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拉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胡亂又道歉又道謝地從小屋子裡逃出來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就把那根被她捏得濕噠噠亂糟糟的羽毛也一起帶了出來。她木然地從陸行鳥身上下來,在掏出苞谷的時候,直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手上的羽毛,將它同先前那支處理好了的羽毛筆放在了一處。
當她回到蛋餅樓九層二號房時,瑪麗白與壺豚正興高采烈地討論著什麼。見弗雷拉進來,一人一獸就像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巨嘴鴨,表情十分可笑。
弗雷拉見自己沒有手套這種東西,便隨性地將昨晚繫上的腕帶解開,一把扔到了瑪麗白腳前:「決鬥。」
「=口=!」瑪麗白和壺豚都像是被戳到了一般猛地跳了起來:「不不不親愛的你聽我說——我可以解釋——」
「解釋解釋解釋不要決鬥啾!」
弗雷拉波瀾不驚地從床頭櫃前找到了她的髮帶,再次扔到了瑪麗白面前:「決鬥。」
「其實我那個什麼都不知道全部都是菲奧教授——」
「來。」弗雷拉唰地一下拔出匕首,動作漂亮地為它均勻地塗上一層劇毒油膏,「拿出你的輕弩來。」
「啊啊——嚇不要說動手就動手啊——」
「!!!」
弗雷拉趁瑪麗白慌亂躲避的時候,一個腰弓將對方摔到了床上,泛著幽綠色的匕首精準地抵上了她的脖子。
弗雷拉後退一步,撿起地上的髮帶,又往瑪麗白眼前一扔:「再來。」
「……」瑪麗白挑了挑眉,「玩兒真的是吧。姐姐陪你!」
……
「再來。」弗雷拉擦去臉頰上被弩箭劃出的血痕,鬆開橫上瑪麗白後頸的匕首,眼角滿滿都是挑釁。
「啐,有兩下子!」瑪麗白的興致也被調動起來了。
……
「再來。」瑪麗白感覺背上壓力一清,狼狽地從地上爬起。還沒等她站穩,一條髮帶又被扔在了她的面前。
……
「再來。」弗雷拉的挑釁已經從眼梢移到了嘴角。
……
「再來。」
……
最終,這場慘無人道的校園暴力事件在樓下的一陣喊話聲中終結:「九層二號房的姑娘快下來,夏邇教授送來了你的衣服——聽到了嗎九層二號房的姑娘——陸行鳥回去了,請自己下來拿喲!!!」
弗雷拉紅著臉又黑著臉地下去了。
瑪麗白乾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肯起來——她累壞了:「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了!」
「黑,黑化的弗雷拉好可怕,啾。」壺豚從窗邊的大肚花瓶中顫巍巍地伸出腦袋來,與瑪麗白淚眼相望。
弗雷拉抱著洗得乾乾淨淨的小禮服提溜提溜上來了。瑪麗白與壺豚認真確認了這傢伙的黑化時間結束——她確實是發洩夠了——才斗膽上去為自己開罪。
「誒其實這事兒真不是我的主意——」
「我知道。」弗雷拉將禮服掛回原處,輕鬆地答。
「是菲奧大壞蛋啾!」
「啊啊,我知道。」弗雷拉關上散發著松木香氣的櫃子門:「吃午飯去?下午要定組了吧?」
「……那為什麼還要找我決鬥。」瑪麗白覺得弗雷拉簡直太黑心了。
「那個麼,」弗雷拉無辜地望著她,「我打不過菲奧……教授啊。」
瑪麗白知道自己錯了。弗雷拉她根本就沒有心。
「……不去吃飯了麼?你不餓嗎?」
「……」因為是自己出錯在先,瑪麗白考量再三,還是委屈兮兮地挽著弗雷拉走了。壺豚見勢頭大好,也啾啾地跟了上去。
***
飯後,兩人看著時間所剩不多,便直接走去了真理的殿堂。在這裡,獲得歷練機會的十二名新生將會自由組成三支隊伍,由一名戰鬥系教授擔任指導,五人組成一個小規模的傭兵團,經由浮空城唯一的大傳送陣去往大陸的各處進行歷練。
「……這次只有十一名。亞力克不去。」瑪麗白有些沮喪地說道。
「亞力克不去?他怎麼了?」弗雷拉也有些驚訝。
一年的射擊課與魔獸辨識課的同堂,讓兩人與十五歲的亞力克建立了相當深厚的友情。接觸久了才發現,亞力克看著乖戾而囂張,但事實上卻是一個靠譜的好少年。他那副倔強又嘴硬的樣子常常惹得兩人以「姐姐」的身份施以各種愛的欺負。
「他的獸人父親讓他回去參加族中的試煉。據說是關係到他未來地位的重要試煉。」瑪麗白聳聳肩,「於是現在怎麼辦?」
原本,兩人計劃中的五人隊是弗雷拉、瑪麗白、亞力克、杜蘭以及導師。但在不久前,受到她們邀請的杜蘭無奈地告訴她們:「潘多拉學院的五人隊並不允許跨年級組合。」
現在,又收到了亞力克放棄名額的消息。
「我們之前並沒有去打聽、聯絡其他被選中參加歷練的新生。這樣一來,或許我們的隊伍就會少掉一人了。」
弗雷拉倒是相當想得開:「這沒什麼。安全問題有導師在,不用我們操心。人少了,我們得到指導的機會反而會多起來呢。實在不行,阿壺也可以算是一個戰鬥力——是不是,阿壺?」
「是的啾!」
自從和壺豚簽訂契約以來,弗雷拉就從沒看見過它食用過什麼東西。直到有一天,壺豚帶著圓鼓鼓的小肚子和明顯饜足的表情晃悠悠地飄了進來,跟弗雷拉說它吃到好東西,要進階了,說完倒頭便睡。
弗雷拉與瑪麗白膽戰心驚地守了壺豚整整一星期,上課都心不在焉起來。終於壺豚打著飽嗝醒過來,弗雷拉捧著它上上下下地看,發覺自家的小傢伙壓根沒有什麼變化,不過就是頭上長出了一束向後的翎毛,像羽冠又像塞壬的耳鰭。
「才不是啾!」瑪麗白學著壺豚的語氣,擠眉弄眼地道:「阿壺除了幫你控制爆彈藥劑、揮揮小爪子之外,哪兒有什麼戰鬥力——哦哦,還幫你省掉了一個儲納戒指的錢。」
所謂的進階之後,壺豚的空間擴大了一倍。現在它能吞下兩個大包裹的東西。
弗雷拉連忙摁住想要衝上去找瑪麗白決鬥的壺豚,輕聲細語地安撫著。
一路鬧著,兩人走進了真理的殿堂。在掃視了全場之後,兩人憂心地對視了一眼——恐怕情況比她們想像的還要糟。
包括她們在內,已經有十名新生到場。再去掉放棄名額的亞力克,便只缺一名了。那邊角落站著的四個人,明顯是已經組好隊的。弗雷拉一眼望去,發現他們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種族,職業似乎也都不一樣。這顯然是一支比較成熟的隊伍。
而正在場地中心的三個塞壬寶寶,正聚在一塊兒焦躁地討論著什麼。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昨天晚上就沒回來——」
「阿帕斯你再叫叫他。」
「從早上到現在都叫過多少遍了!」阿帕斯鼓著一張小臉氣哼哼地說著,但還是退到了一邊,嘴巴微張,弗雷拉只見他喉頭一動一動,卻沒聽到有聲音發出。
「這是塞壬呼喚同族的方式。他們的用特殊的音頻來呼叫族人,我們人類是聽不到的。」瑪麗白解釋。
「那個,那個,我……」旁邊有一個深麥色肌膚的獸人少女站在一旁,有些侷促地道:「我想加入……」
塞壬寶寶們沒有理她。
獸人少女看起來更加低落不安了,卻還是固執地站在塞壬寶寶們的旁邊。
「諸位優秀的新生們,下午好。」管事先生依舊頂著那兩撇完全對稱的小鬍子,從高台處出現。
「我們剛剛收到蛋餅樓舍管的通知,很抱歉,凱爾丁諾不能來參加這次有趣的歷練了——他全身的血液幾乎被替換成了酒精,我們已經聯繫城衛隊為他弄來了海水,他最少需要在海水中浸泡上半個月。」
塞壬寶寶們發出或憤怒或難過的尖嘯聲。
其中一個塞壬寶寶頗不情願地大量著正慇勤望著他們的獸人少女:「這樣一來,我們只好允許你加入。不,不許拖後腿!」
獸人少女一點兒沒被他挑剔的語氣影響,開開心心地與他們站到了一塊兒。
弗雷拉與瑪麗白憂心忡忡地對視了一眼。
「看來你們已經選擇好了自己的搭檔。」管事先生點了點頭,「我相信你們選擇必然是精準而謹慎的。請稍稍等待,你們的導師正在前來的路上。」話尾一頓,他轉身朝弗雷拉二人說道:「請兩位向前來。」
弗雷拉與瑪麗白莫名地上前了幾步。
「請再往前幾步——是的,往前,往前——好。」管事先生抬手讓兩人停住,不知從那兒掏出了一個摁鈕摁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原先站立的地方瞬間塌陷。弗雷拉有魔脈及天眼的感應,反應稍微快些,險險地扒住了地板的邊緣。但隨即被尖叫著抱住她雙腿的瑪麗白給帶了下去。
管事先生表情不變,面對著那豁然大洞道:「你們的導師已經在下面等著了。他會與你們認真商討組隊事宜。」
浮在空中的壺豚憤憤地朝管事先生啾啾了兩聲,嗖地一下鑽了下去、
***
在與偉大的精神交談後,弗雷拉就覺得浮空城的島心中應該很有些了不起的複雜結構。現在一看,果然如此。這個陡峭的滑道呈一個漏斗形,弗雷拉只覺得自己的後背被摩擦得生疼,卻半天沒有抵達盡頭。
「弗雷拉啊啊啊啊好像前面有出口我看到出口了!」
「真的麼。」弗雷拉抬手接住飛撲下來的壺豚,「那麼我建議你先放開我的腿。」
「誒?為什麼——嗷!!!」
「所以說。」弗雷拉不舒服地扭了扭火辣辣的脊背,從瑪麗白身上爬了起來,並貼心地幫她拍去臉上的腳印。
抬頭時,弗雷拉極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再趴回去的衝動。
「菲奧……教授。夏夏夏邇教授。」
這是一個地板上鑲嵌著許多圓形晶石塊的房間。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油台,底座被雕刻成三隻蝙蝠簇擁著的樣子,上面燃燒著紅得過分的火焰。夏邇與菲奧分別坐在兩個曲背沙發椅上,夏邇雙腿交叉著,一隻手懶懶地撐著臉頰;菲奧則是大大咧咧地將自己整個人陷了進去,還囂張地架著腿。
「喲,來了。」菲奧道,「你們隊缺人吧?你們覺得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