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蛋餅樓九層二號房,弗雷拉有些奇怪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將門牌扔進小水缸後,她在自己的床頭櫃上找到了瑪麗白留下的便簽。
「親愛的姑娘,杜蘭找到了一家新開張的、販賣珍奇魔獸的店舖。我覺得阿壺或許會在其中找到它的靈魂伴侶,就勉為其難地拐走了它。今晚有很重要的酒宴,真理的殿堂被臨時改裝成了大會場。我不幸收到了邀請函。假如我順利地沒有趕回來,就千萬請你代替我出席——確實是很重要的酒宴!」後面還畫了一個難看的、合著雙手一臉笑意的小人兒。
「……」
弗雷拉瞇起眼,伸出食指將那個小人兒一絲不差地挖了下來。只見那小紙片兒奇異地懸浮在半空,被驟然甩出的匕首啪地地下釘到了牆上。
她愁眉苦臉地去翻找那套瑪麗白送給她的深灰色小禮服——自從瑪麗白不懷好意地將這身還不算便宜的禮服送給她之後,她就常常被瑪麗白用各種各樣的坑蒙拐騙手段逼迫著參加各種宴會。
「在潘多拉學院,不好好過一過熱血而旖旎的晚宴生活,簡直就是白遭!」瑪麗白說。
而拒絕瑪麗白的結果……弗雷拉把臉扭到一邊,又狠狠地飛出一把掌心匕,準準地釘在了小人的臉上。
最後,她還是歎了一口氣,將兩把匕首都拔了出來,並找出一瓶杏色的油膏,老老實實地填補了牆上的坑洞。
……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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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拉挺胸收腹,特矜持地小步小步走進會場。
這鞋跟高得,她想,萬一扭著了鐵定手斷腿也斷。她腦中已經浮現出各種自己癱坐於床,癱坐於輪椅,癱坐於每一寸土地生活不能自理的慘狀,心下萬分怨恨將這趟差事丟給自己的瑪麗白。
她來得晚了些,一眾學生老師都坐好了。一眼看去,學生成分明顯橫跨了五個年級,絕大部分還都是她不認識的。
弗雷拉滿臉尷尬正打算開口解釋,便被一個不認識的卷毛姑娘拉去了其中一桌,指著剩下那個空位說這是你的位子吧你總算來了。
弗雷拉大致掃了眼全場,發覺大概果真就只剩這麼個位子了。顛顛著走過去一看,果然桌前插著瑪麗白的小名字。她端莊坐下,向周圍友善一笑,卻被好幾雙閃閃亮的眼睛盯著有些發毛。
司儀見人都來齊了,便走上高台,清清嗓子道:「為了注定狂歡的美好的今夜,我將這學院中能喝酒的全都請來了。」
周圍一片歡呼哨音。弗雷拉只覺得天旋地轉。
「一年一聚,圖個開心罷了。沒有老師!沒有學長!你要做的,就是灌倒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弗雷拉:「=口=!」 瑪麗白,我今晚要是能活著回去,你明天就沒法活著出來!
司儀見氣氛炒熱了,大手一揮:「這位姍姍來遲的,瑪麗白小姐!就是這一屆新生中的酒神!大家看好她了!」便走下台去豪飲了。
弗雷拉:「=口=!!!」瑪麗白,我今晚能不能活著回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明天一定沒法活著出來!!!
被冠上了「酒神」的華麗名頭,弗雷拉百口莫辯。與她同桌的九人立即便一人端了一杯搖著藍白色火焰的燒酒敬了弗雷拉一圈兒。任何推諉都成了借口,說多了還有人要拉下臉皮子,弗雷拉哪裡見過這種為喝而喝的場面,又哪裡能理解酒鬼們一顆顆赤誠紅心,只得苦哈哈的連干九杯下去。
弗雷拉自知這樣下去不行。一整個廳滿滿都是人,人人都來這麼一杯藍白藍白的,她今晚就得全身藍白著橫在這兒。她眼尖瞄到教師圍坐的那一桌,左閃右閃的擠了過去。
「這不是小酒神嘛!!來來老子敬你一杯!!」一看就是走壯士路線的教師甲一把將弗雷拉拎到跟前來,二話不說就塞了杯燒酒給她。
弗雷拉避無可避,仰頭灌下一杯正欲逃走,周圍卻長出許多手將她摁在原地。
「和老師喝酒還想著一拼一麼!」
「一拼三是起碼的喲新生姑娘~」
「新生果然什麼都不知道啊自罰一杯先!」
弗雷拉腦中剛進行到了把瑪麗白千刀萬剮埋屍入土的劇情,一聽這話立馬將瑪麗白又挖了出來,鞭屍一百。
她一仰脖,將燒酒咕嘟咕嘟的倒進喉嚨,餘光瞟到坐在這桌的一個身影。
那兜帽!那上薄下厚的嘴唇!那笑不如抽的該死的弧度!
將空杯狠狠的摜到桌上,周圍一片叫好。弗雷拉殺氣滿滿的瞪著那個居然有臉抬起兜帽朝她致敬的菲奧。
「你……」
「來來小酒神我敬你一杯!」
菲奧看著弗雷拉被人潮淹沒,悠然自得的取了一隻橙子刨著吃。往裡邊角落看了一眼,笑意更深。
「瑪爾多卡校長大人,我敬您。」弗雷拉幾十杯下肚,反而認清了自身苦逼的命運。現下她一舉
、一動都帶著些破罐子破摔的豪邁感,外人只道這小學妹果真不簡單,酒神氣場閃閃放光芒。
禁咒大魔導揉了揉紅彤彤的圓鼻頭,慈眉善目地說道:「人老了,不比當年啦。我是有心無力,讓我的助理替我喝了這趟,小姑娘你會體諒我的吧?」
體諒瑪麗白那貨都不能體諒您啊校長大人!前些天您一揮手劍齒獸灰飛煙滅的場景在學生心中深刻得一地都是血啊校長大人!
弗雷拉恭恭敬敬地說:「體諒,當然體諒。」
校長欣慰的點點頭,朝身邊人說道:「蓋特,一拼一,敬這位小姑娘。就六杯吧,再多就不要了,年輕人也要愛護身體啊——雖然這酒的確是該死的好東西。」
「那我先行了。」蓋特毫不拖沓,回身取來六杯燒酒,仰頭便灌開。
弗雷拉看著眼前擺好的藍白們,吞了一口口水。
嘖。了,了不起麼!鄉下姑娘也是有脾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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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奧望著手中不停、酒量顯然很棒但也隱隱敗下陣來的灰禮服姑娘,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趁著眾人沒有注意,悄悄地閃身,來到了二樓,開學式那天校長大人所在的屋子裡。
「不下去拯救你的騎士小甜心兒?」菲奧大大咧咧地將手臂往夏邇肩上一搭,嘴中咬著一個香草棒子含含糊糊地道。
夏邇並沒有回答,只是透過單面的彩色玻璃靜靜地望著下面喧鬧的場面。
一夜酣暢淋漓。到了最後,弗雷拉感覺自己灌下去的簡直就是一杯一杯的水。
這是她第四次從盥洗室裡出來,上面和下面都一瀉千里過。她扶著盥洗室的門框,瞇著眼望著正在興頭上的會場,恍然覺得自己真的感悟到了酒的魅力。
弗雷拉吃吃笑著,心跳一直在一個頻率上下不來。她不滿地看了一眼自己有些打顫的雙腿,執拗地打算拖著它們回到那個藍白的世界。
「……真是鬧夠了。」
弗雷拉被駕著胳肢窩提了起來。她迷糊地轉頭一看,頓時不滿起來:「好少年怎麼可以在女生盥洗室裡頭……嗝,出現!」
好少年臉黑了,皺著眉望著她。
「快回去,回去。」弗雷拉說著,卻是把人家往盥洗室裡頭推。
「……」夏邇摁了摁眉心,也知道和喝醉的人沒有道理可講。他不由分說地用黑斗篷將白生生的手臂和大腿全都裹了,打橫抱起懷中軟綿綿的一姑娘就往外走去。
「特地帶了兩條斗篷的城主大人真貼心。」菲奧靠在走廊出口處奚落道。
夏邇壓根不理。
弗雷拉覺得自己做了一個無比美妙的夢。她帶著一種恍惚而莫名的愉悅感,軟軟地趴在一匹巨大的馬兒身上,在星空間穿梭著。夜間的涼風將她的頭髮悉數往後撩去,微微被酒精弄得脹痛的腦袋也得到了安撫。還有那不斷輕掃過自己膝蓋前側的羽毛……
「翅膀……」弗雷拉乾脆整個人放鬆地趴了下去,兩隻手抱住眼前優美的頸項,「阿黑也快點兒長出翅膀來……」
她用臉頰用力地蹭了蹭那在月色下漂亮至極的皮毛。
「……多管閒事的個性,無論多少年過去也還是改不掉。」
誰在說話?怎麼不飛了?不飛了的話,她要去找阿黑!
弗雷拉不高興地掙扎起來。
她聽到一聲長長的歎息。胳膊被高高低低地抬著,身子也被翻來翻去,還不時有溫熱的布料擦拭而過。這些動作並不熟練,反而有些生疏笨拙,這讓酒後肌膚變得敏感的弗雷拉覺得非常不舒服。
弗雷拉哼哼唧唧地抗議著,也如願以償地聽到了幾句哄勸和安撫。於是她順從了,很快,她被塞進一個軟塌塌的被窩裡。
弗雷拉睡著了。
第二天,弗雷拉跪趴在暖烘烘的床上,有些痛苦地摁著腦袋。
——珍愛生命,遠離酒精!
她在心中默默地發了血誓,一抬眼瞟到了手邊被自己緊緊抓了一個晚上的黑色羽毛,覺得簡直頭疼欲裂。
這種時候再去強調考證什麼的,簡直就是沒腦子才做的事情!真相已經血淋淋地擺在眼前了喲弗雷拉!
她的心中有一個小人在泣血咆哮。
弗雷拉一向承認自己是個鐵打的二缺,從小到大常常丟臉。奈何她臉多,丟到這麼大了都沒有丟完。
但昨天之後,她覺得她已經把一輩子份量的臉皮全都扔在地上了。
沒文化的牧馬姑娘有眼不識城主,居然洋洋自得地投喂順毛調戲了一年整……弗雷拉痛苦地捶打著腦袋。
「醒了?」被投喂的對象出現。
弗雷拉一瑟縮,就想徹底把自己埋葬在被子裡。
「……放開那根羽毛。」夏邇雲淡風輕地說,「別弄折了。之前那根筆用得差不多了,恰好換一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