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奧以戰後指導的名義將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他的單間。
「……」弗雷拉僵著一張臉環視著周圍,「我記得我們訂的是兩個雙人間。」
菲奧一臉受傷:「明明就是夏邇那個傢伙有潔癖,死不樂意跟我分享一間屋子。」
「這似乎是豪華單人套間。」瑪麗白拉開簾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鋪滿了深紅色花瓣的小浴池。
「你們真偏心。」菲奧指控道,「夏邇住的那間比我這個還要大上一些,還帶有一個視野很不錯的小陽台。」
學生們齊刷刷地看向夏邇教授。
「晚飯時間到了,我去點餐。」夏邇面無表情地朝眾人點了點頭,便起身往樓下走去。
「……」
「別管那個吞吃學院經費的蛀蟲。」菲奧大義凜然地道,「來來來可愛的小姐們,我們來好好談談最後那場賽台戰。」
「……」
兩人依言坐下。
「這場你們贏得不算漂亮——當然我只論開場,後面一邊倒了,弗雷拉亂丟煉金實驗品的那塊不算——幾乎沒有展現出你們的優勢嘛。要我說,學院中沒泡過血的法師全是弱雞。」菲奧輕蔑地勾起嘴角,卻不帶一絲的玩笑:「最好的不過懂得怎麼搭配魔技罷了。站位,走位,輔助品的使用完全糟糕。奇思妙想就更是沒有。而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兩個法系克制居然沒有能夠迅速地結束比賽,真讓人遺憾。」
弗雷拉與瑪麗白都靜靜聽著。
「瑪麗白,我知道你父親總是利用隊長之便,時不時地給你留下幾隻魔獸讓你打著玩兒;弗雷拉就更不用說了,人獸都砍過。另外,之前也送你們去戰錘會所和真正的傭兵們練了一星期,那麼,」菲奧敲敲床板,「你們有什麼新的感受麼?」
兩人對望了一眼。瑪麗白身手敏捷地一把扯掉了弗雷拉的白布條兒:「我才不要傻乎乎地同一截白條兒對望。」
「……」弗雷拉無奈地眨眨眼,一邊思索道:「其他沒什麼,只是覺得實戰和教科書的相差太大了。」
「哪兒來的教科書?」瑪麗白驚道。
「啊啊,來到浮空城之前收集的。」弗雷拉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好久沒想起那個精靈了。
「還有指導戰鬥的教科書麼。我倒是覺得實戰和我家老爹給的練習也不太一樣。」
「唔,勉強算是對的。」菲奧有些挑剔地道,「舉個簡單的例子吧,教科書和疼愛你的父親都會說,『要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擊敗敵人』,對吧?」
兩人點點頭。
「但是你們通常要面對的情況是——要在自己不死的前提下弄死敵人。當然,如果能做到不用重傷得拖累隊友,那就更棒了。」
「今年你們能夠還算輕鬆地贏下,弗雷拉的天眼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不過運氣這種東西可淘氣了,它絕不會一直眷顧著你們。開場後,那個小女孩放出幻象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相互配合,首先做掉她?瑪麗白的弩箭加上弗雷拉的柔體術,就算不用煉金製品,就算受點兒小傷,這也是可以做到的吧?」菲奧犀利地看著弗雷拉,「弗雷拉,因為你自己能夠看到真實,所以就無所謂隊友眼中的世界了麼?」他又轉向了瑪麗白道:「而你,明明知道弗雷拉能夠看破幻象,為什麼面對弗雷拉的勸告,你卻依舊心存疑慮呢?」
兩人都有些尷尬,臉色多多少少地紅了起來。
「隊友是要認認真真去選的,選定了,就該把命交給他。在戰鬥中做不到一往無前的人永遠不會是個勝利者。」
弗雷拉與瑪麗白都彷彿領悟到了什麼,皺著眉認真思索著。
這時,門突然開了,夏邇領著紮著黃色格紋頭巾的老闆娘走了進來。
「尊敬的客人們,」老闆娘笑容可掬地將一托盤四扎泛著白沫的啤酒,以及幾碟花式各異、雖不太精緻卻香氣誘人的麵包輕輕地放到了桌上,又擺下幾大塊薰牛肉以及一把餐刀:「請慢用。」
「開飯了開飯。」菲奧率先衝去了桌子前,速度快得幾近瞬移。
夏邇卻不知從那兒抽出了一支還冒著熱氣的、油光噴香的烤小魚:「弗雷拉?」
「啊——」弗雷拉機械地接過那串怎麼看怎麼眼熟的烤小魚。
「那是什麼!」菲奧眼尖地嚷了起來。
「剛才順手點的,只剩下這麼一串了。」夏邇面不改色道:「吃飯吧。」
夏邇與菲奧一道,又詳細地分析了今天的戰況之後,便讓學生們回去休息了,說是明天繼續去砸另外五個場子。雖然沒有妹妹可刷了,但其餘眼高於頂的皇家學院學生們也是很有刷頭的。
估計教授們的正事已經辦完了,夏邇順便問了學生們一句接下來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瑪麗白表示哪裡都無所謂,弗雷拉想了想,有些猶豫地問:「東南海岸線附近,是不是有一個叫做耶加的小島?」
「你要去耶加島?」菲奧興味地瞧了她一眼,「正好,我們還能順便——那真是個有趣的地方。」
一夜無事。第二天,弗雷拉先是起了個大早,把薇莎米亞送去了帝都火與金的分店。薇莎米亞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讓弗雷拉安了不少心。
之後,四人一獸再次在皇家學院門口集合。而這次他們的出場,顯然吸引到了比昨天多上幾倍的目光。報名流程與昨天大同小異,於是弗雷拉又含恨經歷了一次「四十九,十八」的心靈重創,在各種稱不上禮貌的竊竊私語中梗著脖子進了內廳。
「今天的是什麼隊伍?」菲奧掏了掏他有些尖的耳朵。
「召喚系。」弗雷拉答,「阿壺,好好表現喲。」
「好可怕!好可怕啾。」壺豚盤成一團鎖在弗雷拉的後脖子上,畏畏縮縮地看著對方那只全身火紅,每呼一口氣都有火星子噴出的巨大魔獸。
……
「浮空城潘多拉學院勝——」
「阿壺,你還真的一口都沒咬它。這幅溫柔的樣子難道是看上人家了?」
壺豚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那趴在地上的噴火魔獸,看見它長長的、外翻的獠牙,又抖了抖。但它被弗雷拉如此奚落,也覺得很沒面子。
於是壺豚衝著自己的契約者氣呼呼地啾了幾聲,嗖地一下飛快躥去那魔獸的後方,一嘴巴咬在了它的屁股上。
「……知識女神在上,阿壺真的看上它啦?」弗雷拉大驚失色,「這,這型號也太——」
五人隊離開的那天,皇家學院的副院長親自現身歡送。他雖然笑得很勉強,但總歸還是笑著道:「你們浮空城是常勝隊伍嘛,呵呵,一直就很厲害,很厲害。夏邇教授,呵呵,這是我第三次看見你了。若是再排除掉學生年齡的差異,你們就是大陸最強的學院了,呵呵。」說罷瞟了一眼弗雷拉。
弗雷拉當作沒看到,卻暗地裡狠狠地揪了一把壺豚的尾巴。
「客氣了。」夏邇淡淡地說。
「沒辦法,親愛的教授。」菲奧聳聳肩,「我有許多同學與我這位隊友一樣,擁有好幾百年的幼生期。他們倒是也希望能夠至少脫離嬰兒時代、長成個正兒八經的孩童之後再來找貴校的同學們討教,可——呵呵。」
「呵呵。」瑪麗白道。
「呵呵。」弗雷拉想了想,也跟著道。
「不必遠送了。」夏邇禮貌地攔住了副院長,「我們之後還有急事。」
「哦哦既然這樣……」副校長果斷站住了,一臉樂意的樣子。
「聽說三街口的摩莉安夫人烤制的甜甜圈特別美味,只可惜是定量的。」夏邇正色說道,「我們必須快點兒,再為一些奇怪的事情耽擱的話,就一定要錯過了。」
在忙碌了將近半月之後,教授們終於善心大發地決定帶著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學生姑娘好好地看看繁華的大帝都。結果——
「我們回去吧?」瑪麗白懨懨地勾著壺豚尾巴玩,「這裡的東西好沒意思。跑遠一點兒,就只能去拜託那些凶巴巴的拉車大叔,唔我想念可愛的陸行鳥和巨翅翁們。」
弗雷拉也想回去小酒館,她還是有些擔心薇莎米亞。她拿著果真買到了的甜甜圈啃了一口:「沒什麼事的話就回去吧?摩莉安夫人的甜甜圈不錯……但我覺得迷迭茶屋的更勝一籌。」
瑪麗白大聲附和。
菲奧無奈地攤了攤手:「迷迭茶屋的店主,喬克大叔,可是這位摩莉安夫人如假包換的老師呢。就在五六年前,他還是皇后和小公主的御用下午茶師傅。」
「哇哦。」瑪麗白瞪大了眼睛,立馬從卡袋中抽出那張迷迭茶屋的白銀積分卡,認真地將它塞進了比較靠裡面的、墊著米白色小絨布的卡位裡。
眾人合計,乾脆一同拐去火與金那兒探望下有了新工作的薇西妹妹。
見到薇莎米亞的時候,弗雷拉和瑪麗白都小小驚訝了一番。短短五天,居然能夠讓人產生這麼大的改變!
薇莎米亞在後台,一個佈置得舒適且溫馨的房間裡,和幾個新同伴一起縫製著各種衣物防具。一行人推開門時,薇莎米亞正被一對兒和她差不多年紀的雙胞胎姑娘左右圍著,似乎在耐心地教導著什麼。
「雷尼姐姐!」薇莎米亞一抬頭,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開心地迎了上來。
弗雷拉上下打量著自家最小的妹妹。雖然還是瘦得可以,那鎖骨尖得似乎能戳出皮膚來,但此時的薇莎米亞臉色紅潤許多,眼神兒亮晶晶的,頭髮也整整齊齊地梳成了一個俏皮的髮髻,用淡紅色的厚方巾斜斜紮在了腦後。
「雷尼姐姐。」薇莎米亞站在弗雷拉面前,顯然有些侷促。她歡欣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喚了一聲,還特地朝壺豚也打了個招呼。
瑪麗白也上前友好地介紹了下自己。
一個穿著亞麻色長裙,看著年長一些的的女人走了過來,先是對兩人和善地笑了笑,又提了提裙子:「是薇莎米亞的雷尼姐姐吧?裁縫部中,我恰巧來得早一些,就不厚道地當上了領事。你們稱呼我為阿雅就好。」
薇莎米亞今後的頭兒。弗雷拉仔細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阿雅。阿雅將所有頭髮高高梳起,露出了高而飽滿的額頭。她的臉型稍圓,顯得很有親和力,臉上的酒窩和笑紋都很深。而那一身衣衫雖然明顯不新了,卻洗滌得十分得當。看著是個親切友善的人。
弗雷拉放心了,便也向阿雅行了個煉金師禮,替薇莎米亞說了幾句好話。
阿雅溫和而真摯地道:「請千萬別這麼說。薇西簡直就是天才——噢我一點兒都沒有誇張——她有非常棒的基礎,又確實是喜歡裁縫這門手藝,才來幾天呢,我們就已經報上了一種拳套的設計和一種全身布甲的設計,這可都有薇西的大力參與。」
「她真的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阿雅總結道,一旁的雙胞胎和另一個看起來文靜些的短髮姑娘也在大力附和。
薇莎米亞的臉都紅了。
弗雷拉又將薇莎米亞拉了過來,仔細地問了問她是否習慣這裡的飲食和住宿,這才徹底安下心來。
「新款的拳套?挺不錯的,我們大哥用的就是這個。」弗雷拉鼓勵道,「我得跟著我們學院的小隊離開了,你一個人沒問題麼?」
「沒事。」薇莎米亞笑了笑,雙手還是不自覺地撫上了腹部,眼角不免就帶出了一些苦澀。她深吸一口氣,真誠地對弗雷拉露出了一個大大餓笑容,從前那股活潑勁兒又回來了一些,「我似乎已經愛上這個地方了——我認真的——雷尼姐姐,謝謝,真的謝謝。你說得對,過去的那些事情畢竟都已經過去了。你,你也一定要小心。」
「你這個妹妹我還是蠻喜歡的。不過看她之前對那個林波兒信賴成那樣,你還得小心林波兒又作怪。」走在回去小酒館的路上,瑪麗白道。
弗雷拉撲哧一聲笑了:「薇莎米亞只是性子怯懦了些,從小沒什麼主見,因此她總是會很輕易地崇拜上那些強勢而出風頭的人。其實薇莎米亞不笨,經過這麼大的事情,該看清的、該看開的,她自己就明白。」
「她趕上的時機不壞,」夏邇道,「火與金的一條大貨源最近不太穩定,他們打算趁機嘗試一下自產。」
才不是「他們」,根本就是「你們」吧。弗雷拉垂著眼睛扯了扯嘴角。
「喲,薇西小妹妹的機會來了。」菲奧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引得經過他們身邊的兩匹馬兒一個人立,頓時聽到車廂裡頭驚叫聲一片:「我也喜歡你家薇西妹妹。」
弗雷拉大駭,也不管眼睛上有沒有白布條兒,立刻轉頭警惕地盯著菲奧。
「誒,誒,別這樣。」菲奧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