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鱷魚包

  週一,紀元去上班,午休時間,她接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說:「我出差,在你公司樓下,有事和你商量。」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

  紀元搭電梯下樓,在大堂見到了陸景初。

  陸景初看看紀元,若無其事地說:「我們去咖啡館說話吧。」

  紀元沒有反對。

  兩個人走到咖啡館,找了靠窗位置坐下。

  陸景初打量紀元的臉色,說:「我看你過得不錯。」

  紀元不言語。

  陸景初說:「你還是這個脾氣。」

  兩個人從大學開始交往,認識太多年,很瞭解對方的性情。

  陸景初笑了笑,忽然說:「紀元,我後悔了,你不在我身邊,我不習慣。」

  紀元皺眉,抬頭看他一眼。

  陸景初張口說,「紀元,我們重新開始怎麼樣?」

  紀元第一次用一種局外人的視角看他。

  他顯得那麼陌生。

  陸景初懇切地說:」我們一起上大學,一起找工作,吃過相同的苦頭,有大段的共同回憶。你一直很尊重我,對我的出身也很寬容。沒有人比你更懂我。」

  紀元撕開一小袋的白砂糖,灑進咖啡裡,用小銀匙輕輕攪拌,直到出現一個深深的漩渦。

  那個漩渦轉呀轉,分散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陸景初還在那自顧自地說:「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搬到南方。這裡有一家公司在挖人,給我開的薪酬很高。我看這邊房價不高,買房不是問題。你身體不好,我可以養你,我們很快就能過上安穩日子。」

  紀元笑一笑。

  他的計畫周到合理,可惜是一個遲到的計畫。

  「你找我商量的就是這件事?你的未婚妻呢?」紀元終於開口問。

  「未婚妻?我們分手了。」陸景初眼神裡帶著一種輕蔑,一種解脫,說,「她全家打心裡看不起我,一吵架就讓我滾出她的房子,野蠻得很。我出身再低,也不至於被人這麼踩。」

  紀元抬頭凝視陸景初。

  他當然是英俊的,青春褪去,散發著成熟氣息。

  但他已經不是記憶中那個人了。

  紀元記憶中的陸景初是一個傻氣的學生,大冬天跑去火車站通宵排隊,買臥鋪票給她過年回家,為人誠懇,總想替她吃苦。

  紀元說:「我有男朋友了。」

  陸景初卻說:「你現在工作不好,不會找到像樣的男人,離開他,重新和我一起過。」

  紀元忽然笑了。

  他整個人的邏輯都是混亂的。

  紀元倒不怪他反覆無常,也不怪自己後知後覺,只像一條路走到了盡頭,一件事情結束了。

  紀元起身結賬,陸景初拉住她的手,她輕輕掙開了,他擋著她去路了。

  氣氛正凝滯,忽然有人悠悠地說:

  「紀元,我一天不看著你,你就出來見別的男人了?」

  紀元抬頭一看,居然是小慈醫生。

  小慈醫生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蹦出來的,笑吟吟對陸景初說:「你好,我是紀元的男朋友。」

  陸景初打量小慈醫生。

  一個人的舉手投足,很容易看出他是否養尊處優。

  小慈醫生是地道的紈袴,找位置隨意坐下,放跑車鑰匙在咖啡桌,那麼顯眼。

  他換車子了,又出門炫富泡妞了。

  紀元笑了,明白他是一片好心就夠了。

  小慈醫生卻一臉無奈,對她說:「元兒,你真的傷我心了。」

  紀元微微一笑,問:「能不能別這麼誇張?」

  小慈醫生說:「我很誇張嗎?我哪裡誇張了?對了!元兒,我買了一個包包給你用。」

  小慈醫生一直背著一個鼓鼓的單肩大布袋,從裡面掏出一個鱷魚皮鉑金包,遞到紀元眼前,還嘮叨:「雖然我不太贊成殺生,但鱷魚早晚要死,不如死得其所,元兒,你快拿著,多靚!」

  紀元笑了,沒接。

  陸景初看兩人有說有笑,旁若無人,越來越心驚。

  小慈醫生看紀元不肯要,嘆氣說:

  「元兒,不是我說你!我剛剛聽了半天,你前男友都找上門了,一定是你沒給分手費!分手這件事,我比你有經驗,你應該諮詢我。哥們還沒買房吧?這包給他湊首付?」

  小慈醫生說著直接把鱷魚包往陸景初懷裡扔。

  紀元也沒想到他這麼癲。

  陸景初下意識接著那包,臉色難看,想發作。

  小慈醫生笑嘻嘻說:「哥們,小心!這包貴著呢,蹭破一點都是要賠的。」

  陸景初臉色更難看了,放下包在小桌上,轉身要走,沒走幾步,又回過頭,說:

  「紀元,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們這種底層出身,和富二代走不到一塊兒。我就是現成的例子,你想清楚,回頭找我,我電話沒變。」

  小慈醫生不客氣地笑出聲,說:「元兒我說你前任還挺會裝,裝得跟好人似的!」

  陸景初被罵得訕訕的,轉頭就走了。

  紀元也沒什麼可說的,折騰這半天,午休時間也過了,該回去上班。

  小慈醫生挽留,說:「上什麼班呀,跟我去玩呀。」

  紀元問:「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發工資給我?」

  小慈醫生笑著說:「你這麼主動讓我包養你,我還真不適應。」

  紀元笑一笑,說:「行了,這次多謝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她要走,他追著說:「這包你先拿著呀,我一個大男人又用不上。」

  紀元不理會,走了。

  小慈醫生卻是神通廣大,買通寫字樓物業,將鱷魚包送到紀元的格子間。

  小慧好奇,打開防塵布袋一看,問:「這是誰送的?李總送的?」

  紀元說:「不是,別人送錯的,得還回去。」

  小慧咋舌,怎麼沒人送錯給她呢。

  傍晚,李茂接紀元下班。

  他開車,看她一眼,說:「元仔?」

  紀元應了一聲。

  李茂看她精神並不好,關心地問:「今天受委屈了?」

  紀元笑了,說:「沒有。」

  他問:「手裡拿一袋什麼了?」

  「一個包。」

  「上網買的?」

  「不是,別人存我這的。」

  李茂想了想,問:「小慈醫生送你的?」

  紀元納罕:「你怎麼知道的?」

  她忽然明白了。

  小慈醫生泡妞估計都是從送包開始,聲名遠播。

  李茂笑了,也沒看是什麼包,就說:「這個不值錢,我回頭給你一個更好的。」

  她哦了一聲。

  車子等紅綠燈的時候,李茂半認真半無賴地說:「如果和慈家不是世交的話,折騰他們家是很容易的。」

  原來他還是吃醋了。

  紀元看他一眼,笑著問:「怎麼折騰?」

  李茂說:「慈家利用高校科研資源,開發新藥物,為個人持股的藥廠謀利,當中總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地方。」

  紀元嗯一聲,柔聲說:「市面上還沒有哪家公司毫無破綻,你要是拆了他們家,別人就不敢和你合作了。」

  李茂停頓片刻,問:「元仔,大學讀的什麼專業?」

  她答:「數學。」

  「很少女孩子學數學。」

  「是,我是變性人,今年夏天剛從泰國回來。」

  李茂笑了,問:「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紀元認真地說:「我本性懶散又驕縱,你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李茂笑著說:「怎麼辦?我就迷你這一款。」

  紀元臉紅了。

  她哪裡說得過他。