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成分複雜的隊伍

弗雷拉想說你簡直糟糕透了。但她沒敢。

她對菲奧的感覺一直很複雜。在弗雷拉心中,從第一次出場開始,菲奧的形象就一直沒能正派起來——更不用說在刺鳥的事情之後了。自那天起,弗雷拉便再沒見過刺鳥。後來她思索著,覺得刺鳥變成這個模樣,自己要擔一多半的責任,而剩下的一半,則肯定是要歸咎到菲奧身上的。

剛開始好長一段時間,弗雷拉對菲奧的心理隔閡簡直是如山如海厚。但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菲奧都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教授,甚至在其他學生眼裡,這位教授還是有些偏愛弗雷拉的——說弗雷拉是他的得意門生也不為過。

而弗雷拉憑心而論,自己確實從菲奧的課堂上學到了不少好東西。

所以——「很好,很好,菲奧教授簡直太優秀了。」弗雷拉答。

瑪麗白自然也沒有意見。

「我是你們的導師。」夏邇開口道,「現在五人隊還缺一人,你們可以從新生中隨意挑選最後一名搭檔。」

弗雷拉與瑪麗白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還有我啾!」壺豚趴在弗雷拉的頭上,抓起兩撮髮絲揮舞著。

「啊啊,是的,阿壺也算是一員。」弗雷拉笑道。

「……」夏邇望了弗雷拉一眼,默許了。

「這個結果真令人滿意。」菲奧亮了亮一直捏在手裡的徽章,開心地把它別在了自己胸前:「久違了啊——反骨傭兵團。」

四人都不是拖拉的個性,在敲定了成員之後,夏邇細心地拿出兩張傭兵工會通用的入團申請表,讓弗雷拉與瑪麗白帶回去填好。

弗雷拉沉默地接了過去,當場沒說什麼。回到了蛋餅樓大致整好了行李,卻掏出烈火之炎傭兵團的團徽發呆。

傭兵工會規定,若想要加入另一個傭兵團,必先上交持有的原所在傭兵團的徽章,在經過註銷之後,才能填寫申請表。

一邊的瑪麗白正墊在枕頭上奮筆疾書。弗雷拉看見她漏了一滴墨水在被子上。

歎了一口氣,弗雷拉收起了兩枚烈火之炎傭兵團的團徽——其中一枚是門西勒的——將空白的申請表原封不動地捲了起來。

第二天,按照約定,四人特地晚了一點,等其餘兩個五人隊全部出發,才慢吞吞地在大傳送陣旁邊集合。弗雷拉除了壺豚和隨身的微型煉金工具,幾乎什麼都沒有帶。倒是又用白布條兒將眼睛蒙住了。

瑪爾多卡校長也在。他見到四人,有些不耐煩地搓了搓手:「快點兒快點兒,耐吉那個死老頭子又要和我爭——我們約定時間快到了,你們快站上去,我送走你們之後就得趕過去。」

夏邇朝他點了點頭:「這次離開的只有我和菲奧。斯普蘭多還在城主府,你若是有事可以去找他。」

「沒事沒事,」瑪爾多卡校長揮了揮他短而粗胖的手,「說了讓你們給我加工資,說了二十年都沒用,老頭子不說了。快快快站上去,你和菲奧一人帶一個新血。」

「有勞。」說罷,夏邇推著弗雷拉率先站上了那個低低漂浮在膝蓋位置的傳送平台。

瑪爾多卡校長已經開始喃喃地念動咒語,並有節奏地揮動著和他一樣矮胖的法杖。弗雷拉只覺得周圍的元素和沸騰了似的劇烈波動著,她只來得及朝瑪麗白眨了眨眼睛,就感覺到一陣大力的拉扯,周圍的一切如同玻璃般突然炸碎。

這和在布爾村嘗試過的短距離傳送完全不一樣。被拉扯、被擠壓的不適感強了幾十倍不止,而傳送的時間也長了許多。夏邇在她肩膀上的緊握讓她感覺稍微安心了點兒,她得以騰出雙手來,緊緊地護著裝著壺豚的小布兜。

「喀。」

類似齒輪重組的聲音響起。弗雷拉睜開眼,知道自己已經到了。

「……這是哪裡?」弗雷拉站在一個隱蔽的巷子裡,望著外面剛剛經過的、氣勢強大的城衛隊,心中那個名詞幾乎要脫口而出。

「紅方帝國的帝都。」夏邇伸手將她拉近了旁邊一條更加狹小的巷子,熟練地翻進一間牆壁斑駁的屋子,「我們在這兒等一會兒,傳送陣再啟需要冷卻時間。」

「啊,好,好的。」弗雷拉還是有些尷尬。她先是放出了壺豚,隨後環顧著四周,努力挑起話題:「這是浮空城的據點麼?」

「曾經算是吧。」夏邇想了想道。

「……曾經?」那現在……

「啊啊。我們曾經租下過這間屋子,一次性付了十年的租金。」

「那……鑰匙?」剛才他們似乎不是從那個叫做「門」的地方進來的!

「當然還回去了。」夏邇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這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

「這間屋子實在太偏僻了,幾十年間也沒再有人租走。」夏邇咳了一聲,補充道。

「……」弗雷拉望了望那張連床單都沒鋪上的板床,妥協了。

「對了。」夏邇手腕一翻,將兩卷卷軸推去弗雷拉面前,「英靈蘇生的卷軸。」

弗雷拉一下子懵了。她知道自己應該迅速接過它們,然後認真而得體地表達她的感謝——這是她念叨了一年的東西——

「這是再版,可以隨意使用。以後不要再念叨了,這沒什麼意思的話題聽了一年,其實還挺煩的。」夏邇淡淡地道。

「……」

弗雷拉想起了她不堪回首的投喂與吐槽生涯,頓時連說謝謝的臉皮都沒有了,只是飛快地將卷軸往壺豚的嘴裡塞去。

「那個,其實我不是……」話音未落,弗雷拉便覺得鼻腔一悶,同時一陣她抗拒不能的大力傳來,將她拉進了衣櫃。這速度快得甚至讓她產生了些許不適。

「……?」弗雷拉乖巧地立刻緘聲,從衣櫃的木頭癤子眼兒中朝外張望著。幾乎同時,一個大約十五六、身形特別憔悴的年輕姑娘推門走了進來。

她先是關了門,靜靜地站在那兒。隨後突然將手裡提著的大袋子一股腦兒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不僅如此,她還彎下腰不斷地撿起那些雜物,一邊尖聲抽泣著,一邊再用力地扔出。

半晌,她似乎是累了,打著嗝,趴在地上又一點一點地將那些線團扣子等撿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再整整齊齊地放進袋子裡。她靜立了一會兒,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草草地抹了一把臉,便提著裙子跑了出去。

弗雷拉從愣怔中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夏邇順勢提出了屋子。

「菲奧他們應當也快來了。」

「嗯。」

「還有果子草糖塊兒麼?」

「有。」弗雷拉木然地遞過去。

夏邇皺眉:「怎麼了?」

「……不,應當是我看錯了。」弗雷拉搖搖頭。

老多特一家的姑娘裡頭,個子最高最豐滿的就是四姑娘薇莎米亞了。那種皮包骨頭的樣子……怎麼可能!而且這可是在千里之外的帝都。況且,方纔那姑娘一直嚶嚶哭著,要麼就是披頭散髮地亂砸東西,弗雷拉倒也沒仔細看到她的臉。

於是弗雷拉釋懷。沒過多久,菲奧便帶著暈乎乎的瑪麗白出現了。四人順利匯合,便由兩名教授帶著,先去了傭兵工會。

瑪麗白自然很順利地交出了已經填好的申請表。輪到弗雷拉時,她卻壯著膽子拿出了烈火之炎傭兵團的徽章,再交上空空如也的申請表問道:「請問有什麼方式,能夠讓人在不退出原有傭兵團的情況下加入另一傭兵團麼?」

穿著粉白色制服的接待員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手持團長徽章的夏邇,回答道:「有倒是有的,但是……」她又看了一眼夏邇,臉色紅了紅,恰巧後台的侍應生將一個小盒子遞了上來,她趕忙接過,交給瑪麗白道:「這是您的徽章,請收好。」

瑪麗白謝過,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小盒子,取出剛剛制好的徽章。反骨傭兵團的徽章是一個完整的手掌骨模樣,呈現一種奇詭的銀黑色,總得來說還是十分漂亮的。瑪麗白立刻將它別到了胸前。

夏邇對那接待員道:「給她一個顧問身份。」

接待員應下了,抽出了另一張表格讓弗雷拉填寫。

「真不錯,」菲奧圍了上來,手指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面,「我們團總共就兩個顧問。另一個是瑪爾多卡校長大人喲。」

「……」弗雷拉拿起制好的顧問徽章——它比團員徽章的顏色又暗了一分——覺得有一種叫壓力的東西鋪天蓋地地來了。

事情辦妥。於是四人穿過繁華的中心商圈,來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街區。這個街區一看就是個高檔的地方,沿街的建築明顯華美大氣起來,貴婦們撐著花式精巧的陽傘慢悠悠地走著,旁邊往往陪著幾個世家子弟,個個都配有綴滿寶石的裝飾劍,腳上還蹬著價錢不菲的皮靴。

教授們帶著沒見過世面的學生走進了一座頂著巨大半球形屋頂、風格與眾不同的米白色建築。弗雷拉用餘光瞟了一眼,發現上面寫著「戰錘會所」。

夏邇與菲奧熟門熟路地分別出示了一張小卡片,便被侍者恭敬地迎了進去。兩人走到環形櫃檯旁,簡單地說了幾句,交出一筆金幣,便有人上來領著弗雷拉與瑪麗白往樓上走去。

侍者掏出一張做成側面狼頭模樣的牌子往門上的凹槽中一插,又將兩張一模一樣的牌子分發給了弗雷拉與瑪麗白,便躬身退了下去。

「這是帝都最有能耐的會所。」菲奧解釋道,「你們這些天就住在這兒,我們剛才把你們的資料大致報了一遍,下午開始就會有人來教導你們——當然,你們有什麼特殊的要求也可以自己去提——這裡的教練可都是染了一身血的真正的傭兵。」

夏邇朝她們點了點頭:「不出意外,一星期後見。」

「嘿,到時候帶你們去玩好玩兒的。」菲奧衝著她們打了個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