲奧的課要求課後練習,角婆婆的課直接佈置了書面作業和實驗,夏邇……噢我簡直不想提。」弗雷拉掰著手指頭。
阿黑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你們偉大的城主大人和他的兩個同伴都是很可怕的存在喲。以後遇上了千萬要遠遠地跑掉,聽到了麼。」
阿黑哼了一聲,不滿地用長角戳了戳弗雷拉的肚子。
「哎哎別戳。」弗雷拉癢得腰都軟了,急忙躲開來,「糖塊兒都已經放在小袋子裡頭了,我要回去了。我還得琢磨琢磨怎麼弄到圖書館的那個寶貝卷軸。」
她一邊說著,一邊卻不起來,眼睛閃閃亮地看著阿黑。
「……」
「……」閃閃。
「……」
「阿黑你太棒了!」如願以償的女騎士在騰空的瞬間開心地叫了出來,摟住阿黑的脖子狠狠地蹭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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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簡單而愉快。弗雷拉帶著阿壺與瑪麗白一起,天天往返於各種教室和愈顯溫馨的蛋餅樓之間,友情迅速升溫,課業也一步一個腳印地進行著。瑪麗白作為玩樂黨,十分不解於弗雷拉常常喜歡在圖書館泡到半夜的習慣,抱怨了幾次後,倒也沒有再問。
潘多拉學院中,每個教授的教學方式可謂天差地別。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是哪一種風格的課堂,只要認真去體驗了,就絕對是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的。
弗雷拉就有這種感覺。菲奧的強迫式教學、角婆婆留下的繁重功課,甚至是夏邇拔苗助長般的不按理出牌,在一開始的時候讓人完全不能夠適應。可只要跟著教授們的步調,堅持幾節課下來,弗雷拉覺得她所收穫的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多。
至於杜蘭會長的新生必修課……弗雷拉似笑非笑地望了瑪麗白一眼:「這次是借什麼呢?貴賓卡還是抵用券還是羽毛筆?」
瑪麗白匆忙而珍惜地收起手上的信箋,瞪了弗雷拉一眼,嘴巴張了好幾下卻說不出話來,臉色紅撲撲的十分討喜。
這天恰好是週末。弗雷拉認真地對照著羊皮紙查看了一番,確認這周的功課都已經悉數完成了,便和瑪麗白招呼了一聲,帶上壺豚準備出門。
「去看你的朋友啊。」瑪麗白懶懶地應了一聲,「去吧去吧,祝他早點兒醒來,要不看著你每週都這麼上上下下地跑,真心疼。」
弗雷拉笑了笑,帶足了準備支付給陸行鳥的苞谷,就往驛站出發了。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弗雷拉走進那座風格詭異的逆教建築,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英靈蘇生的卷軸近在眼前,卻取之不得;而刺鳥那傢伙,也拖了足足一個月,怎麼都不肯醒來。
希望進去的時候,能看見活蹦亂跳的刺鳥。弗雷拉默默祈禱著,拐過最後一個彎。
「……」
弗雷拉呆呆地站在那兒。
「……啾,刺鳥不見了。」
弗雷拉愣了一會兒,突然急速喘著氣,猛地向四周張望著,動作大得幾乎閃了脖子。
「刺鳥?刺鳥你醒了嗎?」
弗雷拉飛快地在各個走廊上奔跑著。
「刺鳥我知道你在這兒!我聽到聲音了!別鬧了你快出來,我帶你參觀浮空城去。」
「刺鳥——再不出來我不管你啦!」
「刺鳥?刺鳥——」
將每一個角落都搜了個遍,弗雷拉終於停了下來,撐著膝蓋喘著氣。眼前牆壁上雕刻著的的逆教紋樣冰冰冷冷,彷彿在嘲笑她一般。
「他在。」壺豚細細地說,「我也聽到了啾,刺鳥在這裡沒錯兒。但是——」
「在這裡不出來?存心折騰我麼。」弗雷拉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解,「他生氣了?沒關係,生氣是應該的。刺鳥,你聽著,你不出來,我也就賴在這兒不走了。你要是真的那麼上火,來罵我兩句戳我一刀——!!!」
壺豚尖叫起來!
弗雷拉白布條後的瞳孔猛然緊縮,左肩的疼痛讓她下意識地向後肘擊,卻在尚未碰及對方的時候被牢牢地禁錮住。
「戳你一刀?」耳邊有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弗雷拉肩上的疼痛又加劇了一分,她不由得悶哼一聲,緊緊咬住了下唇。
「殺了你,都不盡興呢。」那聲音吃吃笑著,卻帶著毫無掩飾的陰霾與嗜血。
「刺……鳥?」弗雷拉將鐵腥味嚥了回去,瞄見了肩膀上那一縷灰紅的髮絲,此時正浸著她汨汨流出的血,呈現出一種不詳的顏色。
「本大爺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肩頭的利器又刺進了一分,弗雷拉感到有溫軟濕熱的東西在上面舔過——
「刺……你怎麼了?是不是菲——」
「廢話多。」
刺鳥的力氣出奇的大,他挾持著弗雷拉,就這麼一路滴答著血,走到了前廳,光與影交界的地方。弗雷拉有些懵,她愣愣地看著自己腳尖前那條分明的光影分界線,腦子一片空白。
「大爺沒死,卻想弄死你。還想活命的話,就收起你那副噁心的表情,帶上這只白蟲子滾蛋。」
不知何時被弄暈的壺豚,被軟趴趴地甩到了她的面前。
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弗雷拉不顧疼痛,奮力掙扎起來,想要轉身看一看昔日的搭檔:「刺鳥,我——」
「吵死了!」
「唔!」弗雷拉被重重地踹出門廳,沿著台階翻滾了下來。她艱難地止住了向下翻滾的趨勢,將壺豚小心地放心兜裡,一手乾脆扯掉臉上的白布條兒,抹乾淨額頭上的血。
她踉踉蹌蹌、手腳並用地往上爬著。
「你聽我說刺鳥,有什麼事情我們都可以一起——」
重重的石板門在她面前轟隆一聲落下,弗雷拉慌亂之下沒有剎住車,一頭撞了上去,狼狽至極。
此時,她卻無暇顧及額頭上的劇痛。她的腦中滿滿都是剛才一閃而過的畫面。
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刺鳥的雙眼,血紅而充滿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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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捶打門板未果後,弗雷拉草草地擦掉額頭上的血跡不讓它們流進眼睛裡,便渾渾噩噩地往回走。她的心情現在亂得幾乎沒邊兒。
方纔的打鬥和禁錮中,弗雷拉雖然自始至終處於被動的地位,但她依舊細心地留意到了刺鳥的心跳和體溫——是的,雖然微涼,但那確實是一種溫度。但那雙眼睛不得不讓她感到警惕。
那鮮紅而不詳的顏色,讓她想到了燃燒的鮮血。
現在,現在……怎麼辦。弗雷拉全身微微顫抖著,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
對,阿壺,阿壺還昏迷著……先確認阿壺無礙,再……
耳邊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她蜷緊的手被耐心卻不容拒絕地掰開,手腕被輕輕地拉住,向前引著。
「走吧,那間屋子還給你留著。」夏邇牽著一身狼狽的弗雷拉,沿著空無一人的小徑走著。
弗雷拉恍惚地望著前方那人隨著步伐而搖動的長袍下擺,奇異地感覺到一種被保護的力量。
兩人回到弗雷拉養傷時居住的小屋,弗雷拉急急地將軟成一團的壺豚掏了出來。夏邇仔細看了看,說是沒有大礙,不過是被重擊擊暈了罷了,接著他低聲默念了一句咒語,將壺豚送進大約一掌大的空間門——「斯普蘭多是極為出色的治療師。」
弗雷拉沉默著點點頭。
夏邇又掏出幾瓶粉狀藥劑,手指劃過,利落地割開了弗雷拉肩膀上的布料,簡單地為傷口做了清洗和止血。
經過一系列的事情後,弗雷拉早就不是當初公爵草場的牧馬姑娘了。她很快冷靜了下來,神色複雜地抬頭看了看夏邇,復又低下頭去。猶豫了半晌,她還是開口問道:「刺鳥現在這樣,是不是菲奧他——」
夏邇微微搖了搖頭,說了一句彷彿不相干的話:「每一個種族,都有自己生存與延續的規則。」
弗雷拉皺著眉。
「你希望刺鳥活下去麼?」夏邇問。
「當然。」
「你希望刺鳥活下去,而菲奧希望他的種族迎來新血。刺鳥現在的樣子,是你們的願望相互重疊,所獲得的最好的結果。」
弗雷拉似懂非懂。
「那時,火與金總店收到了貢戈裡的加急函,而菲奧也感覺到了附於你兄長臂上的風信子之袖的消湮。」夏邇微微斜身,托著腮幫子道:「我們恰好被別的事兒絆住了,等到我追蹤著真理的路引,找到被保護在結界當中的你和壺豚時,刺鳥已經只剩一口氣了——是無論如何都救不活的一口氣。」
「可他現在——」
「現在他活過來了,不是麼。」夏邇深深地看著弗雷拉,「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