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西勒恰好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見狀,他冷冷地掃了菲奧一眼:「沒文化就別說話。」
弗雷拉:「……」
「到底是怎麼回事?」弗雷拉來回看著緊跟在門西勒之後走來的斯普蘭多,「夏邇他——」
「那個傻瓜,獨自引走了五個禁咒大魔導。」菲奧勾勾手指,一個帝王蛙模樣的透綠色椅子就吭哧吭哧諂媚著奔到了他的屁股下。他將自己陷在椅子裡,掩不住眉目間的疲倦:「那五個禁咒大魔導沒再回來,他也一副死人的模樣挺屍在那兒。」
「到底——」弗雷拉忍不住開口,面對菲奧此時依舊刺耳的說話方式,她覺得有些冒火氣。
門西勒摁住弗雷拉的肩膀,示意斯普蘭多來解釋。
斯普蘭多朝弗雷拉點點頭:「你大概聽說了,浮空城開始組織轉移,是在再次發現水中的迷障之後。隨後夏邇秘密去了一趟帝都,重複偽裝試探或是真身求談,帝都那方卻始終遮遮掩掩,雙方沒有取得任何共識。於是我們知道,在對付完精靈族之後,他們的下一個矛頭就是浮空城了,或許還有借此機會將獸人與塞壬共同牽連進去的意思。」
「我們首先需要保住火與金,那是整個浮空城的經濟命脈。因為在這塊上菲奧早有準備,因此進行得相當順利。然而全城搬遷是一個極大的動作,這是萬不得已的後招,不到最後一步,沒有人樂意拋棄這座傾注了所有人心血的城池。而且,一旦我們開始大規模搬遷,必然引得帝都提前開始行動。」
「只是,我們還是低估了紅方帝國排異的決心。」斯普蘭多苦笑著摁了摁眉心,「我們也低估了他們所掌握的力量——整整十九位禁咒大魔導!我記得就在十年之前,皇室只不過擁有七位禁咒大魔導罷了,其中還有一位年邁得很。這事情雖然蹊蹺,但卻是真真實實地擺在眼前。再加上光輝十六世那種極具煽動性的命令……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應對現在這種強度削弱大半的敵對力量,我們依舊算不上從容。」
「弗雷拉,你幾乎等於救了我們所有人。」
不僅是斯普蘭多,就連菲奧看向弗雷拉的眼神也與從前大不一樣。
可是弗雷拉絲毫沒有心情享受自己收穫的讚譽:「夏邇——」
「夏邇以一己之力引開了五個禁咒大魔導,還有不少戰力強大的法師。你或許不曾聽說過,夢魘保留了獨角獸直視靈魂的能力,卻也同樣擁有獨角獸的致命弱點——他們的靈魂實在是太小了。一個普通人類的靈魂甚至都比他們的大上數倍。當我們找到他時,他除了一身外傷,更是遭受到了極度卑劣的靈魂嘲諷。」
「我真不明白那傢伙是怎麼撐著將敵人全殲的。」菲奧插嘴。
「靈魂嘲諷?」弗雷拉不理會菲奧,皺著眉問道。
「嗯,一種相當邪惡的法術,能將敵人心中最陰暗的記憶添加改造,再將其靈魂鎖閉在記憶的空間中。只有和特定神祇簽訂了契約的法師才能夠使用。與你的靈魂滅殺術並不相同,這個魔法幾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只有一點——它僅僅針對比自身小的靈魂。」
弗雷拉聯想到了夏邇在使用真理的路引與她聯絡時,總是不一會兒就顯現出來的疲倦感。
「這個魔法已經很久不再出現過了。數百年前,這個位面的幾大神祇曾經共同進行了對那位神祇的滅殺,但如今看來似乎並沒有成功。」門西勒提了一句。
「現在夏邇正沉睡在他的記憶之中。」斯普蘭多一向平和的眼中有著難得的焦慮,「門西勒本身作為一種特殊的靈魂體,依舊無法深入夏邇的靈魂記憶中。我們期望著在你身上能發生奇跡——」
他指了指弗雷拉的右耳:「你是他唯一主動留下過靈魂牽絆的人。」
菲奧的意思是讓弗雷拉這就去準備準備,試試看能否進入夏邇的靈魂記憶。但門西勒卻攔住了弗雷拉跟上的腳步:「這太危險。況且弗雷拉需要參加物資的籌備。」
弗雷拉如今的煉金術並不比角婆婆差到哪兒去,確切來說應該是兩人各有所長。角婆婆的煉金雖然重於藥劑這一塊,但她研究的卻不是什麼尋常的回復類或是防禦類藥劑,她比較擅長製作能在短時間之內提升潛能並盡可能消弭副作用的藥物。現在是非常時期,對於回復類藥劑和爆彈、油膏等煉金製品的需求才是大頭,而這些煉金製品是弗雷拉早就爛熟於心的,由她來製作,將會最大程度地提高效率,減少消耗。
「我們現在也急需一個城主。」菲奧分毫不讓,他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最終,斯普蘭多叫來了不少人一同商討。弗雷拉認出了潘多拉學院的管事先生和教授們,她也見到了瑪麗白的父親。
看來這就是浮空城的臨時領導團隊了。
在一番詳細的分析之後,眾人盡可能詳細地做好了今後幾天的部署。最後的決定是讓弗雷拉配合著寫出一些實用煉金製品的方子,這幾天先由弗雷拉加緊製作出一批來緩解急需,接著便讓煉金社的學員們接手,弗雷拉則去嘗試著救援。
看著眾人眼中難以掩藏的焦急,弗雷拉覺得她應該對浮空城,對夏邇有一個重新的認識了。
以往她一直覺得浮空城的興旺秘訣在於它的體制。在她眼中,比起一個城主而言夏邇反而更像是一個教授,弗雷拉曾以為夏邇是因為一手建設了浮空城才得到的城主之位。
現在看來,遠非如此。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夏邇作為管理層的軸心,將整個浮空城治理得井井有條!
眾人焦急的神色明明白白地說著這麼一個事實——浮空城急需夏邇回到城主的位置上來!
對於這樣的安排,弗雷拉表示順從。
她將已經跑到嘴邊的話艱難地吞了回去。她急切地想去看看夏邇,但她知道現在並不是可以任性的時候。
——————————————————————————————————————
浮空城的人們朝著邊陲之地東北部走去。這裡受到獸潮的影響似乎小了許多,在沒有人為植樹的狀況下,這裡依舊覆蓋著淺淺一層新生的植被。
這些天,大大小小的雨勢就沒有聽過。地面一片泥濘,在外層護衛隊不時的交戰聲中,人們背負著自己的行李與孩子,在齊膝深的爛泥之中艱難地跋涉著。
他們付諸心血建造的城池倒塌了,他們的城主和許許多多的勇士生死未卜。一開始也有人軟弱,也有人崩潰,但這都在一雙雙溫暖的手和一個個堅定的背影中消弭殆盡。
「誒,小心。」弗雷拉幾步上前托住一個正在下滑的孩子,那孩子看著只有四五歲大小,迷迷糊糊地在家人背上睡著了,差點兒就倒栽進泥地中。
前方那人急忙回身道謝。那人也是個孩子,身高才剛剛過弗雷拉的肩膀。他懷中的小孩子也揉揉眼睛醒了過來,跟著哥哥軟軟糯糯地向弗雷拉道了個謝。
「你們的父母呢?」弗雷拉問。
「都在外圈的護衛隊。」稍大一點兒的少年答道,「不要緊,我能照顧弟弟。」他接過弟弟,刮了刮對方的小鼻子問:「餓麼?」
「只有一點點兒,不要緊。」那小孩子軟軟地說,臉上的神情卻是早熟得很。
「諾比乖。」少年的表情有些心疼,卻沒有依樣拿出食物來。
這些天,大部隊的食物供應一直有些緊張。
弗雷拉看著兄弟倆,將請他們去育幼區的話吞了回去。
那少年似乎知道弗雷拉想說什麼。他吊著眼角,微微沖弗雷拉呲了呲牙:「我知道你,弗雷拉,你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但我們也不光光是需要等著人去就的草包蛋,我們長大了會比你更厲害的,對不對諾比?」
「對!」諾比響亮地回答。
弗雷拉失笑,上前揉了一把諾比柔軟的頭髮。
兄弟倆很快就再次融進前進的人群中。
看著前方那些在泥濘中蹣跚卻堅定向前的背影,弗雷拉的胸腔有股抑制不住的酸脹。
他們原本可以坐在午後的鋪子裡愜意地清點一下半天的生意,他們原本可以在潘多拉學院的小徑舒緩一下勞累的身軀,他們原本可以坐在桌邊享受母親溫暖的照料,他們原本有家,有家人,有一個欣欣向榮的未來。
然而現在,他們被迫背井離鄉。
但他們心中的信仰反而燃燒得更旺!
弗雷拉緊了緊拳頭,再次鑽回了暗無天日的煉金篷。
時間很快過去。弗雷拉這些天幾乎沒有合過眼,她不僅僅是一味地窩在煉金篷中煉製,在感到精神的疲倦時,她便自覺地走出煉金篷,往壺豚瑪麗白那兒搭一把手。
她提前一天,超額完成了規定上交的煉金製品,隨後便拉著菲奧跑去了夏邇那邊——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
夏邇靜靜地躺在那兒。菲奧說得沒錯,他幾乎就和死了一樣,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弗雷拉感到一陣胸悶。隨後,她用力將自己的指甲嵌入掌心,看向菲奧,等著他的指示。
「第一步沒什麼特別難的,就是抽取自己的靈魂進入他的世界。」菲奧伸出手指點了點腦袋,「我,斯普蘭多,還有你那個便宜哥哥都能做到,但這傢伙的靈魂被封閉得太厲害了,我們沒有獲得『契』的橋樑,被死死地拒之門外。」
「一會兒你不要反抗,我幫你把靈魂抽出——嘿,相信我麼?」
弗雷拉無所謂地聳聳肩。在正是面前,還講求著主觀恩怨的都是傻子。況且這些年下來,弗雷拉對菲奧的成見和芥蒂基本上都消失殆盡了。
「但你必須謹慎。」菲奧難得正色,「如果你當真能成功進去,會遇到什麼,誰也不知道。你甚至可能面對一個萬能的夏邇的攻擊。而一旦你的靈魂遭受到不可逆的創傷,那傢伙最多不過照樣沉睡而已,你就是真真正正的死透了。」
「我知道了。」
弗雷拉回答得毫不猶豫,並示意菲奧快些開始。
菲奧神色有些複雜地來回打量著面前二人,半晌才招手讓弗雷拉靠近:「那麼就不浪費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