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結束的新生生涯

弗雷拉突然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什麼大義凜然地苦苦哀求「活過來就好」,其實,自己還是卑劣地希望著刺鳥完全如同原先一樣,站在自己搭檔的位置,扮演一個永遠用不正經的笑臉做著靠譜事情的勇士……吧?

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算久,但共患難過,就覺得彼此之間的羈絆特別深厚。

弗雷拉接過夏邇遞來的溫毛巾,自行摁去額角的血塊。她還是一肚子的疑問,但弗雷拉從小在公爵府中長大,早就知道什麼話該問什麼話不該問。她想要探究菲奧的種族,想要弄清楚刺鳥究竟變成了什麼,還能不能再變回來。但她知道這些問題就算她問出口,也不會得到答案。

夏邇從她的臉色上看出了點兒痕跡,微微勾起嘴角道:「我,斯普蘭多,與菲奧,哪個看上去年輕些?」

「誒?」弗雷拉揪起眉頭,狐疑地打量著夏邇。見對方一臉認真的表情,她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是菲奧吧?」

夏邇帶著意料之中的神情點了點頭,忽然一頓,他有些古怪地問道:「接著呢?」

「啊,接著麼,是斯普蘭多?」菲奧給弗雷拉的感覺一直就挺像黑化的刺鳥,而斯普蘭多溫和學者(?)的形象也深入人心。至於眼前黑髮金眸的城主大人——她看不透。再加上他近乎可怖的元素操縱力,輕輕鬆鬆的空間傳送技能,更別提浮空城子民們交口稱讚的那些「來自於城主的神跡」——弗雷拉參考了進來惡補的常識,愈發覺得城主大人的真實水平,絕非區區魔導師那麼簡單。

這得要多少年才能修煉出來。弗雷拉不自覺瞟了對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夏邇的臉色有些黑。

「其實我們三個當中,菲奧才是年紀最大的那個。」夏邇道,「他只比丁奇夫婦小一點兒。菲奧經歷過兩次的大戰亂。第一次,他背棄了種族與生俱來的神明,被放逐到了另一個世界;第二次,他悉心操縱了他能夠操縱的一切,抓住契機衝破枷鎖,又回來了這裡。而刺鳥,恰巧與菲奧有某種微薄的牽連……我想要說的是,通常情況下,年長一輩不會有意去殆害自己一脈的傳承。」

弗雷拉知道,以上這些斬頭去尾的朦朧台詞,是她能夠獲知的全部。

雖然依舊放不下心,她卻清楚地明白,刺鳥的未來,已經不是她這種實力的存在能夠干涉的了。

正要開口感謝,卻聽對面那人又開了口:「斯普蘭多也比我年長不少。」

「……」弗雷拉奇怪地想笑,「啊哈,啊哈哈,城主大人雖然年輕,但看著很有年長者的威嚴嘛!」

夏邇的臉這下是確確實實地黑了。

「好好休息。」丟下一句話,他轉身便走。

門被輕輕關上之後,弗雷拉笑著倒在了床上。漸漸地,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伸出手遮住了眼,安安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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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拉乾脆花費了一顆苞谷,讓陸行鳥驛站幫忙帶了一封信箋給瑪麗白,自己則在小屋子裡住了一個晚上。有人送了一套嶄新的日常服過來,說是夏邇教授給的。弗雷拉看著樣式挺簡單,加之她也實在想要換掉這件髒兮兮亂糟糟的衣服,於是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第二天,弗雷拉早早醒了。夏邇的傷藥十分管用,雖然當時包紮得粗糙,但一天過去,傷口居然已經完好地結了痂,不太影響行動了。她認認真真地將床鋪整理得規規整整,又打掃了房間,才插上門閂離開。

在回去潘多拉學院的路上,弗雷拉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拍了拍紅尾巴的後脖子,讓它轉向去了升降梯。

去火與金應聘兼職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她恰好撞上了從樓上下來、數著銀幣打算去買零嘴兒的丁奇先生。在簽好週末兼職,主要負責後台的煉金及鑒定的合同之後,丁奇先生大方地將第一個月的工資預付給了弗雷拉:「今天就算開工的第一天吧。來,幫我去隨便買些零嘴兒——最好能多點甜食,但是不要蛋糕,老婆子能看不能吃她得朝我發火——在千人大廣場的西側,有一條很棒的小巷子,好吃又價廉。你去打聽打聽。」

弗雷拉接過裝滿了銀幣的小袋子,思索著一會兒要不要去哪裡雇一個搬運工。

結束了第一天的工作——好吧其實只有「幫忙丁奇先生買零食」以及「與丁奇婦人聊天」兩項工作——弗雷拉回到了位於第三階面的潘多拉學院。

蛋餅樓九層二號房內,壺豚正在與瑪麗白玩頂球的遊戲。

見到弗雷拉進來,瑪麗白高高躍起將小皮球抓下道:「你總算回來了。你家小笨蛋真是太有趣了啊哈哈哈居然會在你肩膀上睡著然後掉到地上被路過的陸行鳥踩暈了!這簡直……啊哈哈哈!」

壺豚氣哼哼地看著瑪麗白,小尾巴一甩便嗖地一下躥上弗雷拉的肩膀。

弗雷拉與壺豚對視了一眼。面對壺豚眼中滿滿擔憂,弗雷拉朝它笑了笑,示意自己沒問題。壺豚用濕濕的小鼻子頂了頂弗雷拉的,一人一獸便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同瑪麗白嬉鬧起來。

臨睡前,弗雷拉讓壺豚將刺鳥的匕首吐了出來。她望著那匕首愣了一會兒神,便拿出好些近期煉製的瓶瓶罐罐,仔細地護理起來。

「弗雷拉你準備用匕首麼?我以為你打算走純粹的煉金路線呢。」

「啊啊,」弗雷拉笑道,「煉金是遠程,匕首則用來近攻。我走的是最厲害的全能路線。」

「就吹吧。」瑪麗白笑罵。

瑪麗白一直覺得她的舍友是所有學生的典範,在她看來,弗雷拉已經努力得不能再努力了。但現在,瑪麗白髮現弗雷拉簡直——

「你就是苦修士。」瑪麗白評價道。

不僅是瑪麗白,就連菲奧與角婆婆也被弗雷拉的刻苦震驚到了。在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菲奧帶著驚異的神情靠近她低聲問道:「你是閉著眼睛的,對吧?」

弗雷拉也微不可查地點點頭,繼續聽聲辯位,然後相當準確地投擲出手中的匕首。

——落空了。

「活物是會動的。」菲奧的聲音突然正經了起來,「要想完成漂亮的背投,只判斷出位置來可不行。而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人類的耳朵絕對完成不了軌跡的判斷——或許你可以試試看短暫的靈魂鎖定?」

另一邊的煉金術課堂,嚴厲的角婆婆已經不得不對弗雷拉進行本節課的第二次誇獎:「……真讓人吃驚……你對知識的吸納能力簡直讓我都感到不可思議。不過前人留下的捷徑都是死的,你必須牢牢守住你自由的思想。」

「是。」弗雷拉恭敬道。

弗雷拉就像是被放上了最後一顆啟動晶石的吸納陣,近乎瘋狂地運轉著。就連瑪麗白也被她帶動著,稍微起了些較勁的心思。於是一個學期過去,兩人的收穫都十分豐厚,絕不僅僅是幾個著實漂亮的分數而已。

新生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不知不覺間,一年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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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本學年的最後一個週末,也是她和火與金第一份兼職合同的最後一天。弗雷拉正在鋪子後台閣樓的一間小屋子裡。屋子狹小而老舊,但設施卻擠擠挨挨地十分齊全。她盤腿坐在堆疊了三四層軟墊的高腳靠背椅上,椅子旁邊歪歪斜斜地擠著一隻大框。

弗雷拉的白布條兒已經摘掉了——瑪麗白說得沒錯兒,在浮空城,她不需要這種虛偽的東西。

她直接在椅子上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墊腳傾身,從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桌面上拿下了一個沙漏狀的物品。再次坐下時,膝蓋不小心磕了一下,老舊的雕花桌子立刻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卡吱聲。

「……」弗雷拉膽戰心驚地舉高了手臂,望著稀里嗦囉的雜物堆,默默祈禱——

「弗雷拉!弗雷拉在麼小姑娘!」丁奇先生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噢……不。」弗雷拉看看週身狹小的空間,痛苦地摀住了臉。

匡噹一聲,厚實的木門被一腳踹開。收到震動,桌子上各式各樣的雜物們迫不及待地倒了下來,將動彈不得的弗雷拉牢牢地埋了進去。

「……啊啊,抱歉,我又忘了。」丁奇先生愧疚地撓了撓頭,幾步衝上去將弗雷拉整個提了出來。

「沒事……沒事。」

「怎麼回事?」丁奇先生皺了皺眉,「都快到晚飯時間了,今天需要驗看的貨有這麼多?」

「不不,今天的都已經看完了。」弗雷拉解釋道,「這些是我拜託他們從倉庫提出來的舊貨。反正也是閒著,我就幫忙看看,當做感謝火與金一年來的照顧了。」

「假惺惺。」丁奇先生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倒是放棄五人隊的歷練,和我們續了假期的合同啊,待遇從優幹不幹?」

弗雷拉立刻換上誠懇得能刮下黃金的表情:「其實我萬分願意繼續留在……」

「閉嘴閉嘴。」丁奇先生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喏,拿去,潘多拉學院的成績單——應該是最後一門成績了?我記得我轉交過四封給你了。」

——您記得沒錯兒,所以我這兩天一共被埋了四次,今天是第五次。弗雷拉接過信封,撕開蠟封,取出最後的成績單——這應當來自於夏邇。

「喲,喲,我們的城主大人給了個滿分。」丁奇先生咂了咂舌頭。

弗雷拉也有些驚訝。比起其餘幾位老師對自己明顯的滿意態度,夏邇一直就是淡淡的,而且他給出的課後作業十分刁鑽,往往全班有大半學生是完不成的。弗雷拉畢竟不是法系主修,她雖然十分努力地從煉金和體術的角度思考複製或者破解的辦法,也常常失敗。

被意料之外的厲害人物肯定了——夏邇的滿分讓她有一種奇怪的滿足感。

「幹得十分漂亮的一學期。」丁奇先生賞臉地拍了拍手,「下班的點到了,去和老婆子打聲招呼,你也快回去吧。五人隊歷練之前來我這裡一趟,給你些好東西。」

弗雷拉愉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